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人类的情绪此起彼伏,都是一阵一阵的,周霆琛可能前一秒还爱得死去活来,时间一长也可能就不把他当回事了。
周霆琛不喜欢他,或许因为刘长伟这事心怀愧疚,但也仅够支撑这八天罢了。
何金玉心里这么想着,将崭新的口罩揉成团扔了:“不用再看着了,忙你的活去吧。”
他神情如常,穿着居家服趿着拖鞋晃悠悠去了餐厅,见他来,服务生立刻带他去专属VIP包厢,何金玉看着琳琅的菜品瞬间没了胃口,看半天只点了清粥。
结果清粥也不想吃,撑着抿了两口差点吐出来。
吓得服务生当场连线cue经理,他脸色煞白的从盥洗室出来,挥手:“结账。”
这段时间饮食不规律,上腹也跟着疼,不过痛感很轻微,何金玉归结于自己瞎折腾的,并没有为难他们。下楼时,经理还专门拎着礼品点头哈腰的致歉,生怕不好的名声从他这传出去。
“啰嗦……”
何金玉不耐烦,目光转向别处,忽然被角落里的骚动吸引了注意。
富丽堂皇的餐厅一角,昂贵繁复的餐具碎了一地,酒水菜品被人堆满餐盘,抬手悉数从一个青年头顶倒下,几乎是羞辱性的扔在他脚下:“想我原谅你,可以。”
那个人对青年抬抬下巴:“跪下来,吃了,吃干净。”
青年穿着服务生的衣服,应该是跟客人起了争执,卡座被砸得狼狈不堪,店员不敢得罪客人,催促青年赶紧道歉。
何金玉将视线从青年身上挪到仍在滔滔不绝的经理,破天荒感到无奈,伸手把东西接了。经理顿时喜笑颜开:“这次招待不周请您海涵,下次,下次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收下餐厅的赔礼就当这事不追究,痉挛其实也知道他耐心见底,识相地侧开让路。何金玉绕过他,忍着胃里的翻腾出门。
角落里已经打起来了,惊恐顺便袭卷了整个餐厅,喧哗声从他打开的门缝泄出去,还有一句格外清晰的“明星怎么了,我告诉你们这事他妈没完!还何光旗下,何光早他妈‘死’了,就算是何金玉本人来了也照样给老子下跪道歉!”
“?”
何金玉侧脸,低沉的瞳孔凝视他,脸色难看的跟出门就踩了狗屎一样。
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出门吃个饭也要被人骂一顿,何金玉心里也想骂街。于是,他打了个电话,在十分钟之内解决了这场闹剧。
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被人摁着一条胳膊,抖着手指他:“你、你就是何金玉?!”
青年还在擦身上的酒渍,无语:“原来没见过,那很奇怪了,你为什么要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不是……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发神经突然骂我我能口不择言惹大少生气?我、我、我刚才就是开玩笑,是你们、你们非要闹事!都是因为你们……”
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板,疯癫了一般极力撇清自己,可惜被一群保镖围着动弹不得,方才还安静的餐厅此刻已经满目疮痍,客人全走光了,经理直接眼前一黑。
何金玉对男人的求饶无动于衷,不再浪费时间,起身从卡座离开。
没走多远,那个青年一路追上来,笑的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大少,谢谢你帮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
“大少,这已经是你第四次帮我了,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青年二十出头,长相白净,虽然脸上挂了彩但难掩雀跃,看着他的一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浅色的瞳孔里映出了他疏离冷淡的脸。
何金玉:“你是谁?”
青年垂下眼睫:“……故淼。”
“哦——”何金玉隐约记得:“我想起来了,你之前不是挺胆小的吗?现在都敢跟人打架了。”
故淼头更低了:“因为他说了很多你不好的话,可你分明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能容忍他继续胡言乱语诋毁你。”
他无措不安地扣手。
何金玉眼里这只是一通电话的事,而他却闹得一地鸡毛,会不会觉得他在多管闲事。
他话说完,何金玉确实有意外,很快就挑了下他淤青的下巴,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好吃好喝把他当菩萨供着,结果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回事,有些人,一个无心的善举都能铭记报答。要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多好。”
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
故淼没听懂他这些话,还在懵懂时被何金玉拍拍肩膀:“走吧,处理伤口去。”
刚才跟男人打了一架,中间才被那群保镖摁着揍一顿,故淼趁着空隙换了身干净衣服,但脸上挂彩的地方还没处理,肿的老高。
本以为何金玉会把他扔医院,当看到何金玉进电梯刷卡时,他才意识到这是带他回家了。
刚一进门就傻了眼。
太乱了。
“在这么差劲的环境住了这么久,委屈大少了。”
话说一半,就已经撸起袖子着手收拾,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收拾了各个房间的垃圾和被何金玉遗忘在角落里的一堆打火机。
故淼看着柔弱,但干起活格外利索,天色微暗,何金玉居住的这层已经光洁崭新。
何金玉刚睡醒一觉,刚坐餐桌就被塞了一双筷子,故淼推给他一碗热腾腾的高汤面。
“经理说你在餐厅什么也没吃,我原本打算做的丰盛一点,但时间不太够。”
故淼不知道他的态度,心情忐忑地坐在了对面。何金玉睡了一觉,呕吐感好了很多,闻着喷香的面竟然真吃了几口。
“小区有保洁,你不弄伤去干这些活干什么。”
“她们也是拿钱办事,有些地方肯定打扫不到位,这可是大少的住处,不能就被这么敷衍了。”
何金玉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吃饱了就放下筷子继续回屋了。
其实说是来清理伤口,倒不如说是伺候何金玉的,不过何金玉倒没想这些,以为这只是一场偶遇,结果第二天一早被急促的门铃惊醒。
何金玉打着哈欠,语气自然也没多好:“别摁了,催魂呢!”
门一开,故淼那张消肿后顺眼许多的脸陡然出现,笑道:“大少,昨天什么都没准备,所以今天是特意来感谢的。”
大早上吵醒他就为这点破事,何金玉脸色黑的都能滴出水来,理都没理就走了。故淼撇了一眼缝隙,侧身钻进来了。
他兑现昨晚的承诺,实打实的做了一大桌子丰盛菜肴,何金玉洗漱出来看见这满满一桌也不禁一瞬怔愣。
并非因为菜,而是这些菜系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做出来的口味。
故淼洗手出来,语气羞赧:“我看过大少所有采访和报道,这都是我偷偷用笔记记下来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猜的,这些……在大少眼里不值一提,但确实是我能力范围内力所能及的了。”
何金玉尝了一口,没有出现吃外卖时的反胃,是他最喜欢、曾经最朝思暮想的家庭菜。
“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这样的饭了。你做的,比小周的还好吃。”
何金玉麻木肢体似乎有了知觉,甚至在心尖流淌着一股温热的暖流,悄悄融化被坚冰冻后的僵冷整个人都活了一半。
这个时候,他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太久没开口说话的嗓子,已经干枯嘶哑的像一块枯萎的老树皮。
锃亮的餐桌,倒映了他苍白消瘦的五官,乌黑却空泛的瞳仁犹如生了绣的铁器,眼珠爬满了红血丝,眼皮也因疲惫翻上去几层褶皱,整个人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憔悴。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件事带给他的打击究竟有多大。
“小周?”故淼擦手:“是谁啊?”
何金玉抓紧了筷子,眼神逐渐阴沉:“天底下最混蛋的白眼狼,如果你见了他,尽管往死里收拾他。”
故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顿饭,是何金玉这几个月来吃的最撑的一次,也是吃的最难过的一次。
更让他难过的,是他的真心被人当笑话扔在地上践踏,给周霆琛当孙子这么久,都差点让他忘了自己曾是那个勾勾手指就有无数人甘愿倒贴的何金玉。
他连故淼是谁都不记得,故淼都能全心待他,周霆琛又凭什么占据他所有喜欢却反手扎他最痛的一刀?
他试图放空大脑来麻痹自己的情绪明显失败,被唤醒后的那些不堪和愤怒,都犹如前赴后继的海浪般疯狂拍打他的理智,愤怒的火苗节节攀高,一路叫嚣着、嘶鸣着、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何金玉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第二天给自己收拾的像个人跟自己委托的陈律师聊了关于官司的事。
“刘长伟贪财才愿意出庭污蔑我,但他背后的那些人难辞其咎,我不仅要他们道歉,还要一个个把他们全送进去。”
陈律:“我们完全有条件反告,上次开庭他们的证词在这次全部会当做呈堂证供。何总,我们要现在做吗?”
“不急。”
何金玉咬着烟尾,微微眯起眼睛,不疾不徐道:“等我搜罗全了他们的证据。”
他的机会不多,甚至说只有这一次,若不能一击命中,后面何不凡跟他周旋起来就麻烦了。
送走了陈律,刚好撞上买菜回来的故淼,一看见他,立刻亮起笑眯眯的眼睛,拖着尾音进来:“大少中午好——”
他修养的这些天,一直是故淼照料,虽然何金玉烦他来得早,可该说不说,他现在整体死气沉沉,偶尔有个年轻人活跃气氛他的日子也就没那么无聊,精神恢复速度也肉眼可见。
他给故淼做过背调,就是一个普通家庭出来的大学生,干净的很。
何金玉若有所思,问道:“你不是在餐厅兼职?最近没见你去过。”
故淼动作一僵,支支吾吾:“啊、我、我早就辞职了啊,那里不太适合我。”
“不适合你?”何金玉低头又给自己点了根烟,“是不适合还是因为你心里有别的想法?”
故淼好歹一个明星因为公司破产就跑到餐厅当服务员这像话吗?好巧不巧,还正好在自己住的小区里,更不用说,这个人刚毕业就主动签了他旗下娱乐公司。
何金玉对情感问题非常敏感,话里意有所指,故淼知道自己骗不过去,索性低头洗菜:
“我、是、喜欢大少的,很早、就、就喜欢了。”
何金玉盯着他烧红的耳垂,听他小声说:“何光破产前几天我去找、找过大少一次,可那个时候你谁也不见,之后就彻底没了踪迹,我只能四处打探关于你的一切,后来听前辈说你住在这里,我唯一能进来的法子只有在这里打工,这样,才能有渺茫的机会能遇见你。”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水柱冲洗的声音。
故淼咬着嘴唇,眼底全是紧张与不安:“我不是想高攀,更不敢肖想继续留在这,只是我知道大少现在肯定心里难过,我得帮忙做些什么。”
他关上水龙头,流水戛然而止,沉默了许久,他说:“大少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会自己走的,请不要开口赶我走。”
何金玉吐出嘴里的白雾,缭绕的烟气在他眼前蒙了一层白纱似的,模糊了青年轻轻颤抖的肩膀,和被紧紧咬在嘴里的哽咽。
他透过烟雾,看见了一个人对他卑微的捧上一颗真诚的心。
那一刻,何金玉突然想通了,周霆琛算个什么东西?喜欢他何金玉的一抓一大把,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不值得的人身上恋恋不舍?现在他应该做的,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把以前那些丢脸的事全忘得干干净净!
他掐灭了烟,过去帮他打开水龙头,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搬进来吧,以后就住我这。”
被人捧着仰望着,才是他该有的生活,什么何不凡周霆琛的,通通都滚一边去!——
作者有话说:是没有小周的一章。
第32章
自从想开后,何金玉怅然的世界突然明亮了。
何光只是破产了,不代表没有重组的可能,他曾经压着何不凡十几年,而这也才大意输了一次,以后日子还长,他想翻身还有大把机会。
众矢之的没什么大不了,他只要还在,就永远是何家的那个天之骄子,众人望其项背的大少。
何金玉心情见好,第一个嫌弃的就是自己的打扮,他的东西在别墅,自从跟周霆琛闹掰了之后再没去过,这一两个月衣服来回这么几件。
他在衣帽间挑了半天也没挑到件喜欢的,打算带着故淼去店里买两件。
门还没出,裴宇先一步从电梯进来了,见面时几人皆是一愣,何金玉才反应过来,想起来自己提前约了人。
“这么快来了。”
“好久没见何哥了,恰好今天休假就早点来了。”
裴宇把拎来的礼物放在玄关,眼珠子在他们之间来回转悠,落在故淼脸上:“这位是——”
他语气意有所指,而两人同居没几天,说恋人有些满,何金玉一时语塞,故淼看出他眼里犹豫,尴尬地松开牵在掌心的手指:“家里……水果好像没了,我出去买点。”
“开我车去吧,路上慢点。”
“好~”故淼侧脸颔首:“裴警官,失陪了。”
裴宇点头目送他离开,电梯门一关,忙不迭地拽着何金玉坐下,“何哥,你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有就有吧,非得把人支开干嘛?”何金玉见他神色焦急,眼神微动,正色道:“查到谁了?”
“哈哈倒也没有精确到某个人,听我慢慢说。”裴宇:“之前在岛上不是现抓了几个喽啰,后来我们顺藤摸瓜破获了他们组织的某个堂口,都是从南美跑来的,近些年游荡在东南亚一带,靠黑色产业牟取暴利。得到线索后我第一时间派人深入调查,有个叫吴飞的在那段时间来往尤为频繁,听他们扛把子交代,这个叫吴飞的是他们跟大陆的接头人,这人极其狡诈,我们还在排查他的藏匿点……不过放心,我们支队出手,很快就能逮着他,我们可是荣获‘特别能战斗刑侦队’和‘模范刑事技术所’等20多项国级荣誉奖章……”
何金玉变了脸色:“说重点啊。”
“……”
裴宇食指指骨蹭了下鼻尖,正了正坐姿,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神色非常认真:“说之前我要先确认一件事,何哥,你知道周霆琛的血型吗?”
何金玉想也没想:“AB。”
说完没人接话,空气安静了几秒。他看着裴宇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里莫名突突跳了两下。
“血型相同的人,可以干什么?”
“转移骨髓……”
“不,”裴宇眼神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提醒他:“还有器官。”
他说:“血型相同的人,还可以移至器官,比如肾脏。”
何金玉的表情逐渐凝固,心不在焉道:“他为了赵小芸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也就解释了他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首都每天破产的一抓一把,何不凡却独独对周霆琛施以援手。
看来高估了何不凡的圣母,他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的周家。
周霆琛那个混蛋,还傻乎乎的以为何不凡只是单纯的好心,自己一开始就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何金玉深深吸进一口冷气,想笑,可心里的弥漫散开的酸楚盖过了嘲笑,他嘴角弯出一道非常苦涩的冷笑:“李韩扬呢?他是帮凶对吧。”
“你查的不错,那些打手全是他花钱雇来的。赵小芸化疗不起作用,命垂一线,而何不凡作为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亲哥不会不管,这才干出买凶劫人的勾当。他们已经严重触犯法律红线,我回去后会上报这件事,亲手逮捕他们!嘶——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啊。”
“什么?”
裴宇抱臂,身体后仰:“如果说何不凡是为了赵小芸,那李韩扬的目的又是什么?报复你?他那会跟你还没有摩擦吧?嗯……”
他感慨:“人心最难猜了——”
“……”
何金玉腾地弹起,撞到茶几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他的脸色有些煞白,泛着异常的苍冷。
“反应不用这么大吧?”
何金玉惊醒,此时额间冒出一层薄汗,胸口起伏明显。裴宇狭长的眼眸眯起,打趣他:“紧张什么。”
“紧张你妹。”
之后,何金玉再没跟他搭话的心思,独自去了阳台抽烟。
他不说,不代表裴宇不想问,没一会就死皮白脸赖过去了。
裴宇斜倚玻璃墙,佯装叹气:“当初你跟周霆琛可真是闹得满城风雨,整个首都谁不知道你们两个闹得鸡毛蒜皮,嗨呀——我还以为你们会一直闹下去,没想到竟然落了这么个结局,你知道吗?我还因为这事跟队里的打赌输了五百块钱。”
何金玉掀起眼皮,隔着白雾觑了一眼:“钱十倍赔你,现在别来烦我。”
“不是钱的事——”裴宇朝厨房努努嘴:“这个,长得比不上周少,气质也差一截,你就算挑也得挑个各方面大于前男友的吧?”
“啧、哪就差一截了,滚蛋吧你!”
何金玉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何哥。”裴宇叫住他,提醒道:“周少对你不死心,越是拒绝他咬得越疯,你现在找一个不如他的现男友,以后感情处理起来会累很多。”
会累很多,不是麻烦很多。
没有故淼,何金玉只需处理与周霆琛两人之间的事情,而现在,他则需要处理三个人的纠葛。
跟故淼这种性格的人谈恋爱不会太激烈,日常温馨和谐,前提是没有周霆琛存在。
故淼去了很久也没回来,裴宇离开后他没上楼,打算开车出去找一圈。
刚进地库他就懵了。
他的车停在石柱旁边,忽闪的车灯隐约映出一个高大轮廓。周霆琛穿着件深色呢子大衣,微微低头,垂下的碎发搭在深邃的眉骨,如同遮住了一口暗流涌动的古井深潭。
零下的地库如同冰窖,周霆琛墨发下却是一双更加冷漠的双眼,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再也按捺不住眼底的疯狂,直勾勾冲他靠近。
“那群门卫拦着不让我进,是你的命令吧?你还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这些天我一直试图联系你,可一听到是我就立马断联,你是铁了心的要跟我划清界限是吗!”
周霆琛因隐忍而抖动的双手攥紧他的衣领,一双接近赤红的双眸几乎贴到他脸上:“你怎么就这么倔,一点也不肯听我的解释!就算你再生气也该报个平安吧,一口气消失一个多月你知不知道我在外边是怎么度过的!!”
“你爱跟谁过跟谁过关我什么事?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就算没了我他们也会恭恭敬敬叫你‘周少’,你还不满足跟我闹上了?”
何金玉狠力甩开他的手,心里也恼了:“你不是恶心我吗、不是一心跟我这种混蛋划清界限吗?现在咱俩彻底掰了,你又在这里虚情假意演什么!”
“你能不能别再这么说了,你知道我根本没演!”
“没演你来我这干什么?成心气我来了,见不得我好是吧——”
“我担心你!”
“……”
何金玉愣了一下,周霆琛一声低吼,喘着粗气,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有难言的悲伤在眼波里流转。
死寂的气氛中,周霆琛几次欲言又止,几乎把牙都咬碎了:“我在担心你的身体懂不懂啊!”
何金玉突然恍惚了一下,上次周霆琛担心他还是他受伤那次,回忆仿佛就在眼前,画面一转,就又回到周霆琛猩红双眸悲痛欲绝向他质问的脸。
他叹了口气,瞬间卸了劲,感到一阵无端心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霆琛听他这一句轻飘飘的话也有片刻怔愣,不过很快,他面部僵冷的肌肉狰狞了一下:“看来没我的日子你过得不错,甚至是潇洒,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说这辈子就喜欢我一个?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吧——”
周霆琛恶狠狠指着他的车,气的咬牙切齿:“那个叫故淼的,你这些天都是跟他过得吧?何金玉你脑子有病吧,他哪点能跟我比,他凭什么!”
“艹、你说谁有病呢,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何金玉一拳挥过去。
自从闹掰了之后,他揍周霆琛从没收过劲,周霆琛眼前一黑,脚步踉跄撞在墙面。何金玉绕开他去拉车门,发现车门被从外边锁了,气得他又暗骂了几句。
周霆琛稳住身形,蹭掉嘴角的血渍,眼神冰冷。
这一拳打得他晕头转向,却也想起来这次的目的,他不是为了吵架来的。
周霆琛抬起手,修长的指骨挂着车钥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金玉:“你听我说完,我就把他放出来。”
何金玉冷笑:“如果我不听呢?”
“我查出来这件事的背后主谋了。”
“公司都没了,知道主谋有什么用。”
“你在说气话。”周霆琛放下手,“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我们干的,不,是不相信我们三个能扳倒何光,否则早在一个月前我就该待在监狱里。刚才裴宇找过你吧?他跟你说了那天袭击我们的是何不凡和李韩扬,刚开始听到‘金三角’地区你隐约察觉不对劲,等听到‘吴飞’这个名字立刻坐不住了对吗,因为你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谁是主使。”
对上何金玉警惕的眼神,周霆琛无奈道:“离开的那几天我在帮裴宇调查,而且,我也是在秋冰别苑长大的,我见过吴飞。”
吴飞是秋冰别苑老管家的外孙,而秋冰别苑则是建立自郎家之手。老管家年事已高,去世以后吴飞原本想接过担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调去了郎庄的院子里,之后再没人听过他的去向。
“李韩扬草包一个收买不了他,但有人用他利用李韩扬就很简单了,所以现在除了我,他们并不知道背后还有人作祟。我联系爷爷局里的人调出过吴飞的档案,他现在还在郎家。”
“你一味逃避真相,”周霆琛一脸不爽:“就是因为知道是郎庄干的。”
何金玉挪开和他对视的视线:“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把钥匙给我,再不开门他就要憋死了。”
“……”周霆琛抿嘴,不情不愿地扔给他,“我不会放任你们在一起,故淼根本配不上你。”——
作者有话说:即便血型相同,还是要做很多项细致检查才能移植肾源。好狗血啊(捂脸)
非常抱歉这么多天没更新,这次甲流来势汹汹,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打针吃药扎针都退不了高烧,后来跑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脖子被打了两针管才退烧【躺平】虽然还是咳得喘不上气……然后我妈因为照顾我也起烧了,然后我俩这么咳咳咳咳咳咳的一直过完了整个年……
总而言之,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第33章
何金玉抬手接过钥匙,解开车门的智能锁。
“我跟谁好还用不着你来把关吧,至于配不配……只要是我何金玉看上的,哪怕再不入流我也能真金白银的给他一步一步搭到首都,配不配得上是我说了算的。”
何金玉盯着他,嘴角扬起抹冷笑:“当初我也没嫌破产了的周少不是?”
“你!”
因为曾经是最亲密的关系,所以也知道在对方哪里捅刀子最痛。
收敛回视线,他打开车门查探故淼的状况如何。
被放出来的故淼浑身是汗,倒在何金玉怀里气喘吁吁,俩人很顺手就抱在了一起。
周霆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拳头松了又握。他没想到何金玉竟真会这么凉薄,明明是这个人先纠缠自己,明明是何金玉先说喜欢自己,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凭什么他说分手就分手!
现在这一幕,犹如一根利刺狠狠扎进他眼里,他胸口起伏剧烈,还是按下一走了之的冲动。
忍得眼底有隐隐发红的趋势。
“今天晚上郎家的满月礼,你最好能来,届时我会证明我所说的这些究竟是胡编乱造还是事实。”
何金玉没有接话。
其实想想他也不可能会去,郎家二少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郎庄病情愈来愈重的时候生产,说句不好听的,二少就是郎家父母等着郎庄死的后手,何金玉跟郎庄二十多年交情在,怎么可能会出席。
周霆琛目光紧张。
故淼在封闭的车厢里闷得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地靠在何金玉怀里难受喘气。
“还能撑住吗?”
故淼眼皮紧闭,轻轻“嗯”了一声。
因为靠在胸口呼出的热气,何金玉心里那点刚消下去的怒火再次腾地迸发。
“何金玉……”
周霆琛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布料,挽留的话在对上那双怨怼的眼神后悉数咽回去。
何金玉埋怨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了袖口紧抓的手。
这种眼神无疑是在朝他心口狠狠捅刀子,比起暴起的愤怒,沉默的厌恶更能碾碎周霆琛心底的那点自信,
在何金玉心里他早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周霆琛了,即便他将这些板上钉钉的事实摆出来、不管再做什么说什么也不会取到一丁点信任。
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嘴角的伤口狠狠刺痛着他的神经。
再等等……等做完最后一件事就什么都解决了,到时候何金玉一定会再回到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到正轨。
对,只要解决了最后一件事。
昏暗的地下车库里,周霆琛睁开黝黑的眼眸,目光中多了决绝,看了一眼何金玉离开的方向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这里。
郎家的满月酒早在一周前他便收到了请柬,之所以将收集到的线索送给裴宇,等的就是今天。
周霆琛单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我现在在朝郎家赶,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到,我交代的事情你做好准备。”
“好的。”
电话那头,助理似乎踟蹰了一番:“不过,今天是郎家的满月酒筵席,到时业界各路大佬云集,可能会闹得有点难看……”
“闹得难看又怎么样?”周霆琛手指收紧,“在法院的传票来之前,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挂断电话,他紧扣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咯吱作响,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刚驶离门口,一道黑色人影缓缓转过身,经昼光一照白净的脸浮出不正常的苍白。
周霆琛瞪大眼睛,猛地踩下刹车。
红旗车被迫急停路边,何不凡径直大步走来,反光的车窗倒映他铁青的脸色,“周霆琛,现在可不是让你上演爱恨交织的时候!如果你非要今天去郎家闹事,可没人能保得住你了!”
话落,车窗里的人影动作一滞,玻璃冉冉降落,露出周霆琛那双执拗的黑眸。
那股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倔强劲,何不凡知道他不会再改变。
红旗车重新发动,周停车片刻不停驱车疾驰而去。
周霆琛意已决,不论他如何劝阻也会往火坑里跳,何不凡思来想去,还是跑到路边上了自己的车,一脚油门跟了上去。
两车穿梭在高架桥的车流中,宛若两发争先恐后的箭矢,飞速穿过跨江大桥,朝城市的另一边驰骋。
坐落在都市富人区地带中.央,郎家庄园矗立于此。宾客着装奢华内敛,各方斯抬斯敬,有说有笑的往庭院走。
余晖透过火烧云抹在天际边陲,仿佛一抹不经意的丹青。金橘色的光线斜铺进东院阁楼,空气中的浮沉汇聚在光线中,周霆琛一步一步踩着楼梯,高大的身影衬得这里又小又挤。
年久失修的阁楼发出木板挤压的咯吱声,郎庄对着窗外发呆,闻声,他侧过眼,“我知道周少不喜欢我,但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还是说,郎某哪里不小心惹您不开心,被记恨上了?”
“少废话,何金玉又不在这,装什么装。”周霆琛没好气道:“我有话问你,说完了,我会放你离开。”
郎庄不语,瞥向他的口袋。
周霆琛翻给他个白眼,脱了大衣,掏空所有口袋,示意没有藏匿录音器之类的。
打消了郎庄的顾虑,拆开文件袋,一摞罗列所有罪证的文件被他砸在桌面,激起一片尘土。
周霆琛开门见山:“何不凡是你挑唆的吧,我们从俱乐部离开后你单独见过他,那个时候你就起心思了,后来,你让他借在何光的职务之便轻松掌握项目明细,刘长伟的伪证也出自他手,之后再找上我,借口骗我让我以为只是一场恶劣的恶作剧,实际是让我代替你帮他们牵桥搭线,这件事你就能被择得干干净净,在何金玉面前,还能继续挑唆几句。李韩扬一开始就是你的手笔吧?”
郎庄眼睛一眨不眨,好整以暇听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
周霆琛目光如刃,“我一开始就在好奇,一场只是报复性的恐.吓为什么会导致最终何光破产,我想了很多天,终于明白了,或许这场‘土地纠纷’就是你布局的开始,但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不通,就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便何金玉后来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但与郎庄从没有过任何矛盾,二十多年的交情是真真切切的,说句不好听的,在何金玉心里,郎庄的份量也不比何奕宿凤差了。
既然关系要好,为什么要对何金玉下死手?
为什么,要把好好的一切全部毁掉?
那段时间,何金玉的无奈、绝望和走投无路一度抛下尊严给别人点头哈腰他都历历在目,本来这是给他狂妄的作态一个教训,但周霆琛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见到何金玉的落魄,意想之中的解气并未感到,心里还是觉得这个人嚣张跋扈点好,高高在上的才像何金玉。
“他那段时间几乎都不吃不喝了,之前何金玉跟我提过你,他说你对他是最重要的朋友。这件事,你或许觉得你自己天衣无缝,但我能查到的何金玉会不知道吗?他只是还在念着你们的旧情,不愿意相信罢了。”
说到这,垂在腿侧的拳头不由得咯吱作响,周霆琛实在不理解的问他:“你不是喜欢何金玉吗?他现在被你害成这样你算哪门子喜欢啊,还是说你根本不喜欢他,你恨他?”
傍晚的落日余晖散尽,郎庄雪白的脸色褪去橘黄的光影,浅色的瞳孔倒影出周霆琛义愤填膺的模样,笑了笑:
“真是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啊。虽然周少的故事很无聊,但我也不想陪你闹下去了,等会宴会开始他们会发现我失踪,到时候你可就解释不了了。”
郎庄眼睛微眯,颇有警告的意味。
他强撑着身体起来,想绕过周霆琛离开。
虽然背对夕阳看不清郎庄脸色,但迟缓的动作与微弱的喘气出卖了他,周霆琛记得当年在秋冰别苑郎庄就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体弱,随着年龄的增长,内里亏空越大,身体早就开始透支他的生命了。
几乎就是吊着一口气了。
周霆琛眼廓猛张,抬手按着肩膀把人抵在墙面,觉得难以启齿:“你活不了几天了,该不会是想……拉着他陪你殉葬吧!”
“你神经病吧,金玉不要你了,你就得了疯病?”郎庄的目光变得怪异,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桎梏,头也不回的要离开这里。
“郎庄!”
周霆琛目眦欲裂,吼道:“我不管你要对何金玉做什么,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不允许你再伤害他了!如果你还有一丝丝良知,就对他放手吧,他喜欢的人是我,你别再从中作梗拆散我们了。”
门页刚开出一条缝隙,“嘭”的一声又被撞回去,破损的门框扑簌簌落下一层木屑。
周霆琛盯着他沉默的背影:“我在法庭会翻供指认你们三个,你也收手吧,让这一切都结束。”
“你刚才说什么?”
郎庄转头,目光狞恶,“金玉喜欢你?”
灰败的脸色顿时氤氲出怒色,二话不说攥紧周霆琛前襟把人甩到墙面:“你再说一遍!姓周的,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货色,就凭你也配!”
面对一双恨不得撕了他的脸,周霆琛面不改色,反手抓回去,冷笑:“原来这句话能让你破防,可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当初何金玉对我视若珍宝,现在我只是犯错惹他不开心,只要我能拉着你们一块进监狱,何金玉就会相信我是真心的,到时候还是会原谅我的。”
“你住口——”
“我记得你的病很严重了吧,郎家突然添了个二少也是因为你活不了几天了,你不用担心,法律会酌情考虑让你在家里服刑,如果你还能再多活点时日,还能看我跟何金玉和好的那天。”
“我让你住口!听到了没有!!”郎庄愤怒至极,俊美的五官抽动扭曲,羸弱的病体也因暴怒变得健壮起来,对准周霆琛嘴角旧伤就是一拳头:“都现在了,你还做着白日梦呢!你跟金玉已经完了,彻底完了!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算计他吗?好,我现在好好告诉你,我折磨他全是因为你!”
不知道是那一拳还是他的话,周霆琛有明显怔愣,还没等反应,便又是一记拳头砸在脸上。
郎庄拎着他,狞笑道:“谁让你进秋冰别苑的,谁让你勾引金玉的,竟然还敢让他对你念念不忘?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我跟何金玉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早就是我的了!他喜欢的人早就该是我了,我才是他最好的朋友!!”
“什么……”
“住嘴!”第三拳下去,郎庄眼底赤红一片,隐隐窜动怨愤的恨意,沾了血的手背不可控制的颤抖:“毁了何光不是因为斗争,也不是因为你那天马行空的猜想,而是因为你,你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跟他先认识的是我,为什么一见到你他就跟丢了魂一样,我就成了那个最不起眼的,为什么!!”
周霆琛没来之前,秋冰别苑里就数他跟何金玉关系最好,何金玉最护着的就是他,明明那个时候一切都是正常的。
“只有我才知道他的好,我才是最懂他的那个,所以我需要一个你们永远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区区一个何光算什么?为了他,我可以不择手段,抛弃一切!”
“你混蛋……”周霆琛咬着嘴角的血,眼睛痛恨地瞪着他。
“混蛋?”郎庄不以为然:“看来你很瞧不起我,可你又能好到哪去。我听何不凡说你曾经资助过一个被秋冰别苑辞退的保姆,后来这些钱治好了她儿子的病,供她女儿读了大学,改变了他们一家人苦难的命运,你还因为这件事对金玉耿耿于怀十几年。哼、若是让别人听了,还真会感叹是个催人泪下的童话故事。”
周霆琛眯眼:“你说这些干什么。”
郎庄阴恻恻笑了:“因为,那个保姆摔坏的是金玉的爷爷亲手做了半个月的模型,是老爷子生前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而且,保姆是受我指使,故意的——”
他特意拉长了尾音,生怕周霆琛听不清似的。
要不是听何不凡提起,他根本想不起来当年还发生过这件事。
可周霆琛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当事实的真相以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撕开口子裸.露出来,无疑在他心口又捅了一刀。
“你说什么——”
“我说,你因为当年连我都忘了的一件小事,厌恶了何金玉十几年。”
周霆琛如遭雷亟,嘴唇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郎庄痛快大笑松开手,他瞬间无力从墙面滑落跌坐地板,嗡鸣的大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别再骗我了,当初可是我亲眼看见的。”
郎庄居高临下睥睨他,语气发冷:“亲眼看见?你若不是亲眼看见,她这场戏可就白演了。你刚才不是义正言辞为金玉打抱不平吗?不是很大义凛然刚正不阿吗?继续拿出来那副态度啊,让大家都好好看看你周少的‘善良’。”
周霆琛心彻底沉下去,飘忽的眼睛乱眨,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样。
“何不凡真是个废物,我拨了身手这么好的一批人给他,竟然还没把你弄死。你要是早点死在小岛就好了。不过现在这个结局也不错,在我死前,也算是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郎庄喃喃自语,不再管地上那个,整了整衣服的褶皱,又恢复到往常盈盈带笑的模样。
这次门页被彻底推开,破旧狭隘的阁楼外冬日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与彻骨的冷风一同来的,还有何金玉。
何金玉抬眼,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缄默不言地注视着他。
郎庄推门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错愕转瞬即逝,旋即浅笑:“金玉,你别担心,周少人年轻经验少,差错东西也是常有的事,把我关在这里也只是问一些事情而已。”
“都听到了,还在装。”周霆琛擦掉嘴角血渍,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摇摇晃晃来到落灰的盆栽前,在枯萎的鹤望兰底下松土里挖出个摄像头。
“滴滴”
两声,周霆琛掐灭了录制。
全被录下来了。
这里什么时候放的摄像头?
铁证面前,郎庄连那点笑彻底僵在脸上,心里骂了两句周霆琛,连忙回头看何金玉的反应。
何金玉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睛扫过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第34章
“金玉!”
周霆琛追上去,被姗姗来迟的何不凡伸手拦下,“别追了,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恐怕就是我们几个。”
何不凡目光瞥到他嘴角血渍,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流血了!你没事吧?”
他摸遍了口袋,只摸出一张浅色的创可贴,撕开覆膜小心翼翼贴在周霆琛脸上的伤口。
周霆琛咬牙,一把拽住眼侧的手腕。
看着何金玉这些所谓的“关心”,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凉。
当年秋冰别苑,他因保姆被辞退彻底与何金玉决裂,之后破产,又以为何不凡最单纯善良,到最后他哪怕喜欢何金玉也选择帮助何不凡。
他所受到的关怀、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都在骗他!
这个世界除了何金玉,根本不会有人真心对他好。
沉静如水的眼眸激起波澜,温热的泪花蓄在通红的眼眶打转,细白的眼皮轻眨,立刻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悉数滴在何不凡手背。
“赵小芸需要换肾才有活下去的可能,而我是你能唯一找到的匹配者,小岛那天你没能带走我,没过几天赵小芸死了。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记恨何金玉的?”
提起赵小芸,何不凡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我说过,我没有记恨金玉,我只是没有什么牵挂的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继续在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二代面前装孙子,干脆赌一把,赌你们也没有多尊贵,我一个穷乡下来的也照样能越过你们。”
“你跟郎庄一样恶心。”
“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这话被何不凡咬牙切齿的说出来,恨不得咬在嘴里磨碎了。
周霆琛的心彻底凉了,撕掉嘴角的创可贴,“既然这样,那就别再装出很关心我的样子,你如愿得到了一切,好好享受去吧!”
郎庄面色不虞地关上门,瞥了一眼周霆琛攥在掌心的“证据”,周霆琛察觉,警惕地凝视他。
“我会在意这些?”
郎庄压低眉眼,脑中不断闪过何金玉刚才离开的模样。
怎么什么话都没说?他听到这些究竟会怎么想,那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郎庄忧虑涌上心头,羸弱的身体撑不住这种精神压力,脱力歪倚着门框,低头咳嗽两声。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
庄园里的佣人人未到声先来,由于太着急在最后一阶台阶绊了一跤。
郎庄苍白的脸色微喘,皱眉道:“说。”
佣人被何不凡扶起来,惊恐道:“前院、何大少在前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李家二公子……他、”
“他怎么了?”佣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急的周霆琛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快说啊!”
“他、他把李二公子关屋子里,之后就打起来了!现在宾客都围在门口,怎么办啊大少!”
何不凡伸手拉他起来:“金玉没事吧?”
佣人眼神有些茫然:“门被反锁了,听声音……应该没事。”
门是被反锁的,他们也不敢贸然冲进去,就跟着管家在门口听了一会。惨叫声大多是李二公子的,剩下应该是屋里其他几位,何金玉的霸王行径是出了名的,而且当时他表情有点异常,过了一会屋里惨叫声愈弱,管家怕把人打坏了才让他来通报。
郎庄不以为然:“等他打完把李韩扬送医院就行了。”
“啊?哦、哦。”
虽然何金玉的做法激进了点,但李韩扬也太嚣张了,就算何光败落,也不能指着人家的鼻子羞辱人吧。
而且这个李二公子平时趾高气昂,瞧不起他们这些下人,何大少这次也算为民除害了。
佣人这么想的。
周霆琛不放心,让他带着去前院一趟。
本该祥和的前院热闹非凡,灯火通明,鲜花簇拉出一条纤长的过道,绕过假山、草坪,庄严的别墅挂满各种鲜艳的横幅,散落的礼花几乎能堆成个小山。
周霆琛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大门,穿过空荡荡的宴会,挤开人群拉了一下门,果然拉不开。
“人呢!就看着事情这么闹下去吗!”
一个青年拍了拍他:“急什么,等人打完了自己不就出来了?”
周霆琛看了他一眼,“既然是来看热闹的,就不用再说风凉话了吧。”
“也不算看热闹,里边挨打的是我弟弟。”
“……”
“咔哒”,门开了。
喧哗的人群瞬间被按下静音键,周霆琛迫不及待望去。
响着颤音的门页缓缓打开,何金玉顶着挂了彩的脸,弯腰从地面捡起外套,带血的手拍了拍上面的玻璃碎渣搭在肩膀,抬眼扫视一圈围在门口的宾客。
刚才还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人群顿时缩的跟鹌鹑似的。
被大闹宴会的郎家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还是强撑着打圆场,疏散了拥挤的过道。
“何金玉……”周霆琛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背,想触碰的手停在半空,不敢摸。
何金玉离开了宴会,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屋内,被白炽灯一照,李韩杨从玻璃渣里抬起惨白的脸,浓稠的血液自头顶下.流,染红他半边洁白的衬衫。
几乎不成人样的摇摇晃晃站起来,环顾一周已经昏死过去的酒友,怒吼一声疯癫似的猛捶地板:“何金玉你个疯子!畜牲,狗日的……你连何光都没了凭什么还这么猖狂,你算个什么狗屁东西!艹!竟敢这么对小爷……反正留着也是祸害一个,你才应该被关监狱一辈子!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
庄园前院一片喧闹。
寒冬的夜晚冷冽彻骨,青绿的坪地薄薄覆了一层白霜,折射着冷清的月光。
无人的偏僻小路飞快掠过两个人影。
“刚才发生什么了,怎么打起来了?”
“你的手还有伤,衣服也不穿,等会起烧了怎么办!”
“这个优盘你没拿,郎庄这个人狡猾,没有这些你赢不了他的。”
“你等等我……”
“何金玉!!”
何金玉丁点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周霆琛直接越过他堵住大门,半强迫将人截停。
“夜里冷,你先穿上衣服再走。”
脱了自己的大衣抬手披在何金玉肩膀,动作轻柔的擦掉他脸上的血渍,越擦他的眉心皱的越深,宛若白纸被墨水拓出的印子,挥之不去。
对不起。
周霆琛心想。
可这三个字堵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并非太沉重,而是不知道从哪开始道歉。
是从秋冰别苑开始?还是从何不凡开始?他已经做了太多对不起何金玉的事。
周霆琛吸了吸鼻子,难过的低下头。
借着稀薄的月光,喷泉流水汩汩,郎庄站在侧边,脸色更加雪白。
正在踟蹰地凝望何金玉。
呼啸的冷风穿梭在庄园各个角落,甚至灌进了何金玉的脊髓一路冲到头盖骨,吹得从里到外都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何金玉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抬起了下巴:“你们几个人联手也才勉强扳倒何光而已,我告诉你们,我还没倒,这件事还没完,你们好好想想后面该怎么办吧!”
面对何金玉,郎庄破天荒的无措起来:“对付你,不是因为何光,我、是因为私——”
“私心?”何金玉打断他:“要拆散我跟周霆琛,以为这么做了我就能跟以前一样,多看你一眼?”
郎庄闻言睁大眼睛,下一秒便听见何金玉不屑的语气一字字砸在耳边:“你也配?”
“不是,我、金玉!”
何金玉绕过周霆琛从侧门离开,黑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郎庄扶着石像要追上去,病弱的身体怎么能追上何金玉健步如飞的步伐?眼见人影离他远去,气急攻心,捂着胸口竟吐出一大口血!
“金玉……”
鲜血瞬间染红半边喷泉,惊动了半个院子的佣人,一窝蜂全涌上来。
周霆琛不理会现下方寸大乱的郎家,出门坐上自己的车,一脚油门踩出去。
首都的冬夜又冷又黑,高架桥零星几辆车驶过。
周霆琛攥紧方向盘,脚下死踩油门,跟着何金玉的车辆一路来到他的新住处。
搬家了?
新住处是一栋别墅,亮着几盏灯,跟着何金玉的手下叫小理的还在忙着搬东西。
周霆琛下了车,打量着别墅,脸色瞬间变了。
这不是,之前他跟何金玉同居的地方吗?
他们闹掰之后何金玉一次也没回来过,没过多久,他也搬走了,这里就直接荒废了。
这怎么又搬回来了?
难道何金玉其实没那么讨厌他?
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周霆琛挑眉,想推门进去,但略一思忖,转身又上了车。
“大少!东西都收拾好了……大少您的脸怎么了?”小理一眼看到他脸上的血痕。
何金玉摆摆手:“小事,你回去吧,这些我来。”
小理欲言又止,可何金玉已经进去了,他走的一步三回头。
其实还是不放心何金玉,小理故意在停车场多等了一会,拦下从超市回来的故淼。
“你的东西都跟大少的一块搬过去了,你回去告诉大少,说小桃已经辞职,过几天就能来见他。”
“大少回来啦?!”故淼还没高兴两秒,便狐疑:“你怎么没直接跟大少说?”
“我一紧张忘了。”
故淼就更一头雾水了:“紧张什么?”
小理警惕观察一圈周围,把自己看到的跟他说了一通。
故淼听见“浑身是血”四个字,脸唰一下白了,抱着塑料袋就朝别墅跑。
何金玉原本是不打算出席宴会的,只是他在车里听到何金玉与周霆琛的对话,回到家劝了很久才把人劝到宴会的。
他初衷是不想让何金玉留下任何遗憾,不管是何种原因都有必要去做个了断。
可他没想到会整一身伤回来。
故淼悔得肠子都快青了,还没进门120就已经拨通了,然后跟刚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的何金玉来了个四目相对。
“大少,我听说你在宴会受伤了。”
故淼放下买来的食材,挨着何金玉坐下,小心翼翼牵起他血肉模糊的右手,眼泪啪嗒下来了:“我今天不应该自作主张劝你去的,对不起大少,你现在痛不痛?”
“不痛。”
“怎么可能,全是血。”
“李韩扬的。”
何金玉叼着烟,抽出两张纸在手背一擦,血掉了。
“……嗷。”
故淼濡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茫然的眨眨眼。
他现在知道谣言是怎么来的了。
他十分尴尬的挠挠头:“大少没事就好。”
整这么一出,何金玉那点郁闷的心思也没了,恰好院子门铃响了,以为是小理回来了,何金玉摆手交给故淼,自己进屋洗澡去了。
故淼没多想已经回家的小理为什么又折回来,套上棉服就出门了,走到一半才察觉出不对劲。
小理……好像没这么高吧?
果不其然,周霆琛的声音在耳边乍起:“怎么是你,何金玉在哪,我要见他!”
故淼在离门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抄兜:“你不是说今天会揭穿郎庄的真面目?怎么大少跟李韩扬打起来了,你们究竟怎样才会放过大少!”
“回答我,何金玉在哪!”周霆琛低吼:“把门打开,让我进去,我自己跟他说!”
故淼一惊,明显被他吓到了:“吼什么,大少休息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很累。”
门外那道高大的身影顿了顿,沉默了会,问他:“你跟何金玉睡一起多久了?”
故淼扣手,“我跟大少是正经恋爱,肯定是慢慢互相了解,所以……一直是分房。”
话音刚落,周霆琛便嗤笑了一声,故淼吸了一口气,满脸怨气地盯着他,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一声松气的叹息。
“喏,这个给何金玉送过去,让他吃完再睡。”
周霆琛递进来热腾腾的宵夜,“何金玉胃里的毛病一直没好全,之前吃什么吐什么,你既然在这就照顾好他,明天我还会再来。”
“你明天还来啊?”
“我不来,难道让你一直住在这?”
故淼心里郁闷。
那岂不是明天也没安生日子了。
他盯着周霆琛手里的宵夜,眼底闪过一抹亮色,走两步接过来:“好,我这就送给大少,这些话我也会帮你转达的。”
周霆琛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抬脚离开这里。
呢子大衣被风吹起,周霆琛步伐沉稳,每一步都铿锵有力地踩在地面,离开的背影都在彰显他的愉悦。
故淼一根手指挑起冒着热气的夜宵。
大少不喜欢周霆琛,如果他把这东西给了大少,不是存心惹人生气吗?
看了眼远去的人影,故淼耸了耸肩,抬手扔了垃圾桶。
第35章
其实第二天周霆琛并没来,准确来说,是何金玉不见。自从郎家回来之后,何金玉便谁来也不见了,几乎是足不出户的状态。
“恭喜大少,一审旗开得胜。”
陈律进门,春风满面的迎上来。
何金玉掐灭了烟,颔首:“你功劳不小,等结案之后,咱俩再好好喝一杯。”
天台一角烟雾缭绕,何金玉吹了一会才跟他一块坐下,商讨二审要补充的证据资料。
“郎家法务部不是吃素的,多亏周霆琛当场翻供,指认了郎庄并提供一系列补充,否则郎家法务部的诡辩还真有些棘手。”陈律说着,观察他的情绪变化,见他没有不耐烦,便问道:“大少,您对周霆琛了解颇深,有没有把握他在二审不会再次倒戈。”
何金玉紧盯着文件,头也没抬:“没有。他这个人心机很深,我们要小心。”
陈律点了点头,不再对周霆琛这头深入探讨。
别墅天台紧锣密鼓计划着二审,楼下,小桃拽着小理几个人热火朝天布置别墅,往常冰冷的别墅眼下也开始张灯结彩热闹起来。
陈律走后,何金玉没心情管他们,又埋头抽起烟来。
冬日的白天透着冰冷灰败,枯萎的花草、死气沉沉的虬枝,一切都像褪了颜色的油画,唯独何金玉的眼睑透着诡异的殷红。
如果二审没有意外,他就能成功打赢这场官司,到时候尘归尘,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得,何金玉嘴唇发紫,眼皮什么精神的半阖。
“大少——”
人未来声先到,故淼径直冲他跑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不安分地蹭了蹭。
“大少,后院梅花开了,您陪我一起看梅花好不好~”
“你执意选在这里过年,就是为了后院那颗梅花树?”
故淼怯生生抬起头,“大少怎么知道的……”
因为院子里只有你天天跑到后院看那颗破树。
何金玉想了想,换了句话:“猜的。”他拍拍故淼的头,打量这张清秀的脸蛋:“过年有什么计划?听说李安有部新剧,你打算演吗?”
“啊?我啊?”故淼低头:“李安这种级别的大导演我连见一眼都难,如果能演他的戏我恐怕是祖坟冒青烟了。”
而且李安导演不拍烂片拒绝空降,很多有权有势的想往他组里塞人都被踢出去了。
何金玉掏出手机起身:“没出息。”
撂下故淼就去一边通电话了,故淼难过地垂下眼眸。
如果他能像周霆琛或者郎庄那样,或许就配得上大少了,说不定还能帮帮大少,起码不用当个累赘。
纵使能陪在大少身边,也不过是大少对他怜悯,否则他哪配得上?
故淼吸了吸鼻子,摸出身上响个不停的手机,是经纪人打来的。
他是个没有资源背景的小透明,经纪人几乎不和他联系。
故淼接电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
经纪人告诉他年后进组李安新戏,搭档是刚拿了国内三大奖的林知衍,还有……三个顶奢代言,五个高奢形象大使,最火的一档综艺也邀请他常驻。
他倒吸一口凉气,吓得手机都快掉了,反复跟经纪人确认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我还怀疑我是不是吃错药了,看来以后得叫你故先生了,好手段啊,这是攀上什么级别的大佬了?李家那样的?”
故淼搪塞过去,颤巍巍挂断了电话,心有余悸的转身,发现何金玉还在通电话,语气非常不耐烦:“过了两天好日子就真当自己高端了?是不是再过两天我见你们经理都得先打个报告?”
“哪个顶流?我可不认识!一句话,要么他滚蛋要么他和你们一起滚蛋!”
“是、是,我们立刻安排人与故先生所属公司对接……”
是大少给他的……
顶奢代言是多少顶流奋斗的半辈子?他一个没戏拍的小透明五分钟不到到手三家,论谁看了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偏偏何金玉就是做到了。
原来他在何金玉心里并非是一时兴起的玩物,他也是被真心对待的。
故淼眼角湿润,心里仿佛含着一个融化了的棉花糖,温暖的甜意顺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
“上大学的第一天我就特别仰慕大少,您是我最崇拜和尊敬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您会对我这么好……大少,您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故淼吸了吸鼻子,抹掉眼角的泪水,走过去伸手依偎在他怀里。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先天缺爱?这么点事就感动得要死要活?
何金玉心想道。
算了。
他当初让故淼留在他身边,不就是看中他重情重义,是个贴心的人吗?
“跟着何大少,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何金玉的手伸到半空,停顿一瞬,生疏的放上去抚摸。
如果所有人都像故淼这样就好了。
故淼眼里含着泪花,闷声道:“谢谢大少。不过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我当初是为了能偶遇您才进了何光旗下娱乐公司的,既然现在得偿所愿,我想多陪陪您。”
“呦呵,这么喜欢我?”
故淼抿嘴。
何金玉笑了笑说道:“除了三个顶奢必须去,剩下你自己看着办。”
“嗯,大少还没吃早餐,我陪您一起去。”
何金玉这段时间都没什么胃口,有时候还吃什么吐什么。今天他胃里一点也没感觉到饿,索性不吃了,领着故淼去了后院。
“诶?下雪了!”
雪点悠悠落在故淼掌心融化。
临近除夕,天气越来越冷,这场雪越下越大,连续下了三天才停。
屋外一层过脚踝厚的积雪,小理带着几个大汉撸起袖子忙着在门口铲雪,小桃把自己裹得像个棉团子,朝故淼炫耀自己的等比例雪人。
何金玉穿了件深色编织毛衣,磨砂黑高领毛衣打底,晶莹的吊坠淬着碎光,衣领抵在他细白的下巴,一张隽秀的脸被衬得雪白。
“大少大少,梅花开的特别好,我闻着清香觉得您会喜欢,送给您!”
故淼笑的比腊梅还要红润,捧着一簇鲜艳的腊梅递给他。
何金玉不理解,为什么要拿他的东西送给他,但还是接下了,故淼缠着他要拍照,何金玉抱着还沾着雪花的腊梅,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生涩尴尬的笑。
到了晚上,以小桃为首,招呼他们几个架烤架,吃烧烤。
小理铲完雪,带着人开车到批发商那里带了两大车烟花,打算蹲点等除夕放烟花。
他们几个是同龄人,又在同一个人手下办事,话题自然很多,热火朝天聊到了半夜。寒冷的冬天吃完烧烤,喝了点酒,几个人直接上头不受控制,晕乎乎跑到二楼把书房里把何金玉也给拉出来了。
小桃手指乱指,脚下摇摇晃晃:“陪老娘一块玩游戏,不然别想走!”
故淼:“为什么要玩游戏,好幼稚啊。”
“你懂什么!老娘要听八卦!工作里的牛马不吃点精神食粮我每天上班跟上吊有什么区别……”
“有道理。”
“……”
稀薄的雪花飘飘洒洒淋白了伞顶,有些落在宽厚的肩膀堆成一团,随着步伐的晃动洒落了一些。
踩的极重的脚印一路延伸到车库。
周霆琛穿着黑色大衣,在雪地尤为突兀,却与昏暗的夜晚几乎融为一体。
他撑着伞走到别墅外侧,乌黑的眼珠注视着什么,眼底倒影着摇曳的篝火,宛若此时他的内心,也迸发两簇名为“愤怒”的火苗。
他执着伞柄的手指收紧,发出咯吱的脆响。
自从一审结束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何金玉了。
为什么?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何金玉还不相信他的真心?还是不肯原谅他?
不仅如此,这个叫故淼的小白脸彻底取代了他的位置,跟何金玉倒是亲密的很,他在这里住了四年,何金玉可从来没陪他玩过这些……
矮小的围栏阻挡不了他的视线,周霆琛满眼幽怨地盯着他们,好像电影里偷窥别人的幸福的小孩。
“你怎么在这?”
故淼抱臂,朝他抬起下巴:“大少不喜欢你,看一眼就烦,劳烦离开。”
周霆琛讥讽他:“在何金玉面前,你可不是这副嘴脸。”
“那、那能一样吗,我又不喜欢你。”故淼放下手,警惕扭头,催促他:“趁大少没发现你赶紧走吧,否则让大少见了你他又要不高兴。”
周霆琛不解:“为什么不高兴?”
“你忘了你对大少做了什么吗?”
“……”周霆琛攥紧被大衣遮住的手,沉声道:“跟你这个外人没关系。”
“是吗?”故淼抬腿跨过过膝围栏,在与他隔着一寸距离的位置停下,两人近的几乎能看到彼此脸上的汗毛。
“你看清楚了,跟大少住一起的是我,陪他吃饭的是我,连有资格吃醋的人也是我,你,才是外人。”
周霆琛脸色铁青。
凭借积雪反光,今天的夜晚并不算太黑,周霆琛依稀看到,故淼冲他挑衅得意的微笑。
他今天本来就是带着火气来的,被故淼点着一下算是彻底炸了他的雷区。
“你少在我面前得意,知不知道我跟何金玉是哪种关系?我们还没有分手呢,我依然是他男朋友,你才是外人!”
周霆琛甩掉手里的伞,一把将他拽来,额间的青筋暴起,整个人憋得面红耳赤,仿佛下一秒就能一拳将他砸死。
故淼下意识害怕,可表情却丝毫不怯他:“没分手?那你去告诉大少,你问他你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再说一遍……”周霆琛用力攥紧了拳头。
“谁在那里!”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被瞬间打破,周霆琛还在寻找这道熟悉声音的主人,而故淼已经快他一步推开他,后撤两步一声尖叫栽倒在地。
“何金——”
“你怎么了?”何金玉冲到故淼身边,半跪着检查他身上哪里有伤。
故淼被扶起来,半边身子沾满白色的积雪,眼眶通红,似乎很害怕:“对不起,我好像又惹麻烦了。”
“怎么回事?”
“之前,您和周少闹了点不愉快,这个矛盾也一直没有解开,可是等会就是除夕了,我想着让周少先离开让我们好好过个小年,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但周少他……”
何金玉皱眉:“他就对你动手了?”
故淼咬着嘴唇,泪珠挂在睫毛,满脸委屈。
周霆琛满眼震惊,指着他吼道:“你跟着pub里哪个鸭子学的?自己自导自演摔的装什么装!”
“周少教训的是。”故淼眨眼,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他低下头闷声道:“是我自己摔得,不关周少的事。”
“你!”
他这些话无异于把周霆琛架起来,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周霆琛胸口起伏,没好气道:“我不会干这种事,你爱信不信!”——
作者有话说:小周:又来一个死白莲(白眼)
跑西湖玩了,鸽几天
第36章
场面直接僵持在这里。
何金玉扭头叫来还在围着篝火起哄的小理他们,本来被酒精麻痹后神经处在慵懒状态,看到何金玉冷下来的脸,一群人立马清醒了,一刻不敢耽误送故淼回去。
故淼小幅度抗拒,但无果,还是被拉走了。
小理溜圆的眼珠子来回转,迅速理清局势,伸手拦在他们二人中间,“周先生,我们大少实在不方便见面,请勿再来纠缠了,大家相识一场,不要让大少为难。”
周霆琛觑了一眼横在胸前的手臂,语气发硬:“这话让你们大少说,让他亲口说不想见我,否则我天天来!”
作为何金玉的贴身心腹,周霆琛跟他老板的那些事也是略知一二的。
小理转头看老板的意思。
何金玉摆手让他退后,侧头靠近他,低声嘱咐了些什么。
小理点头,快步离开这里。
空荡的外墙刮过卷着碎雪的寒风,何金玉浓密墨黑的睫毛顿时挂了一层白霜。
他们都在沉默,似乎在等对方先开口。
周霆琛在他脸上没看到想象中的欢喜,心里不是滋味的靠近,抬起通红的手指扫过他的眼睫。
“别郁闷了,二审一定会成功的。”
“是郎庄让你这么干的,还是何不凡?”
“……你不信我?”
何金玉深深吸进一口冷气,再缓缓吐出来。
跟周霆琛纠缠这么多年,从初识好友到决裂、从针锋相对再到浓情蜜意,最后沦落到隔着仇恨,见一面都像在彼此身上捅刀子。
有些话说多了,他也疲倦了。
“信过,我曾经最信任的就是你,任何人背叛都不至于让我弄成这幅熊样,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
周霆琛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你放心,这场官司我会动用周家所有资源帮你赢下来,郎家我帮你对付,一定不会放过郎庄,至于何光……我会再想办法,总之你再信我一次!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之前真是我犯浑才骗你,我喜欢你,我一早就喜欢你了,何金玉你知道这次我是真心的。”
何金玉的手已经冻透了,紧紧握在手心怎么也捂不热,周霆琛通红的手腕紧张的颤发抖。
他怕这次挽留不了人,也不顾及所谓脸面自尊,什么话都说了。
“这次过完年我也才23岁,我的阅历太少了,被有心之人欺骗也很正常吧?而且谁没有犯错的时候,我现在已经尽全力弥补过错,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
“我打算和故淼试试。”
何金玉打断他的话,周霆琛眨了眨眼睛,似乎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什么?”
这一次,他低沉的声音已经有点微妙了。
何金玉眼皮微垂,回想起和故淼相处的日子,语气生疏而认真:“故淼这个人没什么大背景,父母我也都知根知底,在我眼皮子底下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况且,故淼对我很好,虽然有些地方不能跟你比,但人哪有十全十美,我觉得他不错就足够了,所以我打算打赢官司后就宣布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周霆琛心里慌张的没边,眼底慢慢浮出赤红:“你喜欢他吗?”
“感情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何金玉毫不犹豫抽回手,嘴里的话落在周霆琛心里,比除夕前夜的夜晚还冷。
“就像当初对你那样不是吗?”
而且周霆琛说喜欢他,那就表明这方法是有用的,可以适用于任何一个人身上。
“我跟他不一样!”周霆琛心里揪痛,难受的几乎喘不上气:“我们……还有协议!对,尾款我还没给你,名义上和法律上我才是你的伴侣!你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周霆琛痛苦的绯红顺着脖子往上爬,下颚因情绪激动爆起血管,他一把抓住何金玉,赤红可怖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声音欲泣:“我不同意分手!也绝不会把尾款给你,你休想甩开我!也休想……不喜欢我。”
状若白点的雪花从漆黑的夜幕悠悠然落在二人中间,接着,悠悠荡荡的雪花漫天飘舞。
雪又开始下了。
“你说话啊,何金玉,你说话!!”
“周霆琛!放开大少,不许胡来!”
远处传来小理的警告,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彪形大汉,猛冲出别墅跨过围栏一左一右一把摁着周霆琛试图将人拉开。
周霆琛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死死扣着何金玉,四五个人合力才勉强拉开两步。保镖已经大汗淋漓,而被牵制的那个人即便被摁跪在雪地里,依然不停挣扎,双眸像被泼了红漆似的,眼底窜动暴怒的烈火。
“不想让我纠缠下去,那你说不喜欢我,说最讨厌的就是我……你说啊,何金玉,你现在就亲口告诉我!!”
“当初是你先纠缠我的,是你先说会喜欢我一辈子,你不能就这么对我……”
五个保镖吃力的把人拉住,有几个脸上还挂了彩,奈何这人跟发了疯的野兽似的,他们生怕哪下松懈周霆琛就冲过去了。
别墅里只留这几个人手,控制不住就难收拾了,所以小理出来前先报了警。
“大少,东西都在这了。”
何金玉抬起通红的手指,他双手递上文件袋。
打开,是一份被签过字的协议。
对,就是这个。
当初何金玉逼着他签下的合约!
周霆琛双眼放光,比看到了能救命的希望还激动。
浓黑双眸倒映着何金玉恍惚的神情,低头看着协议,好像也在回忆。
下一秒。
“嘶——”
协议明晃晃被从中间撕开,再被对折重新撕开,如此重复几次,直到彻底碎成纸屑。
周霆琛的表情随着他的动作完全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扬起的手。
白花花的纸屑与飞舞的雪花融为一体,自天飘落。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得对,几个月而已怎么会对你说忘就忘。”何金玉抬起眼皮,融化了的雪花濡湿他的睫毛,“协议被撕,我单方面毁约放你自由,以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用不了几年我会把你彻底忘了。”
“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今天就让你死心,我确实还喜欢着你,但不重要,因为真心是最不重要的东西,我会尽快跨过这道坎,把你权当是个屁放了得了。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我对你已经很有耐心了,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
白皑皑的大雪深深覆盖了这座城市,也熄灭了周霆琛不甘心的怒火。
他停止了挣扎,脸色苍白,无力地跌坐在碎纸屑铺满的雪地里。
“小理,明天叫上人手,把院墙加盖,盖到没人能进来为止!”
“好的大少。”
没人再停留,随着何金玉一起进了别墅,昏暗的路灯也被积雪覆盖,灯芯闪烁两下便不再亮起。
周霆琛呆愣愣地捡起一片纸屑。
结束了,他们一切都结束了,何金玉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
此消彼长的警笛由远而近,尖锐的鸣笛划破阒寂,警车在雪地急刹出一道黑色拖痕,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包围凌乱的现场,银质手铐在雪地折射一道刺眼白光,在周霆琛木然的眼底一闪而过。
“有人报案私闯民宅,都配合走一趟吧。”
“……”
少时,别墅外围又恢复了往日寂静。
雪越下越大,快速覆盖几人拉扯过的痕迹,凌乱泥泞的场地恢复如初,仍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这是首都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冰冷的冬季。
小桃醉的不省人事,小理配合警方回警局录口供,刚才还热闹的别墅又冷清起来。
何金玉抵着壁炉,遥望窗外落雪,不由得又摸出烟盒,不过想起前不久医生对他的戒烟戒酒嘱咐,还是把抽出一半的烟盒塞回去。
姓周的还不值他浪费一根烟。
“大少,”故淼步伐缓慢,像是还没从巨大惊吓中出来似的。
“人都走光了,别装了。”
“哦。”
故淼有点不知所措。
虽然刚才陷害的手段很粗糙拙劣,但何金玉竟会帮他打掩护,心里是非常受宠若惊的。
原来被何金玉偏爱是这种感觉,是非对错不论,只有无条件的偏袒,也难怪,他经纪人曾说过“不要招惹顶头老板身边那个姓周的学生,那是你万万得罪不起的”,那段时间,他路过周霆琛的学校都是绕道走。
他很久前过周霆琛一次,这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只有“冷淡”,那个时候的周家已经破产,周霆琛却从没对谁低三下四过,也不曾遭受到谁的羞辱,现在想想,是否也有何金玉的“偏袒”呢?
就像他现在一样。
故淼目光神游,两颊浮现羞赧的绯红。
壁炉的火堆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何金玉被冻透的身体回暖了一些,看到他莫名其妙的害羞,眉头下压,露出一种微妙的警惕。
一道急促的电话铃打破了尴尬。
“哦,我在家,热搜?我下午还没来得及看手机,什么事……”故淼羞涩的红晕还没褪去,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惊恐地望向何金玉:“怎么会这样……”
何金玉眉心一跳,脸色凝重起来-
“热搜是你干的?”何不凡直面质问。
放大的手机屏幕几乎贴在脸上,一连数十条#爆#词条高高挂起,每一条都带着何金玉的大名。
郎庄风轻云淡用手指拨开他的手,继续擦拭平放在大腿的吉他。
“Istoodbytheriverandsawyourshadowinthewater~
如果我在临水照影时想起你
Then,
那么
willyoufeelmystrongyearning……”
你会感到我强烈的思念吗?
“……”
悠扬的音乐娓娓道来,郎庄坐在轮椅里抱着吉他,沙哑的音色与黑檀木低沉的声调交错出一副褪了色的回忆画卷。
唱歌时的郎庄不似平常,褐色的头发柔顺垂落,有些搭在耳尖,整个人沐浴在发白的昼光中,琥珀色的双眸笼罩着一股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忧郁。
他现在很难过?
“我真的看不懂你究竟想干什么了。”
若是毁掉何光还勉强有话可说,可这次针对何金玉的黑热搜他是真不明白,他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现在网络力量何其强大,短时间内覆灭一个小型企业也不在话下,现在数个平台都在挂着关于何金玉包养故淼、故淼资源咖、何金玉的为人详细信息被相继扒出,前不久船务坍塌事件也被拿出来岁月史书。
讨厌一个人,连他呼吸都是错的。热搜风起云涌,何金玉被推向风口浪尖,舆论一边倒式的都在讨伐他。
线上还好,手机一关啥事没有,可线下呢?何金玉风光无限的时候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会放过他?
何不凡找人做的公关面对洪水猛兽的攻击也不过杯水车薪,无奈之下,他只好来找郎庄。
“金玉和周霆琛已经分手了,你还不满意?”
郎庄停止弹奏,布满厚茧的指尖拂过琴弦:“幼年我很喜欢街角琴店的一架钢琴,可它陪老板长大,不管我出多高的价格老板也不肯卖给我,我坚持了许久都未果,但是,它后来还是永远离开了那家琴店。”
何不凡:“你买回来了?”
“我让人趁天黑砸了店,连那架钢琴一起被砸了个稀巴烂。”郎庄嘴角虚弱地扬起浅笑,深邃的眼神温和起来:“这把吉他是金玉送给我的,我很喜欢,就像琴店老板那样,不过,若是有人要执意抢走它、而我也保不住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亲手毁掉。”
他得不到的,谁也别想碰-
送走何奕和宿凤,何金玉筋疲力尽倒在床上。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雪停之后,寒冷的日子才算真的到了,屋内温暖与窗外的冰冷形成温差,洁净的窗户氤氲起一层朦胧水雾,细密的水汽汇聚成豆大的水珠一划而下。
何金玉在昏暗的光线中眨了眨木然的眼睛。
突然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爬着小腿蠕动,没等何金玉一脚踹上去,故淼捧着夜灯甩了甩凌乱的头发。
“怎么没去睡觉?”
“被你们争吵的声音吵醒了,我猜大少现在心情肯定很难过,所以我想过来陪陪您……叔叔阿姨也真是的,就算您不同意撤诉,也不能直接动手打人嘛,今天还是除夕……”
故淼趴在何金玉胸口,心疼地抚摸左脸那道淡粉的指印——
作者有话说:①Istoodbytheriverandsawyourshadowinthewater. Then,willyoufeelmystrongyearning原意为:我站在河边,看到你的影子在水里,那么,你会感觉到我强烈的思念吗?
“如果我在临水照影时想起你。”改自汪曾祺《人间草木》里一句:若我在临水照影里,想起你。
第37章
何金玉动了动腮帮,左脸立刻传来细密的痛感。
他铁了心不撤诉要把何不凡送监狱里,这可是触碰了他爹娘最大的逆鳞——兄弟阋墙,而且还闹得满城风雨,气的连今天除夕都不过直接上门来了。
但他认为这二老就是看一审的时候他占上风,觉得何不凡又受欺负了。
有时候他也觉得烦,一审没赢那是何不凡自己没本事,他爹娘不想着去帮养子,反倒来为难他这个亲生儿子,如果赢下一审的是何不凡,他爹娘也会这么扇何不凡一巴掌吗?
何金玉呼出一口气,心口发闷。
“没事。”
算了,这一巴掌也不能全怪他爹,刚才自己语气确实有点冲。
故淼眼睫下垂,悻悻收回指尖,即便他与何金玉已经算恋人关系,有些事情也不能细问,何况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何金玉开心点。
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何金玉抬手,在黑暗中摸索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哄婴儿似的轻轻拍了拍。
“过完年就搬出去住吧,我打算把这栋别墅卖了。”
故淼讶然:“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我可以帮忙吗?”
“不是,何光破产不代表我落魄了。”何金玉眨眨眼,道:“这破房子我看着心烦,过了年我带你去白玉为堂住,那儿景致好,安静。”
故淼听说过这个地方,是给膏腴贵游的专供庄园,听经纪人说过曾有位顶流好高骛远冒充庄园贵宾以求能诈到更多高奢代言,被网友扒出来第二天就被软封杀,现在混的还不如他,据说是庄园里的某位大佬看到了热搜,避免被拉低庄园身价做的。
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故淼觉得像郎庄、何金玉这些正经二代们是不太愿意和明星有过多接触,起码是在明面上不愿意。
虽然现在热搜已经被何金玉压下去,但事后何金玉也没想着跟他做切割保全自身,还计划带他去白玉为堂,故淼难免鼻尖涌上一股酸热。
“周霆琛真的太过分了,下次我要帮大少出气,揍他一顿。”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何金玉噗嗤笑了:“就你?那小子打起架来跟头牛似的,你在他手里跟小孩似的,万一打伤了还得把你送儿科去。”
“我、我!”故淼被揶揄的面红耳赤,整个人腾地一下弹起来,对上何金玉挑逗的眼神,故淼不好意思地低头:“大少就知道开我的玩笑,我去做饭了!”
动作缓慢地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夜灯的暖光里,故淼那张清俊的脸庞多了点期待:“今晚0点大少会陪我一起放烟花过新年吗?”
“要不要叫上小桃她们陪你?”
“她们还有自己的事情忙,”故淼抿嘴,“就咱俩行吗?”
“嗯,你看着弄吧。”
“那我去准备!”
故淼展颜一笑,轻手轻脚离开了卧室-
周霆琛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的警局,也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只是觉得一眨眼自己在被审讯,一眨眼已经一只脚踏出警局门口。
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夕阳橘黄的背影在天际残留一抹,微弱的夕晖落在眼底随着身影晃动。
“周哥!你怎么才出来?你被关起来的这半天外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哎哟……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你快摸摸我的胸口还有没有心跳。”
蹲在门口多时的陈聪兼胡乱拍掉羽绒服上的雪,看到救星似的冲他跑来,吸了吸通红的鼻尖,拽着他的手作势就要捂胸口。
周霆琛推开他的拉扯,心不在焉问道:“说吧,什么事。”
陈聪兼被他推得退后两步,本来两个通宵都没合眼,这下也来了火:“哎不是,你昨晚哪去了?我听到你被扣在警局差点吓死你知道吗?周霆琛你能不能爷们一点,不就是分个手吗?怎么比死了亲爹还难过!”
“我没跟他分手!”周霆琛低吼,似乎十分痛苦:“……是他,是他先抛弃我的。”
陈聪兼吸了口冷气,对着周霆琛这幅衰样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叔叔除夕接到你被关进警局的电话差点仰脖栽过去,现在阿姨还在医院照顾呢,要不是正好赶上我旅游回来,你连年夜饭都吃不上!”
说起周父周母,周霆琛才有了点反应:“他们二老——”
“就是被吓着了,医院躺几天就没事了。”
陈聪兼非常郁闷的点了根烟,刚染的粉毛都愁白了两根,“周哥,我知道你喜欢何金玉,但既然已经分手了就听兄弟一句劝,借这次机会干干净净跟人断了,爱一个人不能只凭感情的,有时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比起何金玉或许何不凡才是你的良配。”
周霆琛摇了摇头:“他不是好人。”
“他不是好人?”
陈聪兼徒手掐了烟头,伸手朝富人区的方向一指,两眼喷火:“难道那个何金玉就是好人了?之前觉得他有本事是个人才叫他声何哥,也以为他会真心对你好,可结果呢?他竟然在背地里给我们玩阴的!现在我们公司都他妈乱成一锅粥了,年末接的大单临近后期,研发小组跑了一半以上的核心骨干,跑就跑了,还带着数据跟核心理念跑的!”
“我先找人补上也来不及了,马上要交货到时候我怎么跟客户交代!这些且先不说,就算逾期也得交货,也就是说还要继续拿钱开发,他妈公司账上一时半会哪能弄来这么多资金?”
他吸了吸鼻子,嗓音是咬牙切齿也盖不住的哽咽:“我没有办法,只能去到处联系那群骨干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告诉我是何金玉把他们挖走的,是他故意让那群人在工期最关键的时候跑!你在这伤春悲秋,何金玉早就把我们往死路上逼了,你想想资金周转不开公司会怎么样,跟着我们打拼的那帮兄弟们会怎么样!”
“怎么可能!”周霆琛不相信,突然激动起来推开他,“他不会这么做,一定又是郎庄在陷害他!”
“周霆琛!你清醒一点吧!”
陈聪兼对着他的背影怒喝道,虽然愤怒,但他又何尝不跟周霆琛一样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何金玉给他们下了一个最阴险的套。
“他们根本不怕查,近期所有大笔转账全部来自于香港的一个空壳公司,法人是何金玉的心腹之一,就是那个叫小桃的,何光破产后她被何金玉安排进朋友的总部,前不久又回到何金玉身边了。他们还说这只是个开始,何金玉势必要把我们几个整到家破人亡。”
慌张的脚步立刻顿住。
陈聪兼匆匆跑到停在街道的路特斯,从副驾里抽出一个档案袋毫不犹豫几步过来甩到周霆琛身上。
“你自己看看吧,他都对你做了什么好事!我们所有人这几年的努力……都快被他给害死了!!”
陈聪兼痛心疾首的怒喝,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一拳挥醒周霆琛。
“……”
那些黑纸白字罗列清晰的纸张被捧在手里厚厚一叠,无比沉重。
周霆琛刹那间整个人彻彻底底的凉了。
何金玉真的不给他一点机会吗?
怎么会这样?以前何金玉只是嘴上说着玩玩,怎么会动真格的?
他明明都认错了,他已经在改正了!何金玉不是说喜欢他吗!为什么……
原来都是他在自以为是,不肯接受现实,何金玉根本不打算原谅任何人,也从来没想过重新开始,那天车库里的话……都是真的。
周霆琛就静静伫立在那里,捏着文件的手指用力到发抖。大雪刚过,城市白皑皑一片,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衣角沾了点碎雪,在苍白的雪景里是那么的伤感与孤寂。
过了很久,天边最后一抹彩色的晚霞被夜幕覆盖。
陈聪兼看到周霆琛慢慢蜷缩蹲下,掌心抵着额头,无声地哭了。
寒冷的冬夜无比阒寂,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周霆琛极力抑制悲伤,但偶尔漏出的哽咽听着又是那么清晰。
陈聪兼没有去安慰他,他出去几个月,对国内的事情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明白只是一场分手,周霆琛何必这么难过。
“喂?我是周霆琛的朋友,他就在我旁边,有事你说吧。”
周霆琛的电话在陈聪兼兜里响了,他打开听筒,那头立刻传来惊恐凄厉的叫声:
“别墅、别墅着火了!还有人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听人说是何金玉,火势太大了我们进不去,消防还没来得及赶到,他现在可能已经、已经……”-
何金玉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故淼在夜灯下恬静的脸,而他正躺在沙发小憩,摆在小餐桌的鱼肚煨火腿、鸡汁羹、龙舟鳜鱼冒着热气,浓郁饭香味让何金玉皱起了眉头,忍下了呕吐的冲动。
“我怎么睡着了?”
故淼闻声,十分心虚地扣下画板,“我做好饭您说等会再吃,然后就躺在沙发睡着了。”
“你在画什么?”
故淼抿嘴,硬着头皮递过去。
“哟,这画的是我呀!”
何金玉拎着画板左看右看,还挺欣赏。
“胡乱画的……”见他没嫌弃,故淼松了一口气。
“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我好找个角度,这姿势也太难看了。”
故淼捂脸,“因为大少睡着的时候特别好看。”
“那确实。”何金玉哼哼两声,继而又将目光放在故淼的画作,没过一会,微微皱眉:“这画风有点眼熟啊。”
“我之前在仓库废弃的房间看到了这些水彩,还有散落的一些旧画纸,我想应该是它主人遗弃的就参考——”
“……”
越说,何金玉的脸色越沉一分,故淼反应慢半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悻悻闭了嘴。
这别墅里连个管家都没有,能把这些遗弃在仓库的……只有曾住在这里的周霆琛了,在这种时候提起,就算他是无心之失,也难保何金玉不会多想。
落日悬挂在窗边,彩色的晚霞被傍晚灰蒙蒙的雾气遮盖,何金玉的眼底也是灰扑扑一片。
他沉默地掏出了烟盒。
“我说错话了。”故淼说道。
打火机“嚓”一声划出火焰,宛若沉静气氛中的一声轻叹,何金玉道:“你自责什么,这事早就翻篇了,一味的拘泥过去无法变得强大,只有不断向前看才能把那群背信弃义的玩意踩在脚下,一场破产就让我彻底认清身边人的真面目也不亏。”
他抬手一戳故淼耷拉的嘴角,翘起一个滑稽的弧度,“我刚阴了周霆琛一手狠的,他现在啊估计气的忙着骂我呢,我现在开心还来不及。”
即便得到安慰,故淼也笑的勉强。
“咦?怎么烟没了。”
空烟盒被甩进纸篓,何金玉拉开装烟的抽屉,同样空空如也。
“商场还没关门,去帮我买一盒吧。”
“可是,医生才嘱咐了要少——”
“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何金玉颔首,给他一个宽慰的表情:“外面冷你开我车去,我再睡会,攒攒劲等会跨年。”
“行吧。”
“等会!”
故淼转身,何金玉严肃地嘱咐道:“冰箱可乐也没了,再稍一箱。要冰的。”
“……哦。”
由于上次挨那一脚留下病根,还没修养彻底加上何金玉近期心情大起大落,胃里又开始痛起来,初步检查是胃病,最忌讳抽烟与辛辣刺激的食物。
抽烟和冰可乐都是要忌口的。
故淼不情不愿的出去,心想等会就装模作样逛一圈,回来直接说商场关门早交差,大少对他好,不会在意这件小事的。
“嘭”!
低沉的天际炸开绚烂花火,在故淼澄澈的眼底转瞬即逝,很快噼里啪啦的烟花摩肩接踵,斑斓的光芒瞬间点起首都的活气。远方传来人群的欢声细语,家家户户亮起喜庆的灯光,噼里啪啦的鞭炮此起彼伏,混合在一起宣告着新年的临近。
故淼缩起脖子,整个人缩在温暖的羽绒服里,眼底不禁也充满了对新的一年的期待。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他嘴角带着笑意,抬手满足地摸了摸何金玉送他的围巾。
脚步声渐远,小路稀薄的白霜被踩出一长串脚印,故淼哼着歌离开了别墅。
第38章
“何、何金玉……何金玉!!!”
“哗——!!”
铺天盖地的火海吞没新年夜的喜庆,瞬间点亮了半边天。城市一角,矗立富人区中央位置的一座别墅莫名失火,警方立刻在现场拉起警戒线,张牙舞爪的大火吞噬承重墙,第一轮巨大的坍塌呈圆形向四周扑过去,人群四散尖叫。
消防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急促的闪红宛若洪流迅速淹没周围的惊叫,刺耳的呼救、急促的警笛与滚滚黑烟缠绵交响出绝望的颂歌。
火海最后一次坍塌中,何金玉彻底失去意识,人群喧嚣与警鸣声在脑中愈来愈远,如潮水般褪去-
再度睁开眼睛,他已经回到了何家。
此刻正安然无恙躺在卧室。
左手边的床头柜还摆着五年前的日历,何金玉强忍腹部绞痛坐起来,目光犹疑地环顾一周。
他不是死了吗?
房间陈设依旧,窗外雪白的亮光大面积斜铺地板与墙壁,古典挂钟正老神在在地转动指针。
“滴答”
“滴答”
“……”
好安静,不对劲。
何金玉下意识检查身体,除了腹部疼痛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而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假如昨晚没死在火海里,那他身上大面积的烧伤为什么不见了?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死了?
很快,腹部传来疼痛难忍的撕裂让他排除了这个可能。
何金玉掀开被子,忍者腹痛赤脚跑到窗边推开玻璃。
景林园林叶葱郁,虫鸣螽跃,假山缓缓淌着清水,和煦的春风夹杂午后温暖的阳光扑面而来。
何金玉呼出肺腑彻骨的寒气,感受着指尖缠绕的暖风。
他想,他可能是重生了。
回到了五年前刚创建何光的夏天——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
这太诡异了。
何金玉换了身像样的衣裳,弯腰对镜捯饬发型,镜子里,是一张初出茅庐青涩未褪的脸,彼时的他还是个心比天高、踌躇满志要在首都闯出自己名堂的小年轻。
五官要更加凌厉,重生后也冲不散眉眼间聚拢的戾气,旁人光是看一眼都要退避三舍。
难怪何不凡怕他。
何金玉撑着洗手台,脸色肃穆。
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重生这种玄学事件还是让他足足消化了十分钟。
这种事他倒不觉得惊悚,既然发生了那就接受,反而,他是一个很务实的人,老天爷给了他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白白浪费了。
他心里打着算盘,心不在焉的下了楼。
看见他下来,何不凡忙不迭起身:“金玉,这么早就起了,感觉怎么样?胃还痛不痛……实在抱歉,我昨天只是想带爸妈去香港散心,实在不知道你竟然会被送进医院——”
“你有完没完?”
何金玉被他吵得耳蜗疼,不耐烦的打断他:“婆婆妈妈的。”
他记得这事,五年前他第一次谈了个大项目,格外重视,好死不死几个合作方一个比一个能喝,他昨晚直接被灌到胃出血,送医院急救需要家属签字,偏偏赶上他们一家三口去香港,偌大个首都连个能给他签字担保的人都找不到。
好在血出的不多,小桃给他签了字,上一世,他因为这事把何家闹得鸡飞狗跳,气的半年没接这一家人的电话。
何金玉一声不吭坐在餐桌侧位,何不凡顺势给他盛了一碗养胃的热汤。
加了黄芪和猴头菌,大火跟母鸡一起炖沸,再开小火煨两个多小时,浓香的鸡汤上面又撒了点葱花点缀,油亮的汤面倒影了他苍白的脸色。
不仅鸡汤,桌上的菜系大多是半流食,都是他能吃的,以何不凡的性格,大概凌晨就起来准备这些。
上一世在他会理所应当享受何不凡的讨好,而现在,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何金玉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鬼使神差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死在大火里,你会怎么做?”
何不凡一愣,明显慌了:“你误会了金玉,我没想过这么极端的问题,昨天、昨天晚上真的是意——”
“回答我。”
“……我应该,会帮你善后,然后安慰爸妈不要太伤心之类的。”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何金玉的脸色,生怕哪句话又惹这位霸王不开心。
半晌,他也说不上来何金玉的反应,好像在回忆,仿佛真的经历过这件事,又好像在笑,嘴角扯出一个极为嘲讽的弧度。
何金玉:“错了,他们才不会伤心。”
他们只会失望,觉得我这种人恶事做尽,死有余辜。
何金玉头微微低垂,眼皮半阖,遮住眼底淡淡的落寞。
昨晚火光冲天,烈火逐渐将他吞噬,虽说现在已经重生,完全有能力改变未来,可那场大火在他心底留下了一块灼痕。
一块名为“亲情”的伤疤。
那晚除了消防员,真心不想他死、拼命救火的人只有何不凡。
竟然是何不凡……
他闭上眼睛,一切悲痛都与这声叹息被悉数吐出。
再睁开眼,他又恢复方才的沉静,伸手接过他的鸡汤:“谢谢,辛苦你了。”
“……”
一句话宛若一道闪电,何不凡整个人如遭雷亟,一屁股跌坐回椅子,反应了半天才磕磕绊绊道:“没、没关系,不辛苦,不辛苦……”
一段一个人兵荒马乱的对话结束,何金玉低头安静喝汤,而何不凡眼珠子控制不住地往他那拐。
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照平时早冲进厨房拿刀砍人了啊……
何不凡又偷偷摸摸观察了一会。
“看够了没有?”
“没!啊不是,那个小桃她们应该在公司忙吧?要不要下午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何金玉想也没想拒绝了。
上一世就是因为推何不凡摔下楼才被何奕送去秋冰别苑,结识了郎庄、李韩扬和周霆琛,最后给自己招惹来了一系列麻烦,窝窝囊囊的死了。
何不凡是一切的源头,虽然说现在避开他为时已晚,但起码不用跟周霆琛再扯上关系了。
而且,他还需要点时间适应。
去医院的路上,何金玉让小理去何家,把剩下的那点东西全都搬出来。
“何总,有些是按照您习惯定制的贴身物品,日后您若在何家小住恐怕会有点麻烦。”
“搬吧。”
何金玉挂断电话撂了手机。
去医院复查了一次并没有大碍,回去静养段时间就行,医生特地嘱咐他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珍惜身体,很多人都觉得年轻身体机能好恢复的快,最后喝死在酒局的也不在少数。
何金玉深有体会,上一世,他为了跑业务连十几种不同的高度酒混一块都敢仰脖干的,在酒场里出了名的不要命。
“不会了,哪天再被人一脚踹出胃穿孔我可就赔本了,我是个商人,不喜欢干赔本的买卖。”
拿了单子,何金玉就回到了公司。
他昨晚陪酒陪到胃出血的事情迅速传到合作方的耳朵里,虽说这里面有故意刁难何金玉的心思,但人真出事保证他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项目的事也不敢再耽误,今天一早合同就送到了何光。
电梯门打开,何金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来,他表情淡漠,额发斜拢一侧,白面黑衬西装外勒了条两指宽的铂金纯黑腰带,腰细腿长,走路带风,浑身透着放荡不羁的张狂劲。
重来一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董事会那几个老狐狸是怎么趁何光危难反咬他的,何金玉记得清清楚楚,心里已经在默默盘算怎么收拾那群老不死的了。
心里想着,何金玉挽起袖子,被黑金衬衫衬得白皙清瘦的手腕推开玻璃门。
下一秒,李韩扬激动地从沙发弹起来:“何哥!”
空气中的死寂一闪而过。
何金玉勾了勾唇,不疾不徐:“李韩扬?”
背对着门,沙发的另一侧,郎庄喝了口茶缓缓放下茶杯,这才起来,“听说你进医院了,韩扬担心的不得了,正好我也凑个车,跟着他一块来看看你。”
“得了,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可好得很。”何金玉眼睑微微眯起,笑了:“不是我说你们怎么不等年后放完假再来?人何不凡都比你们动作快,昨晚我刚出医院人就把我接回家伺候去了。”
何金玉照常上去跟他们打趣了几句,目光已经悄悄放在了李韩扬身上。
这时候他远没到在首都翻云覆雨的程度,李韩扬自然不敢贸然抓来何不凡给他打一顿,只嘴上帮他骂两句出出气。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因为昨晚那一出这个项目也不会推进的这么快,也没白费我这几个月的奔波。其实啊,不光是我,连政.府也在悄悄跟进,要真把这事办好了,何光以后风光的日子可就不愁了。”
其余人被他挥退,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三人。
何金玉过去在与他们隔了个茶几的沙发坐下,翘着二郎腿,手肘支在靠背撑着后脑勺,看向李韩扬:“你上头那个哥前不久不是把你母亲从族谱里踢出去了吗?这两天我正想着这事呢,过两天峰会我就帮你骂他两句,咱伯母好歹为李家鞠躬尽瘁几十年,结果说踢就踢,李老大可真是寒人心啊。”
李老大的妈前脚刚死后脚二房和二房肚子里的李韩扬就进门了,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李老大在李家可谓是叫天天不应,但好在争气,早早抢在李韩扬之前把控李家绝多数家产。
从小受她们母子的白眼和欺辱,现在攻守易形,老头子躺在医院,二房没有话语权,没人管的李韩扬的日子也只是表面风光。
他甚至怀疑李韩扬后期的疯癫是不是被李老大给折磨的。
李韩扬虽然不忿,但又无可奈何,“也不知道那个野种哪来的人脉,竟然能抢到这么多好资源,让爹都高看他一眼!”
说到这,李韩扬突然悟到了什么似的,连忙抓住何金玉的衣角,“何哥,你刚谈成了一个大单子,也带带我吧!你不是经常跟国土部的那几个人吃饭吗?肯定知道他们手里有哪些项目的!”
何金玉前倾,手搭在他的肩膀拍拍:“没有,滚远点。”
李韩扬当场就开始闹腾他了。
观看全程的郎庄倒是很安静,喝茶时的眼珠微微上移,似乎在盯着李韩扬肩膀搭着的那只纤细莹白的手,深邃的眼眸被升腾的情绪加深冷意。
何金玉被他软磨硬泡的脑子疼,抬脚踢开他。这时,沉默了半天的郎庄开口了:“金玉,你别逗韩扬了。”
“不是我不想给,他们里边有个姓黄的确实在负责深城项目的招标,只是投标的人只有周家,国土局也属意周家,人家虽然面上没明说,但都默许这个项目为周家的囊中之物,我也没办法。”
说着,他还佯装惋惜:“算了,等下次首都哪里有分红多的项目我再帮你物色物色。”
“深城的……”李韩扬若有所思道。
深城是个好地方,富的流油,何金玉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创办何光的第一桶金就是在这里捞的。
周家……深城……国土局……这三个词给人的联想只有两个字:发财。
周家有周老爷子坐镇项目自然不差,这深城的项目别人可不是不好意思竞标,而是看在周老爷子的份上不敢,但是他敢。
风险越大利润越高,只要跟周家竞标成功,家里那个没娘养的还敢跟他叫嚣?
李韩扬打定注意,眼里的得意根本藏不住。
“你最好别动歪心思。”何金玉提醒他。
李韩扬赶忙笑笑附和道:“何哥都这么提醒我了,我哪敢,你放心,我一定老老实实的!”
恐怕他起疑心,李韩扬赶紧扯开话题,问他要不要去流仙庭聚聚,被他以工作为由拒绝了。
之后李韩扬不再多留,着急忙慌的走了,因为太着急,甚至出门的时候差点一头栽花瓶里。
隔着玻璃,何金玉微微侧目,慵懒的眼皮上挑,眼底的不屑与轻蔑溢于言表。
蠢货——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了好几遍所以来晚了!!我会勤奋起来的!!
顺便推推基友新文《生了好吗我真不狗叫了》——千古一盲。
时隔三年消失的鸽子携新作强势来袭!!三年前,她一声不吭离开晋江说要闯出一片天,三年后,她发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详情见简介:
高中时,闫破被自己保护的男孩掰弯了,那个人好到让他无法忘怀。
后来,闫破被迫辗转异乡,他要足够多的钱给他爸还赌债,要足够多的钱能让他清清白白站在沈怀面前。
不料重逢来得太早,闫破竟不知所措。
谁敢想,谁敢想,前男友竟然变大佬。
不曾想,不曾想,前男友脾气太暴躁。
沈怀一口一句“明明是你把我掰弯的”、“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鸟”‘、“我只是钱太多花不完扔给你点罢了”……
要是放在以前,闫破邦邦就是两拳。
但此时,闫破那些高傲的棱角,早已被社会打磨的光滑Q弹。
他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皮,心想:其实有时候太过Q弹也不是一件好事。
闫破:不生哈,超雄会遗传。
沈怀:生下来好吗,我真不狗叫了!-
【有女装有生子】
第39章
而仅一秒,他便恢复如常。
郎庄放下茶杯,嘴角抽搐了几下,“经你一提起我又想起来,周家的那位小少爷好像还在国外读书,好像叫……对,周霆琛,说起来也是在秋冰别苑跟我们一起玩的孩子,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好好聚聚。”
何金玉敷衍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从前,他只觉得郎庄脾气好,性格软弱,加上身体不好的因素,他从来没对这个人有设防,如今,他对郎庄的认知已经完全被颠覆。
这个人,比他更坏,比李韩扬更疯。
他向来不喜欢与这种心思深重的人交往,随便扯了个借口离开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哪也没去,在公司高强度工作了五六个日夜。
直至他脆弱的胃再次发出警告。
何金玉很惜命地又去医院复查了一遍。
洁净的地板倒人影,坚硬的鞋跟在地板撞出脆响,匆忙的人影在何金玉眼前晃来晃去。
他刚做完胃镜,此时麻醉劲没过,有些迷迷糊糊地靠墙休息。
“小桃,今天几号了?”
“何总,5号了。”
小桃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他,他润了润嗓子,阖眼闭目养神。
5号,还有一个多月,再等等。
缓过劲,何金玉带着小桃回公司,剩下的交给特助处理。电梯门刚一打开,何金玉挑眉,颇有兴致地打了声招呼。
李韩扬被人搀扶着出了电梯,声音十分虚弱:“何哥。”
打量一遍,这人上半身灰头土脸,左肩衣领和肩背有一块触目惊心的血痕,看样子向从上方被什么砸了似的。
而搀扶他的那人长相帅气,身材高大,只是眼底藏着冷锋,挑起的眼尾又带着几分凉薄。
何金玉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你是何家的二公子何金玉对吧?你好,我是李明霄,韩扬的大哥,比你们大了两岁。”
何金玉眼睛又移回去:“你认识我?”
李明霄笑意更甚:“那是很多年前的匆匆一面,可惜后来没机会再见,我也是缘悭一面,须臾故人罢了。”
“你倒是自来熟。”何金玉嘴角抽搐,心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能在李韩扬母子的摧残下长大不疯就不错了,还能在多年后把持家政大权的,何金玉合理怀疑李家老头卧床不起八成就是这个李明霄的手笔。
没等他说什么,李韩扬先急了,一手撕扯李明霄的衣服,嘴里骂骂咧咧:“少跟何哥套近乎,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背后跟我玩阴的是吧!敢他妈在背后拿花盆砸老子!你给我等着,马上我就大卸——唔!”
李明霄笑盈盈地扣住了乱动的嘴,很有礼貌的道歉:“估计是被砸脑震荡了,有点神志不清,让大家见笑了。”
“那赶紧包扎去吧。”
李明霄点头示意,拎鸡崽子似的带人走了,没走半米远,又拖着人折回来。
“不好意思,我刚从国外回来还没倒时差,现在有点迷糊,请问治精神病的门诊在哪里?”
何金玉摆手,让人引他们过去,李明霄道了声谢,不紧不慢的跟着人离开。
等人走远了,小桃摇头感慨:“对自己弟弟下手太狠了。”
“叮”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
何金玉进了电梯。
“不是他干的。”
小桃惊讶:“那是谁啊,对李少下这么重的手?”
“不重要。”
他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一切妥当。周老爷子和黄副局的交情已经在首都慢慢传开了,再过不久周家就会因违规陪标被踢出局。”
“嗯。”
只要不影响李韩扬中标,一切都不重要。
他没再说什么,电梯里沉默的气氛被开门的提示音打破。
紧接着入耳的便是一阵人荒马乱的骚动,一群白大褂一闪而过,从未停稳的救护车抬下来一个女孩,急救车的车轮几乎能在地板擦除滚热的火星,急救人员满头大汗恨不得立刻闪到急救室。
在救护车里一同下来的,还有吓得连路都走不稳的何不凡。
这阵骚动持续了两三分钟,打探到消息的小桃告诉他被抬下来的女孩是赵小芸,在何家突然晕倒被送来抢救。
何金玉颔首,“今天真是热闹。”
小桃问:“我们要去看看吗?”
“我又不会治病。”
何金玉满不在乎,抄着兜慢悠悠穿过大厅。
小桃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溜圆的眼珠子十分困惑地瞄了老板一眼,总觉得老板最近变温和了很多。
她一路小跑抢在何金玉前头撑开玻璃门,门页微开,吹来的热浪戛然而止。
一只手抵着门板按回去。
小桃顺着伸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何金玉不知何时变了脸色,僵硬的嘴角半天艰难吐出一个字:
“走。”
门外。
一辆世爵B6横停门口,被迫绕路的行人骂骂咧咧敲玻璃,车窗降下一半,行人正欲开口骂,对上阴沉的目光霎时吓退好几步,连滚带爬的跑了。
车窗缓缓上升,隔绝了内外的冷热交替,车内寒凉彻骨,郎庄深邃的眼底被冻出几分冷意。
被随手扔在副驾的手机还亮着屏幕,瞩目的三通未接电话高高挂起。
郎庄咬牙,一拳垂在方向盘,紧绷的拳头因压抑的怒火隐隐发抖-
何金玉将关了机的手机撂给小桃,头也不回从南门离开了医院。
自从重生后他一门心思扑在何光,很少关注外界事宜。下午,他便收到了两则消息,一是他的病历单,还是需要静养,调整作息一日三餐正常吃就行;二则是周家破产的报道。
何金玉眉头皱紧:“怎么会这样……”
小桃提议:“周家还在上学的少爷与您交情匪浅,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们要帮扶一把吗?”
“……”
“嚓”!
打火机擦出火光点燃烟尾,何金玉盯着慢吞吞燃烧的猩红沉思。
前不久一伙人将自己包装成外企某大厂负责人诈.骗了周家不少钱,因为这桩丑闻的影响周氏股市下跌,新接的项目又经营不善夭折投进去的钱全打水漂,周家摇摇欲坠,关键时候是周老爷子出面拿下深城的项目给周氏续命。
时运不济,也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惯,新项目建了八成被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毁得一干二净。
之后就是周家破产,没过多久他从讨债的手里救了周霆琛,对其旧情重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这一回要借深城的项目一石二鸟,收拾了李韩扬的同时还能加速周家破产,只是……怎么这么快?
周家还没撑到中标的时候就破产了?
何金玉掸了掸烟灰,“周霆琛回国了吗?”
“事发突然,他应该来不及回国。”
“不要说应该,关于他的消息一个字也不能错,等会让小理想法子去盯着周霆琛,他近期会回国,如果他有任何反常举动立刻汇报给我。”
“好的,何总。”
何金玉抬手,烟尾刚燃起的火星“滋滋”几声被摁灭在烟灰缸。
防患于未然也好,把错误扼杀在摇篮也好,玄学这种事没人能说得准,既然他能重生,那别人也未必不行。
周家破产不管是因为李韩扬而带动的蝴蝶效应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都在他心里埋了个疑影。
小桃离开后,办公室只剩他一人。
何金玉摁开手机,摒去郎庄的三个未接电话,何不凡给他发了信息,半月后宿凤过生日让他过去一块吃饭。
地点在白玉为堂。
这件事他也记得,那个时候他还跟家里生着气,放话他跟何不凡只能去一个,他等了半天没接到任何人的电话,最后还是他厚着脸皮去的。
这次他非常庆幸没和家里闹别扭,不用再干一次丢脸的事,早早给宿凤准备好了生日礼物。
半月后,白玉为堂。
兴和园。
何金玉走进亮着暖光的前院餐厅,身边跟着的侍者叽叽喳喳介绍。
推销的一贯用词,把自己介绍的多么典雅高大上以此成为“昂贵”的代名词,混在上流圈的人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贵”,用各种昂贵的天价宝物当做装饰来彰显地位,恰如明星的背后为何总有金主砸钱,各取所需而已。
不过何金玉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你们会收高中刚毕业的当服务生吗?”
“这个……”侍者面露难色:“如果是在校大学生可以考虑。”
“如果长得很好看呢?”
侍者想也没想:“不考虑。”
“……”
何金玉将红丝绒包装的礼品放在宿凤面前,是一条之前在拍卖会拍下的一条戴比尔斯白金镶翡翠项链。
“你不是搬出去了,还来干什么!臭小子,长能耐了,要跟你爹妈划清界限是不是!”何奕吹胡子瞪眼,前不久他一声不吭把东西从何家搬走,导致何奕现在看见他就忍不住骂人。
何金玉也习惯了,先给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不紧不慢道:“我最近忙,没空回家,何不凡他妹妹不是进医院了?等过段时间让她搬我那屋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好照顾,省的何不凡两头跑,折腾人。”
“……”
话落,整个包厢死一般寂静。
何奕和宿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没说话,但都不约而同猜测这孩子是烧傻了还是疯了。
比起这些,何金玉的话更让老两口感到欣慰。
宿凤真心笑了,摘下脖间项链,让侍者将礼盒里的拍品给她带上。
“这事你随便吩咐下人让他们干就行了,没事别吩咐小理,你是想吓死老头子我呀!”何奕乐呵呵的,招呼刚进门的何不凡吃饭,抬手夹了一块佛饼搁在他碗里。
“你爹我可真是头一回见你疼人,你说说看,从小到大不凡哪里不是对你百般迁就?就你这个混账小子整天跟个土匪似的欺负人,唉……算了,只要你们兄弟俩能好怎么着都行,你也别整天住外边了,外边那群不专业的保姆什么的啊伺候不好你,等改天有空了就让人把东西送回来,你接着在家住,省的你妈天天念叨你不回家……”
何金玉没有接话,沉默地盯着碗里的绿茶佛饼。
见人不说话,何奕下意识看何不凡。
“啊、这个佛饼我看着有点不干净,你们再换一道其他的来。”
何不凡招呼他们撤走这道菜,连同何金玉的碗碟都换了一套新的,他抬手重新夹了一块海刀给他。
何金玉一声不吭的吃了。
气氛更尴尬了。
老两口这才想起来何金玉不喜欢茶叶,只要是关于茶叶的吃食一概不碰。
眼见气氛愈发凝固,何不凡索性装起身绊倒闹笑话,氛围逐渐活泼起来,老两口又在何不凡的提示下夹了许多何金玉喜欢的菜。
这一顿饭吃的表面热闹,实际个个察言观色,何金玉明白是他在场的原因,中途,他借抽烟为由离开了包厢,将真正的热闹还给这一家人。
穿过沉闷的长廊,他来到看台,倚着栏杆低头点了根烟。
暖光从头顶洒落,在他眉骨打下一排阴影,他静静地盯着两指夹着的眼尾,晦暗的眼眸映着猩红的火光。
过往四年因为周霆琛对何不凡的态度狂吃烂醋,也因为周霆琛不喜欢他而对何不凡不断产生怨怼,更因为父母的偏宠欺压何不凡十几年,可结果呢?没有何不凡周霆琛照样不待见他,他爸妈也照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混账。
人人都说他样样出类拔萃,是何不凡那种人修行几百年都追不上的存在,实则恰恰相反,他才是最愚蠢糊涂的。
况且,他一直都知道何奕宿凤不喜欢他不是何不凡的错不是吗?
何不凡是个好人,他是个烂人。
烂人有烂命,他不该抢占何不凡的。
烟尾火光明暗,何金玉仰头,无神的眼底被嘴唇吐出的白雾遮盖。
再过三分钟,这里就会发生一场可怜的服务生被债主暴.力催债,然后被一个姓何的男人救下的戏码。
只是这一回,主角不再是他了。
不对,一开始的主角也不该是他。
他来的时候想明白了一件事,准确来说,是过了很多年以后才反应过来。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个家族破产的高中生为什么能来兴和园当服务生,也没有怀疑,兴和苑打造的“高端”路线为什么会允许这种损坏口碑的事情发生。
他更从来没怀疑过,这会不会是一场粗糙的布局。
他前世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救了周霆琛,为什么周霆琛事后丝毫不感激,甚至用怨恨的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还说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也不会跟何不凡错过。
想不明白的疑团换个角度就想开了,会不会周霆琛今天确实在等人拯救,只是等的人不是他,而是何不凡?
他是个意外,改写了故事原本的走向,那一纸协议算是将周霆琛与何不凡的情缘断得干干净净。
和自己心爱的人被迫分离,日日夜夜忍受他的坏脾气与触碰,所以在他死的时候,周霆琛才会露出那种想杀了他的眼神吧。
何金玉陆陆续续吐出一口气,眼泪顺着眼尾飞白滑落发间,心口是难以言喻的闷痛。
原来你真的恨我。
周霆琛。
第40章
湿润的眼底倒映天花板刺眼的白光,模糊的视线出现大大小小的黑点。
直到指腹传来刺痛,何金玉涣散的意识才逐渐回拢。
猩红的火星在他食指留下一小块灼痕。
他低头轻捻烧痕。走廊拐角传来隐隐约约的骚乱,由远及近,最后近在咫尺。
“抓住他!”
“臭小子还挺能跑,老实点!”
一群膀大腰圆的大汉围在一块,嘴里骂骂咧咧吐着脏话,还时不时朝地面啐一口。
被摁在地板的男孩穿着兴和园的制服,领结颤巍巍挂着,衬衫和马甲被暴.力撕开几条口子,露出触目惊心的淤青,眼角和嘴角都见了血。
比路边的流浪狗看着还要凄惨。
偏偏一双发红的眼睛散着冷意,十分不服地瞪回去。
“钱我会还给你们,放开我!”
“呦呵!你还能耐上了是吧?周家刚破产赔的裤衩子都快没了,你哪来的钱!”那个长相凶狠的大汉弯腰,在他白嫩的脸上轻佻地拍了拍,冷嗤:“你该不会在幻想能来个冤大头把你救回去吧?哈哈哈哈哈哈——”
周霆琛咬牙切齿,眼神冷峻,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这群人放肆的嘲笑,而愤怒之余,余光穿过人群悄悄观察角落的某人的反应。
何金玉只望向紧闭的包厢门。
再过一会,何不凡就该出来了,到时候,他和周霆琛之间所有的爱恨、怨怼或许会随着下一刻这两人的一个对视、一次牵手而烟消云散,就像他和周霆琛曾经的种种,都会因故事回归正轨被抹杀,全都消失不见。
何金玉敛回视线,喉间的哽咽宛若含着刀片,不上不下,痛苦都化作麻木流入四肢百骸。
他起身,给何不凡打个电话随便扯了个离开的借口,放下手机,觉得眼前一阵旋转颠倒,他手指紧紧扣着机身,陆陆续续呼吸好几次才按下猛烈的失重感。
走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回头确认何不凡有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头再去看一眼这个曾带给他快乐与痛苦的男人。
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强取豪夺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
周霆琛,曾经的事我们彼此都有错,我不恨你了。
去爱何不凡吧,跟他好好过日子。
以后再也没有人妨碍你们了。
他沉稳的步伐在昏黄的灯光下是显得那样平静,倒映在周霆琛眼底又是显得那样的决绝。很多年以后,周霆琛再回想今天都会感慨一句: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绝情的背影。
“诶!周、周少,人走了!那咱这咋办……”
还是那个凶狠的大汉,这会已经变了副嘴脸,恭恭敬敬的朝周霆琛伸手。
半道被一掌甩开。
周霆琛艰难地爬起来,那双充满诧异与审视的眼睛眯起,无声凝视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何金玉没多久便收到来自小理的消息,周霆琛这段时间跟何不凡频繁见面,比刚回国那几天还要亲密。
他告诉小理人不用盯着了。
走势与他预料的一样,看来周霆琛没什么问题,重生什么的……是他多虑了。
挂断与小理的通话,他端起挂着雾气的红罐饮料喝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
味道太烈了。
“小桃。”
他打算带小桃去楼下商城买点口味温和一点的饮料。
“何总,李家大少来了。”
他刚起身,正好跟进门的李明霄四目相对。
对方看见他的那一秒明显挑了挑眼皮,上扬的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何金玉抿嘴。
这李家兄弟怎么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好歹是首都这一块有头有脸的太子党,李明霄却从不讲究这些,今天明显带着任务来的,穿的却是刚下赛场没来得及脱的机车服,走路带风,见了他直切主题。
“既然是韩扬的朋友,那我也不客气了,我是来撬墙角的。”
李明霄转身,朝小桃摊开掌心。
小桃左看右看,反应慢半拍的退出去,给他们留商谈的空间。
等她关上门,李明霄满意地点头,大方夸赞:“你这小秘书挺可爱的,我用李韩扬能换走她吗?”
“……”
何金玉眼皮直跳,语气中略带有嫌弃:“不行。”
“为什么?”
“我不做赔本的买卖。”
“李家二少难道还抵不上何总身边的小秘书吗?”
“呵、哪有,那可是李家二少,用一个小秘书给换了也太贬折李家了。”
李明霄的笑容更加明朗,将手中的文件推至他那头:“既然韩扬在你心中分量如此重要,那我要用点道具才能撬得动你了。”
那份文件何金玉看都没看一眼,态度之明确。
李明霄无奈叹气,放低了姿态,“何总,既然小秘书不够格,那我呢?用我换走一个李韩扬,怎样呢?”
“你?”
“对,既然撬不动你的墙角,那你来撬走我吧,我很好撬的。”
李明霄撑着桌面,身体前倾,一张剑眉星目硬朗的帅脸陡然放大。
温热的男士香水味道扑面而来,脖间挂着的银环项链也随着身体的动作滑出衣领,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你是个明白人,李韩扬那种蠢货你瞧不上,带在身边也是累赘,不要怪我话难听,何总,商界里只有永远的利益,利益才是双方友谊稳固的基础。”
两个都是李家人,但论起实权来就举足轻重了。
李韩扬只是受宠,李明霄才是李家的真正未来掌舵人。
现在李明霄是主动抛出橄榄枝,何金玉当然心动,拿起文件翻阅了几眼。
都是近期几个好项目的分红,这种不会翻车的工程也就等于给他长期稳定送钱。
“不止这些,我们来日方长。”李明霄伸手,虎口还有蹭上没来得及擦的机油。
何金玉放下文件,“那些已经给了李韩扬的项目我不好再要回来,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合作。”
“成交!”
何金玉瞥了一眼伸来的手,没有动,李明霄似乎也意识到不妥,问了洗手间的位置就走了。
“何总,跟他合作……有风险。”小桃警惕地盯着桌上的文件。
何金玉摇头:“不会的,他只是表面随意而已。”
李明霄此番是来试探日后对李韩扬动手他会把人保下来的可能有多少,为的是提前为自己上位做准备,顺便结交他这个朋友,很可惜,李明霄显然找错人了,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不喜欢李韩扬,根本不会出面保他。
李韩扬表面是他的跟班,实际是郎庄养出来的疯狗,自始至终,李韩扬的猖狂依靠的全是郎庄的纵容,否则就算再长一百个胆子,上一世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
不过无所谓,在料理李韩扬之前还能白拿钱,他再乐意不过了。
只是这个李明霄的心思一般人确实猜不透,何金玉以为他早走了,结果洗完手自己折回来,拉着他的手完成刚才未完成的“握手”仪式。
“……”-
新能源数智生态国际峰会。
随着社会经济不断发展,数字技术与新能源已日益融入各发展领域,国内对新能源汽车的研发不断进步与优化,行业迎来鼎盛时期,何金玉以何光集团创始人的身份出席峰会。
这次峰会主要商讨国内新能源行业如何向海外市场进一步拓展。
新能源技术日新月异,此时加入为时已晚,技术跟不上不说,还容易得罪那些已经在此行业分走一杯羹的大佬,因此,何金玉此行目的是扩充人脉。
一场劳心费神的社交结束,何金玉红润的眼尾已现醉意,靠在椅子小憩了一会。
意识恍惚之间,脸颊突然贴来冰凉的物体。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截白皙的手指,顺着往上,周霆琛在好奇地俯视他,朦胧的视线摇摇晃晃、虚虚实实,眼前这个青涩稚嫩的周霆琛竟与23岁的周霆琛五官契合重叠!
何金玉惊起,一把推开他。
“哗啦——”
水杯在空中抛出个微小的弧度,碎在地板,温水悉数泼在他的衣袖和腹部。工作人员闻声过来七手八脚着手收拾,小响动并未引起其余人的注意。
被推开后,周霆琛看了眼摔碎的水杯,掏出口袋手帕,牵起他的衣袖轻轻擦拭。
“你是谁带来的小孩,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规矩吗?”他手腕用力抽回,竟然没抽动。
周霆琛抿了抿嘴唇,依旧沉默不语,擦拭的动作缓慢,好像不舍得擦干似的。
他不说话,何金玉没心思陪他耗时间,抬手甩开他。
走了两步,哑巴了半天的人终于说话了。
“我好心帮你,是你不领情。”
何金玉扭头,语气一沉:“你好心?自以为的好心到头来只给别人带来麻烦,这叫添乱。”
他看见周霆琛心里就来气,眼下更是怒火中烧,要不是看在这人还是个小屁孩的份上早一拳打过去了。
关键时刻何不凡及时出现横插在他们中间,让他有火也发不出来了。
“是你带来的?”
何不凡讪讪点头:“他年龄小,又刚回国什么都不懂,金玉你见多识广,别跟他一般见识。”
“又来当你的老好人了。”
何金玉啧了一句,绕开他们去更衣室换掉脏了的衣服。
他没多说什么,何不凡知道这是没生气,自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赶紧查看周霆琛的状况。
周霆琛倒没什么过激的反应,深邃的黑眸平静地注视何金玉离开的方向。
“不是你说想和金玉见面才让我带你来的?怎么跟人闹起来了。”何不凡并未体现出责怪的语气,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幸好何金玉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否则今天不知道要惹上怎样的麻烦。
“他很讨厌我。”周霆琛敛回视线,“但却不讨厌你,看来首都的传言也不能全信,你们兄弟两个的感情明明不错。”
他这么说,何不凡也难免感慨:“金玉并非不讨厌我,他只是看开了而已,或者说不再将亲情看得那么重要,自然而然也就不在乎我了。”
何金玉对他的怨恨建立在对父爱母爱的执著的基础上,没了这个执念,也就全然不在乎父母爱谁了。
何不凡对这种局面感到无奈,“自从他出院,变化就一直挺大的,像是……突然一下成长了很多,还问了我一些很极端的问题,我挺担心他的。”
周霆琛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是那个时候……”
何金玉就重生了。
难怪,那天看都没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完全不像这个时间段的何金玉会做的事,若是五年前的何金玉一定不会弃他不顾。
可惜,全白费了。
周霆琛表面云淡风轻,可眼底已然悄悄升腾起浓郁的情绪,垂在腿侧的手指蓦然攥紧,用力到骨节发白,隐隐发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