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突生雅兴,半夜饮茶?
不睡觉了?
但羽萝竟意外地感到安心,她等了很久,他仍在饮,似乎有不眠不休、整晚守护在此的错觉。
难道是他也发现有鬼了?
羽萝终于宽心。
有他在,她应当便能安全了。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轩窗上他的影子,羽萝完全被袭来的困意袭卷,急急进入梦乡。
良久,她沉沉睡去。
那对经常梦见的夫妇,正双双跪地,像是在什么人面前求饶。
又是这个梦。
羽萝的心顿时揪紧。
意识到这是关于她身世和她父母去向的关键记忆。
夫妇仰着头在说话,对面之人身量高瘦,姿态冷漠,翩飞的衣袂异常刺眼,仿若昭示着他的高高在上。
上次的梦境仓促被动,她只看见了那对夫妇,这次她集中精神,想要看清他们到底在求谁?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害她父母,甚至她自己失忆的罪魁祸首。
她一用力,身体轻飘飘地到了这三人之间。
越靠近越觉出对面那人周身清逸,气势不凡。
羽萝直觉似有些熟悉。
更惊讶的是,他所穿的衣裳,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那日在山下吗?
难道她的仇人是岛上的人?
这也不奇怪,毕竟从她昨日能记事起,她就在这里了。
她霎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心顿时凉了半截。
在亲眼看到真相之前,她仍抱有一丝侥幸。
正当她与那人咫尺距离,马上就要看清他的样貌,羽萝心提到嗓子眼之时——
眼前画面骤然暗了下来。
景象中的那人、父母,周遭的碧海蓝天全部消失不见……
如死亡一般的沉寂之中,又响起了那个令她颤栗的声音——
【终于联系上你了!我能帮你恢复记忆,记起你的身世、父母,找回一切的真相,你可愿与我合作?】
羽萝倏时明白过来是它动的手脚,中断了她的记忆。
羽萝按下满腔怨怼,嗤之以鼻:“你在威胁我?”
“再说,我虽不知你是何人,这样做有何目的,但你既然有中断我脑中画面的本事,我怎知你给我恢复的记忆是真是假,是否为你编造?快说……你是何人,为何能读到我的记忆?进入我的意识?”
那声音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突然连续、正常了起来,虽隐约仍带有滋滋声,但不再像方才那般尖锐刺耳,宛如鬼语。
【宿主!我是系统,执念局的工作人员。是来帮你的!你可以理解为……天外来客。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有很多能量,利用能量能轻易做到很多事。这些噩梦画面也都是真实的,我千辛万苦、用了好多能量,才从你被封印的记忆中提取到的。】
它所言远远超出了羽萝的理解范围,羽萝如鲠在喉,顿了顿,还是问:“为什么你会找到我?”
【可能是宿主你的执念太强,太想恢复记忆,好好活下去,所以才将我召唤了来……宿主的记忆被强大的外力封存。宿主可通过完成任务解锁一些记忆碎片。但更多的记忆,还需要宿主通过我的指引,自己去获取。】
羽萝有些心动,“如何获取?”
“你的夫君藏有很多医书,上面有很多怪力乱神、玄之又玄的方法,其中有可以恢复记忆的配方。宿主靠研配香甚至汤药,也大有希望能想起来!但是……”
“但是什么……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只是……宿主,你得防备你的夫君——他不是好人。这么说吧,虽然很残忍,但其实,宿主你所在的世界只是一本书,在这里叫……话本子,而你的角色是即将被反派杀死的炮灰女配……”
羽萝浑身温度降至冰点,声音发颤,“什么?”
【你夫君慕诩舟就是书中的大反派!你会在不久的将来被他杀死。如果你想活下去,需要尽快恢复记忆,并至少活到有人来岛上找你的剧情,那么就有希望从他手里逃出生天,改写炮灰女配的结局。】
【宿主!你别被现在的他蒙蔽了!时间要来不及了啊啊啊!!你快清醒过来!】
*
夜间看到羽萝酣睡,等了许久后,慕诩舟才转身离开,出了院门,不知去了哪里。天快亮时分,才披着一身朝露返回院中。
日上三竿,大片带着暖意的光晕洒落在她脸上,恐惧依然如影随形。她拽着被子,喊:“爹、娘——”
慕诩舟缓步进了屋,坐在她身侧,轻轻地在她额头上点了点。
感受到他的气息,羽萝忽然安定下来,揉了揉眼睛,惺忪地醒过来。
慕诩舟语气温柔:“饿不饿?要起来吃东西吗。”
待看清他出尘好看的面色,方要回答,肚子是有些饿了,但她可以忍忍接着睡。
除非他和以前一样,将饭端来,一口一口喂她吃。
如此便不耽误她闭眼继续睡。
刚刚似乎做了什么重要的梦,但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只记得——
羽萝蹙了蹙细眉,话锋一转,娇纵的嗓音冷下来。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慕诩舟抚她发的手一顿,沉默了几息,耐心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还是我在梦里惹你生气了?”
半晌,他道:“是我错。原谅我好吗?”
羽萝看着慕诩舟,梦里的画面像是被什么隔阻了一般,她想不起来具体,但好像的确与慕诩舟有关。
羽萝气鼓鼓地别开眼。
“我不管,反正就是不想。你走开!”
“好吧。不喜欢的噩梦,忘掉就好了。”
慕诩舟注视她片刻后,纵容应声,“肉丸子快做好了,做好之后我来叫你。”
待他离开房间,羽萝翻了个身,侧躺在榻上,只露出面带不悦的俏丽小脸。
她竭力回想,倒真让她想起来了一些破碎的画面,似乎是在噩梦的最后。
她的爹娘双双跪在地,嘴角溢出猩红,强撑着身子,同慕诩舟对峙。
慕诩舟如一尊仰视众生疾苦的雕像,身影纹丝不动。
良久,他嘴唇缓慢开合。场景像被放慢,一瞬好似一年那般漫长。
不知他开口说了什么。
许是嘲讽。或是漫不经意。
几息后,身体本就快散架的爹娘,如同被抽走最后一根操控铁线的木偶。
僵硬地应声倒地。
再也未能醒来。
……
羽萝思绪霎时回笼,用手捂了捂心口,紧紧抿着唇,平复自己快要窒息的心跳。
梦中的惊悸和痛楚极其真实,此刻仍在心底隐隐发作。
她此刻几乎已经记起了全部,还有那个奇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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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难相信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在脑海中轻轻默念:“系统?”
没有反应,她松了口气。
刹那间,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宿主,有什么事?啊啊不好,慕诩舟来了,我先告退了,被他发现,我们俩的性命和计划都毁于一旦了!!不能被宿主以外的人得知我的存在,否则就算任务失败了!】
羽萝瞬间如坠冰窟。身子僵硬,浑身动弹不得。
所以依照系统给的残缺记忆,杀死她父母的罪魁祸首——
是……慕诩舟?
这个对她百依百顺,温柔至极的好看夫君?
甚至连她自己,也要死在他手里?
羽萝大脑一片混沌,仿若被重击到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呆滞地,如行尸走肉一般,不停在脑海中回放那些画面和对话。
似乎在逐字理解,找寻它们假或真的证据。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穿戴好,和慕诩舟同坐一桌,面前的碗中是他做的肉丸子。
慕诩舟问她,“今日还想泛舟吗?我们有船了。”
羽萝蹙了蹙眉,口中喃喃,“船?哪里来的?”
慕诩舟语气如常,“清晨找人送的。就停在湖边。”
羽萝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她已经在竭力掩饰自己的害怕,她不知道慕诩舟所言是否有虚,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死了。
不然,她怎会完全搞不清状况。
慕诩舟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她下意识地往后躲避,回过神来,才装作若无其事,凑上前去。
“去吧。”羽萝听见自己的声音。
羽萝怀疑自己已经精神错乱了,如果不是,她就不能让慕诩舟看出端倪,死在系统口中的剧情之前。
更何况,她终于想通了。
系统如今并不可完全信任,它确实有篡改自己记忆的能力,虽然它没有理由这样做。
她想要自己恢复记忆,找到慕诩舟的医书,研制香或汤药。
她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到那时,如果一切真如系统所说,她也就认了。
*
羽萝坐在小船里,对面慕诩舟在划桨。
旁边的瀑布不停歇地传来哗哗水声,清澈而下,伴随着风声、鸟鸣,好听得令人沉醉。
明媚和煦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刺眼如碎金的光折射进羽萝的瞳孔里,让她一阵眩晕,不时有纵身一跃的冲动。
她抬袖挡了挡,心跳异常地快。
羽萝怀疑,现在最有可信度的可能,是她得了怪病,和话本中那人一样的怪病,神志不清,记忆错乱。
她突然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她必须立刻停止,自己随意漂浮到几乎要让她崩溃的心思。
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
否则不被慕诩舟杀死,她也会被自己吓死!
羽萝握住船身,扫了慕诩舟一眼,却发现他冷沉深邃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羽萝心跳漏了一拍,不由愣了愣,感到无所适从。
他在想什么?
还是一直在审视自己?
羽萝强行按捺下紧张,弯了弯眉眼,不经意地启唇:
“我们是什么时候成婚的呀?那时是什么样子的?我爹娘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