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
将将走进车厢,裴兰瑛终于从他怀里挣脱开,她坐在车厢一角,气得脑袋发涨。
她穿着婚服,散开的裙角随意搭在软垫上,胸口随她急促的呼吸起伏得厉害。霍凌秋缓缓逼近,提起裙角坐在一旁,他正襟危坐,一只手却紧紧攥着她的裙角,粗糙的指腹细细摩挲柔滑的锦缎。
“婚服脏了,今日回去我命人再为你做一身。”
裴兰瑛继续往车厢边缩,恨不得翻窗跳下马车,离他越远越好,“疯子。”
后日便成婚,他竟还能有闲心顾及婚服?而今日他贸然出现在眼前,她居然生出一股与人偷情的意味。
见她气急败坏,脸颊与她双唇一般通红,即便她发髻上无有珠玉金钗,可光凭那一张秀丽的脸便已足够让人移不开眼,更无暇在意她身上做工精细的婚服。霍凌秋失笑,“你与裴今尘果真是亲兄妹,一样嘴毒。”
两人如出一辙,皆痛骂他是疯子,他原以为是裴今尘故意激他,而今日裴兰瑛又骂,他不得不去自省。
可想了许久,他还是不认。
裴兰瑛从他手里扯过裙角,嫌弃地拍了拍,她不甘示弱,也冷笑,“我与我兄长明辨是非,从不骂清白之人,何来嘴毒一说?霍将军还是好好想想,究竟是我嘴毒,还是自己粗俗?”
多年疏离,霍凌秋没想到她揶揄人的能力突飞猛进,可想她兄长是裴今尘,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他已料想婚后鸡飞狗跳的日子,闻她明讽,却不恼,对于妻子,他没什么不能忍受不能担待的。
不过是几句痛骂,他受着便是。
“那还请夫人往后对我多加调教,让我做一个……好人。”
裴兰瑛瞪眼,他实在厚颜无耻,十足的小人姿态!她真是难以想象,十年行伍,他竟与幼时记忆里温和的样子全然不同,完完全全成长为一个混蛋,枉教爹爹对他多加关爱。
总有一日,她要让爹爹与兄长亲眼见见他的真实模样。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自己,“霍凌秋我告诉你,我裴兰瑛,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他终于不吱声,目光却始终凝望着她柔和的侧脸,她双唇上的口脂落了许多,眉目细腻柔和。
裴兰瑛被他盯得不自在,转头抬窗帷往外望去。
湖面波光,岸边妇人正结伴浆洗。棵棵垂柳生于岸边,细长柳条被风吹动,凌乱却柔和。
“这是嘉湖。”
身旁人蓦地开口。
裴兰瑛思绪停滞一瞬,她看见垂柳之下停着一辆马车,一头戴斗笠的布衣男子坐在垂柳下,抬眼四处张望。
她立时转回头,将窗帷放下。
她四肢僵硬,心跳得猛烈,周涯竟真的让人在此等候,一刹间,她竟然觉得比起霍凌秋,他更像一个疯子。
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前途,若她真的今日随那人远走高飞,他往后又该如何?
霍凌秋抬眉,察觉她的不对劲,俯身上前掀开帷布往外看。看得细致,腕骨处却附上一片温暖细腻,可很快又骤现一股强劲的力,将他狠狠往一旁推去。
她话说不利索,支支吾吾:“离……离我远些。”
他扭了扭手腕,心里怪异得很。
她侧目不去看他,仍旧气恼,“回府吧。”
“回哪个府?”
裴兰瑛转头,见他一脸认真,可话里话外都在戏耍她,她气不过,索性起身,“我自己走。”
她并非置气,霍凌秋一把抓住她手腕,将她拉回自己身旁,朝外喊:“回裴府。”
岳安书院外人已散去,院门紧闭,格外冷清,那些书生已被带走,不知如何处置。
裴兰瑛朝外看了许久,心里担忧。魏希远所说,无不在指他们的结局,唯有一死,再无生的可能。
先是徐诲惨死,再是张问安入御史台,如今又是书生下狱……
她不清楚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两月时光,天翻地覆,那些书生还是得死。
“他们,真的活不成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霍凌秋却听得清晰。
他扭头,看见她眸间一点霜色。御史台派人捉拿书生的消息他也是来寻裴兰瑛时才知道,张问安不露面,而他派来的人却好好地将差事办妥当。
今日今时,已与晦灵司到来那日全然不同,甚至更为恐怖。他瞧见她双唇微微努起,猜到她心中所想。
她定是难过的,这些书生曾是她冒险护下的,她又亲自告诉他们要好好活下去。她想得单纯,心思又天真,以为活着便是求安分,求不死。
“这是他们要死。”
“他们皆寻嘴上痛快,以为光凭喊几声写几首诗便能改变什么。他们自己都不在乎性命,你又何必放不下,何必为自己找麻烦。”
裴兰瑛双手发颤,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吐露这番冷血之言。他久经沙场,挥刀见血,已将过去所学的道义仁善全部踩在脚底。如今的他,无有半分善念。
口上犯下罪业,来日必遭报应。
“他们何其无辜?”
他们都是年轻人,往后前途广阔,今日肯为老师摇声呐喊,皆是义士。
“他们哪里无辜,那些诗是他们写的,那些话是他们说的,何曾冤枉过?”
裴兰瑛咬唇,口间一阵腥甜,他所言确实为真,可她不认。
“你不是人,是恶鬼,难受教化。”
她恨不得离他远点,想到后日便要与他成婚,她更是心痛难耐。她不甘心自己要嫁给这样一个恶毒之人,饱受折磨。
“是人也好,是恶鬼也罢,若这世间真是善恶有报,真有佛陀观音,那你就为他们好好祈祷,祈祷他们黄泉路上能有安宁。”
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目光狠厉,她早已望断他的结局,便只觉罪有应得,她心里更是涌起一阵痛快。
“若你肯信天府阴司,那你死后是上天府,还是下阴司?”
霍凌秋弯眼,可分明的棱角让他不显亲近,“我从不信神佛,可若真有,那像我这样的人,死后……定下阴司。”
裴兰瑛从他眼里看不出分毫恐惧,反而是坦然,他无所畏惧,罔顾道义,人面兽心,连恶鬼之词都是抬举他。
马车一停在裴府外,裴兰瑛便迫不及待地钻出马车,可刚要走进,双脚却迈不动。
连霍凌秋都知道她去寻魏希远,爹爹和哥哥又怎能不知晓?
霍凌秋悠悠下车,伸手轻轻将衣角袖口摆正,藏去方才那一番风雨,裴兰瑛咬下的痕迹还在,手腕之上还有她残留下的鲜红口脂,她咬得虽用力,可他并非受不住。他挽袖仔细瞧,指腹一点点摸过一道道凹凸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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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身侧,将她心思看穿,“怕了?”
她敢一人穿着鲜艳婚服裹着外披亲自走到魏希远那儿,竟不敢回来,他以为她胆大包天,想不到她也会害怕。
裴兰瑛朝他瞪眼,腰背挺得直直的,“霍将军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多为自己积点口德,免得死后面见阎罗,要受万千刑罚。”
她径直走进府。她刚走进不久,迎面撞上从正堂出来的裴今尘。
见她红妆婚服,又是从外走来,他眼中止不住诧异。
“你何时出府了?”
裴兰瑛茫然,顿时明白,今日之事裴今尘居然不知,若他不知,霍凌秋又是如何知道的?
霍凌秋拍拍她的头,动作轻佻,“自然是去见我,后日成婚,兰瑛已等不及,对吧?”
她抿唇,却已咬牙切齿,他次次捉弄,又总让她哑然避无可避,她扭头不语,若不是裴今尘在,她定要将他狠狠咬上一口,让他知道疼。
裴今尘拧眉,心里怪异得很,可两人将为夫妻,此时结伴而行,同入府上,倒是合理。
他还怕裴兰瑛会与霍凌秋婚后不合,日夜打闹斗嘴,今日一看,原来自己妹妹也没有他心里想的那般抗拒,更没有恨他,便终于放下心,顿感欣慰。
他定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爹,让他宽心。
霍凌秋容貌俊朗,是大梁多立战功的年轻将军,裴兰瑛模样秀美,为大家闺秀,他又眉目柔和满含柔情地待她,今日瞧瞧,裴今尘才发觉两人甚是相配,真是羡煞旁人。相识多年,又一同长大,裴兰瑛嫁给霍凌秋,他能放心。
他咳嗽一声,颇有长兄姿态,“后日便是成婚,何必着急?还有,霍世卿你可真是有本事,无声无息就将我妹妹从我眼皮子底下带走。”
裴兰瑛蹙眉,再受不了,索性将两人撇到一旁不管,自己回到房中。
霍凌秋也不反驳,目光追随裴兰瑛远去的身影。带着油润光泽的婚袍之上若有水波,更有粼粼金光。
裴今尘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只见廊庑拐角处她衣裙飘逸一角。
他回首,抬了抬下巴,“你可知今日岳安书院之事?”
今日散朝时,他便听闻此事,更是马不停蹄地回到府上将此事告诉裴义庆。
霍凌秋收回目光,想起路过岳安书院时亲眼见到的针锋相对,他停留许久,未曾见到张问安的身影。而在听闻那些带刀从官出自御史台时,他不得不凝神。
“知道,那些书生如今恐怕已身处刑狱,将要受审。”
一入刑狱,便是跳入漆黑深崖,彻底万劫不复。
“那张问安呢,他在哪儿?”
裴今尘摇头,“是他亲揽此事,陛下本想让晦灵司处理,可在朝上,他主动请命,让陛下将此事交与他。”
不只是他不可置信,朝上的诸位大臣皆是诧异,他们自然知晓张问安与这些书生的关系,便无法料想他竟会主动承揽,将这些书生亲手推向死,让自己担上众叛亲离,有负恩师的罪名,再难为一个清白的人。
霍凌秋:“要死在张问安手里,他们怕是不甘心。”
裴今尘仰面叹息,“此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你后日成婚,不久又要回军营,这段时间就和兰瑛好好过段清闲日子。”
“京城……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