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正厅里,大家跪姿端坐。何嬷嬷尚未到场,众人便窃声关怀郑筝的身体,默契地将宋知意冷在一旁。
郑筝摸了摸头顶秃的那块,现在是看不出来,因为早上梳头的时候刻意把头发拨到这,遮盖上了。即便有办法遮掩,可每日早起对镜,一眼目睹那丑陋的头皮时,郑筝就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把罪魁祸首给撕了。
“多谢你们上心,我能吃能喝,挺好的。”郑筝斜剜了眼宋知意,看见她正注视着自己的脑袋,微微发笑,显然是死性不改,仍然在挑衅。碍于何嬷嬷的威严,怕再生事端被彻底赶出去,郑筝憋着气,没发作,只是阴阳怪气:“有些人呐,礼义廉耻,样样没有,偏偏引以为傲呢。我真是替她害臊。”
宋知意又不是傻子,当即听出她在暗暗刻薄自己,嗤的一笑:“可不是嘛,有些人天生的无羞耻之心。这不,昨儿下午我出去一趟,巧合撞见金运坊外又打又骂的,定睛一看,居然是郑二姑娘的哥哥,挨郑侍郎的鞭子呢。那一下下的,皮开肉绽的,真是叫我大开眼界了。”
闻言,郑筝面色顿时如乌云压境,十足难看。
郑辉欠债挨打那事,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在座的人全听说了。涉及到郑筝的脸面,众人面面相觑,故作无知,噤若寒蝉。
“宋知意,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我饶不了你!”郑筝怒目圆睁,恶狠狠恐吓。
宋知意闲闲道:“你饶不了我,我可没意思和你拖泥带水。你要觉得我说的实话下了你的脸,那我劝你,今后别抛头露面了,省得大街上人来人往、说三道四的,你承受不住。”
郑筝欲回嘴,何嬷嬷进来了,当即收起凶恶的嘴脸,低眉顺眼听候教诲。
既往不咎,何嬷嬷并未特别训宋、郑,只按部就班教授闺阁本领。
一日下来,宋知意满身疲惫。正打算拾掇东西回家,却逢金香找来,笑吟吟道:“宋姑娘,我们少夫人说,姑娘如若没别的安排,不妨留下吃晚饭吧。”
宋知意认真思量片刻,摇摇头说:“要不改天吧,我想早点回家,跟我爹报备一下。”报备一下今日她没闯祸,给他喂个定心丸。
金香悄悄地说:“大少爷从书院下来,进城办事,今晚住家里,要在家用膳。老爷夫人心疼大少爷大少夫人聚少离多,特交代大少爷只陪大少夫人用饭就是。大少夫人呢,考虑到家里两位爷也很久没见了,便趁这个机会跟二少爷提了,今晚上一块在东院组个局,热闹热闹。”金香眨眨眼,“宋姑娘,你再想想参不参加呢?”
宋知意算听明白了,立刻改了主意,一口答应,就随金香迤逦去往周氏住的东院。
郑筝慢慢吞吞收拾物品,还没走;崔璎则早早整理完毕,瞧见金香拉着宋知意说私房话,故意不走。
郑筝走到崔璎身边,愤然道:“那个宋知意,鬼鬼祟祟的,保管又琢磨什么坏事呢!”
周氏攒局拉拢陆晏清宋知意,崔璎揣测到八九成,胸中堵塞难忍。亏自己唤周氏一声大表嫂,她屡屡胳膊肘子往外拐,冷落自己人,对一个外人体贴入微的。
“明日还上课呢,郑姐姐消消气,早点回家休息吧。”崔璎一如既往地温柔开导,实际上也不耽误内心盘算待会找到周氏,主动提提过会那个饭局,她也想参与。周氏毕竟担着她大表嫂的名头,不大可能拒绝。
面对善解人意的崔璎,郑筝心下开朗许多,握了握她的手,由衷道:“崔妹妹总是善于为人着想,只是你太过好性儿,才让那宋知意捏着你,今天翻一个白眼,明天刺儿你一下。好妹妹,你也别愁别怕,有我在一日,我就罩着你,决不叫宋知意为所欲为,欺负了你。”
崔璎大受感动,楚楚可怜,有些哽咽道:“谢谢姐姐……”
郑筝益加心软,反客为主宽慰她好半晌,才恋恋不舍道别了。
东院正屋内,周氏挽起宋知意负伤的左手,以指甲抠了黄豆大小的药膏子,往疮口处轻轻涂抹开来,一面絮叨:“小姑娘都爱美,你现在马虎,在搽药上偷懒,万一没恢复好,留下疤痕,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周氏手法极其轻柔,宋知意享受着这份安逸,俏皮道:“有嫂嫂你这么个贤惠人时时接济着我,我必然不会留疤咯。”
引得周氏喜笑颜开:“你这小丫头,嘴真甜。”好端端的,突然叹了口气,“可凭你这张裹了蜜的小嘴,怎么偏偏和我们二弟说不上几句话呢?也真是怪了。”
宋知意将身子向她凑凑,炫耀般道:“嫂嫂啊,你这话可不全对。今天一大早,我遇上陆二哥哥了,我给他献药,他却在意我的伤,嘱咐我多多爱护自己呢。”
娇气的声音自半开的窗牖荡出,拂过崔璎耳畔,她猛地站住,心里默念:表兄竟然关心起她来了?
接连飞出周氏的笑音:“当真二弟积极地挂念起你来,那是破天荒的喜讯了。照这样发展下去,你们两个修成正果,指日可待。”
“八字还没一撇呢,嫂嫂休得乱说……”宋知意的嗓音娇娇懒懒,仿若太阳底下因春困酣睡的一只猫儿,被主人挠醒后,细着嗓子哼哼唧唧,看似生气,实则在朝人撒娇。
崔璎真想掉头走开,然她隐忍克制着,款款走至门口,向里面请示:“不知大表嫂方不方便,我可以进去吗?”
周氏吹一吹宋知意敷着药的手背,温声叮嘱她此后几天文静些,切勿触着,以免伤势反反复复。宋知意一一答应。
这头完事,周氏不忘使了个眼色给她。她心领神会,回笑道:“我吃茶,什么都不说。”
周氏放下顾虑,顾起那头,坐正身姿,说:“方便,妹妹进来吧。”
崔璎掀珠帘进入,面如春花,亲亲热热跟二人问好。
果然,宋知意言出必行,只管品茶,不曾多看一下,多说一个字。崔璎习以为常,一双水杏眼始终关注周氏。周氏忙请她坐了。
“妹妹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周氏笑问。
崔璎默然,咬着下嘴唇,显得很是为难。
周氏心念一动,大致有数。此时侍女奉茶来,周氏亲手接下,推送至她身侧,笑道:“你我一家人,何必客气?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如此,倒令我不安。”
周氏讲得诚恳,崔璎也不好意思转弯抹角,羞涩一笑:“大表兄难得回家一趟,我这两天做了两个扇坠子,想赠给大表兄,凑合着使……”
周氏明晰了,眼风扫过宋知意,看她撇着嘴,无声一笑,旋即续起崔璎的话头:“我原来就想请妹妹的,谁知给忘了。真是我不好,劳得你跑一遭问这事。”
崔璎连忙给自己开脱,绝无怪罪周氏的用意。周氏也笑脸应付她。
一时,金香进门禀报:“大少奶奶,大少爷进家门了,这会先去老爷夫人跟前请安了,等一阵就来。”
周氏喜上眉梢,站起来问:“夫君爱吃茶,备好了没?哦,还有,他一路奔波,顾不上吃东西,肯定饥肠辘辘……快,去小厨房端些他对胃口的点心过来,先给他垫补垫补。”
金香也随着高兴,喜滋滋领了差事去办。
陆晏时同周氏两口子,是远近闻名地恩爱夫妻。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回陆晏时来,周氏激动难耐,在屋里走来走去,巡视检查着屋里的陈设,一会儿动一动花瓶,一会儿挪一挪香炉,将屋里坐的两个人——宋知意、崔璎,全然抛诸脑后。
宋知意从不拿自己当外人,周氏不招待她,她就自娱自乐:饮尽杯中茶,放好茶杯,出门溜达。恰好周氏的小女儿团团在廊下一角蹲着数蚂蚁,她便凑上去,和团团一块数,以此消遣。
崔璎自己呆下去也没趣,与她前后脚出来,想着离晚饭还有好一阵,不若回住处洗把脸,换身衣裳,再带上编好的扇坠子,清清爽爽地在众人面前露脸。
想妥了,就离了东院,行至连通正院及东院的甬道时,陆家两兄弟肩并肩缓步走来。崔璎掖掖鬓发,弯起无可挑剔的笑弧迎上去,袅袅婷婷施了礼,道:“大表兄,二表兄。”
陆晏时大半年未归家,不禁恍惚,是陆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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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淡声介绍:“大哥,这是崔表妹。”
陆晏时倏然记起崔璎这个人,朗笑道:“原来是崔妹妹。几个月没见,出落得不敢认了。”
崔璎谦虚一笑:“大嫂嫂还等着两位哥哥,我就不耽搁哥哥们了。”言尽,福一福身,让开前路。
陆晏时归心似箭,颔首走过她眼前。
行尽甬道,穿过月洞门,视线骤然开阔,陆晏时感慨万千:“你嫂子自从跟了我,没享过两天福,光操持这一大家子了。唉……我真是愧对于她!”
陆晏清没应声。
他打小就沉默寡言、稳重可靠,陆晏时习惯了,拍拍他的肩膀,托付道:“安之,你如今是大人了,在外面顶天立地,在家里也是分量不轻。你嫂子她不容易,你多帮衬着点她。”安之乃陆晏清的字。
陆晏清郑重道:“这是自然,请大哥放心。”
陆晏时点头微笑,忽地口风一变:“那宋家姑娘,仍然常常来家里做客吗?”
陆晏清阖目,低微地叹出一口气:“嗯,常来,最近还和崔表妹在西院开设的女学堂里上课学习。”
陆晏时玩味道:“那安之你对此有何看法?”
“挺好的。”陆晏清表态意外地痛快,“她有事干,就不会总盯着我看了。”
“总盯着你看?”陆晏时兴致勃勃道,“话又说回来了,你若是不关注人家,怎么知道人家总盯着你看呢?”
陆晏清眉心一紧:“是她表现得过分扎眼,让我无视不得,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她。”
陆晏时伸出食指,对着他摇了摇,一副“我是过来人,经验丰富,你瞒不了我”的神情:“以你寡淡如水的性子,不惜费口舌与我解释你并没留意人家这事,那恰恰证明了,你的心思往宋家小妹身上渐渐靠拢了。”
陆晏清驻足不前,丢给他一个无奈的眼色:“我说了,我对宋姑娘,清清白白。请大哥莫要妄言了。”
他这个兄弟,哪哪都出色,独独为人忒正经,经不起一丁点玩笑话。陆晏时笑呵呵安抚:“好好好,怪我妄加揣测。你和宋家姑娘是天底下最清白的。”
若说陆晏清是不苟言笑的老古板,那陆晏时就是另一个极端,玩笑不离口,插科打诨是家常便饭。
陆晏清省下较真的气力,默然踏上抄手游廊。
往来下人纷纷停站见礼,陆晏时亲切示意各人免礼自便。
转个弯,两个蹲着的背影,一大一小,赫然显现。
陆晏时定睛一瞅,恍然喊出声:“团团?”
那两个人影,齐齐回过身。宋知意牵着团团站起来,带她靠近兄弟两个,正对着陆晏时,乍然笑开颜:“陆大哥哥,好久不见啦!”
底下的团团仰头打量陆晏时半晌,总算认得人,一头扑到他身边,张开臂膀抱住他的腿,咧开嘴,露出一排乳牙,笑出两个酒窝:“爹爹!我好想你啊!”
揉一揉团团扎着小辫的脑袋,陆晏时一个弯腰,搂主团团的双腿,举起来,抱在怀里,轻声细语道:“爹爹也想你。”
同时不冷落宋知意,如沐春风道:“许久不见,宋妹妹似乎是长高了。”说着用眼神在陆晏清身上打转,“我记得那会宋妹妹是差一点到你胸口,这会已经和你胸口齐平了。”
无意识地,陆晏清看向对面的宋知意,眼光从对方的头顶朝自己平移,发现那高度果真在自己胸口的地方。醒悟过来在做什么后,他自觉荒谬,镇定如常地撂下句“我先进屋瞧瞧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以后,举步走开。
见宋知意目光追随着陆晏清的背影,陆晏时不觉一笑,惹得臂弯里的团团好奇问道:“爹爹,你在笑什么呢?”
“爹爹在笑,很快就能和你娘亲你哥哥见上面了。”陆晏时不失温柔道,“爹爹高兴。”
团团一手指着前面,一手拍拍他的肩膀:“那咱们赶快进屋,哥哥和娘亲早就等不及了。”
“好。”于是,陆晏时掐稳女儿,同宋知意有说有笑,穿越长廊,扬长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