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日,东宫的庭院染上一分舒朗静谧的雅致。秋风吹过,庭中几株高大的银杏树上“簌簌”飘落几片扇形树叶。廊下宫人步履从容,为首正是太子身旁的春喜。
银杏树下,悬挂着一架秋千。卫余坐在光滑的檀木秋千板上,微微摇晃,两只绣鞋偶尔扫过地面的片片落叶。
卫余已在东宫住了五日。皇帝自得了太子进言,便下令恩赐卫余好生养病。她如今起居饮食皆有专人照顾,似乎怕她莫名死了一样。
太子常来看她,每次来了,总带些她见都没见过的小玩意。卫余回想起侯玉说的话,现在也认同了几分,太子当真是心善的。
他甚少在卫余面前摆起高高在上的架子,偶尔看见卫余为了寻梅的事黯然,也会宽慰她道国丧期间官府会暂时延缓一应案件,卫余这才稍稍放心。
他们年龄相仿,太子也没有玩伴,一来二去倒也熟稔起来。
当今天子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两个皇子,算上盛宠的林贵妃腹中龙胎,也不过三个子嗣。
太子是皇后唯一所出,他的舅父正是当朝骁骑将军。他自两岁起便被立为储君,行辈为“重”,陛下为他取了个“晏”字,故名作“重晏”二字。
晏?卫余不识得这字,也不好意思问,只能囫囵记下。往日黑亮灵动的眼睛,此时望向了头顶摇曳的银杏枝。她心中细细解读着这是什么意思。
周重晏步至庭院时,看见的便是她摇晃着秋千发呆的样子。他脚步微顿,随即放缓了步子,无声的走近。
脚下树叶的响声暴露了他,卫余猛地一颤,茫然又惊慌的回过头,看见是太子,下意识就要从秋千上滑下来行礼。
“坐着便好。”周重晏微微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眼前女孩已和那日截然不同,她褪去了来时破旧不堪的粗麻衣,换上一件月白襦裙,裙裾用银丝绣着几朵细密云纹。杂乱如蓬草般的头发规规矩矩的梳了双角髻,缀着零星珍珠,衬得她的小脸更添几分灵动之气。
“看来你的病已大好了。”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缓些,带着这个年纪少见的庄重凝神,卫余手脚上的纱布早已拆了。“方才宫里来了旨意,父皇,”周重晏微微停顿,用了一个更庄严的词,“陛下听闻你好了,想见一见你。”
卫余茫然的抬起头,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圣上的脾性,不知在他的面前如何言语才能让他生出一丝怜惜。可若是想救寻梅,也只有走上这么一遭。
周重晏看出她的无措,语气更加轻柔,“今日末时,孤带你请诏令入宫,去面圣。”他看见女孩的手拽紧了秋千绳。
他立刻接下去,“莫怕,孤会陪你同去。”卫余道了谢,心中还是不安。“你只需记得,大殿上的陛下,便是能应允你,为你给卫家村所有女子做主的君王。他问你什么,你便照实说,就像那日你与孤说的一样。好不好?”
太子并没有说什么“天大的恩赐”、“莫要失仪”之类加重她负担的话。这到底是能让任何平民战战兢兢的大事,卫余虽也害怕,但太子不容置疑的安抚与鼓励,为救寻梅逃出生天的急切,迫使她点了点头。
天色大亮,卫余泡在木桶里,任由两个面善的嬷嬷围着她,用洁净的面巾擦拭过她的全身,连带着多日的风尘仆仆一并擦去。
待她换上一件新赶制出的藕色衣裙,踏上那双崭新的、鞋头镶着银色绒球的绣鞋,头发被重新束起,几朵精巧的绒花应和着发带簪在略显枯黄的发丝上。
东宫正门缓缓开启,一辆四面敞篷,上盖青顶的马车已候在门外,两侧随行的东宫侍卫肃然而立。
周重晏率先步出宫门,他行至车边,并未立刻登车,而是回首,向着宫门内微微骇首。卫余深吸一口气,出了层薄汗的手心拽紧了衣裙。那高大的马车和威严的侍卫,一刻不停的提醒她,此刻的不同寻常。她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差点撞破胸膛。
“上车吧。”太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的传入她的耳中,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春喜公公将她稳稳一托,卫余便登上了那所对她而言过于高的车辕。
车内陈设简洁,车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锦垫,角落中放着一盏香炉,正袅袅吐出安神静心、清幽甘甜的沉香之气。卫余规矩坐在马车一角,太子在她对面的软垫上坐下。他并未多言,只对车队微微示意,车夫轻叱一声,马车便平稳的启动。
卫余起初僵坐着,周重晏始终静默,眼神落在窗外。她随着太子的目光看去,飞快瞥见快速后退的景象。先是东宫的巷道,继而穿过一道有一道门洞,宫墙越来越高,越来越森严。
巡逻的禁军队伍看见太子车架,纷纷低头避让。偶有身着锦袍,腰挂鱼带的官员低头敛目,静立一旁,卫余却能感觉到一道道带着审视好奇的目光扫过自己。
她蓦然望见皇宫西北处,孑然屹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其地基拔地而起,如山岳般直刺云霄。楼身通体红木质,楼顶覆盖的琉璃瓦反射着五彩的阳光。城中楼阁异常安静,卫余远远的凝视着,只觉得那座楼阁像是一个亘古的巨人遗世而独立,冷漠的俯视着脚下繁华的宫阙和渺小的人群。
“那里就是宫中的观星楼。”周重晏解释道,“据说是高祖皇帝在位时,为李丞相修建的。”
他口中的李丞相,便是宸朝开国女丞相李长愿。
卫余愣住了,自己听卫秀才讲过这段故事。相传李长愿不过二八年华,便看破红尘,决意出家为尼。怎知她的智谋被高祖皇帝看中,成了还未发迹的高祖皇帝最信任的谋士。后来李长愿打破常理,成为宸朝第一位女官,甚至创立推行了女子可为官的新制。
卫余初听这个故事时,只当是光怪陆离的传说,不曾想李长愿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她收回视线,不停颤抖的睫毛透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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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波涛汹涌。
静默了片刻,周重晏温和的声音响起,“面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卫余抬起黑亮的眼睛,不知作何回答。她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活着出来,也不知道若有幸救出寻梅,又该何去何从。
周重晏迎着她的目光,语气放缓,“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卫余的眼睛顿时睁大,嘴唇微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留下来”是什么意思?太子追问道:“你应知道宸朝的选官制度,父皇有意培养些寒门子弟做皇子身旁的侍臣。你若愿意,可以跟在孤身边,日后……或可成为像李丞相一样的女官。”
他说到“女官”二字时,语气依旧平和,却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一份庄重。他没有描绘锦绣前程,也没有强调恩宠荣耀,只是陈述一种可能。
“女官……”卫余细细咀嚼着这个词语,声音细若蚊呐。她虽年幼,在乡野中长大,却早就听说长安女子可为官的好。可这是她从未敢设想的未来,太子的话,如同一道强光,猝不及防的劈开了她眼前的迷雾,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骤然点亮。
若是做了女官,就不必再挨饿受冻,不必像阿娘一样早早成婚压垮了脊背,不必再和寻梅苦恼明日如何生存。
她的手再一次颤抖起来,却不是因为恐惧。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绪从胸口喷涌,冲得她鼻子发酸,太子的面容也变得模糊。
她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句简单的承诺,而是一个能彻底摆脱泥泞,改变命数的,天大的机遇!
这条宫道似乎漫长的没有尽头,前方引路的内侍停住脚步,马车缓缓停稳。车外传来内侍尖细的禀报声:“殿下,宣政殿到了。”
前方巍峨宫殿的轮廓矗立在烈阳里,那座象征着天下最高权利正巍然不动,可让卫余恐惧又茫然的一切却如同退潮般平息了下去。
卫余抬起眼,目光不再是慌乱地躲闪游移,而是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落在了对面太子的脸上。她看着他那双不同寻常幼童的沉静眼眸,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平等的询问和厚重的期待。
“女官”二字在她心头反复回响,不再是一个遥远不可及的妄想,而是沉甸甸的、带着温度与力量的许诺。太子殿下给予她的,不是一丝垂怜,而是一份前程,一个让她能凭借自身站立起来的根基。
若她惶恐畏缩,战战兢兢,如何对得起这份浩荡天恩?如何能成为殿下口中那值得期许的“女官”?
卫家村女童悲惨的命运,汹涌的河水,卫介虚伪狰狞的嘴脸……那让她夜不能寐的一切,此刻也奇迹般褪去。她要去面圣,不是作为一个乞怜的孤女,而是揭露卫家村祭河惨剧的证人!
她的心跳依旧很快,却如同擂响的战鼓,那双自登上马车以来就充满紧张的眼睛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初生牛犊般清冽而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