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做，不怕你的族人恨你？”漆晓并不认为一个人能有如此大义，为了一只素不相识的妖，竟不惜牺牲全族的利益。
“怕。”顾雨生笑容淡淡，“如果可以，我想他们都好好的。”
“我们一族苟延残喘到今天，已经没剩多少人，有人想延续血脉和族外的人结婚生子，可这只是无端端祸害一个普通家庭，他们的后代世世代代都会背上诅咒。”
“漆小姐，如果，我是说如果。”顾雨生扶了扶金丝眼镜，“我骗你和我结了婚，到头来你发现我很快就会死，我们的孩子也会重蹈覆辙，你会怎么想？”
看着漆晓微微泛上愠色的脸，她的反应全然在顾雨生的预料中：“是的，你会生气，会怨恨。”
“所以怕他们恨我又怎么样，我们的延续本身就是种错误，于那只龙是错误，于和我们一族结婚的那些普通人更是。”
下了飞机，顾雨生开车带他们回卧龙村。卧龙村的外观与寻常村落无异，但村里没什么人居住，这两天正逢今年的祭祀季，族人陆陆续续从外面赶回来，无一例外每张面孔都很年轻。
“漆小姐，你和木先生在这里等一等，我和族人交代下祭祀的事。”
漆晓应声点头，不少人和顾雨生打招呼，她在对话里听到有的人在顾雨生公司任职，有的人和顾雨生一样事业有成，有人成家立业想留下血脉，有的享乐短暂一生不结婚不生子，不愿让后代面临同样残酷的命运。
村口，漆晓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的手往腰间鞭把摸去，冷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寻叉着腰：“我怎么不能来，咋地，这路是你家的只许你走不许我过啊。”
“诶诶别打架啊，那天你抽我那么大一鞭子费了好多妖力才养好，咱们可两不欠啊。”白寻看漆晓已经有抽鞭子的架势，两只手交叉在胸前，“角被我放起来了，你别想拿回去，说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你来这里干嘛？”
白寻一个旋身跳到木祈身侧：“哈哈，当然是来找小帅哥咯，江烈那家伙死活不说你们在哪，还是慕容小兄弟爽快，三言两语就被我忽悠出来你们干嘛去了。”
白寻伸出手要去扒木祈的手臂，小鹿般的大眼睛扑闪：“小帅哥，人家对你一见钟情，想多和你待在一起可以吗？”凌清荷竟然在江烈的眼皮子底下忘了他，甚至还和别人眉来眼去，想到江烈每天苦哈哈的却要强颜欢笑她就不服气，这两人以前多恩爱啊，她非得亲自出马把这个碍事的情敌给弄走不可。
木祈连连往后退几步，把漆晓挡在身后：“你别使什么诡计，上次你伤了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小帅哥别把人家想那么坏嘛，我是真的只想来找你，那天一见就对你念念不忘。”白寻撩了撩披在肩头的羊毛卷，明眸善睐眨眨眼睛，“她是人，你是妖，我也是妖，怎么看都是咱们两更合适嘛。”
白寻出现时漆晓只觉得戒备，但初次相处她能感受到这只妖不坏，既然那角对木祈没用，那就给这只鹿妖拿着吧，可白寻刚刚的话引得她心里升起一股莫大的不爽。
什么我是人他是妖你也是妖，什么你们才更合适，关你什么事。
木祈对白寻呵道：“关你什么事，我喜欢她，那她就是颗路边的小石子我也喜欢。”
“小白？你怎么在这？”顾雨生和族人交接完事情走过来看到白寻满眼惊诧。
“顾，顾总？”顾雨生一来，白寻浑身一激灵，立马收起刚刚吊儿郎当的模样，乖乖巧巧站在那里，“顾总好。”
“你们认识？”漆晓和顾雨生同时开口问向对方。
顾雨生语调温和：“奥，小白是我的助理，真没想到你们居然也认识。”
他对白寻疑惑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白寻扫了眼漆晓和木祈，面露尴尬：“啊哈哈我来这找我朋友，没想到这里居然是顾总的老家。”
“你们是朋友啊，那真是太巧了。”顾雨生关切道，“听小周说你好像受伤了，看你也请了几天假，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
“来了就是客，既然你们是朋友，那就一起吧。”
谁和她是朋友了……漆晓轻轻咬唇，实在不想和白寻同行，但顾雨生是单主，他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能说什么。
顾雨生的房子很大，四人都住他的家里，村里平时几乎没有人住，已经有人提前把房子里的卫生收拾好，顾雨生不会做饭，有人要来帮他做，木祈怕漆晓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拒绝了帮忙，捞起袖子亲自下厨。
漆晓看木祈在厨房忙活，她已经很久都没做过饭了，生活早被木祈包揽的服服帖帖。漆晓将手搭在椅子上准备拉开坐下，一只手却搭了上来，这只手修长宽大，手背上的毛孔和血管匀称分布着，光看手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成熟。
漆晓顺着手臂看过去，顾雨生嘴角噙着柔和的笑，他拉开椅子，做了个绅士礼：“漆小姐请坐。”
“谢谢。”漆晓接过椅子坐下，到目前为止她对顾雨生的印象不错，没有拒绝顾雨生的好意。只是没想到顾雨生径直拉开她旁边的椅子也坐了下来，她视线看向厨房里的木祈，听不真切白寻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白寻要去夺木祈手里的锅铲，木祈将铲子扬得高高的，冲白寻瞪着眼，白寻跳起来也拿不到铲子，索性绕到另一边拿起筷子，试图偷吃刚盛出来的糖醋排骨。木祈眼疾手快端起盘子，白寻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拿筷子原地跺脚，木祈头也不回转身出了厨房。
“顾先生，你坐了我的位置。”木祈将盘子放好，双手撑在餐桌上直直看着顾雨生。
“这是顾总自己的家，人家想坐哪就坐哪。”白寻跟在木祈身后也从厨房出来，伸出手按住木祈，一把将他按在顾雨生对面的椅子上，“你也快坐吧，好饿好饿，小帅哥你真小气，让我尝一块都不行。”
“当然不行，这是我给漆晓做的，凭什么让你先吃。”
漆晓死死盯着白寻放在木祈肩头的手，木祈很快挣开，但这画面生生刺在她眼睛里，怎么都散不去。她看着白寻坐上木祈旁边的椅子，挪挪身体，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挪到离木祈仅一个拳头远的位置，两人的肩膀很容易因为夹菜轻易撞在一起。
木祈立刻把凳子移开，可凳子往旁边移去一寸，白寻就追过来一寸，白寻对着木祈眯眯笑：“小帅哥，你要是想挪到桌子外面吃饭，我不介意陪着你。”
木祈黑着脸，朝漆晓投来求助的目光：“漆晓……”
漆晓轻扫两人快贴到一起的肩膀，语气淡淡：“吃饭吧。”
顾雨生浅笑，视线似有似无看向身侧，将漆晓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打趣道：“原来小白你喜欢这款男生，难怪公司里的男生你都看不上，他们跟木先生比起来的确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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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寻狡黠一笑：“原来顾总喜欢……”
顾雨生端起碗，薄唇轻启：“吃饭吧，奔波一天大家都累了。”
漆晓脑子里反复蹦出来白寻按着木祈的画面，眼前的糖醋排骨看起来索然无味，她伸出筷子试图夹起一块，另一双筷子却抢先夹走她打算夹的这块。
“来，小帅哥做饭辛苦了。”白寻将刚刚夹起的排骨往木祈碗里放。
“用不着你夹。”木祈端着碗将身体歪向一边，还是没能躲过这块突袭的排骨。
漆晓见排骨被夹走，索性收回筷子，余光瞥见木祈重新夹起一块排骨，她自然端起碗，将碗面往身体一侧微微倾斜，这角度任何人都夹不进来菜，木祈的手顿在半空。
她能明显感受到木祈愣住了，平日在家里木祈少不了给她夹菜，她爱吃的都往她碗里怼，她想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今天的自己真是好反常。
她顺势吃了一口米饭，自然将碗平放回去，一块排骨忽然闯入视线，静静躺在她碗里雪白的米饭上，顾雨生给她夹了一块。
“木先生手艺真的很好，可惜我平时太忙不会做饭，看来的确该练练厨艺了。”顾雨生对漆晓微微侧身，话语里带着他独有的温柔与儒雅。
木祈放下筷子，沉声道：“我这厨艺可不好学。”
顾雨生眼眸温和，对木祈轻轻一笑：“没关系，本来每个人的风格就不同，我学出来的手艺说不定又是另一种风味。”
白寻扒着米饭打量顾雨生，顾总这不太对劲啊，怎么看着对凌清荷有点意思？顾总帅气多金单身多年，拒绝了多少人的示好，公司里都传他喜欢男人，今天这苗头很不对劲。
她就想不明白了，当年凌清荷活泼善良该招人稀罕，这失了忆又冷漠又凶悍，到底哪惹人喜欢了？江烈啊江烈你真是上点心吧，我一条龙还没给你拆过来，我们顾总又冒苗头了。
漆晓看着碗里的排骨，她不想吃顾雨生夹的，但想到白寻也给木祈夹了一块，她心里涌上一股气，对顾雨生轻笑着说了声谢谢，慢慢咬下这块排骨，余光看见木祈似乎颓下身体，漆晓搞不明白自己在较劲什么，自己凭什么不高兴白寻给木祈夹菜呢？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事，收拾完碗筷各自回了房间。
漆晓洗漱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她心里很不舒服，她清楚木祈一直在拒绝白寻的示好，可白寻的话像条毒蛇钻了出来，把她缠得死死的。
她是人，他是妖，先不论木祈要不要回龙族去，他们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
哪怕她运气很好，也最多不过百年寿命，她会一天天衰老，慢慢长出白头发和老年斑，皮肤上越来越多褶皱，身形日益伛偻佝偻，也许还会生病，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可木祈呢？哪怕过去千年他也依然那么年轻俊美，她竭力与白寻的武器缠斗仍然负伤，而木祈只是妖力一挥便能轻易将那武器化为齑粉，人和妖的差距太大了。
哪怕两个人现在心意相通，那她一天天衰老了呢？有那么多年轻的人类，甚至还有貌美的，同样不会老去的妖，木祈不会变心吗？哪怕木祈不会变心，她又能接受年老色衰的自己出现在他身边吗？
漆晓伸出手捂住眼睛，重重叹了口气，心里那团郁气仍难以疏解出去。一阵寒风刮过来，带走身上的温热，窗子没关严实留了条缝。漆晓搓了搓手臂起身关窗，窗子刚关上，屋外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