林沫沫既然决定下山历练,便去找了东方青冢。
东方青冢虽然武功不差,也结交了江湖人士作为朋友,但却不涉江湖。他自己也更喜欢做生意,偏偏还又有点读书人那点附庸风雅和傲气。他那山庄里的专门修建的梅苑里大片大片的梅花树就是他最满意的杰作。
梅苑中五十余株梅树皆修剪得盘曲有致,枝干如苍龙探海般向中央天井斜伸,枝头缀满层层叠叠的花苞。朱砂红的骨红朱砂梅与宫粉梅沿着鹅卵石小径交替排列,从入口处的胭脂浓色渐变为中段的粉白,至月洞门附近已化作雪团般的玉蝶梅,间或点缀着几株绿萼梅,浅碧花瓣边缘泛着银霜,恰似水墨画卷中晕开的淡彩。
晨雾未散时,重瓣朱砂梅的花瓣凝着露珠,在初阳下泛着琥珀光泽;午后暖风拂过,宫粉梅的柔瓣便如蝶翼轻颤,将粉蕊中细碎的金粉抖落在青石板上;暮色四合之际,绿萼梅的碧色花瓣会透出清冷的玉色光晕,与檐角灯笼的暖光交相辉映。
每株梅树的分枝都经花匠巧手疏剪,确保阳光能均匀洒在每簇花苞上——东墙下那株“二乔”尤为精妙,同一枝条竟并蒂开着深红与粉白两色花,花瓣相触处晕染出渐变的胭脂色,宛如美人醉颜。
几年前东方青冢移栽了一株异种梅树,经过这几年的培养,这株梅树终于在去年开了花。东方青冢喜不自禁,在开花的次日,就特特写了信告诉林沫沫,只说这梅花开放的美景,还是得亲眼见着才不算辜负。
林沫沫到的时候,正值东方青冢的梅苑中梅花盛放的季节。先前来过几次,可惜不巧,因此错过了这林中梅花怒放的美景。
这次来时,正巧连着几天下雪。
登上阁楼凭栏远眺,林沫沫心中震撼,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漫天飞雪如千万片碎玉砸落,梅苑三十余株寒梅却似不甘被白雪掩埋,枝头绽放得如火如荼。那雪是泼洒的牛乳,浓得化不开,将青砖黛瓦都裹进一片素白;梅却偏要在这素白里烧起火焰,朱砂梅是最烈的一捧,宫粉梅是晕开的胭脂,绿萼梅是浸了墨的翡翠,三色交织成流动的画卷,看得她几乎忘了呼吸。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的雪中寒梅,原以为冬日该是死寂的,此刻才懂何为“万花敢向雪中出”,那股子傲劲儿,竟比盛夏牡丹还要鲜活三分。
寒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梅枝却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一群披着华裳的仙子在雪地里起舞。朱砂梅的花瓣最是泼辣,顶着雪帽也要将殷红绽到极致,像无数盏悬在枝头的小红灯笼,雪粒落在花瓣上簌簌轻响,倒像是灯笼在风中摇晃的铜铃;宫粉梅性子温柔些,粉白花瓣被雪一衬,成了刚晕开的水粉画,边缘泛着朦胧的珠光,风过时便有粉雪簌簌飘落,与天上的白雪缠缠绵绵,织成一场香艳的花雨;最妙是绿萼梅,碧玉般的花萼上凝着层银霜,远看像枝头挂满了碎冰雕琢的铃铛,偏又在雪缝里透出点点绿意,像是冬姑娘不小心打翻了翡翠匣子。
即使身处阁楼中,但因为梅苑占地广阔,目之所及皆是梅花,阁楼便仿佛被梅花所环绕包围。
林沫沫深吸一口气,梅香便如上好的云锦裹了上来——先是朱砂梅的醇厚甘冽撞进肺腑,带着雪水的清冽,像饮了杯烫喉的梅子酒;接着宫粉梅的甜香缠上来,软得像絮语,混着蜜渍青梅的柔润;末了绿萼梅的冷香悄然钻进来,似冰片混着苔藓的微涩,在齿间回甘,竟让这寒冬都生出几分清甜来。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轻轻摩挲着,一直紧张的思绪在此刻不知不觉被缓解。
这时,东方青冢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阁楼,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头戴黑色方巾,气质儒雅,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他走到林沫沫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的梅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如何,是不是须得亲眼看一看才不辜负这番美景?”东方青冢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林沫沫看着下面的梅林,眼中满是欣赏和赞叹,“这里当真是人间仙境,我从未见过如此美的梅林。”
东方青冢转头看着林沫沫,微微一笑,“若你喜欢,以后随时都可以来这里小住。”
林沫沫疑惑地转头,微微挑眉,“以往又不是没借住过你家。”
见林沫沫转头看向自己,东方青冢慌忙转开视线,面上依旧是那副林沫沫熟悉的痞痞的笑容,“这座阁楼是看景的好地方,你先前拿到剑后不是说要谢我?阁楼借你住几天,但你得画下这梅苑雪景的画送我——就当是谢礼了。怎么样?”
林沫沫自无不可,说到那两把剑,林沫沫便问了是他从哪找的人,两把剑很是锋利,不似寻常的铁匠铺老师傅所能锻造。东方青冢只说是他与神兵谷的少主有旧,托他帮忙打造的。
东方青冢是施文绝自己找上门来拜的教书先生。所以他拜托神兵谷打造双剑时,施文绝当场就应了下来。这一点,东方青冢并不打算告诉林沫沫。
两人站在阁楼上,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闲聊着。东方青冢向林沫沫讲述着每一种梅花的特点和习性,林沫沫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提出一些问题,东方青冢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洒在梅林上,给梅花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显得更加娇艳动人。林沫沫看着眼前的美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林沫沫在这里住了下来,她也不太想雪天赶路。以她经常平地摔的频率,她一点都不想在雪天摔成雪人,万一不小心脚滑摔到了哪里,岂不是得不偿失。何况雪后更冷,就算有内力护体,她还是潜意识里觉得冷。
她不想雪天出门,可也有因为内力太过深厚丝毫不觉得冷的少年侠客找上门来。
这天午后,暖阳斜照,梅苑的冰雪正一寸寸消融。枝桠上的冰凌如碎裂的琉璃,折射着晃眼的金光,却在檐角滴落的融水下簌簌颤抖,仿佛一碰就会化作满地碎晶。
前日完工的寒梅图,她已经送了出去。现在的梅苑,与她刚来的那天又有了不同。
那些被冻在冰壳里的梅花美得惊心动魄——朱砂梅的殷红被透明冰层裹着,像美人唇边凝固的血痕,冰棱压得花瓣微微蜷曲,边缘已泛出半透明的白;宫粉梅的柔瓣贴着冰面,粉白与冰蓝交融成朦胧的雾,融化的冰水顺着花瓣沟壑缓缓流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枝头摇摇欲坠的残雪;最是绿萼梅,碧玉般的花萼上凝着的冰碴正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被冻得黑紫的花蒂,风过时整株梅树都在轻颤,冰壳裂开细响,像谁在暗处磨牙。
积雪压弯的枝桠,显露的梅花半遮半掩,倒像是美人藏在屏风后,露出来的半张脸既惊艳又脆弱。
林沫沫在阁楼摆好笔墨纸砚,指尖捻着狼毫,笔悬在纸上,却迟迟未落——她看着冰中挣扎的梅,忽然想起昨夜东方青冢送来的暖炉,铜盆里的炭火明明灭灭,恰如此刻梅苑的融雪,看着暖和,底下却藏着刺骨的寒意。
她蘸了浓墨,先勾勒冰壳的裂痕,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将朱砂梅的花瓣画得比寻常更薄些,仿佛冰化时就会跟着碎裂;又调了淡粉,让宫粉梅的影子在水洼里漾开,像要被融水冲淡的记忆。远景是覆雪的飞檐,近景是冰棱下的残瓣,静的是雪中藏梅的隐忍,动的是惊雀振翅时带起的雪沫。
半块冰凌坠地,碎响在空荡的梅苑里荡开,惊得她握笔的手微微一颤,墨点落在宣纸上,晕成个模糊的影子,倒像是谁在暗处窥伺的眼。林沫沫抬眼望去,那雀儿刚从已经被冰雪冻成冰壳的巢中挣脱,扑棱棱掠过枝头。
林沫沫看着那雀儿绕着冰巢飞了一圈后离巢而去,不一会儿就穿过梅林消失了。
回眸盯着那巢穴看了半晌,林沫沫在纸上轻轻几笔就勾勒出了那个看似精致结实的鸟窝。
最终,这幅画没有起名,也没有落款,只是这么被镇纸压着搁在了桌上。画画的主人提着自己的剑下了楼。
天气转暖,她也该离开了。
在林沫沫正与梅苑中饮酒的东方青冢提出告辞时,一个红衣少年,一把剑,进了梅苑。
红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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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开朗又明媚,浑身上下都是满满的朝气蓬勃与自信。
在他自称李相夷,并且称赞这里的梅花时,东方青冢是高兴的。林沫沫不是第一次下山的无知小辈,她听说过李相夷。
天下第一。
四顾门门主。
有个师兄,不是个好东西。
身边有一群好兄弟。
他们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还有一个漂亮的未婚妻。
但那些都与她没什么关系。
能有一面之缘,大约已经是她这个小人物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了。
东方青冢看着李相夷,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人,要看中了他的那株异种梅树,想要折梅十七朵,赠予四顾门女子十七人。东方青冢当然不会同意,也不肯给。
林沫沫没有开口,也没有动,她的思绪飘飞着,想着曾经见过的那个看似温和的单孤刀,听说他一直在私下搜寻南胤后人的线索和踪迹。她知道这件事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少,却没有人敢告诉李相夷,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李相夷对单孤刀的看重和信任,在李相夷面前说单孤刀的不是,那是找死。
没有人想找死。
不过管他单孤刀单双剑的,李相夷眼瞎不眼瞎的,与她林沫沫又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自己的麻烦就已经够多的了。
当林沫沫回过神来时,李相夷已经和东方青冢定下了赌约。
梅林深处忽然卷起旋风,东方青冢的青衫与李相夷的红衣在落梅中交织成残影。林沫沫侧身轻倚在一株梅树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梅花剑穗——她只看清李相夷起手式的银弧,红色身影模糊闪了一下,下一瞬寒芒已如流星坠地。“游龙踏雪”四字尚未在脑中成形,东方青冢手中的玉笛已被挑飞,笛穗上的流苏缠住半枝朱砂梅,人向后踉跄三步,靴底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李相夷的身形比飘落的梅瓣更轻,足尖在横斜的梅枝上三点,每一次起落都带起漫天花雨。剑光不是劈砍而是“拂”过,如春风拂过湖面,却在东方青冢胸前留下道浅白剑痕。林沫沫瞳孔微缩——那剑速快得让日光都在剑脊上凝成流动的金链,她运起空间里练出的眼力,才勉强捕捉到剑招转折处的三抹残影。
“承让。”
李相夷轻笑时已立在最高的梅树梢头,伸手折下那枝被玉笛缠住的朱砂梅。梅枝在他指间轻颤,花瓣上的雪沫簌簌落在肩头,他却浑不在意,转身时衣袂扫过的气流卷起半空中的落梅,竟在雪地上铺出条□□。东方青冢望着胸前剑痕,玉笛“噹”坠地,脸色青得像被冻住的湖面。
林沫沫悄然退到阁楼廊柱阴影里,指尖在虚空中划出剑式——李相夷那招“游龙踏雪”看似直进,实则暗含三式变招,落足点恰是东方青冢玉笛防御的死角。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想起自己与人对战时常偶尔在不同招式之间的转折处也会卡壳,被敌人抓住破绽时,都是靠泄去半分力道进行强行回护,林沫沫微微蹙眉,之前是没遇到超过自己真实实力的敌人,她这么做算是硬扛下来的,可如果遇到了那些排行榜上的高手,速度、力量、功力,只要有一个超过她,恐怕到时候她重伤都已经算是幸运了。
若轻功身法与剑招相融,改进成更适合自身的,或许能让自己的剑再用出来如李相夷这般圆转如意?
风卷着李相夷的笑声穿过梅林,她忽然意识到,那人的剑法从无定式,却处处贴合身形气流。就像这雪中寒梅,看似柔弱的枝干偏能在风雪中舒展——武功若只学招式,生搬硬套,终究是镜花水月。廊下的积雪被她无意识踩出一连串脚印,腕间银钏轻响,惊飞了屋檐下避风的麻雀。
李相夷已经踩着婆娑步远去,林沫沫看着捡回玉笛向自己走来的东方青冢,想到随时都在想着弄死自己的师兄师姐,还有那个破烂师门。
没有听说过入了江湖,还能全身而退的。
她想活下去,就只有变得更强。
再看看那已经消失不见的李相夷,心中下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