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为他寻一个好去处,”陶嬷嬷笑吟吟道,“天底下还能有比太子殿下更值得陆公子投效的去处?”
朝娘面色一变,仿佛被吓了一跳,半晌才战战兢兢道,“嬷嬷怕是说笑了,我家二郎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呢,哪有本事为贵人效力。”
陶嬷嬷:......
这陆娘子怕不是脑子缺根弦儿,陆解元这般年纪的搁寻常人家都能当爹了,在她这儿竟还是个孩子?!哪家有轻易便考取解元的孩子?!
一再被拒绝,陶嬷嬷心下已是不悦,到底惦记着小姐的交待,耐着性子劝告,“陆娘子若是不清楚其中利害也无妨,只管前去同我家小姐相聚一回,我这做奴才的见识不及主子广,想来还是我家小姐与你细细分说才好。不是老奴托大,但您想想,若早便有了章家这层关系,似那等官差上门不问青红皂白以势压人的事又如何能发生?”
“嬷嬷说的倒是,有了这一遭,今后那王管事必不敢再上门冒犯了。”朝娘附和道,没有章家以势压人又哪来官差上门?
......
陶嬷嬷一时被噎住,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但瞧着陆娘子眼神憨直的模样又不像。
只得按下疑虑,语重心长道,“陆娘子须知道,今后陆解元身份不同,往来少不得权贵官宦之家,陆娘子总得学着交际起来,总不好误了陆解元大好前程,惹得您二位不睦不就坏了姐弟情分嘛。”
“嬷嬷多虑了,二郎绝不是那等狼心狗肺,发达之后忘恩负义的人。”
如果他真是那等薄情寡义的,她就亲手送他去见爹娘。
“我,我何曾是这个意思——”陶嬷嬷被这话弄懵了。
朝娘无辜的看着她。
“做学问做官儿的事我是不懂,二郎也不曾说过这些,只一味叫我等着享福,等他孝敬我便是,他既承诺了,为着不耽搁他大好前程,我自然要听着的。”
陶嬷嬷一口气憋在心口险些没吐出来,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这陆娘子真是愚不可及!说话倒是客客气气,可细思之下却总觉得软中带刺。
偏生也不知是真愚笨还是故意装傻,半点不搭她的茬,说了这半晌,竟一点口风也没漏,对她明晃晃的拉拢示好也视若无睹,把个陶嬷嬷气的无言以对。
有这般家眷,陆解元纵是文曲星下凡,入了官场也只有被拖累的。
她暗暗在心中径自将二人排除在笼络范围之外,面上也淡淡的,不复刚来时候那般热情。
朝娘垂眸,许是觉得方才拒绝得太不留情面,犹豫了几番这才松口,“嬷嬷说的这些我一介妇人也不大懂,到底还是要等二郎回来问过他的意思才行。”
“嬷嬷的好意我先心领了,等二郎回来拿了主意我再托人回话,今日劳你跑着一趟了。”
送客的话未说出口,脸上却已摆的明明白白。
陶嬷嬷没得着准信,没了叙话的心思,终于起身道别。
朝娘将人送出去。
临走前,朝娘突然叫住陶嬷嬷,问了个极其突兀的问题。
“章小姐既然对做买卖如此感兴趣,为何不试着自己做?”
闻言陶嬷嬷探究的看向朝娘,却只对上一双沉静的眸子,不由神色一怔。
这陆娘子——
好生冒昧!
“我家小姐出身尊贵,人品贵重,又贞静娴慧,如何能做商人事?”
“如此,嬷嬷慢走。”
陶嬷嬷胡乱答了话也不管她如何作想,抬步上了候在门外的小轿。
“回府。”
*
“娘亲,你瞧我今日的功课做的如何?”年仅五岁的女童梳着双丫髻,穿着鹅黄的襦裙,小身板却端端正正站的笔直,正捧着几页墨迹尚未干透的大字求表扬,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
章若柳温柔的注视着她,含笑接过大字,顺手揽过女儿,“依依真是娘的乖女儿。”
陆卿依靠在娘亲香软的怀中,小脸红扑扑的,母女俩捧着几张字煞有其事的品评起来。
“小姐。”
听见陶嬷嬷的声音,章若柳抬首,陆卿依见陶嬷嬷有事要说,乖巧的领着自己的贴身丫鬟下去了。
“嬷嬷回来的这样快?”章若柳看着女儿背影消失在门外,方才开口询问,“帖子可送到了?”
陶嬷嬷站到她身旁,一面示意丫鬟奉茶,一面将今日在陆家的对话悉数回禀。
“帖子倒是收下了,陆娘子只道要问一问陆解元才能拿主意。老奴以为这陆娘子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到底眼界太低,太不识好歹,老奴已经明里暗里说了您的意思,她愣是不接茬。”
章若柳单手支着下颌,向后靠在软榻上,不语。
陶嬷嬷不知道小姐是何态度,也不敢擅专,只将自己所见如实道来,“陆娘子连王多财上门都不知情,想来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老奴今日送去的那些厚礼赔罪已很够了,便是不能笼络,想来也不会将人得罪,既然人家没有这心思,这事儿不妨先放一放再说,太过上赶着倒显得下乘了。”
“小姐?”
见小姐眉梢微微蹙起,面上清冷之色更甚,陶嬷嬷停住了话头,转而提出另一个法子。
“小姐若真看中陆解元,不妨为陆娘子介绍门亲事,把人嫁出去,日后待陆公子高中再择一位名门贵女成亲,如此便无妨了。”出了嫁的长姐总不能再干涉弟弟的人情往来吧?
闻言章若柳回过神来,思索一番后,摇摇头,“算了,此事就此作罢。人家既无意搭上咱家的船,无需强求,全了礼数也就罢了。”
陶嬷嬷自然连连应是。
章若柳若有所思的道,“嬷嬷,你说,她最后那话,到底是随口一问,还是——”
还是知道些什么?
“应该只是随口一说吧,陆娘子怕是以己度人了。”
陶嬷嬷见小姐心情低落,忙道,“方才老奴在外面见着姑爷身边的小顺了,想必是替姑爷来送信的?”
提及相公便想起信中那些谆谆蜜语以及字里行间的思念之情,章若柳唇角微弯,眼底染上情意,"嗯。"
她虽不能继承家业从商,但夫妻一体,相公得到父亲看重,将章家产业打理的蒸蒸日上,她也与有荣焉,何况相公待她情深义重,人生哪能万全。
陶嬷嬷对这个姑爷也是极为满意的,容貌清俊,才干过人,对小姐更是体贴入微,满燕京谁不知道她家小姐姑爷伉俪情深。旁人诋毁也只能拿姑爷出身做文章,可要她看来,姑爷出身低微才好呢!
若姑爷再有个好家世,八角俱全,小姐这日子能过的如现在这般自在?更难得夫家还父母双亡,上无公婆压着,又不会因结了这门亲摊上些上不得台面的亲戚,简直再没有比她家姑爷更好的夫婿人选了。
还是她家小姐有眼光,当初毅然摒弃门第之见,为自己相中个如意夫婿,如今方才事事顺心圆满。
“训哥儿怕是也想您了。”
“此番出京没带他,现在还生我的气呢。”
*
送走陶嬷嬷,朝娘没有理会四周暗暗打量的目光,转身准备回去,就被悄悄等候多时的李婶叫住。
“婶子来了?正好我有事想同你说。”朝娘想着也该同她说一声今日之事,以免钱福叔挂心。
李婶早在陆家院外徘徊半晌了,好不容易打定主意要去同朝娘提一提,结果看到那顶小轿,知道陆家有客人,只得暂且按捺。
如今见贵客走远,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喊住了朝娘。
二人进到院子里,李婶一路斟酌着要如何提起,说到底这事儿不过两个孩子闹着玩,童言童语当不得真,但她总是心里放不下。
钱福说她荒唐,脑子里净想些有的没的,不管黑的白的全想成乌糟的。
她呸了他一口便不再与他争辩,私心里却有自己的盘算。
钱福平日总在外头忙,同陆家姐弟接触少,不知其中内情。她却是时常去陆家找朝娘唠嗑的,对于姐弟二人的日常相处情形自然更清楚。
以往只当朝娘一手含辛茹苦带大弟弟,长姐如母,二郎对她格外的依恋亲近也是寻常。
顶多心里嘀咕二郎不太懂分寸,成年了还与长姐亲昵纠缠毫不避讳,朝娘爱护弟弟,对一些越界的行为也不曾劝阻,但说到底不过是人家姐弟自己的事儿,外人又如何置喙。
直到被孙子闹的那出当头一棒,李婶心里打了个突,不知怎的,竟先信了三分。
待细细回忆以往姐弟俩的互动和二郎瞧着朝娘那黏糊的眼神,以及每每见她寻朝娘说笑,二郎虽嘴上不说面上不显,态度却总是淡淡的,李婶便暗觉不妙。
在家盘桓了许久,这才鼓起勇气跑来陆家。
可真坐在陆家院子里,对上朝娘那双妩媚含水的眸子,李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在院子里坐着,还是朝娘先开了口。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也在猜测李婶这样着急忙慌寻来,坐下又一言不发,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究竟为何。
心里转了数圈,娓娓道来的声音却沉稳平实。
李婶也是这才知道,原来钱福闹出的那档子事还节外生枝,给陆家惹了麻烦,险些酿成大祸。也顾不得自己那些揣测了,忙拉了朝娘细细问过。
待确认过朝娘姐弟二人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这事儿还得怪钱福!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年轻打架闹事,早知道那天我就不该管他,让他自个儿去医馆!”李婶恨恨道,又气又后怕,“他只同我说这事儿已经解决了,却没说是这么个解决法,看我回去不收拾他的。”
“婶子别气,这事本也不是钱福叔的错,那家下人仗势欺人起的头,官差上门说到底也没闹出什么事来,到底妥善打发了,何况如今人家也上门赔过礼,这事儿就算了了。”
王多财本就小人心性,一朝得势变成这副模样,说实话朝娘半点不惊讶。嘴上说着了了,朝娘心里却已经在思考再被人找上门来该如何应对了,若不然直接一了百了...
李婶还在念叨着,将王多财与章家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又叮嘱朝娘若王多财再上门找事,千万要去隔壁寻她,就算他们只是平头百姓,人多势众的总少能吃些亏。
“好,他敢再上门一定找婶子帮忙。”朝娘顺从的点头。
“对了...”李婶说完王多财那事儿又想起自己的初衷来,支支吾吾的样子倒把朝娘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偏偏这时候,陆时昭回来了。
朝娘往门口瞥了一眼,现下兴致都在李婶藏着的心事上,只唤了一声二郎便不再管他。
见状陆时昭关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笑着同李婶打了招呼,便自去收拾院子准备晚饭了。
李婶目光如炬的盯着他的背影,神情无端透出审视和质疑来,但瞧着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雅矜持,没有半分破绽。李婶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光风霁月的解元同那觊觎长姐,罔顾人伦,背地里行龌龊事的小人对上号。
朝娘本就对李婶今日魂不守舍的模样颇为好奇,又见她自打二郎进来便直勾勾盯着人不放,那眼神好似二郎干了什么十恶不赦遭天谴的事,当即将李婶注意力唤回来,循循善诱着想让李婶说清楚。
“你与二郎,其实不是姐弟而是叔嫂吧?”
随着朝娘温声细语,李婶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自己反倒愣了愣,索性已经问了,当下也就不再纠结,只等着朝娘的答案。
朝娘没想到李婶难以启齿的是这个问题,隐瞒多年的秘密被戳穿,却并未慌张,而是反问道,“婶子是从何得知的?”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意思显然是承认了李婶所说。
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想,李婶讷讷道,“大宝小宝无意间听见二郎唤你嫂嫂...”剩下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朝娘本身对于姐弟或是叔嫂身份并无意见,不过当初为着省事,也为着师出有名,才以姐弟相称,如今被李婶发现也无甚要紧。
只是这一茬到底还得给出个解释来。
朝娘无措的低头,再抬头时眼眶已经红了,“瞒了婶子这些年,是朝娘不好,也并非朝娘有意隐瞒,您也见过当初我姐弟二人初到定州时的光景,实在是世道艰难,迫不得已。”
李婶自然而然回忆起来,那会儿姐弟二人跟叫花子似的,浑身脏兮兮又落魄不堪,一开始说要在这儿赁院子她还只当痴人说梦逗她玩,结果等朝娘警惕的自衣裳里掏出点碎银子来,她才半信半疑的帮忙推荐了现在陆家这院子的原房主。
朝娘便又将当年二人流浪途中遇见的种种辛酸波折一一道来,听得李婶也跟着红了眼眶,一个劲儿心疼朝娘。
再把陆家童养媳身份一说,新婚前夕养父母和丈夫意外身亡,只留下个新寡妇和年幼的弟弟,被豺狼虎豹似的亲戚逼得没有容身之地,不得不背井离乡寻条活路。
想也知道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带着幼弟无依无靠,颠沛流离,会吃多少苦头,朝娘半真半假的说下来,自己觉得还好,李婶却哭的不能自已。
陆时昭听着外头嘤嘤切切的哭声,心中一沉。
他能从宋子书那里打听到陆时明的消息,那嫂嫂呢?章家人有没有将陆时明的消息泄露给嫂嫂...
陆时昭神色晦暗的走到廊下,见嫂嫂眼眶湿润,丰润脸蛋上泪水沾湿了几缕头发,有心想要上前问个究竟,却被朝娘转头一个眼神制止了。
瞧见那眼神陆时昭放下心来,知晓是嫂嫂又在骗人,便回了灶间。
虽然是做戏,哭这一场终究伤神,他该炖个养身汤给嫂嫂补补才是。
他可没有君子远庖厨的念头,虽然他厨艺乏善可陈,嫂嫂却向来捧场,他也甘之如饴。
等到李婶揉着眼眶被朝娘送出了陆家院门,那些未尽之言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满心里只觉得姐弟又如何,叔嫂又如何,她可是看着朝娘这些年过来的,朝娘是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嘛?最是本分木讷的人,必不可能作出那等离经叛道之事的。
再则,她又细思了一回,比起姐弟而言,叔嫂好歹没有血缘...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回了家去,再想起这回事来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
“章家有人来过了?”陆时昭将汤盅端上桌,与朝娘相对而坐,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他早就瞧见廊下堆积的礼品了,不大可能是李婶送来的,那便只有章家,心中便对这位章家大小姐生了厌。
托宋子书说项也就罢了,竟还找上门扰了他嫂嫂。
本不是件了不得的事,偏她章家要全了自己脸面,要护着名声,他们就必须配合着作出宽宏大量的模样化干戈为玉帛不成?
再想想章家大小姐的丈夫...正是他那“死”去多年的哥哥,陆时昭心情更为复杂。
一则欣喜,一则担忧。
喜的是陆时明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是章家女婿,忧的是他不知嫂嫂对陆时明...
“章小姐身边的嬷嬷来的,送了赔礼,说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话,许是见我油盐不进,恨铁不成钢的走了。”
朝娘心情颇为愉悦,不愧是她调教出来的,二郎这手艺真不赖,暖呼呼的汤水下肚,朝娘舒服的眯起了眼。
不消说陆时昭也能猜到对方会说些什么,抿了抿唇,见她喜欢喝,又给盛了碗汤。
“嫂嫂说的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人罢了,无需理会。”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放下汤匙,朝娘饶有兴致的看着陆时昭,满意的看到他脸色僵住,一副出乎意料的模样。
“嫂嫂?”
朝娘将扔在一侧的帖子拿起来,随意的翻了翻,“倒也没什么,只是突然对这位礼数周全,金尊玉贵的章小姐好奇起来。”
陆时昭却会错了意,眸子瞬间染了暗色,深不见底,“在我心里,嫂嫂可比金玉珍贵,她算个什么。嫂嫂何必要去同她打交道。”
朝娘不以为意,她是真的想通了,以往是她想的太简单,只想着躲开便是,却忘了,二郎总要去京城,入仕途,那她早晚也躲不过。何况这是她们主动找上门来的。
“躲过这一遭又如何?总要来的。”
嫂嫂神色不似随意玩笑,陆时昭凝视她良久,方才哑着嗓子道,“嫂嫂说的是,总要来的。”
屋内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朝娘在想自己的事,并未注意到陆时昭眼底墨色愈发浓郁。
在这寂静中,陆时昭兀的开口,打断了朝娘的思绪。
“嫂嫂也知道了?”
“什么?”朝娘茫然的看他。
陆时昭红着眼眶哑声道,“陆时明没有死,嫂嫂开心吗。”
朝娘恍然,说出口的话却让陆时昭更加茫然,“这事儿啊,我早就知道了。”
比起二郎,她每日在外接触的人更多更鱼龙混杂。
声名赫赫的章家,最为人称道的章家姑爷,与章小姐的天作之合,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她在街头巷尾听人翻来覆去讲过无数回,都快将他们二人相识相知到成亲生子的过程倒背如流了。
陆时昭彻底怔住,嫂嫂竟然早就知道?!!
“嫂嫂为何从不曾与我提起?”并非质问的语气,陆时昭确实不解。
朝娘却被问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当然有她的小心思,只是却不好说与二郎听。
论起来她的心思委实太过自私,但是他陆大郎在外娶妻生子背信弃义,她这个糟糠妻知情识趣不去打扰,作为回报,把二郎留在自己身边,想必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毕竟他自来也对二郎这个弟弟态度平平。
而她只有二郎。
“有什么好提的,我当你早就知道呢。”朝娘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有意隐瞒。
陆时昭想了想,问道,“那嫂嫂是何态度?”既然已经说开,日后又总会遇上,他总得知道嫂嫂是如何想的,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
朝娘先没回答,反而问道,“二郎又是何态度?毕竟那是你嫡亲兄长,如今也算权势在握,地位不凡——”
“我兄长十年前就死了。”陆时昭果断开口,“嫂嫂便是我唯一的亲人。”
“算你识趣,”朝娘微微笑着,很满意陆时昭的回答。
“既然如此,我们只安稳过自己的日子便是。”朝娘也曾设想过倘若真被陆时明找上门来该如何应对,王多财的出现却叫她明白,并非所有事都能尽在掌握,与其提前担心,不如见招拆招,见机行事。
更何况,真要说起来,该担心的人怎会是她?
听见嫂嫂这般表态,陆时昭喜不自胜,清俊的眉眼不禁染上层层笑意,暖融融灯光下与朝娘如出一辙的玉白脸庞温顺乖巧,看得朝娘越发安心。
陆时昭正想趁这静谧氛围再与嫂嫂多亲近亲近,朝娘转而提起了正事,“王多财那边还是得留意些,瞧着章小姐不像能管束他的。”
“怎么就叫他和陆大郎勾搭上了。”朝娘轻声呢喃。
陆时昭静静看着她,没有作声。
*
朝娘对王多财的性子的确十分了解,却低估了章小姐在章家下人中的威信。
王多财那日受了章若柳训诫,纵使心中百般不忿,是当真打定主意不再与陆家纠缠,连带钱福那边,在打探过奇珍坊底细后也打算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可惜这番决心在手下将陆家姐弟二人的底细如实禀报后彻底粉碎。
“立刻将这封信送回燕京,务必亲自交到姑爷手中,除姑爷外任何人都不许碰这封信,知道吗?”
王多财偷偷将信蜡封,特地找来自己信得过的心腹,避开章若柳的人,郑重其事的叮嘱。
手下见他神情凝重,也不敢玩笑,当即领了差事匆匆回京了。
出了门心头还在嘀咕,不知道财哥这是怎么了,听完小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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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报就心神不宁的把自己关在房里半日,好不容易开门便给他布下这紧要的差事。
他估摸着肯定有大事发生了,却怎么也猜不着。
王多财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一边琢磨着陆家那“两姐弟”,一边又放心不下章小姐那边。
他在信中只说找到了陆二郎,如今已是解元郎,还带着一个守寡的姐姐,唤朝娘。怕信被人截下,他也不敢说太多太详细,陆时明看了信自然就清楚情况。
说起来陆时明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派人寻陆时昭,十年过去,销声匿迹这么久,他们早就当这二人已经死在外头了,一个十来岁的弱女子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流落在外,怎么想也不会有好下场。
谁知道竟然跑到这数百公里外的定州来了?两人还活得好好的,一个做起了生意,一个考取了解元。
王多财神色阴晴不定,在不确定陆大郎态度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叫他这样什么也不做等消息,他也根本静不下心来。
他不禁想起当初在陆家集的光景。
搁现在来看,陆家不过一个小镇上的小商户,算不得什么。但在十来年前,王多财没有攀上章家,还是个走街串巷的二流子时,陆家已经是他认知里日子顶好,顶富裕的人家了。
所有人都知道,陆家有两个儿子,大郎叫陆时明,打小聪明懂事,在家中极为受宠,是陆家夫妻最看重的嫡长子,二郎同样聪慧过人,却生性冷漠,秉性怪异,不知何故从小不被父母喜爱,甚至受到厌弃。
兄弟二人关系并不亲近,在家中待遇也一个天一个地。
王多财当初之所以对陆家的事如此上心,除了艳羡八卦看戏之外,更多的便是因为眼馋陆家那个貌美狐媚的童养媳,朝娘。
谁也不知道陆家夫妻从哪里捡来或是买来的小丫头,小时候便生的玉雪可爱,颇受陆大郎喜爱。
与对亲弟弟的漠视不同,陆大郎对这个捡来的小丫头极尽关爱,从小细心呵护,爱屋及乌之下,陆家夫妻对这小丫头也极好。
有好事者便拉着年幼的陆大郎逗弄,“大郎很喜欢朝娘?”
陆大郎总是甜滋滋的笑道,“喜欢!最喜欢朝娘!”
“那你长大了可是要娶朝娘?”
“娶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同你爹娘一样,永远在一起。”
“朝娘当然要同我在一起。”
自那以后,陆家集所有人都知道了,陆家捡来那丫头,是陆家夫妻给陆大郎养的童养媳。
想起这些个往事,王多财撇撇嘴,当初小孩子哪懂什么男女情爱,再说了,即便有情又如何?在钱权地位跟前,啥也不是。
王多财至今还记得死而复生的陆大郎锦衣玉袍,声势浩荡的出现在陆家集那天。
他那时既为着莫名去世的张强胆战心惊,又恼恨朝娘带着那小子离开陆家集,导致他盘算落空,见着陆时明第一眼险些没吓尿。
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想跑,生怕被陆时明发现他对朝娘那些个龌龊心思。看陆时明的模样,非但没有随他那短命爹娘一起去世,还有了奇遇,衣着气势比以往强了不知多少。
偏陆时明一眼瞧见他,下马便朝他走去。
于是,陆时明从王多财口中得到了陆家人的消息。
父母丈夫意外身亡,守寡的小媳妇守不住家业,被贪婪的亲戚几番逼迫,终于受不住重重压力和心碎神伤,在办完丧事后便一把火烧了陆家,与年仅七岁的陆二郎一道离开陆家集,不知所踪。
只是在王多财的故事里,他自己是那个仗义执言,在陆家落难之际挺身而出,帮着陆家守住家财,赶走豺狼亲戚的大好人。
陆大郎在四处打听过后,去爹娘坟前含泪上过香,临走时,问王多财想要什么答谢,无论金银财宝或商铺田地都可以。
而王多财在打听出陆大郎遇难后被章家家主所救,如今在给章家办事,还深受章家大小姐青睐,极有可能成为章家东床快婿之后,果断提出想要跟着陆大郎,给他当差,为他办事。
陆大郎沉思一番过后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么些年来,陆大郎私下有在派人寻找,对章家人的说辞一直是寻他的弟弟,只有王多财知道,他真正想寻的,是他那个青梅竹马的童养媳。至于陆时昭,不过顺带而已。
王多财对他们兄弟感情如何毫不关心,但他在意自己的前程,而他的前程与陆大郎息息相关。
如今意外发现陆时昭和朝娘的踪迹,他首先担心的便是朝娘与陆时明的关系被章小姐知晓,当初跟随陆时明离开陆家集去到京城后,王多财便被京城的繁华与章家的权势所震慑,随即心头热火起来。
在他劝说之下,陆时明并未对章家提及朝娘的存在,只说家中幼弟因亲戚逼迫,无人管束,已下落不明。
因此,在得知章小姐身边的陶嬷嬷已经去见过朝娘之后,王多财越发心急如焚。
他是很清楚章小姐对陆大郎用情至深的,陆大郎这些年在章家风评也极高,深受章家家主器重。
朝娘当年虽未与陆时明正式拜堂成亲,但自小被当做童养媳养大,与陆时明同住一个屋檐下,早就形同夫妻。
加上他听小五所说,那陆娘子一直以寡妇自居,显然是认了陆时明这个丈夫的。
一旦被章家人知道,他也拿不准会出什么事来。
思及此,王多财眉头拧的死紧,本就局促的五官越发拥挤。
突然,紧锁的眉头松开,王多财拍了自己脑门一下。
“真是糊涂了!竟险些叫芝麻误了西瓜!”
朝娘再如何也不过一介妇人,凭他们现如今的权势地位,何须惧怕她?反倒是陆时昭,哪怕放在京城里,这般年轻的解元也称得上天纵奇才,他跟着陆时明见了这许多世面,多少有些眼界。
章小姐之所以训斥他不就是因为他得罪了陆时昭?倘若能让陆大郎与他相认,日后有了陆时昭在朝堂的助力,无论对章家,对陆时明都是极为有利的。
王多财迅速盘算开来,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将陆时昭同朝娘拆分开来,既能笼络了陆时昭,又不叫朝娘坏事。
还没等王多财想出法子来,小五匆匆来报,“财哥,陆娘子接了小姐的帖子,应了邀请了。”
“什么?”王多财最怕的便是朝娘与章小姐接触,“什么时候?”
“后日下午,小姐定了醉仙楼的包厢。”
虽然不知道财哥为何对陆娘子这样着紧,小五还是按吩咐时刻盯着那头的动静。
“不行,我得想办法阻止!”至少在陆时明回信之前,绝不能叫她二人先见面,否则,见面时一个不慎,两人聊起陆时明来,那才叫翻天覆地!
朝娘不知道王多财这些盘算,但想也能猜到,王多财那日见了二郎又憋了气铩羽而归,背地里肯定不会安分。
算算时候,他也该查到她二人的底细了吧?
想必这会儿正火急火燎的想办法阻止她和章小姐见上?
朝娘用话本子覆在面上,闲适的躺在院中躺椅上,唇角微微勾起。陆时昭搬了椅子靠坐在她旁边,同样拿了话本在看。
王多财尚需要人打听,她单想想就能将他和陆时明的情形猜个八九分,因此心中丝毫不急。
陆时昭却一反常态,这几日同她一起宅在家中,一步家门也不曾踏出过,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若非不便,她瞧着沐浴出恭他都恨不得跟上。
朝娘既享受这份依赖,一面又觉不妥。
拂开面上的话本,朝娘盯着陆时昭,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能瞧见他利落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与纤长的睫毛。
察觉到朝娘的视线,陆时昭垂眸看向她。
“嫂嫂可是渴了?”说着话陆时昭已从一旁石桌上倒了茶递过来。
朝娘本没觉得,被他一问,确实有些渴了,撑着椅子边缘便要起身,陆时昭一手执着茶杯,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何必麻烦,我喂给嫂嫂便是。”许是陆时昭眉眼带笑的模样太过无害,朝娘一时也没觉出不妥来。
顺从的躺回去,由着他将茶杯递到唇边,低头去喝。
享受着贴心伺候,朝娘不免感叹,“我们二郎真是宜室宜家,生的貌美还贴心,日后你的娘子有福了。”
陆时昭眉间笑意一滞,继而温声道,“我这宜室宜家的本事都是嫂嫂调教出来的,岂能叫旁人占了便宜去?自然是只伺候嫂嫂。”
见她喝完,陆时昭收回茶杯把玩片刻,动作自然的又斟满一杯。
朝娘刚想开口说已经解了渴,她不喝了。
就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茶杯递到了他自己唇边,下颌微扬,喉结挺动,轻轻的吞咽声响起,一杯茶已被他饮尽。
可——
那是她的茶杯。
朝娘愣怔的看着他无比自然的模样,视线落在沾了水渍的杯沿上,如果没记错,她方才喝的位置,正是那处。
“你——”
“啊,忘记换杯子了。”陆时昭状似懊恼道,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朝娘,“嫂嫂想必不会介意吧?”
“....”朝娘一时失语,心里觉得不妥,却不知这场景要如何来说。
“再去拿个杯子来。”
索性并非什么大事,最后也只一句话揭过。
陆时昭自然应下,转身时面上闪过得逞的笑意。
待取了杯子回来,朝娘却另起了话头,“这些年咱们分明一直以姐弟相称,你怎的私下还叫我嫂嫂?”
陆时昭不知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来,笑着问道,“习惯了,难道嫂嫂不喜?”
他倒是想叫媳妇儿,她敢应吗?
陆时昭垂下眼睑,掩住眸中贪婪。
落在朝娘眼中,便是二郎失落委屈极了。
“并非不喜,只是好奇而已。二郎想叫什么便叫什么罢。”
陆时昭唇角微弯,院中再次恢复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