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
余欢躺在床上,睡不着。
不知道阿娘睡着没有。
自把竹铃全部出手,她便不禁亢奋。数钱分钱时,更是到了飘飘然的地步。
此刻,她手边还躺着串好的三百文钱。
——阿娘是放心将一部分钱交给她自己管理的。
手指轻轻摩挲,摩挲。直把铜钱抚得汗热。
除去入城时的那一个,总共是一百九十九个竹铃。
前七十个每个十五文,共一贯又五十文。
余下的一百二十九个每个八文,共得一贯又三十二文。
最后的进项,是两贯又八十二文。
减去购买彩线与铃铛的成本,利润竟有一贯四百四十六之高!
能做出这么多竹铃,少不了余正实一家的帮衬。
且最初购置彩线铃铛的钱,也是李金草自己掏的。当时,谁也没想到竹铃能全部出手。这样的帮衬,实在冒了不小的风险。
于是,分钱时,吕桃芳将一贯三百五十九文交给李金草。
其中七百二十三文是半数利润,另六百三十六文是做竹铃的材料花费。
“不收,我们不收!”李金草有些生气“芳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帮忙做这竹铃,又不是为了钱。”
余才周也道:“二婶,竹铃的手艺是欢儿的,这钱不能收。”
“大嫂,我知道你们不是为钱,正因如此,才更要这么分。”吕桃芳语气柔弱,态度却强硬,“大嫂,大哥,并非我与你们生分。要是你们不收这钱,我和欢儿今后怎好意思再与你们往来?”
话语间,不免想到余正青,落下泪来。
虎儿脸上泪痕犹在,顶着一张小花脸。咬着手指,圆睁黑眸,迷惑不解。
娘和哥怎么都不要钱呢?
为什么娘和哥不接钱,二婶就被惹哭了?
他不知道桌子上那一堆铜板是如何概念,但一定可以买很多好吃的。
而且,只有有人接了钱,二婶就不难过了吧?
小男子汉迈出一步。
这样的难事,就由他来解决!
“二婶,你别哭。娘和哥不要,我要!”虎儿认真极了,“二婶,我也帮忙了,是不是也有我的份?我有多少呢?”
“小兔崽子,闭嘴!”
“呜——爹,娘又打我……”
“好了,别闹。”余正实敲敲烟杆,“芳娘,这钱,我们收下。”
李金草皱眉:“当家的……”
“就这么定了。”
话不多,不容置喙。
“芳娘,有什么事,只管知会我们。”默了片刻,“多来走动,虎儿顽劣,欢儿要是得空,帮着多带带。”
“哎!”吕桃芳揩了眼泪,破涕为笑,“谢谢大哥,谢谢大嫂。”
此时,李金草亦逐渐明白过来余正实的用意,眉头舒展。
虎儿则重重哼了一声,不服气。他哪里顽劣了?
倒是不排斥与余欢接触。
“不早了,先回去了。”
余正实起身,其余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大哥大嫂慢些。”
到了篱门前,李金草回过头:
“桌上的桂花糕记得吃,明日可就变味了。”
——回来时,经过点心铺子,没有板栗糕,李金草便买了两包桂花糕。
一包给虎儿,一包给余欢。
余欢回想着,忽然觉察到鼻间萦绕着一股香气。
并非桂花糕的香甜,而是浅淡的花香。
是窗外的紫云英?
如水月辉在房中幽幽荡漾。
夜更愈深,月色愈明。
借着月光,余欢轻悄下床,赤脚踩在地上,从床底抱出小木盒来。
把床上的三百文钱放了进去。
心情奇异地雀跃,看着盘在盒底的一串铜钱,竟有久别重逢之感。
从前,这个盒子总是装得满满当当,各种小玩意儿、压岁钱。
她一定,一定要把这盒子重新装满。
月光下,盒中有一道银色静置,是反照月辉的铜镜。
余欢将铜镜取了出来。
凝神静心,于心下呼唤:
“小己。”
“我在。你心情很好。”
余欢的确很欢喜,并不掩饰。
竹铃事业的成功,令她已不自觉将小己作为可信任,甚至是可依赖的对象。
“谢谢你,小己,多亏你教我竹编。”李金草忍不住与系统分享,“家里有七百二十三文钱了,我能帮家里赚钱了,小己!”
不像前几日那样防备系统,余欢的小孩儿心气流露,蓬勃又克制。
小己的声音很平静:
“这是你必定要经历的,不是我的功劳。”
“可的确是你帮了我——对不起,之前不该怀疑你。”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啦。如果一定要谢,感谢你自己,我就是你,一切都是你呀。”
余欢有些不明白了。
“没关系,以后你会知道。余欢,要不要打开花非花界面看看?”
“好!”
闭眼,心念一动。
记录着紫云英培育情形的页面浮现,空灵渺远,又如临其境。
画面中并不见紫云英。
“还没有发芽。”小己解释,“你看,底下的进度条是百分之二,到百分之百时,培育就完成了。”
“什么是百分之百?”
“唔,就是一。不过,在花非花副本中,一也意味着无,意味着新的开始。”
“噢。”余欢并不太懂,“就要到一百才行?”
“不管你做什么,都会到的,发展和呈现不一样而已,不用担心。”
余欢不由得茫然。
那页面上的紫云英能做什么?培育紫云英,又有什么意义?
不,既然怎样都能到一百,岂不是都不用培育了?
“的确不用,你不必有培育的念头,却要自然经历培育的过程。至于意义么,经历本身就是意义,培育与其呈现是附带之物。”
余欢快速用头脑分析这一番话,近乎急切。
小己的话,听得懂,却无法理解。
快想快想,我要怎么回答小己,才不显得我笨?
“哈哈哈,你当然不笨,不论什么时候,你都不笨。”小己笑道,“总之,你把这紫云英当成陪伴你的东西就好啦。”
余欢消化了好一会儿,想起一件正事。
“小己,我……我还能学更多东西吗?”
余欢有点忐忑,觉得自己贪心。
可又实在忍不住。
她忍不住想要更好,想要更多。
“当然可以。”
“怎样才能学?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时机成熟,花非花界面自然会有指引。等你熟悉花非花,指引的方式也会变得多样,比如梦境、外应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只能等?”余欢不太甘心,“我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是什么都可以做。余欢,还记得吗?你所选择的副本名字?”
“……玩世?”
“对,玩世。做你喜欢的事就可以了,花非花online的正确打开方式,就是尽情地玩。”
余欢无法理解,理智与眉头一齐紧锁。
那不是无所事事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觉得无所事事,是因为你分别了事与事,界定了有用与无用。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有用的,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无用的。”
余欢眉头皱得更紧:“我被绕晕了,你说的话自相矛盾。”
“矛盾就对了。”小己转开话题,“好啦,忙了这么多天,快睡吧。”
“晚安,余欢。”
脑海中画面陡然消失,余欢重坠现实。
在被中呆怔地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将铜镜放入盒子里,藏在床下。
复又躺回床上,目光落在空处,思绪无主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
-
家中有了余钱,吕桃芳次日又进了一趟县城,既为采买些譬如鞋子之类的家用,更为托人,托官府帮着找余正青。
虽然欢儿做了那样的梦,她却仍怀着一丝希望。
余欢则无波无澜地过了两日。
小己说,让余欢做些喜欢的事。
她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赚钱,看什么都琢磨着如何赚钱。
以至于与阿娘在荒废已久的田地里锄草时,她想的都是——
这草能不能编成新东西?这花儿能不能做成新玩意儿?这蚯蚓……
只要钻进自己的房间,她就忍不住拿起铜镜,查看花非花。
重复不下十次,画面仍空空荡荡。
时机什么时候才到?
什么才算成熟的时机?
等得焦急,等得愤懑。
这时,虎儿来了。
余欢心头一跳。
她没忘记给虎儿的承诺,要给他一个独一无二的竹铃。
怎样才是独一无二?对于虎儿这样的年纪,其实不难糊弄。
余欢做不到。
她重视虎儿的感受,或者说,她重视虎儿感受背后对她的评价。
“余欢!”
虎儿脚步生风,手里拿了根棍儿。
身后,两个小子一胖一瘦。
胖得似个球儿,是村头郑寡妇的独子,周安。
瘦得像只猴儿,是村尾李壮义家的幺儿,李铁栓。
余欢坐在屋门前,心烦意燥。
虎儿做什么要带别人来她家?
看这破败的家,笑话她吗?
即便不被笑话,她也怕童言无忌。
万一他们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这村中最破烂的房子,万一他们问她阿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虎儿来了,还有小安和铁栓呀。你们三个吃饭了没?锅里还有些饼子,婶子给你们拿。”吕桃芳热情招呼,又叫余欢,“欢儿,拿凳子给虎儿他们坐。”
“二婶,我们都吃过了,不用拿。”
“对,我们吃过了。”
“嗯,吃过了……”
小胖块头最大,却是声音如蚊:“其实也吃得下……”
“你怎么这么馋?”虎儿有点嫌弃。
饼子和凳子很快出来了。
三个小孩不肯坐。
对视一眼,向着余欢包围过来。将她拉到一边,悄悄耳语。
“余欢,我的竹铃做好了没?”
“还没有——”
“你是不是想耍赖?”虎儿气急,
“家里没有铃铛了。”余欢惊诧于自己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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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找出这么完美的理由,“你家还有?”
“哎呀,早知道就留一个!唉!”
“我家有呀,好像有两三个呢。”铁栓低声压着兴奋,“先做我的!”
“不行!先来后到,必须先做我的。”
虎儿说着抱住余欢的手臂,与她站成一线。
“再说了,我可是余欢她哥!”
余欢皱起眉头,很不耐烦。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帮他们做竹铃了?”毫不留情将手抽了出来,“你不是也会编么?你答应的事情,你自己解决。我不编。”
“余欢!”虎儿觉得被余欢落了脸面,“你怎么这么小气!我不跟你玩儿了!”
余欢没应声,转头要走。
虎儿将她拉住,一咬牙服了软:
“求你了,余欢……”
“你自己编。”
“他们不要我编的,就要你编的!”
一直不说话的胖小子开口:
“余欢姐姐,我给你捉大蛐蛐,你帮我编一个竹铃好不好?”圆眼黑瞳,天真无邪。
余欢一时动摇。
“余欢,你就帮我们编嘛!你可是竹铃的创始者,虎子编的能比得过你吗?”
创始者?
这两日,余家编竹铃赚了不少的事口口相传。
添盐着醋,以至成了风闻。
田间地头,总有人借着寒暄,打探竹铃进益。
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起竹铃的真实由来。
旁人夸赞阿娘心灵手巧,赞她竟能编出如此精致的物件。
阿娘只是回以笑言,并不否认。
余欢觉得失落,不满,甚至是愤恨。
偶尔,她忍不住阴暗地揣测,阿娘就是想独揽功劳。
理智却又让她清醒地知道,阿娘的隐瞒有其考量。
可是……可是!可是——
那些羡慕与夸赞,本该是对她说的呀。
“你把我编出竹铃的事告诉他们了?”
虎儿瞪着眼睛,傻得很:“不可以吗?你没说不让说啊。”
眼刀凌厉,刮了虎儿一眼。
道貌岸然,义正词严地:
“我可以帮你们做,但你们要保证,不能把竹铃是我编的事传扬出去。”
“嗯!余欢姐姐,你放心,我嘴最严了!”
“我也不说!咱们拉钩!”
三个小子分别将小指与余欢的小指相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是不是可以开始编啦?我回去拿铃铛!”
“我们也去!”
“余欢你别出门,等着我们啊!”
一阵风似的,三人刮出篱门。
吕桃芳哭笑不得:“神神秘秘的,都说了些什么?”
余欢将虎儿说漏嘴,自己为瞒住秘密同意编竹铃的事告诉了吕桃芳。
心底是有些发虚的。
不知阿娘看出她的私心没有?
她才不希望铁栓和小胖守口如瓶。
“娘的欢儿,真懂事。”
阿娘将她揽进怀里。
像小时候那样,她坐在阿娘膝上。
用脑袋蹭着阿娘的脸,松了提着的那一口气。
她觉得她真是个坏孩子。
然而,这样不被察觉的自私,却没由来的有一种释放天性的痛快。
不一会儿,虎儿三人回来了。
垂头丧气,没精打采。
“铃铛被我娘扔了!”铁栓哼了一声,“又不会咬人,真不知道娘丢了干嘛!”
余欢闻言,下意识去看吕桃芳。
阿娘面上的笑意一滞,很快恢复如常。
母女俩皆可想到,铁栓家的铃铛,怕是被用在竹铃上了。
倒也未多生芥蒂。毕竟,竹铃早已不是她家的专利了。
听闻这两天县里多了不少卖竹铃的,七八文一个。
还听闻,李记货铺也卖竹铃,但那竹铃铛比市面上的漂亮百倍。
其上绘有梅兰竹菊,花鸟日月。其下流苏垂缀,彩珠婆娑。
引得不少姑娘和读书人争相购买。
要三十文一个呢。
初初得知这个消息,余欢不禁心堵。
八文卖出的竹铃,在李记货铺摇身一变,竟能卖出那样贵的价格。
窥测之心难忍,她甚至当起账房先生,替李记估算那一百二十九个竹铃的利润。
啊,真是一笔巨财。
之前她怎么没有想到可以在竹铃上作画写字呢?
不,那得找人,他们没有那么多钱。日后有了家底,一定要——
没有之前,没有日后,只有当下。
当下,不愿“荒废”一天的三个小孩儿已有了新乐子。
“二婶,让余欢和我们去找菌子,行吗?”
“行呀,小心点就是了。”
“娘,我……”
余欢不想去,和他们又不熟。
“娘,我和你一起去干沟边的田里吧。”
过不久便要入秋,别家都等着秋收。
余欢家剩余不多的地荒废许久,这个时节,也只能种些菜了。因此,倒用不上她帮忙。
“不用。”吕桃芳倒很乐意余欢多几个玩伴,“跟虎儿他们去吧,早些回来就是。”
不得已,余欢跟着三个小孩儿向后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