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木箱被雨水淋得锃亮,魏希远一手撑着伞,站在裴府门外,他衣角已被雨水浸湿,指节之上也落了几滴水。
这一月,他常想那日春雨朦朦,裴兰瑛在禅房内和她说的话,而那日在天长街与霍凌秋相逢,更是坚定了娶她的决心。可是此时站在裴府门外,独自面对未知,他还是猝不及防地心生恐慌。
小厮终于从府内出来,站在檐下,隔着风雨朝他说:“魏编修,回去吧。”
他心一瞬沉落,双脚未动半分。
“能不能让我见见裴兰瑛?”
听他还欲纠缠,小厮面露难色,“这是大人命令,魏编修快走吧。”
裴义庆今日本是畅快,可听闻魏希远今日贸然前来提亲,心思顿时烦闷。
裴今尘更是言辞锋利,只让小厮将他赶走,往后不准踏入裴府半步。
裴兰瑛却不肯,若不是裴今尘将她拦着,她恐怕要不顾风雨赶到魏希远跟前,甚至要傻傻地跟他走。
他也曾在宋玉音口中听闻两人的事,却不当真,因为每回裴兰瑛见他,皆是以共商琴艺同论诗文为借口。
魏希远写得一手好文章,颇有才学,裴今尘有时也会与他切磋。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小子要娶自己的妹妹!
裴今尘气得脑袋生疼,扭头却见裴义庆喝酒,顿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感,母亲逝后,说是裴今尘将裴兰瑛带大也不为过。
他还竭力压抑怒气,“裴兰瑛,回后院去!”
“我不,我要去见他!”
她正要抬脚朝前,却一把被裴今尘拉了回来,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他已气极,丝毫不怜香惜玉。
霍凌秋挪步,他虽不开口,却挡在门旁。
“爹,我真是管不住她了!”
一人不行,裴今尘只好搬救兵,他总是惯着她,渐渐在她面前失去威严,让她敢做蠢事,可裴义庆不同,她在心里还是有些畏惧他的。
“爹爹。”
裴兰瑛眼眶通红,软声求他,“求爹爹让我去见见他。”
裴义庆本就深的皱纹此刻更重,“你是我的女儿,未来的夫婿定是这京中顶好的男子,婚姻大事,我绝不能任由你傻傻地来。”
“魏希远这人,爹不同意。”
他彻底拒绝,裴兰瑛落下泪来,“可若是我喜欢他呢?”
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露真心,魏希远敢在府外向她提亲,她绝不能让他孤身一人。
屋外雨下得大,霍凌秋站在门旁,承接入堂的细碎风雨,潮湿又泛着丝丝凉意的水汽贴近他脖颈,让他喉咙发紧。
他看见晶莹的泪悬在她羽睫之上,她脸蛋也是红红的。
“他不行,那爹爹要将我嫁给谁?”
透过泪,在裴兰瑛眼里,霍凌秋的面庞并不清晰。
他一声不吭,却用一根隔世之线,将她紧紧地牵着,指节轻动,便让她痛苦难捱。
裴义庆哑然,裴兰瑛继续开口:“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他终于面色焦急,怕她再做傻事,扬声喊道:“春棠。”
“将她带回去,不准踏出房门半步。”
见裴兰瑛双目垂泪,春棠虽心有不忍,却不敢违抗裴义庆的命令,只好上前轻拉她胳膊。
“姑娘,回屋吧。”
她的哀求无力,裴兰瑛未动分毫。
“冥顽不灵!”
裴义庆骤然动怒,眉心深深皱起。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那日你在岳安书院外做了什么?”
裴今尘瞪圆眼,这些日子爹爹心思平静,也未曾问起,他以为已将此事瞒下,而此刻这事被提起,他不由得为裴兰瑛捏一把汗。
他移目望向霍凌秋,动起找他帮忙的心思。可他挺立原地,作壁上观。
裴兰瑛脸色发白,视线不自觉躲过裴义庆饱含怒气的目光,可她察觉他眸光停留在自己含伤未愈的手上。
“你知不知道,那日你妨碍晦灵司公务,周涯他受了什么罚?”
她抬首,嘴角微微颤抖,既心急又愧疚。
裴今尘挪步,“周涯他怎么了?”
“宫里的刘都知罚他廷杖二十,直到今日他还在床上趴着!”
裴兰瑛的心一瞬被揪得生疼,那日在岳安书院外,她本庆幸是由晦灵司处理此事,可听闻他因此受罚,她才知道自己那原本“仁义”之举会害了他。
她嗫嚅,早已失去方才固执己见时的坚定。
风雨愈大,雨幕白茫,雨点似是从云上倾泻的珍珠,接二连三地砸在伞上,耳边声声脆响。
府门紧闭,魏希远仍等在门外。
他已接受这如烛尽灭的事实,即便过往之人面露讥笑窃窃私语,可他还是想要见见她。
隔着雨幕,宽厚的府门被渐渐打开。
他移伞,视线顺着层层石阶上扬。
靛青长袍之上游鳞翻飞,他腰间悬着的白玉腰挂仍在晃动。
那低垂的伞尖处雨水攀附,又落下几滴水,楠竹制成的伞在他手中却似是宝剑。
魏希远认出,那是霍凌秋。
他还是和那日一样的神情,高高站在檐下,目光快要将他紧紧包裹。
霍凌秋撑开伞,走下石阶,他始终未落一言,却在那被雨水淋透的暗红木箱旁停住。
他轻笑一声,“你要娶她,可你能给她的又有什么?”
魏希远低眉,笑了出来,“霍将军征战沙场,定看不惯这些儿女之情。”
他垂手,原本藏于衣袖后的玉荷出露。
“霍将军可知兰瑛所爱的花?”
霍凌秋抬眉,没能给出答案。
“兰瑛爱的,是莲。先人谓莲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她爱物如此,爱人亦是如此。”
霍凌秋将手背在腰后,仰头哂笑。
“魏编修也该知道后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不是你的,就不该碰。”
他抬脚离开,魏希远却忽然发问:“霍将军喜欢兰瑛吗?”
握住伞柄的手不自觉发紧,霍凌秋手腕处的青筋绷得愈发明显。
魏希远自嘲般笑笑:“也是,兰瑛将霍将军当作哥哥,做哥哥的,又怎会不喜欢妹妹?”
“她那么好,我也喜欢她。”
闻言,霍凌秋转身,他还是一副恭谨的样子,垂眉含笑,模样卑微。
“你今日来此,无非是自取其辱。”
—
两日下雨,京城街道仍是潮湿。
裴兰瑛跟在裴今尘身后,默不作声,这两日,她都是一言不发,又将自己关在房中,谁都不肯见,若不是今日要去晦灵司见周涯,她还不知何时肯迈出门。
“今日出来,好好跟着我,除了晦灵司,哪儿也不准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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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声,心里仍在埋怨,又怕她趁自己不注意偷偷离开。
裴兰瑛跟上他,“霍将军今日可是入宫去了?”
听她提起着无关紧要的事,他挑眉“嗯”一声,“以前都听你叫他凌秋哥哥,怎如今如此生疏?”
“还有,那日你为何要拦他入宫?”
他接连发问,她将嘴撇得更低,心里也不快。
“你不懂。”
她越走越快,直至将他甩远才慢下脚步。
两人到晦灵司时,周涯正在晦灵司西侧马厩喂马,他一手撑着腰,一手拿着干草丢进马槽中。
从岳安书院离开的第二日,他照例入宫向刘都知禀告。刘都知虽未动怒,甚至是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命人杖责他,让他长个记性。即便常年习武身体健壮,可多日过去,他身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痛。
他转身再取干草,余光瞥见一片淡粉衣角,待他扭头看清那人,她已走到院中,离得越来越近。
周涯立时挺直腰背,可这忽地一立,牵扯到他的伤处,让他浑身力气尽失,只能皱眉吸气。
裴兰瑛见他面色稍有痛意,忙加快脚步朝他跑去。
“周涯!”
她按住他胳膊,扶住他。
她转头见马儿吃草,旁边还有个装着半桶水的木桶,顿时忧怨同升,“你还有伤,为何不在房中好好休息!”
“兰瑛,我没事。”
“这叫没事?”
他一扭头,裴今尘担忧的神色映入眼帘。
“大哥,你们都知道了?”
即便他能行走,可两人还不放心,双双扶着他,他也推脱不开,只好任由两人将自己架着走。
裴兰瑛拿来软垫,“还疼不疼?”
“不疼。”
裴今尘坐在一旁,“伤养得怎样?”
“我也没受多重的伤,大哥,兰瑛,你们不必担心。”
见他还在逞强,裴兰瑛更是愧疚,“我怎能不担心?爹爹说你受了廷杖,还趴在床上,若不是那日我莽撞行事,你也不会被刘都知责罚。”
她拧眉,双眸中隐隐泪光,周涯也心急:“义父言重,兰瑛,我没有怪你。”
他实在招架不住,“大哥。”
裴今尘咳嗽一声:“裴兰瑛,周涯不还好好的?你快坐下。”
她这才坐在空椅子上。
“今日你和我们回府,在家里住,我让人做些吃食给你补补。”
她言至于此,周涯不再推辞。自从来晦灵司,他多在晦灵司的廨舍住下,已有许久未住裴府。
他九岁那年流落京城,被裴义庆收留,又认为义子,一直在裴府长大,与裴今尘不同,他未走文道,不钻圣贤书,而是被送去习武,后入晦灵司,被慢慢提拔为晦灵司使。
他曾以为将来某日会和霍凌秋一样去往边疆杀敌,幼时裴兰瑛也常叫他小将军,还说往后若是在战场,一定要多杀敌人。他刻苦习武,学武略,将她的话视为期待。虽落下大小伤,却不曾放弃。可裴义庆让他留在京城,参武举,入晦灵司。
“周涯,你也许久没在家了,快告诉我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裴兰瑛待他极好,两人虽无血缘,却如亲兄妹般一同长大,裴家几人都视他为家人。即便他不住裴府,他曾住的屋子依旧被收拾得整洁,只待他回家。
在裴府,他从不觉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