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叫虎哥!”
虎儿叉着腰,摆足了长辈的架势。
可笑他个子小小,才及余欢的胸骨,还得仰着头看她。
更毋论,他那要掉不掉的鼻涕。
余欢不觉得气,只觉好笑。
“先擦擦鼻涕吧,虎儿。”
说完,也不管虎儿是何表情,径自往前走了。
虎儿一愣,随即脸一红。
抬手胡乱抹了鼻涕,他冲着余欢的背影威胁道:“我不跟你去了!”
“可以啊,你回去吧。”
虎儿梗着脖子:“我说真的!”
余欢:“我也说真的。”
虎儿一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余欢真是黑透了,她明知道他这么回去肯定会被娘收拾的。
可恶,算她狠!
瞪着余欢的背影无力狂怒了好一会儿,虎儿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到了河边。
路上还遇到了几个婶子,见了她,皆是一阵关切。
余欢仍无法与她们热络往来,但经了这几日的事,倒也不像从从前如刺猬般,要么见人就躲,要么见人就扎。
她知道,灶房里那些多出来的米面菜蔬,还有阿娘的药,都是村里人送来的。
余欢从前最讨厌村中人的长舌,讨厌他们的俗不可耐,甚至讨厌他们对她与阿娘的怜悯。
可现在,她渐渐理解了没有人毫无瑕疵,也没有人只有一面。
她接受这一切,并存怀感激之情。
河边长了许多高过人的草木,在日光下随风摇曳。
大雨瓢泼的夜里,这些草木曾挡了她的视线。
余欢朝河边走去。
虎儿吓坏了,忙跑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拽住。
“你不准跳!”
余欢怔了怔,朝虎儿露出一个浅笑:“放心,我不做傻事。”
“真的?”
虎儿狐疑看她,不肯松手。
“真的,我只是想采些草珠子。”
余欢指了指身前那一丛缀着串串珠状果实的杂草。
宽大的叶片之中,灰白色的“珠子”饱满低垂,光泽圆润。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到了秋末,这些珠子便会变得像珍珠那般乳白。
从花非花副本中,余欢得知这珠子名为薏苡。
她只采了一串。
“走这么远,你就为了这个?”
“对。”
“采这个做什么,我都不爱玩了,真幼稚。”
“谁说我要用来玩?”余欢把干壳捻掉,“我自有用处。”
虎儿看余欢煞有介事的样子,不免被吊起了好奇心。
谁知余欢根本不打算告诉他要拿这东西做什么,收好珠子便往回走了。
虎儿又叫她气了一下,却也不甘落后,也学着采了一串,屁颠颠追了上去。
兄妹俩回到家时,吕桃芳与李金草都不在。
这倒顺了余欢的意,若大人在旁边,她还不好尝试。
“快告诉我,这珠子到底能干什么?”虎儿忍不住问。
“串起来挂着。”余欢赶他,“你自己出去玩吧,不用陪我。”
虎儿可不信,余欢明明说她不是拿来玩的。
他看着余欢将珠子放到置在窗台前,到柴堆旁抱出一小把已削好的细竹条来,浸到木盆中。
这是半月前余欢与她娘编簸箕剩下的边角料,已刮去了竹青。
阴干十多天,此时用来编制,韧度正好。
余欢取了剪刀锥线,从房中抱出一个褪色的木盒,才坐下开始编织。
虎儿也不出去玩,就蹲在她旁边,好奇地撑着脑袋看她。
“你要编什么?”
“随便编点东西。”被人看着,余欢很不自在,“天气这么好,多适合出去玩儿啊。”
虎儿忽然变得很聪明,冲余欢露出一个看破的表情。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想使的调虎离山,我可不是笨老虎。”
说着,虎儿蹬着小步子跑到灶房里搬了个矮凳出来,大马金刀坐在余欢跟前。
“编吧,我就这么看着你编。”
余欢抓着竹条,迟迟没有动作。
要是编不出她想要的东西怎么办?虎儿肯定会嘲笑她的。
不如直接编个竹篓吧,虽不出彩,可到底不会出错。
可这么点儿竹条,怎么够编?
余欢的脸烧了起来,她能感觉到她脸上正有热汗快速渗出。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有这么热吗?”
天真单纯的虎儿,他怎会知道余欢的脸红是紧张所致。
余欢自己也觉得不解。
明明只是这么小的一件事,为何她却觉得犹如被狼虫虎豹紧追?
在余欢未觉察到的潜意识内,始终与她一体的小己却看得清楚。
她看到,余欢的踌躇与恐惧之下,是她对出错的抵抗,是余正青后悔与自贬的延续。
她爹性情张扬,在行事前便招了许多非议,后面果然失败了,叫人看了笑话。
因此在事情完全落定前,余欢不愿被人用预期束缚。
“你是不是不会编?”虎儿疑惑。
又得意道:“我会,我教你!”
说着,拣了四根竹条,开始编了起来。
“这样……再这样,看!是不是很厉害?”
余欢看着虎儿举着的那个根本不能称之为竹编的物什,忍不住笑出声来。
“什么呀,你这只不过是最基本的手法,有什么厉害的。”
“哼,就是厉害!”虎儿说得理直气壮,“我比你编得快,我都编出来了,你还没开始。”
余欢呼吸一滞。
是啊,虎儿是厉害的,至少他心无挂碍,将他所会的一切都展现了出来。
童言稚语,醍醐灌顶。
阻碍人的,大多情况下都不是外境,而是心境本身。
余欢的手指开始动了起来。
像虎儿那样,她像起了个形。
接下来的,就像流水往低处流那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她在花非花界面中所见的万千只编织竹条的手,此刻仿佛都集中在她手上,替她编织。
“哇。”虎儿忍不住惊叹,“你编得好快。”
很快,一个小小的篓状事物便出现在余欢掌心之中。
余欢停了动作,弯身打开放在脚边的小木盒,从中取出一个生锈了的铃铛来。
她轻轻摇了摇。
“叮铃叮铃——”
声音不像阿爹刚送给她时那样清脆。
还好,至少能发出声响,余欢忍不住弯起嘴角。
用衣角擦去铃铛上的大半锈迹,才将其放入手心里的那小篓中。
虎儿眼睛一亮,激动道:“你要做铃铛!”
“对。”
余欢也很高兴,没想到真能编得出来。
之后的收尾并不繁复,将延伸出去的竹条反折回去,不一会儿,一个精致小巧的铃铛便成型了。
“真好看!”虎儿对着那铃铛惊叹不已,“余欢,你真厉害!”
他忍不住伸手去拿:“给我玩玩——”
余欢不轻不重拍掉虎儿黑乎乎的小爪子。
“还没做好呢。”她看着虎儿,有点嫌弃,“而且你手上全是鼻涕……”
虎儿脸一热,嘟囔道:“我去洗洗不就行了!”
虎儿大约是对那竹铃喜欢极了,平日里他娘都要把他耳朵拧掉了,他才肯乖乖洗手,现在倒是相当积极,飞鸟一样冲向水缸边,又飞鸟一般冲了回来。
“看,我洗了!”虎儿自觉张开巴掌。
那软乎乎的小手总算白净了,还沾着水,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余欢莫名被这画面治愈。
待虎儿手上的水干了,她主动将竹铃递了过去。
虎儿十分珍惜地接了过来,先捧在手里看,而后才试着摇晃。
动作很轻。
叮当叮当,真好听。
真好听!
虎儿从没见过这样精致的玩意儿。
还是用竹条编的。
竹条也能做出这么漂亮的东西吗?怎么他家里的都是些篮子、簸箕,还有炊帚?
不,不止他家,整个秀水村,怕是谁家也没有。
虎儿心中忽然对余欢升起一股崇敬之情。
他有这么厉害的妹妹!
虎儿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他有这样一个竹铃,挂在腰上,多威风呀!
铁栓和小胖他们肯定羡慕死了。
想着想着,忍不住傻兮兮笑了出来。
“嘿嘿嘿。”
余欢眼看不对,忙把竹铃从他手里夺了回来。
“哎!我还没玩够呢!”
“只许玩这么一会儿。”
虎儿有点不满,但想到心里的小算盘,并没有反驳余欢。
“对哦,刚刚你说还没做完。”虎儿自告奋勇,“还要做什么?我帮你!”
余欢被虎儿的反应搞得有点飘飘然。
她敏锐地察觉出了虎儿对她的钦佩。
兄妹两人的距离被不知不觉拉近了,余欢对虎儿没了最初的疏离与防备。
“那你去把薏苡仁拿过来。”
“薏苡?那是什么?”
“就是我们出去采的草珠子。”
“哦!余欢你懂得可真多!”
虎儿飞快地去窗边把薏苡仁取了回来。
“接下来做什么?”
“串几个珠子。”
余欢剪了十二根同她小臂长的线,青、白、红三色,各四根。
“虎儿,你会不会编辫子?”
“会呀,我还给娘编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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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把这三根线编到一起,编四段。”余欢将线递给他,犹疑了下,“你能编好看吗?”
“你小瞧我!”虎儿跳了起来,很不高兴,“别以为你会编竹铃就——”
“好了,是我不对。”余欢把线塞进他怀里,“快帮我编,这一步很重要。”
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想到自己被委任了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虎儿便又喜滋滋地坐下了。
院子里,两个孩子相挨着坐在墙下,随着烈日西行,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
余欢用锥子艰难地把九个珠子钻出了孔,虎儿也编好了线,交给余欢。
“编得不错。”余欢由衷夸赞。
虎儿很高兴:“是不是要串珠子了?给我也串一串好不好?”
“你跟着我做。”
余欢给虎儿递了一段彩线,并三颗珠子。
“先在靠近尾巴的地方打个结。”余欢示范着,纠正虎儿,“不对,这样的结太丑了,你再看一遍……对,就是这样,可以串了。”
珠子很快被串好。
余欢把三段彩线的上部编在一处,系到竹铃底下,剩余的一段彩线则系在顶端,用作悬挂处。
至此,她昨夜所学的竹铃编织技艺被完完整整地复刻了出来。
余欢将竹铃挂在手指上,举过头顶轻轻摇晃。
叮当叮当——
竹铃浅青,被晃动时,底下缀着的三彩线与浅白珠子也随之摇曳,像小灯笼。
“好漂亮。”
她忍不住道。
虎儿也看得一眼不眨。
铃铛的声音消逝了,两人才回过神来。
虎儿眼馋得很,急急道:“余欢,让我也玩一会儿。”
余欢犹豫了下,把竹铃递给虎儿。
虎儿比方才还要小心翼翼,拿着手里怕摔了,喜欢得不得了。
可到底是小孩儿,不懂这竹铃对余欢的意义,只觉稀奇,忍不住想跟人炫耀。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拿着竹铃便往外跑。
“借我玩会儿,我去给铁栓他们看看!”
动作之迅速,根本就是早就预谋好的。
余欢又惊又气,连忙追了上去。
“虎儿!你站住!”
“……余才福!你给我站住!”
虎儿非但没有停下,反倒像撒了缰绳的狗儿一样,跑得更欢了。
余欢气得不行,他还以为她在跟他玩闹?
自六岁以来,她在村里就没了什么朋友,并不常出去玩,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在田间地头狂奔。
虎儿则不同,整天像个泥猴似的,捉鸟捞鱼,上房揭瓦。
余欢很快被虎儿甩开了。
眼见虎儿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弯处,余欢几乎要急哭了。
幸好,此时视野中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娘!伯娘!”
余欢连忙高呼:“拦住虎儿,快拦住虎儿!”
正往家走的吕桃芳与李金草二人闻声,皆是一愣。
但李金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欢儿喊得那样急,肯定是自家这臭小子又干了什么坏事儿。
眼疾手快的,李金草一把抓住了想要掉头另寻他路的虎儿。
“小兔崽子,你往哪跑?”
李金草把虎儿提溜起来,黑沉着脸问:“跑什么呢?你怀里藏的什么?是不是拿了欢儿的东西?还不交出来!”
虎儿不乐意,一双脚在空中乱蹬。
“娘,难受,你快放我下来!”
挣扎间,余欢已经赶了过来。
只见她眼睛红通通的,一汪眼泪包在眼眶里,很快就要落下来。
委屈极了。
吕桃芳忙过去将人揽在怀里,皱眉担心道:“欢儿,怎么了?”
“虎儿拿了我的东西。”
李金草哪还挂得住脸面,一巴掌拍在虎儿屁股上。
“臭小子,快把东西还给欢儿!”
虎儿仍想挣扎一番,心虚嘟囔:“她答应借我玩一会儿的……”
“少废话,你还不还?”
李金草厉色怒目,说话间已高高扬起宽大的手掌。
那动作甚至刮起了一阵呼呼掌风,力道一定很重。
深知阿娘掌功之厉害的虎儿哪还敢再自寻死路,连忙服软。
“还!我还,我还!娘你别打我!”
李金草没好气的把虎儿放了下去,那动作几乎可以用“扔”来形容。
虎儿晃了几下才稳住身形,他扁着小嘴,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把竹铃拿了出来。
“还给你。”
余欢连忙将竹铃夺过,珍惜地护在手里,细细查看。
还好,没坏,也没被压扁。
吕桃芳与李金草却是在见到那竹铃时,便露出了诧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