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一声微弱的痛号从裴兰瑛喉间挤出,她眉头也瞬间皱到一块儿。
春棠立时放轻上药的动作,朝她伤口处吹气,“姑娘究竟是怎么了?昨日回来便受了如此重的伤,满手的血,也不愿同我说,真叫我担心了好一阵。”
“没事,只是摔了一跤。”
她昨日也是如此托词,春棠自然是不信的,“这哪里是摔伤?”
裴兰瑛打住她,“很快就会好的,此事,爹爹不知道吧?”
从昨日回来到现在,裴兰瑛的心始终高悬,生怕裴今尘在爹爹面前告状,也怕旁人在他面前透露风声。
“大人还不知道姑娘受了伤,若是知道,定要心疼。”
她松口气,轻声嘟囔:“那便好。”
转念一想,却仍心有余悸。昨日在岳安书院,晦灵司一众侍卫刀剑锋利,就连她都不知自己当时是哪儿来的勇气。
若是爹爹知道她因何受伤,恐怕不是心疼,反而是气愤。
春棠喋喋不休,一脸担忧,“姑娘哪里受过这么重的伤?若是留了疤子,多不好啊。”
她又啰嗦许多,可裴兰瑛一句也没听进。春棠正要拿起帕子为她轻轻包住伤口,她却猛地回神,将手抽了回来。
那白色方帕,正是昨日霍凌秋给她的。
“换一个。”
春棠刚转身去取,裴兰瑛却叫住她。
“等等。”
她捻起帕子一角,变了心思,“就用这个吧。”
这是霍凌秋的帕子,用来包扎伤口正好,她才不要自己干净柔软的绣花帕子沾染上一点儿血与膏药。
裴兰瑛一手撑着头,一手任由春棠仔细包扎。
“春棠,我的琴许久未弹了,今日拿出来吧。”
去年夏末去江州到今日,她不曾碰过琴,许久不碰,倒有些想念。
春棠抬了抬她受伤的手。
“姑娘手上还有伤,怎能弹琴?”
“我不弹,只是前几日魏希远告诉我,他为我写了一首曲谱,等我的手好些再弹。”
她说着,双眸渐渐泛起春风荡漾般的柔情。
春棠忍笑,由衷赞叹:“魏大人真是有才学,会写诗,会奏琴,想不到还会写曲谱。我今日就将琴收拾出来,盼过些日子能有耳福。”
裴兰瑛迷失在她的甜言中,仿佛这些话是在夸赞她。
指尖拨动琴弦那刻,她仍能记得靖元十一年。她坐在亭下奏琴,曲毕抬眸,便见一面若白玉的男子站在不远处,双眸躲闪不敢去看她。
那时他还未高中,随人来府上见爹爹,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受爹爹称赞,果不其然,同年他便进士及第,得入翰林。
四年光阴,魏希远面上的青涩淡去很多,更多的则是常年身处翰林院修炼得来的稳重,可在裴兰瑛面前,他永远朗如当年,依旧是她喜欢的模样。
天长街桃花开得更盛,淡粉与翠绿相间,两人走得慢,桃粉与暗绿的衣摆随步履摩挲。
“手还疼吗?”
裴兰瑛点头,一脸苦涩,“昨日还不算疼,可今早一起竟更疼了。”
想起她今日对昨日的些许回忆,魏希远顿时背脊发凉,他不敢深想昨日她是如何站在刀尖之间,以单薄身躯直面众人的。
他心有埋怨,“往后,不要再如此莽撞,更不能伤了自己。”
在他面前,她从不逞强。
“那你给我吹吹。”
他淡淡笑了笑,将她手背置于掌心,慢慢抬起,细心吹拂。
温和的气息透过皮肉深入骨髓,手心腾起一阵又一阵的痒意,遮盖住伤口处的刺痛。
他吹的小心,眉头轻蹙,朗若明玉,骨节也温润如玉。
裴兰瑛盯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笑得浅。
“魏希远,我不疼了。”
可他还在轻轻吹着。
裴兰瑛只觉自己脸颊发热,羞怯地缓缓将手收回。
两人沿着天长街走了好一段路。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她话说得突兀,魏希远愣住一瞬,“不后悔什么?”
前世悲剧不再发生,岳安书院满含志气的书生仍好好活着。
“不后悔昨日去岳安书院拦住他们。”
“魏希远,他们没有死,他们还活着。”
他抬首朝远处望去,心里却有着说不上来的怪异,他不明白她为何要挺身而出,为了一群不认识的书生而不顾危险。
“是你帮了他们。”
裴兰瑛顿住,昨日霍凌秋以刀剑逼停书生的情形历历在目。明亮剑光仍旧刺眼,她心里猛然泛起难以言说的空虚感,将她反复拉扯,她很憎恶这异样的感觉。
“不……不止我一人。”
魏希远轻皱眉头,这些日子,她总是说许多他听不明白的话,她心里似乎装着一件大事。
“那还有谁?”
他刚扭头,裴兰瑛倏尔紧紧牵住他的手,挪动步子想往他身后缩。她始终望着前方,竭力抑制神色间的慌张,像是白兔猛地撞见恶狼。
朝她目光望去,他看见一男子直直站在不远处,一身玄色锦袍将他面容衬得更为阴沉。那人负手抬脚一步一步地朝两人逼近,明明是在宁静祥和的京城,他却嗅见周遭的危险气息。
裴兰瑛将他手抓得紧,伤口又有刺痛,掌心贴合下,白色帕子皱得厉害。
“兰瑛,他是谁?”
魏希远不曾见过他,可观衣着与气质,绝是不凡之人。
她轻声应答:“他是霍将军。”
话音刚落,霍凌秋已站在两人面前。
他垂眸,两人双手紧握,视线稍稍一移,便瞧见两人腰间玉坠,温润的莲花与荷叶似有锋芒,格外刺眼。
魏希远正欲俯身拱手,可他一只手被她牵住,动不得。
他笑得无奈,却不曾将她手松开。
“霍将军,久仰。”
霍凌秋只看他一眼,目光长久地盯着裴兰瑛,她错开目光,拉着魏希远想往别处走。
沉默之间,魏希远无措至极,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正静静等待审问,两人皆是不自在。
良久,霍凌秋才开口:“裴兰瑛,你兄长在找你。”
“找我做什么?”
她答得不快,语气中是魏希远不曾见过的冷漠,甚至有着淡淡的厌烦。
在他眼里,她始终温柔得体,宛若春日溪水缓缓流淌,少有动怒之时。
霍凌秋抱胸,抬了抬下颌,“他说你若是不回去,那昨日的事……”
一句便中命门。
裴兰瑛又恼又慌,只恨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欢乐之时撞见他,现在又要被他拿此事威胁。
她松开手,心里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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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不愿离开。
这次来见魏希远,本是为共同商讨琴谱,再听一听他未成的琴曲,现在不曾见到谱子,她舍不得走。
“兰瑛,回去吧,裴翰林定有要事要同你说,琴谱的事,我们过些日子再商量。”
他又劝,抚摸她手背,完完全全将一旁冷脸的霍凌秋忽视,“你的手还伤着,方才定牵扯到了伤口,春棠心细,她照顾你定要比我好。”
她这才依依不舍地赶回家去。
霍凌秋回望,那桃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间。
魏希远俯身拱手,模样恭谨,“霍将军,我是翰林编修魏希远,久仰大名。”
他激动扬唇,“过去便听闻霍将军骁勇善战,威风凛凛,去年霍将军带兵打退胡人,又夺回北州失地,着实让人敬佩。听说霍将军回京,实在想要见见这位颇负盛名的大梁将军,无奈我过去没有这个福气,想不到今日会在这儿见到。”
得人夸耀,霍凌秋却依旧淡漠,他不说话,细细打量这位翰林编修。
他与霍凌秋过去在京中见过的年轻男子一样,浑身书香,一言一行皆是恭敬,有才学,又妙语连珠,常得心思单纯的官家姑娘欢心。
魏希远被打量得面露尴尬,继续开口:“兰瑛过去常跟我提起霍将军。”
他眉峰跳了一下,对他亲切的称呼嫌恶,却不自觉好奇他口中的事:“她说了什么?”
“她说年少时霍将军待她很好,在她心里,霍将军是和裴翰林一样的哥哥。”
他嘴角噙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混迹官场多年,魏希远总能很快察觉旁人情绪,他知道他此刻不悦,却勘不破其中缘由。
霍凌秋目光扫过他腰间玉荷,刹那想起裴兰瑛身上藕粉的莲花坠子。
不过是普通玉坠,至于细心挂在腰间晃眼?
他不留情面,“裴翰林若是知道自家妹妹受人蒙骗,定要气个半死。”
话里锋芒直刺魏希远,他笑得生硬,双眸更是发懵。
“既然在她眼里,我和她兄长一样,那我今日就以她兄长的身份奉劝你。”
他走近,不曾遮掩话里的威胁意。
“离裴兰瑛远一点。”
裴兰瑛回府时,裴今尘正要去书房寻爹爹。廊庑转角处,他刚转身,裴兰瑛悄无声息猛地停在他面前,将他吓一跳。
她出现得突然,裴今尘差点撞上,心跳得猛烈,许久才缓过来。
“莽莽撞撞的,要做什么?”
他还想着昨日的事,心有埋怨,语气也不善。
“哥哥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将此事告诉爹爹!”
裴兰瑛张手拦住他的去路,将他堵在原地。
“我何时答应过你,还有,谁说我要告诉爹爹的?”
他拧眉,昨日他们可不曾口头约定,更何况他此刻要去找爹爹只是寻常惯例,谈些家中小事,分明不是为了告状。
裴兰瑛将手放下,“是霍……”
“霍世卿?”
她猛地顿住,思绪更为清明,她这才知道霍凌秋是在骗她,顿时恼得发笑。
他嘴里没有半分实言,和裴兰瑛年少记忆里的温和模样毫无关联。
她曾将他当作大梁最威风的将军,也曾将他视作呵护自己的哥哥,不过几年,他所有的好尽数灰飞烟灭,唯余为将多年刀尖舔血留下的凶残,彻底地站在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