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不顾性命,若是不怕死,就往前再走一步。”
侍卫还未反应过来,霍凌秋便利落地将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直指那书生心口。
他猛地顿住,双目惊愕。
剑刃锋利,仿佛再进一寸,便能刺穿他单薄的胸膛。
霍凌秋目光冷冽,刀剑停在半空,分毫不动。
“你现在去,无非是撞得头破血流,撞死在宫门之外与刺死在长剑之下,没有区别。”
裴兰瑛心一紧,快步上前,她掌心已染满了血,却好似不怕疼似的还欲抬手去拨。霍凌秋神色不动,握住剑柄的手稍稍一转,别开她半指近的手,他又抬臂,剑已搭在那书生脖颈旁。
“霍凌秋!”裴兰瑛拧眉,顿觉他太过冷漠,她心间的怒意也按耐不住。
他却不理,继续开口:“你以为你今日去,当真能改变什么?”
书生怒吼,脸又青又红:“大不了我这条命搭进去!”
“连你自己都不在乎,谁又会在乎你这一条命?”
他张口哑然,神色难看。
霍凌秋移目,看向不远处着丧服的书生们,凛冽的目光在面容稚嫩的少年身上停留许久。
“强闯宫门,视性命若浮云,以卵击石,最是愚蠢。而你手中的血书,在有的人眼中轻如茅草,只能焚于微火。”
此番话无疑是将所有的书生丢进刺骨冬雪中,引得人心尖发寒。
裴兰瑛握拳,手心刺痛仍在,她知道霍凌秋是在阻止他们,可他冷漠无情的话竟让她心生灰暗,仿佛被扔进暗夜之中,窥不见半分光亮。
她想要救他们,想要他们能活下去,可她也心怀微弱希望,盼徐老先生能有清白之名,盼他们的反抗能有一点用。
书生瘫倒在地,双目空洞,绝望至极。他忽然笑了起来,一阵笑一阵哭,双肩止不住抖动,脸上却无一点儿泪。
“暗夜难行,活着又有何用?”
“活着,无非是见自己懦弱,见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他抬首,朝裴兰瑛笑了笑,他笑得苦涩难看,裴兰瑛脑中混沌,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挤不出半分表情。
他嘴里吐出一口气,“多谢。”
“霍将军有句话说得对,”他缓缓起身,朝前走去,“撞死在宫门之外与刺死在长剑之下……没有分别。”
裴兰瑛还未反应过来,那书生的手已握住剑刃,用力地将剑没入胸口。
血染白衣,她仿佛听见剑割开血肉的声音,长剑落地,飞溅起几滴血珠。
裴今尘倒吸一口气,抬手将她拉远,一声不吭。
周涯上前将她与倒地的书生隔开,抬脚踢走方才沾血落地的长剑。
人群再度骚乱,纷纷朝倒地的书生跑去,却皆被晦灵司的侍卫挡住,再不能靠近。
裴兰瑛越过周涯,双腿发软跪坐在面色痛苦的书生身旁,不敢伸手去碰他。
“周涯,你快命人去找大夫。”
他正要命人去寻,霍凌秋却开口。
“何必去救?”
裴兰瑛愣住,缓缓抬首,见霍凌秋背光而立,面庞看不明晰。不必想,她也知道他面容究竟会有多么冷漠。
他似乎从不心存善念,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同样可恨。
裴今尘也未料想到他此刻会说这种话,低声开口,似是劝阻:“霍世卿。”
他不为所动,冷冷开口:“他既要寻死,又何必去救他?”
“他不惜命,凭何要旁人珍视他的命?”
在裴兰瑛眼里,此刻的他像是不受教化的魔头,可恨,却又无计可施。
他在疆场多年,见惯了生死,可这儿不是边疆,是京城,倒地的人不是随他在疆场厮杀的士卒,更不是如虎若狼的胡人,而是一心为徐老先生的学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可他却一视同仁。
“他死不了。”
在裴兰瑛满含怨怼的眼神中,霍凌秋再度开口。
她已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晦灵司的人在周涯令下将他抬进岳安书院。
日光清亮,残局之上,只有裴兰瑛与霍凌秋两人,和渗入地里暗红的血。
可她离他很远,随意坐在岳安书院外的石阶上,像是有意避开,也不曾抬眸去看他。
许久,霍凌秋才一步一步走到裴兰瑛身边。
他摊开手,一只珍珠坠子稳稳落在他掌心。
直到这时,裴兰瑛才发觉自己一边耳朵空空荡荡,她迟疑一会儿,匆匆从他手心将珍珠拿过,穿过耳垂。
温润明白的珍珠顿时擦上一抹极淡的血色。
霍凌秋抬手,从怀间抽出一块白色帕子。
“你的手……”
“不必了霍将军。”
她语气生疏,将带伤的手往怀里藏,她心里还念着方才的事,芥蒂更深,可他却像置身事外,无有波澜。
两人沉默不言,似是偶然邂逅的陌路人。
尴尬之时,裴今尘终于从岳安书院内出来,他瞧见一坐一站的两人,饱含无奈地缓缓走近。
“他没事,剑入得浅,只是伤及血肉。”
裴兰瑛松了一口气,终于起身。
裴今尘不去看她,想起她今日莽撞前来,顿时气得眼前发晕。
他忍许久,还是忍不住:“此事若是让爹爹知道,定要将你狠狠痛骂一顿!”
“哥哥要罚就罚吧。”
她心急,皱眉闭眼俨然一幅视死如归的样子。
裴今尘重重叹口气,“今日好在是晦灵司,又坏在是晦灵司!”
“若是刑部的人来,你该当如何?”
她垂首,“我知道我让周涯为难了,可是哥哥,今日就算是刑部,我也会来。”
裴今尘气得发笑,仰面转了一圈,“裴兰瑛,你真是胆子大了!”
他又看一眼身旁镇定自若的霍凌秋,抬起抖得厉害的手指了指两人。
“我真是要被你两人气死。”
他舒气缓了缓,垂首看见裴兰瑛握拳的手,她指缝间还有干透的血迹,心顿时提了起来。
“手摊开。”他边说边将她的手轻轻抬了起来。
一道不浅的伤口有血珠冒出来,伤口红得发黑,触目惊心。
霍凌秋见状将手上的帕子递了过去。
“他们动你了?”
裴兰瑛摇头,“没有,是我自己一时心急,用手去碰剑刃。”
裴今尘蹙眉,气消了许多,却还有一股气堵在心口。
“刀剑锋利,却以肉搏,你是不是傻?”
她不说话,伤口疼得厉害。方帕刚触碰口子,一阵穿心的刺痛激得她拧眉吸气。
“你不是什么都不怕?竟还知道疼,忍着。”
他话虽狠厉,手上的动作却轻了很多。
许是适应了这份疼痛,她竟慢慢不觉得疼。
她抬头,撞见霍凌秋的目光,长睫颤动,又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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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别过眼,她脑海却一刹翻涌起他对书生说的那番话。
焚于微火,连一阵风都掀不起。
她轻声嘟囔:“他们无论做什么,真的都没有用吗?”
裴今尘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为她擦拭。
裴兰瑛抿唇,她已不再寻求回答,那站在不远处的人却直截了当。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裴兰瑛离开良久,霍凌秋与裴今尘还站在岳安书院外,两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各怀心事,却无人主动开口。
周涯刚从门内出来,疲倦的眼皮稍微一抬,便看见两人静静站在外面,气氛阴沉。
“大哥,霍将军。”
霍凌秋常年身处边疆,自己又在晦灵司当职,他已记不清上一次同时见到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
裴今尘拍了拍他肩膀,暗叹口气,“让你为难了。”
周涯垂眸笑笑,“算不上为难,只是没有想到今日兰瑛会来,还会说出那些话。”
“其实……若真要说,她是帮了我。”
她今日的那番劝诫,是周涯说不出来更不能说的。他怀有私心,便要一拖再拖,若非她来,除了生生拦住,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做。
裴今尘犯愁,“那宫里如何交代?”
晦灵司是陛下亲设的司署,而晦灵司与靖元帝之间,是宫中的刘都知。
刘都知是靖元帝还是太子时便跟随身侧的太监,靖元帝信任他,便常让他对晦灵司多加关注。
周涯回头,目光穿过敞开的院门,晦灵司侍卫的身影来来往往。
“他们写的那些诗文还有血书都已烧毁,今日没有闹到宫城,便已是最好。”
众人担忧之事并未发生,可他们仍未放下心来,反倒是愈发不安,有如钝刀剁肉,难捱得很。
霍凌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仿佛能嗅见纸页焚烧的气息,“徐老先生的谥号真的定了?”
他也听过传言,有人说陛下要定的谥,是“缪”。
此字如墨,将他一生功绩抹去,又给他打上名实不符的烙印,可他一生所为皆是坦荡,生时做的“错”事,只有那宴上忤逆君王之事。
这些书生今日写血书要强闯宫门,为的就是这件大事。他一生功过,皆要凝聚在这一个字上,传至千古。
死者无法计较,而活着的人却不能不在意。
“还未定下,具体之事我也无从知晓,这事……是由陛下来定。”
岳安书院被晦灵司死死封上,周遭寂寥,再无往日风雅,又有三两侍卫守在门外,此处犹如禁地般不容踏足。
他们幼时也常随老师来此地,如今翻天覆地,风华与败落只在一朝一夕间,裴今尘心里隐隐作痛。
他仰头,日光刺眼。
“霍世卿,你插手了。”
他已不再动怒,也无力生气,一言一行颇有劝不动冥顽不灵者的无奈,“今日来前我便让你不要管,你倒好,不但要插手,还要用剑去指那人,你让旁人如何看你?”
他拔剑那刻,像是将所有的承诺抛至脑后,顽固地按自己心中所想而行,不计后果,全然不给自己留有后路。
以刀剑逼之,这像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本能。
有些人劝不动,傻傻地固执己见,只能施以刀剑。
“你知道你方才像什么吗?”
“像什么?”
他冷笑,“像一个不通人情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