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G市生活了近二十年,钟隐已经适应了每年定期到访的回南天和台风季。
之前还在公司上班,有听过外地同事对G市气候的抱怨,他一面当树洞倾听,一面装出本地人老练的模样,给人家提了好些回南天祛湿、台风天囤货的方法,一度真被人当作老广,本地的同事笑而不语,只是私下里善意地笑道:阿隐,你这粤语还是要再练练啊。
钟隐当然有在注意练习,不过就像他说普通话不分前后鼻音,他说的粤语也未必字字都在调上,好在人生的容错率挺高,没人追在他尾巴后头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发音。
人类是没有尾巴的。
钟隐被缸里热带鱼摆尾的声响惊得一哆嗦,想起来他是在给鱼喂食,如果把手上那一把鱼食撒下去,他的热带鱼们可能真会被撑死。
他把鱼食丢回盒子,而后盖上盖,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他无端地笑了笑,还好柏青刚在冲澡,不然看他撒鱼食这么没轻没重,肯定要阴阳怪气地说他两句。
明日台风“乌萨奇”登陆,整个城市陷入短暂的休眠。
乌萨奇,这次的台风又是个外国名,之前小何看到新闻为这个命名笑了半天,钟隐和老何俩无助的中年人大眼瞪小眼,问小何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乌萨奇某动画片里的一只黄毛兔子,擅长发出奇异的尖叫声。
“你这宝贝鱼有什么好看的,都看入迷了。”柏青从浴室走出来,靠近钟隐时带来一阵潮湿的海盐柠檬的清香。
钟隐心想他这回的沐浴露买得不错,用完可以回购,抬起脸看向柏青,从他睡袍松垮的腰带,一直到嘴角微扬的细纹,钟隐看着柏青浅色的眼睛:
“你都说是宝贝鱼了,当然好看。”
柏青哼了一声,坐到钟隐身侧的软凳。
钟隐把鱼食的盒子放回电视机柜子,腾出手将柏青肩上搭着的毛巾抽.过来,绕到他身后去,帮他擦拭还在滴水的发丝。
“我一直以为,你买房后会养花。”柏青稍稍坐端正了,鱼游在他的眼睛里。
“鱼缸里的水草算花儿吗?”钟隐有些莫名其妙。
柏青笑:“算,但我以为你会种吊兰、绿箩什么的。”
“我没想过养花。”钟隐将毛巾换了个方向,“我没那个耐性,之前给公司的发财树浇水,我都浇腻了。”
“你都没跟我提过这茬。”柏青说。
“这点儿小事就不用报备了吧。”钟隐试图开个玩笑。
但空气凝固了一瞬,钟隐意识到,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
就像好梦易醒,难得的假期也会过去。
或许可以约好下次再见,但不会像台风天气那样,两个人被锁在屋子里,亲密无间。
钟隐平静地收拾着阳台大开、风雨灌进屋内的残局,幸运的是,靠近阳台的房间柏青没有放多余的摆件,钟隐要做的就是擦干净地面,至于墙面的泥点,柏青得另请高明处理。
“我真是不小心把门打开的。”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柏青扒拉着门框,可怜巴巴地向钟隐讨饶。
只不过钟隐忙着低头擦地,没空应付他精心准备好的表情。
“需要我帮忙吗?”柏青又问。
钟隐这才撑着拖把直起腰,转过了脸,“准确地说,是我在帮你忙。”
“好嘛。”柏青蔫蔫地认了怂,他举起手,“可是我不会拖地。”
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
“那你去给我倒杯温水。”钟隐暂时没有教他拖地的兴致,只想着自己速战速决。
“遵命。”柏青的手放到眉前,做了懒散的敬礼手势,在钟隐开口前,扭头就跑跳进客厅。
他这次的耳坠是纤细的银链攒成,银链上点缀着零零星星的绿宝石。
耳坠跳跃起来仿佛夏日午后风过榕树枝叶间的浮光,比起之前的低调许多,也莫名乖巧了许多。
乖巧……吗?
钟隐觉得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
很快柏青端了水回来,“我试了水温,刚刚好。”
“稍等,我现在腾不开手。”钟隐回答。
柏青可不等他,就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踱步到了他身前。
“抬头。”柏青命令着。
钟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柏青掐住了下巴,强行抬了头。
柏青继续命令,神情严肃:“张嘴。”
说着,杯子就递到了钟隐嘴边。
钟隐只得听命,怕下一步柏青就掐住他的腮帮子,强硬地给他灌水。
不知道哪里又惹得少爷不顺心了。
钟隐这两天过得堕落,脑子里的思绪也整合不起来,猜测不出柏青变幻莫测的心思。
待到他“咕嘟咕嘟”喝完水,柏青把手撤回,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阿隐,教教我拖地吧。”柏青说,“就像前两天教我洗菜那样。”
“你学上瘾了?”钟隐松了口气。
“是你教的好。”柏青说。
这话钟隐听着顺耳。
但其实柏青学什么拖地洗菜都没太大意义,他不用学这种基础的生活技能也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钟隐心里明白,不过教柏青这些也不过顺带手的事情,左右休假清闲。
休假之后呢?
钟隐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处理掉风雨带来的一片狼藉,柏青整个人融化成一滩猫猫饼,在客厅沙发上铺展开。
钟隐去厨房烧水泡了茶,他囤货的时候顺手从货架上拿了菊花和龙井,这次泡的是龙井,倒进玻璃的茶具里,新绿泛滥得快溢了出来。
柏青似乎不爱喝茶,钟隐翻翻找找,才从橱柜的角落里翻出一套茶具,这打破了他对广府本地人爱喝茶的刻板印象。
果然,他把绿茶端到柏青眼前,这滩猫饼明显显地蹙了眉,丝毫不掩饰嫌弃之意。
“之前喝菊花茶,你可没这么大反应。”钟隐说。
“我喜欢花儿,不喜欢叶子。”柏青苦着脸说。
“那我重新泡一壶?”钟隐问。
“不用了。”柏青撑坐了起来,“将就着也能喝。”
这可太委屈他了。
钟隐忍笑,放下茶盘。
他刚坐到沙发上,柏青便猫一样钻进了他怀里。
“比起这些花啊草啊的,我还是最喜欢喝巧克力奶。”柏青仰起脸,轻声说。
“我下次会囤一些。”钟隐把他搂稳了。
柏青往上拱了拱,亲到了钟隐下巴。
“你这学期除了实习,还是会回学校的吧?”柏青问。
“嗯……得回去和老师商量毕业论文的事情。”钟隐回答。
柏青笑:“那到时候一起在学校里逛逛,怎么说我们都还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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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呢。”
在学校里逛逛……钟隐的神思被卡了一下,想到这有点像在谈恋爱。
柏青却不管他走神,梗了梗脖子,这次一口亲在了他嘴唇。
钟隐确定了,他们是在谈恋爱。
*
但他很多事情不敢找柏青确定,不是不敢得到答案,而是连发问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钟隐和柏青认识了十八年,但他们实际上朝夕相处的日子,不过二十个月,六百多天。
六百多天在十八年里,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所以他们谈不上对彼此很了解。
其实这也无关紧要,他们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吵架,消耗对方、消磨自己。
很多时候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浮生长恨欢娱少。
难得在一起,开心最重要。
擦干头发,柏青去主卧拿了箫管。
他还记着吹奏《海上花》的事。
“我也很久没吹这首曲子了,手边也没谱子,随便吹一下,你将就着听。”
钟隐明白他是谦虚,应和说:“反正你吹的都好听。”
柏青坐到了沙发上,钟隐没坐他旁边,特意坐到他斜对面的地毯上。
这个位置,钟隐正好可以仰头看着柏青。
当年在学校的阶梯教室,柏青在低处的讲台,而他在高处的最后两排,可那时候他就觉得他在仰视着柏青。
甚至只能看见柏青的背影。
而今柏青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因为洗过了澡,换上宽松的睡衣,扣子没有扣得齐整,卸下了耳坠子,没有一点凌厉的光芒,周身散发着柔软与亲近的气息。
“是这般柔情的你给我一个梦想
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隐隐地荡漾
在你的臂弯”
箫声似水波徐徐荡漾,在静谧的夏季、台风登陆前的夜晚。
柏青眉眼低垂,薄唇轻抿,似乎将不知名的心事流转在了箫管的乐声中。
又或者是钟隐的心事。
在十八年前那个落日燃烧的傍晚。
他没有将杨过小龙女的故事看到结局。
“是这般奇情的你粉碎我的梦想
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
是我的一生”
柏青停下了吹奏。
“我想起来,那天我到课室,忘了带箫管。”柏青顿了顿,“打电话让朋友送来教学楼,出门下楼去拿,差点撞到了人。”
他看向钟隐,琉璃色的眼睛一眨不眨。
“那个人是你。”
钟隐笑了,微微蹙眉:“嗯,是我。”
“为什么你后来没吹过《海上花》了?”钟隐问。
“也吹过,”柏青叹气,“只是你没听到。”
钟隐反应过来:“那真是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柏青追问。
“总觉得要说点什么才好……”钟隐磕巴了。
柏青从沙发上起身,跪坐到钟隐身前,他伸出手,把箫管递给钟隐。
钟隐赶紧伸手去接,但柏青没有松手的意思,二人僵持了片刻。
柏青说:“找个时间,一起回学校逛逛吧,之前都没空。”
钟隐手心一沉,他接住了箫管,其上还留着柏青的体温。
“好。”钟隐咬了咬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