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鸡咿喔鸣。
傅徽之醒来,惊觉自己竟也睡着了。
他早已躺在榻上,而非昨夜叠好的被衾上。言心莹仍趴在他胸膛。
傅徽之松口气,扫了眼屋子。还好夜里无人来过。
须臾,怀中人也开始辗转,想是也是被鸡鸣声扰了。
言心莹清醒后,意识到自己伏在傅徽之身上,惊道:“我怎么!”说着便挣扎着要起身。
傅徽之立时伸手托扶住她。
言心莹坐起来后,看着傅徽之也慢慢起身,歉然道:“压得你难受了罢?”
“无妨。”傅徽之下榻,道,“我去要盥洗水来。”说罢开门出去了。
言心莹看着他离去,拢了拢并不合身的衣服。
傅徽之很快端了木盆进来,置于高案上。又浸了巾帛洗了几回,便径向言心莹走去,欲为她净面。
言心莹仍坐在榻上。傅徽之身量高,只能微微俯身去拭。
言心莹自不推拒,也没想着自己接过来擦。只微微抬眼,凝视着傅徽之的脸。
傅徽之的眼眸在她面上游移,认真而轻柔地擦拭着每一寸肌肤。
最后傅徽之手上动作一顿,对上她的眼。
目光相交时,言心莹却别开了眼。
“怎么了?”傅徽之问。
“没……”
傅徽之并不见怪,转身去了。言心莹忍不住又看去。
傅徽之将巾帛置水中,再捞出,单手随意一拧,便抬手拭面。只三两下便丢了巾帛入水。
与方才细细拭面的判若两人。言心莹不由抿抿唇。
而后傅徽之又去她身边坐了,眼望她背后,问:“伤如何?”
“还好。”
“适才我下去还买了朝食,酒保随后会送上来。朝食过后,我便出去买药。”傅徽之说着便要起身。
言心莹忽然拉住了他。
傅徽之回头,不解地看着言心莹。
言心莹望着他轻蹙着的浸水飞舞的双眉,忽然伸手。
傅徽之下意识闭了眼,感受着言心莹的指尖自他一侧眉头起一路向眉梢抚去。而后是另一侧。
抚平了些许飞舞的眉毛后,言心莹略停了停,最后轻轻抚去他眉梢下聚成的小得无法滑落的水珠,收了手。
她道:“为何庞家要在此时对晋王下手。晋王若死,他们还须反么?毕竟别无太子人选。”
“昨夜可不止庞家。那些身手了得的怕是北越人。”
“那我更不明白了。北越若与庞家联手。图谋的便该是京城乱,他们便能在北方趁火打劫,或是庞家许诺太子登基后,会分他们些什么。若庞家不反了,北越岂不是什么好处也没有?”
“对他们来说,晋王迟早要杀。若昨夜晋王当真被刺身亡,圣上便永远不会改立太子?圣上若有意,自可培养其他皇子。庞家岂会轻易放手?他们若能在谋反前先杀了晋王,便能令圣上方寸大乱,朝众人心惶惶。于他们起事大有裨益。”傅徽之忽又道,“我还是请酒保去买些药。”
傅徽之起身,却又被人扯住手臂。言心莹道:“人家白日里定是忙得很。何必劳烦。”
“可你有伤在身,我实在不敢离开。”
“我一个人可以,你便去罢。”
“可是……”
“伤得浅,真没事。”
傅徽之犹豫片刻,又道:“不如你同我一道去买药?”
“在客舍多有不便。买药之后还是要回村。若舍外真有庞家人守着,你出去了他们必定会跟着。我再随后出去,回村落。不会有什么事的。”
傅徽之终是叹道:“那你定要小心。若有不对,便往人多之处去。”
“放心。”言心莹又道,“你也当心。”
傅徽之最后嘱咐:“路上骑慢些。”
买药后,因昨夜动乱,傅徽之担心那些刺客慌不择路,乱了坟前飨奠。便又步至傅时文坟前。
昨日旧飨已撤去。坟茔前新设含桃、枇杷、甘橘与清酒。
傅徽之不动声色地看了片刻,而后在坟前拜了三拜,便转身欲去。
不防身后有人相唤:“恩人留步。”
晋王已换了身平民服饰,自坟茔后转出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人。但他跟着晋王出来后,又走远了。只在视线内,怕是难听到人声。
留意到傅徽之的目光,晋王道:“那黄门是我心腹之人。”
见傅徽之回头,晋王也正立坟前,深深一揖。
对亲王来说,这已是祭拜重臣的大礼。傅徽之微微动容。
“我读过令兄的诗文,英华秀发、逸响金石。若再与令兄数年,必能闻名当世。”晋王摇首惋惜道,“可惜‘古来才命两相妨’。”
对于晋王点破他身份之事,傅徽之没有否认,甚至没什么反应。
晋王接着说道:“我小妹新嫁与你大哥那时,我常常去看她。与公子有数面之缘。只是那时公子尚小,怕是不记得了。后来渐渐去得少了,也未曾再见公子。”
傅徽之仍不作声。
晋王也不再言语。
二人便静立微风中,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良久,终是有所求的一方沉不住气。晋王转身面向傅徽之一礼:“愿拜公子为上宾。请公子助我。”
傅徽之当即退一步,微微侧身还礼:“不敢当殿下之礼。殿下既知我是谁,又何出此言。”
晋王上前一步扶起傅徽之,又转身叹息道:“我知你因我父皇冤你家族之事,心中不平。大抵也不愿见我。”
傅徽之不置可否,只道:“殿下信我傅家冤屈?”
“老赵国公忠君之心,人所共见。我不信他的子孙会有不臣之心,便一直疑心当年之事。直至昨夜见公子,我再无疑虑。”晋王复转身,看着面前仍低着头的人说道,“我坚信傅家蒙冤。昨夜公子必能认出我,可仍愿相救。如此心胸,可见乃父风。谋反之事,必是诬告。”
傅徽之却道:“若我说我昨夜并不知你是何人,若我说我后悔救了你,殿下当如何?”
晋王低眸,颇从容:“人之常情。纵公子杀我于此处,我也无怨。”
傅徽之终于正眼觑他。
晋王继续道:“我知公子的难处。公子查案多年,想必手中已有不少翻案凭据。可有凭据便能翻案了么?
“公子想必也知,父皇即位后,及冠皇子皆出阁,独留我与太子居宫中。彼时太子还是秦王,我以为我有争当太子的机会。再后来,因赵国公被诬谋反,父皇立刻定了太子,疏远我,却也未曾令我出阁。至今十年。
“我一直看不透父皇,不知他到底是不是有意要立我为太子。若不是,又为何留我在宫中。倘公子问我,有足够的翻案凭据呈到父皇面前,父皇会如何做。会昭雪还是会杀你,我亦不知。”
“可公子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晋王目光撞上傅徽之的,“新皇登基,可昭雪旧案。若是公子肯放下往日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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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助于我。待我即位,必为公子家族昭雪。”
傅徽之有些意外。
虽说朝野议论,圣上将改立晋王为太子。但终究还未曾废太子。
晋王这番话,无疑是已将自己当作了太子,甚至是皇帝。如何当,不言而喻。
傅徽之忽然为今上感到悲哀,只二子留京,二子皆有反心。
晋王继续说道:“若不肯也无妨。单凭昨夜救命之恩,我会求父皇见公子一面。公子可带证见于父皇面前陈情。若父皇要杀你,我当为公子求情。若我有幸能得公子相助,则大事可成。”
晋王说话实是滴水不漏,既无逼迫意味,又事事虑得周全。
傅徽之沉吟不语。
晋王没有催促,右手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指节。没有立时推拒便是有望。
少顷,傅徽之开了口:“殿下慎言。今日这番话,小民就当没听到。”他再行一礼,“告辞。”
他方才走出两步,便听身后人苦笑一声道:“也是,一个被人追杀到如此狼狈的皇子,任谁也不信他还能有所作为。”
傅徽之本可以一走了之,但还是忍不住停步转身。“殿下何以妄自菲薄?”
晋王黯然道:“我实在走投无路。这些日子在宫中,下毒、刺杀我不知遇了多少。我故意求父皇准我行猎,便是知道会有人伺机行刺。我本欲借机捉些活口。奈何刺客个个身手了得。我只是想在被太子除掉之前,先发制人。我不想逼迫父皇,更不会去弑父。”
“这些话,殿下与贤妃或燕国公、羽林大将军说过么?”
“尚未。一来未有时机,二来……”晋王叹了一声,没说下去。
大抵是不敢说。
一个亲王心中之事无人可诉,最后竟对一个“反贼”说了出来。
傅徽之叹一声:“殿下忘了先太子因何被废?今上又如何能即位?”
晋王怔了怔。
先帝长寿。先太子当年已四十八还未能即位,便冒险叛乱,欲逼先帝退位。事发后先帝痛心震怒,废太子,改立今上。
“殿下已忍了十年。如何今时便忍不了了?”傅徽之微微摇首,“殿下要我相助,可惜某别无所长,只有八字相赠。”
晋王再次一礼:“请公子赐教。”
“为人臣子,无违忠孝。”
话音刚落,傅徽之便再次转身步去。
晋王一瞬间如醍醐灌顶。
他为人臣,犯上作乱是为不忠;为人子,威逼君父,手足相残,是为不孝。
晋王凛然,对人背影恭敬一礼。“公子,先生!领教。”
傅徽之脚步顿了顿。
晋王比傅徽之年长不少,此时却称他一句先生,其敬可知。
晋王紧跟几步,再次揖道:“愿拜先生为师。请先生时时赐教。”
傅徽之一瞬间十分讶异,终是停步。
算来晋王约莫大他十岁,竟能说出此话来。
很快,他又想起年少读过的那句:“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1)”。
若此人即位,或能为一代明君。
傅徽之转身还礼,对晋王诚恳说道:“某才智平平,不堪为人师。朝中才者甚众,殿下何弃明珠而取瓦砾乎?”
晋王面上难掩失落之色。
傅徽之忽又道:“可殿下既不耻下问,庞家之事,我有数言相告。”
晋王笑了,伸手相引:“请先生移步左近酒楼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