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卫南亭烙好饼,就听见身后传来揉眼睛的轻响,回头一看,卫清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口,揉着眼睛。
“姐。”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醒啦?过来。”卫南亭笑着朝他招手,把人拉到桌前按坐下,摆上一张还冒着热气的韭菜饼、一碗加了糖的溏心蛋。
可惜没有豆浆,下次要囤一些麦乳精。
这时卫学良也起了床,洗漱后径直走到桌边拿起韭菜饼就吃,连吃了三块,却没问“家里没种韭菜,饼里的韭菜哪儿来的”。
卫南亭看着父亲的侧脸,心里了然。父亲向来是粗枝大叶,不会穷根究底,也不会思考。就像自己,一旦走出这个家门,不在他眼前了,他就会忘了还有她这个女儿。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卫学良吃完饼,没多停留,拿起墙角的鸡食桶就去喂鸡了。
卫南亭摸了摸弟弟的头,低声叮嘱:“晨晨,姐姐昨天给你布置的事,记得吗?”
卫清晨立刻坐直身子,用力点头:“嗯!姐姐,我记着呢!”
“除此以外,你不许睡懒觉,不许偷懒不做作业,不许被欺负……”
卫南亭一字一句叮嘱,卫清晨一句一句应下。
卫南亭见弟弟听得认真,便也放下心来。
“对了,卫晴她读几年级了?她表现得怎么样?”
“四年级,跟我一个班呀。”卫清晨咬着饼,“姐,你问她干嘛?她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成绩倒是好,尤其是数学,老师经常表扬她。”
“晨晨,你看卫晴是不是特别瘦?”
见弟弟点头,她才拿出二十多张纸币。
“伸手。”
卫南亭轻轻将钱放进弟弟手心。
卫清晨看到钱,眼睛先是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
他将手摊开在卫南亭面前:“姐姐,你瘦,你去买吃的,我不要。”
卫南亭用自己的手裹住他的小手,将弟弟的手推回去。
“我有吃的。这钱你拿着,别让旁人看见,不许告诉妈。要是见卫晴铅笔头磨得没法写了,或者饿肚子没带干粮,就帮她买支笔、买点吃的给她。或者直接给她钱,一次不要超过伍角。好不好?”
卫清晨捏着钱,眼睛倏地瞪圆了,嘴里的饼都忘了嚼:“姐,你怎么知道她缺东西呀?”
怎么知道?
这都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啊,饿得胃里冒酸水。
卫清晨凑近了些,声音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她的铅笔都是捡别人丢的断笔头,笔杆断了就削个竹筒套上凑合用,上次我还看见她中午就啃了半块干硬的红薯……”
“所以才要你多帮衬她呀。”卫南亭摸了摸他的头,眼底掠过一丝心疼,心疼卫晴也心疼曾经的自己。
她回房从书包里取出两支钢笔:“下学期你们该练钢笔字了,这支你留着用,另一支你悄悄塞给她,就说你有两支,用不完。”
她看着弟弟似懂非懂的模样,又补了句:“别让她觉得欠了你,就当是兄妹间互相帮忙,好不好?”
卫清晨用力点头,把钱和钢笔放进自己的书包:“姐,我知道啦!我肯定帮她。钢笔,我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给她。”
她不是烂好心。
看着卫晴,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小小的年纪,每天活得像见不到阳光和雨水的草苗,活得艰难。
肚子饿的时候,总是想着眼前能突然出现一碗饭;上体育课没有鞋子穿的时候,总是想着她的草鞋突然就变成了布鞋;夜里躺在床上,想着快点入睡,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了,还有神仙救她。
那种绝望里的渴望,她记了一辈子,以至于后来长大,总爱读幻想类的书,仿佛在书里,就能圆了小时候的梦。
她实现不了小时候的愿望,那么就帮别人实现吧,就当自己也是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
刚收拾完碗筷,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卫南亭抬头一看,是许明起来了,按照昨天的约定,他今天要带她去县城。
许明起站在那里,白衬衫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早晨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给他全身镀上金光。
他,仿佛也是一枚太阳,将她晦暗的生活,照亮。
卫南亭对上他的明亮目光,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心里涌起歉意。
明明他原定再过一个月才去县城,却为了她提前了时间。
“吃早饭了没?”
卫南亭刚将碗放进碗柜转身,就见许明起倚在门框上,眉眼带笑地望着她。
“没呢,”许明起直起身,语气带着点故意的“算计”,“就笃定你这儿准有好吃的,特意空着肚子来的。”
卫南亭被他逗笑,指着案板上竹篮刚烙好的饼:“就知道你饭量,给你留了四张,够不够?”
"够了。"他笑着点头,目光却仍停留在她脸上,"你吃了没?"
"吃过了。"她轻声答,转身去给他倒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让她莫名有些紧张,倒水时差点洒出来。
锅里早已空空如也,她一个也没给冯玉珍留,这些年的亏吃够了,留了也是白费心意,说不定还得落一身不是。她记得,有回自己省下饭钱给冯玉珍买了根甘蔗,转天反倒被劈头盖脸骂:“都怪你买的破甘蔗,把我嘴巴都扎起泡了!”
好事记不住、坏事全赖人。
这边吃饭说话的功夫,卫学良已在拖拉机车厢里铺好了稻草,把女儿打包好的铺盖、棉被和零碎物件一一放进去。
卫南亭又多放了些稻草,铺床的时候用。
一切收拾妥当,卫南亭背上了背篓,这东西是她的“掩护”,方便她日后作掩护取用空间里的物件。
上车时,瞥见弟弟卫青城眼眶红红的,正扒着车帮望着她,她鼻尖也泛着酸。
“晨晨乖,”她探身摸了摸弟弟的头,声音放软,“姐姐会给你写信,在家要好好做作业,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拖拉机突突启动,卫清晨还撵着车跑了好长一截,小短腿迈得飞快,直到再也追不上,才站在原地挥着小手,也不管姐姐是不是能看得到。
卫南亭和许明起一左一右坐在卫学良身边。
道路不平,车身猛地一颠一簸。许明起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温热。
"小心。"他的声音在拖拉机轰鸣中不太清楚。等她坐稳,他才松开手,动作克制有礼。但方才被他握过的地方,却像被烙印般发烫。
卫南亭悄悄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地望着前方,仿佛刚才只是举手之劳。可她分明看见,他耳根处泛着淡淡的红。
突突的引擎声颠簸了近一个小时,县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许明起指着路。
卫南亭看见了晋宁县医院,左拐,进入小北街,依次经过县粮食局、招待所,供销社、杂货铺,然后就看见街口的陈旧指示牌上写着“龙凤街”。
街道的房子是五六十年代的格局,那时的房子都住着一大家人。
顺着许明起手指的方向再走片刻,一处院落便映入眼帘,龙凤街7号。
看着是方方正正的格局,实则占地不小,除了北门留作正门,其余三面都有房屋。
卫学良将车停在门口,车上本无贵重物件,倒也不担心。
“南门的房子租给修电器的了,他们走外面的门,里面的门锁着,他们不会进这个院子。”许明起一边帮卫南亭拎起铺盖卷,一边介绍,“西门那三间是给你的,一间当寝室,一间做书房,最小的那间是厨房,灶台锅碗都现成的。我住东边,格局跟你这儿一样,就多了一间房,我干爹来的时候能住,方便得很……”
卫南亭跟着他往里走,忍不住蹙眉问:“你说这是干爹的房子,我住进来……会不会太打扰了?”
“放心,我干爹当年打过仗,最是仗义,”许明起回头冲她笑,语气笃定,“他也是山里出身的,最见不得人受委屈,你在这儿住,他高兴还来不及。”
卫南亭本想提租金的事,可转念一想,许明起这些日子的帮助哪里是钱能算清的?写信时的耐心指点、危难时的出手相救,此刻再提钱,反倒显得生分。不如日后多做些饭菜,权当抵了租金,倒也自然。
女子站在院子中间,四个院角都种有树,离她住的最近的西南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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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树。树上零星地开着花。
"这就是你的房间。"许明起推开西屋的门,"看看还缺什么。"
卫南亭跟着他走进去,房间格局方正。
许明起带她到房间。很久没有人住了,四周结满丝网。卧室不算大,却五脏俱全。一张老式旧木床、衣柜、书桌虽带着些岁月痕迹,却透着古朴的质感。
许明起拿起墙角的扫帚,清理起高处的蜘蛛网。他个子高,伸手就能够到房梁,动作干脆利落。
"让我来吧。"卫南亭过意不去。
"这种活哪是姑娘家干的。"他头也不回,"你去打水擦擦桌椅就行。"
他说话时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仿佛他们早已是一家人。这种理所当然的照顾,让卫南亭心头一暖。
打扫完毕,许明起看着她铺床单时,忽然开口:"这床有些年头了,晚上要是睡不习惯就跟我说。"
"不用麻烦,挺好的。"卫南亭连忙摆手。
"不麻烦。"他看着她,眼神认真,"你住得舒服最重要。"
院子角落里竟有口井,倒省了不少事。
卫南亭拎着水桶打了水,细细将家具擦了一遍,又往地上洒了点水,扫净浮尘,不大的房间顿时清爽起来。
从后厢抱来稻草铺在床板上,厚厚一层透着松软,再铺上在空间里晾得干爽的棉絮,最后罩上洗得发白、带着肥皂清香的床单。
一切收拾妥当,她从书包里取出几本课本摆在桌上,指尖抚过平滑的桌面,心底忽然涌上来一股暖意,慢慢蔓延开来。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许明起说。
许明起的好意像根锚,让她在这陌生的县城里,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明起哥哥,我出去买些菜,回来做饭。”她走到院中,见许明起正和父亲聊得热络。
“不急,还早呢。”许明起转头看她。
他手里正拿着鸡蛋,和卫学良讨论买卖鸡蛋的事情。
“上午的菜最新鲜,我早去早回。”卫南亭笑着摆手,“你们先聊,我问清地方就去。”
刚要迈步,就被许明起叫住:“等等!”他从兜里摸出一张十元纸币递过来,“拿着,看着买,别省着。”
“哪能让你出钱?”卫南亭连忙摆手,大大的眼睛看向父亲,自己来叨扰不说,租金还没给,吃饭的钱自然该自家出。
卫学良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在兜里摸了摸,先摸出一张五元,瞥见许明起递的是十元,又赶紧翻出另一张五元,凑够十元塞给女儿。
卫南亭接过钱,跟两人说了声“我走了”。
她刚出院门,被许明起叫住。
"等等!"他叫住她,从兜里摸出两张十元纸币递过来,"拿着。"
阳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间,格外明亮。
他走到她面前。他的手稳稳伸着,坚持:"初来乍到,这顿就当是我为你接风。"
卫南亭还要推辞,他却轻轻将钱塞进她手里:"听话。你爸给你的钱你拿着,上了高中用,你不知道,高中生开销是很大的。"
他的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快去吧。"他收回手,语气如常,"早点回来。”
卫南亭握着那两张纸币,心头泛起一阵奇异的暖流。她点点头:“我很快回来,不会让你饿肚子。”
走出很远,她还能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那目光像温暖的羽翼,轻轻包裹着她,在这个陌生的县城里,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心。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水煮鱼,小炒肉,糖渍番茄,丝瓜汤。
“读书人吃鱼聪明。”卫南亭给许明起夹了一片鱼肉。
许明起瞧着这一桌好菜,吃到嘴里更是味美。
这得在厨房里耗多少时光,才能练出这样的手艺?看她年纪,怕是刚开始学做饭时,个子还没灶台高。想到此节,他心里便无端地漫过一丝酸涩。
吃过饭后,卫学良便要告辞,许明起挽留。
“不了,我还要去石瓦寺一趟。”卫学良说道。
许明起以为是有生意往来,便没有多说。
听到“石瓦寺”,卫南亭心里却是“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