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灰蒙蒙的,天光尚未亮透,笼着一层轻薄的晨雾。
西屋没亮光,朝娘收回视线,挽起衣袖转身去了灶间。
将木桶中沉淀了一夜的豆浆倒入锅中,乳白色的浆液在锅中晃动,青豆涩而香的气息翻卷而来。
趁着柴火慢烧的工夫,朝娘掀开另一个桶,俯身轻嗅。
泡了一整夜的豆腐块儿从里到外都吸饱了卤香,卤汁的酱色渗透进去,油润深沉的色泽足以诱人食欲大增。
将桶搬到推车上,朝娘轻喘口气,缓了缓才转身去将墙边簸箕里晾着的东西一并端上车。
还没掀开覆着的纱布就能闻到淡淡的豆乳发酵气息,隐隐带着些酒酿香,小小的豆腐块儿看似不起眼,却是她的老顾客们的最爱,每每总嫌她做的少。
锅里生豆浆的最后一丝豆腥气也消散了,醇厚的豆香四溢,朝娘转身回了厨房。
掀开锅盖,热气扑面,火光明暗交叠,水汽氤氲遮了视线,朝娘忍不住眨了眨眼,颊边的绒毛也挂上水珠,脸上的皮肤却依旧透亮如坠珠光,
拿着舀子撇去豆衣,随后点好卤水,豆浆瞬间凝结成絮,片刻后便成了凝脂般细腻的嫩豆花。
见豆花儿已成,朝娘将惯用的大木桶放在锅边,用木瓢一点点舀入桶中,朝娘的手稳极了,一朵朵颤颤巍巍的豆花儿扑通入桶。
忙碌这一会儿,晨起的寒气早已散去,一缕乌发黏在她玉白的额角,她并未在意,脑子里漫无边际的盘算着。
——二郎年后便要进京参加会试,她这些年攒下来的钱,供他进京赶考紧够了。
——隔壁街的王大娘前日就预定了一大份的爆汁豆腐和卤豆干,今天得给她送过去。
——今早起雾降温,得叮嘱二郎多穿件衣裳。
...
推着车往街上去时朝娘突然想到,二郎比起去年身量长了许多,以前的衣裳怕是已经不合身,得重新找人做了。
*
“这是买什么呢?围这么多人。”
“嘿,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吧?”
宋子书一大早就掐着点来了,挤半天也没买到,初秋的天儿愣是给他挤出一身汗来,正好听见这人好奇,索性跟人聊起来了。
“你别看这摊子小,就这老板做的豆腐,那可是一绝,满定州城你吃不到第二家。”
“不就是个豆腐,还能做出花儿来?比肉还好吃?”这人将信将疑,但是看着一个个捧着东西乐滋滋的人,他已信了半分。
“可不是被她给做出花儿来了!你看那人手里拿的,喏,小小一块豆腐,拿回家过油炸一遍,再裹上配好的蘸料,啧,咬一口直接在你嘴里炸开,外酥里嫩,香得人头皮发麻!”
“咕噜”,胃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宋子书耷拉着脸,“可惜陆老板隔一日才卖那点,根本抢不到!”
路人被他描述的好奇万分,“我看有的人还自己带了家伙事儿来的,这又是卖的什么?”
“那个啊,豆腐脑呀!”
“...就一份平平无奇的豆腐脑也值得你们这样抢?”他可是京城来的,什么美味没尝过?
“嚯,那你可就太小瞧陆老板了。”宋子书不服气,非得跟这人掰扯清楚,他可是老顾客了,说起来头头是道。
“人家陆老板那豆腐脑调料也不知怎么做的,鲜香麻辣,红亮诱人,大早上的来一碗,别提多带劲儿。”
“还有她做的卤豆干儿,就着它我能喝光三斤酒!”其实三杯就趴了,但这会儿可不能露怯。
说完宋子书眼巴巴的视线又望向了被人群团团围住的豆腐摊儿。
路人却从他那眼神里看出了点别的什么,别有意味的道,“小兄弟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群如此嘈杂,那位女老板的声音明明不高,听她说话倒是没什么特别,那嗓音却能穿透人群,奇异地钻进人耳朵里,带着点令人耳根发痒的酥麻,如小钩子轻挠。
再看这位兄台眼神熠熠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懂。
“此豆腐哪有彼豆腐香不是?”
“你胡说什么?”年轻人被他的眼神看的瞬间火大,“我好意与你解惑,你却在这儿胡说八道,恶意揣度,实在龌龊!”
“何况人家陆老板寡居多年,辛苦赚钱供养弟弟念书,培养出陆公子那样芝兰玉树,才华横溢的俊杰,乃我万分尊敬之长辈,少拿你那肮脏的眼睛看人!”
路人:“...”
不是,我就说了一句,你就一股脑倒了这一堆,简直欲盖弥彰好吗?
再说了,什么陆公子八公子的,他可没听说过。
“小兄弟何必生这么大气,不过一句玩笑罢了。”
宋子书却十分认真,“若你一句玩笑便轻易毁掉两个陌生人的清誉,那你的玩笑便是杀人无形的刀,报官把你抓起来也使得。”
路人:“...”
他就看个热闹罢了,哪里来的书呆子!
算了,懒得与他纠缠,路人转身便走。
宋子书瞪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转身又巴巴的想往里挤。
透过人群,偶尔能瞥见女子的身影。
还是熟悉的妇人发髻,许是为方便干活,她使了绑带将衣袖扎紧,腰腹间系了块围布,一身粗布棉衣遮不住丰腴饱满的身姿。莹白的脸庞微微泛红,丰润饱满的唇不点而朱,抬眼时眉梢的痣便似活了一般。
即便此刻正手脚麻利的做着商人之事,在宋子书看来仍是美不胜收。
他至今不明白,为何闲聊时学院里的同窗都对陆老板敬谢不敏,甚至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时下虽崇尚体态轻盈,纤细柔美,以此为清贵风流,仕宦之家尤甚。
但在他眼中,陆娘子虽出身平民,又是寡居之人,单论容貌,却比众人追捧的定州城第一美人胜出许多。
陆娘子可不会说几句话就喘不上气儿。
何况他撞见过陆娘子在家时的模样,那双丹凤眼灵动有神,眼波流转时慵懒又灼人,哪有现在这般木讷朴实。
他那位被称作少年天才的陆兄在她面前也巴巴的俯首称臣,百般讨好呢。
*
朝娘沉默的重复着收钱打包的动作,对来自四面八方的隐晦目光视而不见。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被一些人指着鼻子骂轻浮,再被同一批人暗中窥探打量。
许是被昨夜的梦勾起了一丝烦躁,她眉尾的痣墨色微不可察的浓了一分。
如果陆时昭在,定能分辨出来,没人比他更了解她。
*
“陆娘子,我这碗豆腐脑比刚刚那人的少,价钱也该少一些吧?”
朝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沉默的看了他一眼,指指耳朵,摇头。
...这陆娘子间歇性耳聋的毛病又犯了。
“陆娘子,我儿子生病躺床上几天了,就想吃你家的爆汁豆腐,多卖我一份呗?”
“一人一份,没有多的。”
朝娘收了钱,给他碗里舀满豆腐脑。
“陆娘子!我娘今儿早上回光返照,临终前最后的念想就是再吃一碗你做的豆腐脑,先卖我吧,不然就赶不上了!”
“放屁,刘老幺你老娘早死八百年了,少在这儿卖惨,我先来的!”
“嘿你个憋老三,你管好自己不就得了,吃饱了撑的管老子的事!我就□□队咋了!”
“你个满嘴喷粪的狗东西还吃得来好东西?陆娘子,你拿去喂狗都别卖他!”
抢着被喂的围观众狗:...
一来二去的争吵着,二人动起手来。
朝娘:...做生意真的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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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要不还是指望二郎当大官赚钱给她养老吧。
等两人打的鼻青脸肿的被闻讯赶来的年轻官差拉起来,豆腐摊的东西早被其他人抢光了。
“干什么呢!当街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活腻歪了?走,跟我去一趟衙门。”
“大人,大人,我们没有打架,就是闹着玩的。”
“对对,闹着玩的,来买点吃的,怎么会寻衅滋事呢?”
听两人说这话的间隙,年轻官差瞥了眼身后的豆腐摊,见东西卖光了,本就绷紧的唇线微微下压,显见得更加不耐烦了。
“少废话,赶紧的!”
还以为能趁着出来办差顺便买点卤豆干儿,结果啥都没了,这些人都不知道早些来报官。
自从这家豆腐摊开张以来,打架闹事时有发生,他都习以为常了。
最初是因着小寡妇貌美,身段勾人,接二连三的小混混来调戏闹事,看着老实木讷的小寡妇发了疯,拎起菜刀把人追出去二里地,才算是勉强消停。
很快大家发现这小寡妇除了人长得美,一手厨艺更是挠人,但凡吃过她家豆腐豆干儿的,没一个能忍住不回头。
渐渐整个定州城都知道有这么个顶顶美味的豆腐摊儿和貌美的老板,据他所知许多大户人家都会遣下人来买。
偏生这小娘子像是个不爱财的,不仅隔一日才出回摊儿,还限量供应,把大家的馋虫勾的上蹿下跳。
从此她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不过如此美艳的小娘子,也不乏风流公子哥儿想要把人纳回去的。甚至他还听闻城里鼎丰商行的公子对这位陆娘子情根深种,为了把个寡妇娶回家,在家闹绝食。
以他看来,这陆娘子不就长得美了点,身段妖娆了点,皮肤白了点,眉眼勾人了点嘛?
瞧旁边那傻书生,眼睛都看直了,真没出息。
*
朝娘认得这名官差,每次有人闹事他都来的极快,偶尔也会顺道买点东西,跟他打好关系卖个人情应该没错。
想了想,朝娘从推车上取出一包豆腐,递到这年轻官差面前。
“大人,又劳烦您跑一趟,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吧。”
年轻官差愣住,为故作老成办差时从来板着的脸瞬间红透,结巴着问,“给,给我的?”
这,这算收受贿赂不?可是就一点吃的应该没事吧?
话又说回来,这么近距离看着她可真白呀...
无缘无故的,这...
她不会对我...
年轻官差呼吸骤然放缓,一颗心快跳到嗓子眼儿。
朝娘低垂着眼,指尖微微用力,局促道,“若是大人嫌弃的话...”
“不不不,不嫌弃。”
年轻官差眼疾手快抢过来,余光飞快扫了眼她,只看到纤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的阴影,和她眉尾那颗小而美的痣。
不敢再看,他赶紧从袖中掏出钱来放在摊位上。
“我不能收老百姓一针一线的,否则我爹该骂我了。”
说完他立刻招呼手下把人押走了,背影透着几分慌乱。
静静看着人离开,朝娘转身收起银子,准备回家,正对上傻书生呆愣的眼睛。
朝娘:...
“已经卖完了,你改日再来吧。”
宋子书面孔涨红,太丢人了,偷看别人被逮个正着,还看傻眼了!
“你,我...我”
“咚!”
朝娘错愕的看着地上的“柔弱”书生,这少年红着脸支吾了半天竟然倒下了,她伸出手探了探鼻息,还有气。
“呼,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话虽如此,朝娘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仍是请人把这少年帮着抬回自己家去了。
好歹是二郎的同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