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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那一抹温暖

作者:颜少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晌午的日头正烈,晒得院墙上的南瓜藤蔫蔫地垂着叶。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燃着,甑子里蒸出的白汽顺着甑盖缝隙往上冒,混着米香漫了出来。卫南亭将甑子抱起来,放在靠墙的灶台上。


    她转身处理上午砍的竹笋,刀刃划过嫩白的笋肉,切成薄薄的片状,倒进沸水锅里焯了,捞出来浸在凉水里。这样能去笋中的苦涩味。


    菜案上还摆着根苦瓜,是顺路从自留地里摘的,她切片后和辣椒一起炒,呛人的辣椒香气压过了苦瓜的清苦。


    饭菜都端上桌时,已经是12点。


    卫南亭不用想也知道,冯玉珍准是又出去打牌了。她盛了碗甑子饭,独自坐在桌边吃起来。这个点没回来,十有八九是输了钱,去叫她吃饭准要拿她撒气,她才不会主动凑上去触霉头。


    刚收拾好碗筷,厨房门就被推开了,冯玉珍进来,脸拉得老长,像马脸。


    “养你这么大顶什么用?”她把布包往桌上一摔,声音尖尖,“一个人在家偷偷吃独食,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合着我在外头累死累活,回来连口热饭都捞不着?”


    卫南亭洗碗的手没停,攥着抹布,心里却一片平静。


    累?好笑,这是打牌累着了?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谁吃独食,我不是煮了你的饭?”,想质问“你打牌输了钱凭什么冲我撒气”,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母女。对她来说,像一道刻在骨头上的符咒,冯玉珍借着这个名义,裹了多少寒凉与苛待给她。


    却偏偏躲不开,逃不掉。


    但凡一句话怼了冯玉珍,就是不孝。


    “药买回来了,你给我钱,两毛钱。”卫南亭说。


    这钱她不是非要不可以,只是不能让冯玉珍觉得她手里有“来路不明”的钱。


    前世的教训太深刻,外面风言风语传她“未婚先孕”,那些脏水泼得她抬不起头,冯玉珍明明知道是谣言,却半句解释都没有。如今她得处处小心,不给她留半点泼脏水的由头。


    “呵,这就跟我算账了?”冯玉珍轻蔑地笑了,“翅膀还没硬呢,倒先学会逃账了。正好,我也得跟你好好算算。上次你从学校回来,你爸偷偷给了你四十块,钱呢?”


    原来是知道了呀,就知道她爸爸没什么事能瞒过冯玉珍,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她舀水清洁碗筷,然后逐条掰算:“学校收的资料费十五块,有老师开的收据,回头可以给你看;来回县城的班车费四块,去时两块,回来两块;在县城住了两晚,每晚四块,住宿费八块;每天吃饭最少三块,三天就是九块,这就三十四了。回来时给家里买卤鸭花了五块,给晨晨买奶糖一块,加起来正好三十九,今天买药两角,还剩八角。”


    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


    “你舅舅没给你钱?”冯玉珍愣了愣,又皱着眉追问,显然不信四十块能花得这么干净。


    “没有。”卫南亭说,“一年到头,舅舅给我的钱加起来,连过年的红包算上,总共不超过两块。”


    说起舅舅的吝啬,她半分愧疚都没有。且舅舅一家对她的态度,她也不可能为他们说好话的。


    冯玉珍的眉头拧得更紧,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想起了自己去娘家时,大哥大嫂要钱的嘴脸。弟弟那副抠门的模样。


    但她对着女儿,依旧没给好脸色,梗着脖子道:“别跟我撒谎,我回头就去问你舅舅。要是让我查出你骗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卫南亭盛了碗冒着热气的甑子饭,端到冯玉珍面前,放在桌上。


    “我没说谎。”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在舅舅家待了这么多年,他给我的所有钱,加起来都超不过二十块。你要是不信,尽管去问。”


    冯玉珍果然没再追问,拿起筷子埋头扒饭,每次夹菜,筷子将碗沿敲得“当当”响。


    饭吃到一半,见女儿洗好了碗筷,吩咐道:“你就不会主动做事吗?不晓得把药给鸡喂了?喂完去田埂扯豆子,自留地的玉米这两天也得掰完,别整天在家闲晃,吃白食也得有吃白食的样子!”


    “嗯。”卫南亭应着,多问了句,“药是直接撒进食槽,还是碾成末拌在水里?”


    “啪”的一声,冯玉珍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眼睛瞪得溜圆,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这么点小事都要问?你还是个初中生呢,连喂个药都不会?真是又蠢又笨,我看你这书真是白读了!除了吃还会干什么?”她吼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溅在桌布上,却半句喂药的具体方法都没说。


    卫南亭早已习惯了。


    这就是冯玉珍的作风,只催着干活,从不教怎么干,做得不好还要挨骂。


    仿佛她天生就该什么都会,如果不会,就是蠢笨。


    她没吭声,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等冯玉珍的火气稍歇,才转身去灶房找了张旧报纸。


    裁成小方块,把土霉素放在报纸上,包好。又用一个药瓶在上面滚动,碾成粉末。最后倒进鸡食槽的清水里搅匀。


    这些活儿,其实她早就练熟了。


    拎起背篓出门时,阳光晃得她眯了眯眼。她闭上眼,任凭眼泪留下。


    理智上已经决定和妈妈划清界限,不希翼她的感情。可每每面对,情感上还是不能接受。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们好似不是母女,不是家人。明明家里也不缺钱,为什么就非得要把他送到舅舅家。


    就这么不待见她吗?


    她回头瞥了眼厨房,冯玉珍依旧在骂骂咧咧,大概是还在为输钱的事恼火。


    卫南亭心里寒凉至极,妈妈和舅舅这些人,明明是她的至亲,可为什么就不喜欢她?


    卫南亭有些无力。


    为什么他们都见不得她有半刻停歇,仿佛将她当成是干活的工具,而不是一个需要关怀的人。


    门关上时,冯玉珍“哎呀”一声,想起了什么。忘了催她出去打工的事。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院子,卫清晨背着书包一阵风似的冲进门,刚把书包往厨房板凳上一摔,就要往外跑,去和小伙伴享受自由时光。


    衣领却突然被人攥住。


    卫南亭不知何时已从廊下走来,提着弟弟的衣领。


    “站住。”她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温和,但卫清晨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小身子一僵,苦着脸,慢吞吞地转回头,眼神躲闪,不敢看她。


    “上次给你布置的作业,拿出来我看看。”卫南亭伸出手,掌心朝上,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哦……好,好的。”卫清晨咽了口唾沫,没敢反驳,耷拉着脑袋溜进房间。很快,他捧着一个边角有些卷起的牛皮纸作业本出来,小心翼翼地递到姐姐手里,像上交什么重要的宝物。


    卫南亭翻开本子,目光先落在字迹上。不算多漂亮,但一笔一画,写得工工整整,能看出下了一番功夫,比上次那龙飞凤舞的模样不知强了多少。她觉得欣慰,指尖在纸页上划过,抬眼看他时,已换上了严肃的神色:“放假了,心也野了是吧?先别急着玩。”


    她说着,指向饭桌上那两本崭新的册子:“姐姐这次给你带了数学练习册和口算本。《口算本》每天做一页,放假这几天,得把前三章做完。我过两天就要走,要是做不完……”她顿了顿,看着弟弟瞬间紧张起来的小脸,轻轻吐出后半句,“我下次就不回来了。”


    她很会拿捏弟弟的软肋。


    “啊?”小男孩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嘴角抿得紧紧的,仿佛能挂住一个油瓶,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卫南亭心里一软。她怜惜他,但更知道不能心软。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坚定:“别皱眉头。做得好有奖励,下次回来,给你带新的小人书,画的还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一提小人书,卫清晨非但没高兴,反而更气了,鼓着腮帮子瞪她,小胸脯一起一伏:“姐姐骗人!上次你就说带的,结果根本没有!”那控诉的眼神,活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骗子。


    “我是说带,但条件是你把题做好呀。”卫南亭晃了晃手里他刚交上来的旧作业本,语气带着点循循善诱,“我还没检查呢,要是全对,下次肯定给你带,双倍的。再说,这次回来没给你带奶糖和卤鸭吗?你昨天不是啃了一大个鸭腿,喜欢吧?”


    提到卤鸭,卫清晨肚子里的馋虫仿佛被勾了出来,满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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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气瞬间漏了一半,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连忙点头:“喜欢!姐姐买的卤鸭最好吃了!”


    那晚满手油光、齿颊留香的幸福感此刻战胜了委屈。


    “喜欢就好。”卫南亭趁机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声音也更柔了,“不过吃了糖要立刻刷牙,晚上睡前也得刷。要是长了蛀牙,以后别说卤鸭了,连糖都吃不了,只能天天喝没味的稀粥。”


    “我刷!我天天刷!”卫清晨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仿佛那可怕的稀粥生涯明天就会到来,“我今天吃完糖就去刷,晚上也刷!我保证!”


    卫南亭被他这过度反应逗得心里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把那本崭新的《口算本》递给他。卫清晨接过,胡乱地翻得哗哗响,小脑袋却凑近来,压低声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问:“姐姐,晚上吃什么呀?”


    “就知道吃。”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带着问询,“想吃什么?”


    卫清晨立刻扬起小脸,脸上堆起满满的、毫不掩饰的谄媚笑容,像只终于等到主人投喂的小猫:“只要是姐姐做的,我都喜欢!”


    卫南亭看着弟弟圆润起来的小身板,心里盘算着空间里那些似乎可以食用的鱼,沉吟了一下说:“晚上吃多了不消化,就简单做个番茄炒鸡蛋,辣椒炒茄子。明天中午给你做酸菜鱼。”


    “酸菜鱼?”卫清晨眨着大眼睛,满是新奇,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没见过,长什么样子?”在他小小的世界里,只有鲤鱼和草鱼。


    “傻小子,”卫南亭被他逗笑了,耐心解释,“酸菜鱼是一种做鱼的方法,是用酸菜和鱼一起煮的。不是鱼的名字。酸酸辣辣的,特别开胃,保证你能就着它吃两大碗饭。”


    “酸酸辣辣?”卫清晨想象了一下那味道,立刻拍起手,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肯定好吃!”他全然忘了刚才被作业支配的恐惧,满心都是对美味的期待。


    “先别高兴得太早。”卫南亭按住他兴奋得乱动的小肩膀,语气重新带上了不容商量的严厉,“现在,立刻,去做口算本。先写满一页,再写一篇日记。都做完了,检查合格,晚上才能吃番茄炒蛋,明天也才有酸菜鱼。”


    卫清晨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小肩膀垮了下来,发出一声长长的、惨痛的哀嚎:“还要做口算本啊……姐姐,日记是什么呀?我不会写……”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日记就是写一天里最有趣、最难忘的事,或者你心里的想法。”卫南亭拉着他走到桌边,铺开一张草稿纸,一笔一画地写下标准的格式,“开头要写上年月日、星期几和天气,比如‘X年X月X日星期三晴’,然后再写正文。你刚开始写还不熟练,先只写十句话,慢慢增加。”


    卫清晨盯着那复杂的格式,眉头皱成了一个小疙瘩,满脸都是为难:“那……每天都要写吗?”


    “对,少一天都不行。”卫南亭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郑重得像在做一个极其重要的约定,“下次我回来检查,要是漏写了,不仅没有小人书,连一颗糖都不给你带了。”


    “不要!”卫清晨这下真急了,一把抓住她的衣角,用力摇晃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姐姐你别不回来!我不吃糖也行,不看小人书也行,你一定要回来!”在他心里,姐姐的归来,远比那些零食和玩具重要得多。


    卫南亭她再次蹲下来,掏出随身带着的干净帕子,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掉溢出眼角的泪珠,指尖轻柔地拂过他柔软的发梢:“乖,不哭。这就是我们的约定。你好好做题、好好写日记,姐姐就一定回来,说话算话。”


    “真的?”卫清晨吸着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问,眼里还闪着将信将疑的水光。


    “真的。”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笃定。


    卫清晨用力地点点头,用手背抹了把脸,然后捧起那本仿佛重若千斤的本子,乖乖搬了自己的小桌椅到屋檐下有光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埋头开始攻克他的“作业大山”。


    卫南亭站在不远处,看着弟弟时而咬笔头,时而抓耳挠腮的认真侧影,嘴角轻轻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在这个冰冷压抑的家里,这个天真懵懂的弟弟,是她唯一能紧紧握住的、真实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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