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重生后后悔了》 1、第 1 章(修) 周霆琛那身礀比松柏还挺拔,被灯光映得唇红齿白的,往何金玉跟前一站,简直能把他勾的魂都飘没了。在场的其余人纷纷停了手里的动作,等着他的下文。 “哎,小周,去给老王敬个酒。” 周霆琛往何金玉手指的方向一瞥,圆桌紧挨主位,被叫老王的赶紧端着酒杯起来:“哎呦呦,何大少这太抬举我了,哪能让周少给我敬酒?来来来,我先自提一杯!” 周霆琛跟座山似的没动,李韩扬大着嗓门叫道:“你是死人吗?说话不会,动一下也不会啊!还以为是四年前的周家?在这摆什么太子爷的谱?让你给王总敬酒呢,没听到是吧!” 郎庄微微一笑:“今天金玉刚结了个项目跟我们吃个饭,朋友聚餐你何必这么大火气?况且周少的心思都在正经事上,不会这些闲暇的社交,我看还是以茶代酒,心意到了就行。还请王总见谅,大家见谅。” “郎哥净当老好人替他说话,也不见他领过你的情……”李韩扬哼哼两声。 “叽歪什么。”何金玉轻摇酒杯,放在桌面时点了力。 “咚”的一声,李韩扬脸色立马变了,讪讪地挪了挪身子,低头闷了一杯酒。 周霆琛还是一动不动,何金玉慵懒的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周霆琛刚从实验室里出来就被喊来了餐厅,身上穿着白大褂,铂金萧邦镜框,内里穿着一件枪蓝衬衫,一条暗色西装裤,衬得他身形修长,气质沉稳。 他指着衣服挑刺:“我给你买的衣服怎么不穿?又是这一套……看着就倒胃口,回去就扔了不准穿!去,跟老王喝一杯!” 周霆琛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乌烟瘴气的包厢,平静道:“我不会喝酒。” 第二次下何金玉的脸,包厢里安静的可怕,因为非常寂静,他的嗓音咬字非常清晰,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总有一种很疏离的冷感。 何金玉咧嘴冷笑:“这是理由吗?难道我刚生下来就会喝酒了?去,就喝一杯。今天这么多人在,你别存心跟我过不去。” 何不凡突然起身,举起酒杯:“抱歉大家,周少今天开车来实在不方便喝酒,我代他先干三杯。” 何金玉头也不回,细长的手指转动杯脚,语气凉飕飕的:“你们感情可真好啊。” 他这会气的简直要喷火,心想自己这个正牌男朋友又没死,还用得着他替? 坐在何不凡旁边的人赶紧拽着人坐下,生怕再给这位火上浇油。 周霆琛眼珠微动,停在何不凡身上一瞬,抿嘴,皱起了眉毛:“你又乱发什么脾气。” 何金玉歪头看着他,笑容不减,眼神却彻底冷了:“你再说一遍试试。” 空气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自从周霆琛进了门脚就没挪过,何金玉坐在圆桌另一侧,俩人隔了一间包厢的距离,看不清楚对方的脸色,只觉得这会俩人心情都不太好,俩人沉默的对视,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这场对峙。 气氛实在太僵硬,这几个太子爷想举起酒杯缓和缓和,但都被何金玉阴翳的眼神骇回去了。 何金玉是真生气。他出身好,从小送到白玉为堂跟他爷爷和几个老首长养大,行事作风都透着股蛮横的匪气。 出身好,背景硬,最可气的是还特有本事,大学一手创办的何光如今在整个首都城如日中天,想跟他攀关系,不得不捏着鼻子低三下四忍着他的臭脾气。 因此,何金玉烂名远扬,坏的人尽皆知。 直到碰见周霆琛——这个比何金玉还要脾气硬的刺头。 郎庄低咳两声缓和气氛,拿胳膊撞了撞何金玉:“实验室多忙,你看周少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明显刚出来就往这赶,累了一天,你让他缓缓再喝。” 郎庄的话说到点子上了,何金玉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何不凡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对对对,先让人搬个椅子让周少坐下吧。” 他一开口,气氛又瞬间微妙了。 李韩扬眼睛一瞪,刚想说什么,突然听见周霆琛“嘭”一声,甩手关上门,一言不发的大步走到餐桌。 大家终于看清他的脸,五官线条非常清俊。眼珠黝黑,皮肤雪白,他身上自带一种稳重的正儿八经高干少爷的气质,让这群沉迷莺莺燕燕的太子爷立马消干净了不三不四的心思,其中几个不由得坐直了细细打量起来。 周霆琛冷着脸,捞起桌上的一瓶monopole汩汩倒入高脚杯,当着王庆的面,仰头一饮而尽。 一滴不剩,他举着酒杯,下扣杯口立在玻璃桌,桌面缓缓转了一圈让所有人看的清楚。 何金玉笑容渐消,大家都被他突然的举动愣了一瞬。 “好!痛快!!”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气氛瞬间炸起来了。 王总哈哈笑道:“看不出来啊,周少外表斯斯文文的其实也是个痛快人,快!来人加一把椅子别让人一直站着啊哎呦,一群呆呆笨笨的东西。听说周少最近要开公司在物色地皮是吧?来,咱俩坐下好好谈谈。” 王庆话里递了个台阶,其他人赶紧招呼周霆琛顺着下,一时间,气氛又恢复了热闹。 何不凡松了口气:“我也听说周少新品芯片供不应求,连车企的那几位老总都抢着要。如今终于筹建公司,可要好好选址,也预祝周少未来红红火火。” 周霆琛被人推着挨着何金玉坐下。 虽然刚才气氛得以缓解,何金玉笑起来,动作却是十分不善地在周霆琛脸上拍了拍:“听到了没?小周,我家那个不知道哪来的野路子养子何不凡夸你呢,刚才还为你求情。你可真受欢迎啊!” 何不凡坐的近,听得清楚,脸色唰一下白了。 周霆琛敛回视线,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半垂,一掌直接拍掉了那只烦人的手。 周霆琛明显被这句话气的够呛,何金玉即使被打了,心里也不恼,很快转身对王庆就换了张脸道:“他们公司连个雏形都没有,正式员工加吧加吧也就那两个,老王你可千万别整什么乱七八糟的,到时候再招一群招蜂引蝶的进去挖我墙角,我指定第一个找你算账。” 王庆哈哈大笑:“好好好,这下我可算捏着你何大少的把柄了哈哈哈哈!放心放心——公事公办,一个流程不少,地儿绝对哪块安静哪块来。” 两个人就这么爽快的把事给聊下了,虽然刚才那事何金玉没说什么,面上有说有笑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心里憋着口大的,生怕这位“何大少”再不高兴,一群人轮流变着花样说笑话,把何金玉和王庆捧得一通天花乱坠。 最近首都城有几个房地产项目,都今年最重点的,玩好了利润能带着公司翻几百个百分点,不少人眼馋心热。而他们想要介入分一杯羹就必须通过国土局的领导和何金玉的点头。这整场饭下来,他们殷勤的就差对着何金玉和王庆磕俩响头了。 而周霆琛和王庆聊了关于那块地的产权纠纷问题,其余也没多说什么。 大家出门的时候,何金玉把烂醉如泥的王庆往车里一推,招呼来助理赶紧把人送走。 “来,喝!一声兄弟大过天,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王庆跟八爪鱼似的缠在何金玉身上,来了两个服务生花了老半天才把人扒下来,抓的何金玉耳朵都红了。 何金玉低骂两句,一脚把人给踹进去,甩上车门满脸不耐烦摆手:“滚滚滚,赶紧送走!” 今天这顿饭他吃的窝火,心里憋着一肚子闷气。送走了人,他靠着车门,凌冽的冷风刮得他眼睛根刀子似的,沉沉盯着亮着光的餐厅门口,看着那道隽秀的人影朝他靠近。 他摸出打火机,低头给自己点了根香烟。被凌乱的发丝贴着的眼睛眯起来,冷笑:“吃的开心吗?看见郎庄跟何不凡为了你跟我对着干,是不是心里特别舒坦?我早知道你这么招人喜欢,当初干脆让传媒公司签你当艺人好了。” 周霆琛脚步一顿,手放在口袋里,低声道:“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刚才在里面还没有闹够吗。” 何金玉没说话,抬手把刚要出门的何不凡招过来。 何不凡眼底闪过抵触,何金玉整场饭局心里都不痛快,期间一直侧着身子背对着周霆琛,现在俩人八成在算账呢,现在过去无异于往油锅里跳。 何不凡硬着头皮,十分抗拒地过去:“金玉,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吹冷风?到时候感冒爸妈又要心疼了。” 他停在一个安全距离,干笑道:“对了,爸妈说这几个月你都没往家里通个电话,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家人一块吃顿饭。” “哟,难为他们两口子还念着我呢?看来你平时在他们耳根子吹得风还不够啊,继续加把劲,让我看看你能有多大本事,啊。” 何金玉站起身,伸手掸了掸烟灰,“何不凡,其实我也特别想劝劝你,装的再可怜,有些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别说你大我五岁,就算大我三十,六十,整个首都城,也都只会有我一个‘何大少’。” 这话说的几乎非常直白了,何不凡中庸之姿,自从进了老头子的公司也没干出过什么辉煌的成绩,别人对何金玉一口一个“何大少”,摆明了是不拿他当回事。 何不凡站着尴尬的听着。周霆琛一扯何金玉:“回家。” “不着急。”何金玉盯着猩红的烟尾,看着它一点点灼烧:“我何金玉也不是什么流氓土匪,不喜欢干那些强迫人的下.贱事。刚才我在里边看着你俩眉来眼去怪惋惜的,这样,今天把话摊开了说。” 何不凡赶紧否认:“没有没有,屋里人多口杂,我也是担心金玉你再落别人口舌。” 何金玉抬手,打断他,瞥向一旁脸色黑沉的周霆琛:“你跟我这些年,我没过问过你的心意,当然也不想逼你,今天你只要说一句喜欢何不凡,咱俩的事立马结束,之前的账本也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你爱跟谁好跟谁好,我绝不过问和插手。” 周霆琛犹疑地皱了下眉毛。 何金玉拇指和食指一碾,生生掐灭了灼热的火星,已经忍耐到极限:“小周,你知道我不喜欢说绕来绕去的文字游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修) 何金玉现在攒着火气,虽说脸上是笑着的,其实心底里早就盘算着怎么收拾人了。 他长了一张温柔的脸,人基本跟这俩字不沾边,三岁的时候就能上树偷鸟蛋,五岁就敢偷他爷爷卸了弹匣的枪吓唬同龄的小孩,被老爷子发现之后绑在柱子上差点没打死,结果半个月就能下床生龙活虎。等到老爷子去世,彻底没人能管得了他,他便更无法无天。 如今还算是收敛的。 何不凡下意识发抖,仿佛不是站在自己弟弟身边,而是站在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旁边。深秋的冷风呼啸而过,可他头顶却有冒不完的汗。 于是,他掐着紫青的指腹,将目光放在了周霆琛身上。 饶周霆琛再稳重,如今的脸色也有些裂痕。他眉毛微微抖动,咬牙道:“回家!” 何金玉挑眉:“就这些?” 周霆琛攥着拳头,阴着个脸上了车,窗户半降,他却没有转头朝外边多看一眼的样子,谁也不想搭理。 何金玉低头,重新把掐熄的烟点着,眼底终于有了几分松缓,“得了,既然你喜欢留在我身边,我也不撵你了,继续住着吧。” 随后,他心情不错的把玩打火机,绕到车厢另一边,入眼的就是周霆琛被气得眼底发红。 到底才22,算起来也只是个小孩,藏都不会藏。何金玉挨着他坐下,抬手挠挠他下巴:“等晚上回家好好奖励你。” 周霆琛别开脸,冷笑:“等你能进去我的房门。” 何金玉笑着,司机“咔”一声给车门上了锁。他朝后懒洋洋一靠,“是进不去,你也逃不掉啊。走,小张,回家。” 何不凡独自站在门口,望着一脚油门踩远的黑色宾利扬长而去。 嚣张如“何大少”,可该干活的时候谁也跑不掉,回到别墅连澡都没洗一头扎进书房,公务、基金会和一些近期重点项目。 何金玉忙得连轴转,深夜从书房出来也是带了一脸疲惫。 “大少,这里有一份今天您和王总聊的土地方上呈来的文件。” 老王原名王庆,跟何金玉颇有交情,叫他老王但人可不是“老王”,而是国土局里的领导,听说上头有意思今年给他升厅级,手里握了不少首都的地皮资源。 周霆琛的新公司选址建造还是交给他才放心。 想到这,何金玉气的磨牙,周霆琛这个混蛋,今天差点让他下不来台。 “拿来。” 从小桃手里接过,目光冷肃地将产权条款、地质和路面情况查看一遍,“嗯,没什么问题,给王庆送过去吧,他知道怎么办。” “好。”小桃是他的女秘书,收到命令就回去做对接了。 何金玉揉着肩膀,从长廊另一头离开,路过周霆琛的房间时,他非常不爽的“啧”了一声。 那扇实木门紧紧闭着,何金玉忍了好大会才没一脚踹开。 他和周霆琛并非外界传言,其实小时候就认识了。 那会他和郎庄几个首都的太子党一起在秋冰别苑养着,周霆琛小他四岁来的晚,被送来的第一天何金玉就相中了,小孩眼圆溜溜跟葡萄似的,脸又嫩,比现在这副只想跟他干架的样子可爱多了。 那个时候何金玉就暗暗盘算着,要是周霆琛是个女孩以后长大了娶回来天天瞧。 后来长大了,大家都各自从苑里搬出去,何金玉也全身心投入事业中,再遇到周霆琛已经是四年前周家破产,那会周霆琛刚成年,何金玉故人重逢心里欢喜,就也不管是男是女,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说起来,当时他用的手段确实强人所难了点,以至于让周霆琛现在都不待见他,想着法天天气他! 何金玉痞子似的冲着门板竖了根中指:“小兔崽子,我就不信弄不了你,早晚让你丫跪下来求着认错!” - 房间里还亮着灯,周霆琛脱了大褂洗个澡换了棉质睡衣,把平板支桌面,上边是他们公司企划书和公司章程。 周霆琛一边擦着头发,一手把手机放在平板旁边。 陈聪兼在视频对面眉开眼笑:“你别说,真邪了门了,上边卡了个把月的代码证今天冷不丁的就给发信息了,说明天去拿。嘿,我寻思又得从咱手里抠出来点银子,看来我每天烧香还是起了点作用的。” “有了这个才能开户,过两天你叫上他们几个去看看那块地,到时候怎么搭建。” 说到这个,陈聪兼一拍大腿:“你给我发的那个?别提了,好地儿!交通方便,经济中心,关键离警局和银行特近,别说了,我们公司真是……” 陈聪兼热泪盈眶:“玉皇大帝的宠儿,我们不发财谁发财啊!!” “别废话了,那边说什么时候结尾款了吗?” “艹、别提了,还走着诉讼呢,不过我们证据链齐全,应该也快了。” “……” 周霆琛抬手挂断了电话,捏着眉心去阳台吹了会风。他住三楼,采风最好的位置,能将整个后院一览无遗。何金玉在二楼。 周霆琛的表情有几分隐隐窜动的厌恶,可他看向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内心莫名升腾起无边疲态。 十八岁周家破产,也是同年,他被何金玉从高利贷手里救下签了一份条款,周家所有债务转移到何金玉名下,条件是他自己。 周霆琛心里是一百万个不愿意的,他早知道何金玉实在不是什么好人。 可若不签,他爸妈也许真就承担不起巨额债务,从十八楼一跃而下了。 四年了,这四年来他也曾尝试过和何金玉心平气和的生活,可是…… 跟这种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简直比酷刑还要折磨! “无耻,混蛋!” 周霆琛咬牙,转头离开甩上阳台门。 - 周霆琛要去那块地皮,和陈聪兼他们一块勘探,所以穿了一身干练的运动装。刚下楼,就看到何金玉坐在餐厅,一手捏着报表,一手端着热腾腾的咖啡。 今天周末,何金玉起来的晚一点,身上睡袍还没脱下,v字领大敞,胸前莹白的皮肤亮的发光,光滑细腻,顺着弧度往上,则是一张帅气成熟的脸。 这张脸脸放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只是眉眼间邪气聚拢,目光跋扈逼人。大多数人是不敢直视他的,自然也就忽略了他身上唯一值得夸赞的相貌了。 何金玉盯着报表端起咖啡放在嘴边抿了一口,下一秒,连抽三张纸巾尽数吐出来扔杯子里。 “把这杯屎端下去。” 生活助理是新来的,一听这话吓得赶紧把咖啡端下去,脸上吓得都快哭了。 小桃从门口路过拍拍他,“大少喜欢冰可乐。”,那个助理满眼感激,小桃笑着过去,弯腰喊了声“周少。” 何金玉这才察觉到周霆琛,掀起眼皮打量一顿,语气不太高兴:“我说了你衣服老气,特别丑,整天穿的跟死了老婆似的!上去,把我给你买的穿上。” 周霆琛看了一眼腕表,淡淡道:“再不去就迟到了,他们还在等我。” “又去实验室?” “地皮。” 何金玉看了一眼窗外的大太阳:“去这么早?约妞也用不完这些时间吧。” 周霆琛讥诮回去:“下午还有实验要做,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这话可就污蔑我了啊,我是纯血统的gay,不然你以为当初我怎么相中的你?”何金玉不以为然,笑眯眯的给小桃使了个眼色。 小桃招来几个人吩咐了什么,那几个助理立马跑出去从外边把大厅门关上,连窗户都上锁了。 小桃:“大少,按您的吩咐,现在没人能出去了。” 周霆琛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小桃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大少今天休息,您要是不换,估计一整天都不会开门的。” “什么……何金玉!” 何金玉充耳不闻,若无其事的继续翻阅手里的报表。 态度沉默又坚决。 周霆琛狠狠剜了何金玉一眼,甩手扔了大褂,带着一身的怒气上楼了。 他一关门,何金玉脸上立马露出个坏笑:“我还整不了你了,臭小子!” 虽然是带着强.制性的,但何金玉的眼光确实好,这些年来玩遍整个首都pub场所早就养刁的审美,给周霆琛选的衣服都是六位数往上的高定款。 周霆琛一身黑金衬衫,虎背熊腰衬得衣服板直,帅的让人挪不开眼。 何金玉绕了两圈,挑剔道:“还算有个人样。” 周霆琛黑着脸:“何金玉,你是不是故意的?” 何金玉摸着下巴细细打量他,漫不经心:“什么故意的?” “昨天晚上,”周霆琛侧目,眼中怒火隐动:“你明知道不凡哥只是出于好心帮我,却故意说些让他难堪的话,为的也只是你何大少那二两钱的面子,丝毫没想过不凡哥会为此受到的影响。” 说到这事,何金玉微愣,稍稍蹙眉,蓦地恍然大悟:“你说这事啊。你想多了小周,我只是不喜欢看你和别人亲密,换了别人,我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何金玉无所谓地摆手。 众所周知,周霆琛是何大少的人,别人稍微对周霆琛示好何金玉就要不爽三四天,何不凡昨晚只是撞到枪.口罢了。 周霆琛忍着把身上衣服撕碎的冲动,咬牙切齿的推开他:“何金玉,你真是烂人一个!何不凡再怎么说也是你哥。” “我哥?让我想想啊……”何金玉似笑非笑,佯装思考:“我妈生我之前也没流过产,我哪来的哥?” “……” “养子而已,也算亲哥?” 周霆琛眼廓微张,已经被他这种想法震惊得错愕。 他已经无法继续沟通下去了,转身捞起沙发的背包,冷着脸,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艹、” 何金玉死死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脸色彻底冷下去,抄起手边的玻璃杯砸过去。 玻璃碎片飞溅,在周霆琛手背划下一道细微血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修) 何金玉去了流仙庭,半天脸都是阴沉的,很快有人注意到他的走神,李韩扬拍拍怀里水嫩的小孩。 小孩这种场合见得多,立马领会,端起一旁的果盘,软身附在何金玉怀里,拿银签扎了一颗晶莹的葡萄递到他嘴边。 何金玉目光从酒杯移到他身上,看了没两眼又挪开,“滚。” 作为店里的业绩王者,小孩被骂懵了一瞬,看了一眼李韩扬,讪讪的退下去了。 直到郎庄经不住里面熏天的酒气,白着脸咳嗽两声。何金玉立刻掐了烟,招人过来伺候。 “昨晚都说了你不用来,你这身体走两步就喘。” “那可是你的接风宴,我怎么能不去?别人会议论的。” “你跟他们能一样吗?” 何金玉带他去了旁边的专属贵宾休息室,敞亮的室内飘着淡淡的沉木香,何金玉松开他,自己找个地方坐下。 郎庄残有某人余温的右手僵硬地垂下,“又跟周少吵架了?” “吵架倒不至于,他就是纯粹的不想跟我过了。”何金玉冷嗤:“不过这也不是他说的算的,等着,过几天我就给他下药,到时候从不从就不是他说了算的了。” 郎庄惊讶的挑了挑眉,不过见怪不怪了,“金玉,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当年是你一脚踹了周家的门,那份所谓的债务条款也是你逼着人家签的,或许人家根本没想过你来帮忙,现在还要整天受困你的脾气他心里有气,你要是真这么干了,就不怕周少跟你彻底撕破脸啊?” 郎庄从小跟他一块玩到大,说话也中肯,但何金玉听着就是莫名火大。 “撕破脸?我们之间也没剩多少脸皮了,也不差这一回。我跟你说郎庄,这次谁来也劝不了我,我就不信了,我整不了一个周霆琛!” “可我听说周少最近靠专利赚了不少,他拿大头,你们签的债务条款他应该要填补完了吧?” “……” 看着何金玉逐渐凝重的脸色,郎庄微微一笑。 当年周霆琛给自己留了退路,在合同里加了条“若乙方向甲方补足债务款数,此合同次日自动作废,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应”,何金玉当时也同意了。 并非轻视周霆琛,而是何金玉觉得就算到了作废的那天,他跟周霆琛早就日久生情,谁也不舍得离开谁,合同存不存在也就不那么重要。 然而恰恰相反,周霆琛好像比以前更讨厌他了。 要知道,京城多少人上赶着他都懒得理,到周霆琛这,反倒成不要脸往上凑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也是犯贱,天底下长得比他好看的多了去了,我怎么就偏偏喜欢他了呢!” “所以金玉,”郎庄笑眯眯抿了一口热茶,道:“你要加快时间,因为这是你和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 何金玉倚在门口抽了根烟,风吹发间,末梢紧贴他如墨一般的瞳仁边,白光斜铺,在他眸中淬了一道冷厉的白光。 本就是一肚子火气,前段时间去隔壁市出差几个月,这回来两三天一直围着周霆琛转,他爹妈迟迟等不到就打了通电话催,今天他爹过大寿,何金玉找不到推辞,哼哼唧唧敷衍两句,话都没听完就直接挂了。 扔了熄灭的烟头,他走到一旁那辆非常拉风的野马,拉开车门直接坐进去。 小桃从副驾探头,见何金玉的脸上好像更臭了,识相地闭了嘴。 何金玉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万宝龙,一想到等会回家见那三口子阖家团圆,他心里实在提不起劲来。 他们虽然是一家人,但感情并不如他爹妈跟何不凡亲近。 何不凡四岁被从福利院接到何家,刚来的时候不爱说话,饭也舍不得吃,他妈发现不对劲,一盘问才知道何不凡乡下还有个妹妹养在婶娘家。 他婶娘贪了政.府拨的补助却不想养孩子,盘算偷偷把小的送走,何不凡心疼妹妹太小,替妹妹被婶娘卖出去了。何不凡算八辈子积福,半道被警察救下,询问住址的时候,何不凡回去的话婶娘未必放过他妹妹,左右一盘算干脆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被政府送到了福利院。 宿凤一听这孩子的懂事难得,心疼的不得了就更宝贝了。说起来两口子领养孩子是检查出生不了了,寻思干脆领养一个得了,没成想刚过去一年就怀了何金玉,就这么一个亲骨肉总不能打掉,何不凡他们又喜欢的紧,所以何金玉从一生下来位置就特尴尬,两口子想疼他,又怕轻视了何不凡。 况且他脾气跟普通小孩不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刚三岁就敢把何不凡从楼梯推下去摔得头破血流,何奕,也就是他老子爹,觉得他煞气太重管不了,赶紧给老爷子送过去管教。 等再大一点,何奕带着他妈宿凤探望老爷子,何金玉转头就能把何不凡踩水里玩这种事也屡见不鲜。 何金玉太顽劣,还是何不凡这种孝子更符合他爹妈心中的完美形象。而何金玉从小就在他爷爷院里跟几个司令和首长的孙子互相打着架长大的,从小除了爷爷疼他,也没体验过什么叫父爱母爱。 这老两口说来也稀罕,三岁把自己送走,到老爷子驾鹤西去了才想起来把他接回去,本来对他就谈不上什么关心,他现在跟他爹妈见面都尴尬,这两口子老了老了又开始想阖家团圆,兄友弟恭,每个月绞尽脑汁的把他弄家里住几天,盼着能有一天,他跟何不凡俩兄弟能承欢膝下,享尽天伦。 这不扯淡呢吗! 他跟何不凡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一个姓,能容忍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已经是大度了,称兄道弟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一来是因为他家老爷子是个老封建,何金玉从小被他养着也耳濡目染,觉得自己跟何不凡不是一家人;二来则是,他从小就看何不凡不顺眼,心想凭什么一个外人在他爹妈面前比他这个亲儿子还受宠? 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到了他爹妈这就成了放屁。 也许他现在长大了,也懒得跟何奕琢磨这些。这也正好,他早打算回家一趟了,省的何不凡整天拿这事烦他。 小桃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少,看,前面好像是周少和、和……” 何金玉掀眼一看,安全通道停着辆卡宴,发动机盖被支起来了,周霆琛举着电话似乎在询问什么。 看样子是车坏了。 何金玉一下子来劲了,让小张靠边停下,然后自己整了整衣领,一脸春风得意的从车里跳下来,“哟?这车怎么了?抛锚了还是没电了,看样子连火都打不了了。小张,你过来给他看看。” 吩咐完,他拍了拍车身,抬眼一看,这才看清楚周霆琛脸上蹭了两道气油印子,比他现在的脸色还黑,头发也特别凌乱,跟路边打滚的小狗似的。 何金玉顿时就忍不住笑了,拍着引擎盖乐的前仰后合。 周霆琛一愣,抹了把脸,整张脸顿时难堪起来:“是你干的?何金玉,你这么大人了还玩这招幼不幼稚!” 一看见周霆琛气急败坏,何金玉心里就那个畅快解气啊,憋了一上午的火一下子就没了。 他双手抄兜,脊背挺的很直,目光直愣愣的扎进周霆琛盛怒的眼底,一字一顿道:“你、活、该。” 多少人想让管事他还不稀罕搭理呢,周霆琛不识好歹,必须挫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知道,不能仗着他的喜欢就真不拿他当回事。 虽说在相敬如宾方面何金玉还欠缺火候,但关于惹怒周霆琛显然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 很快,周霆琛一张俊脸几乎能滴出水来,咬牙:“我的实验课要迟到了,你帮我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虽然大少神通广大,但还没到能帮你调课的程度。” 刚巧,检察了一圈卡宴的小张打了电话就忙不迭跑来,“大少,车没电了,我给他们打了电话,修好最早也要一个小时。” 何金玉扫了眼腕表,佯装惋惜:“哎呀,这个点估计赶不上了。我家老头子今天大寿,我这边又急着过去……嘶、不然,你跟我一块去?反正迟到了,去哪不是去呀,啊?” 周霆琛全程沉着脸听,到最后一句彻底冷了脸,一言不发的绕过何金玉,赌气似的“嘭”一声关了车门。 他现在火气正大,何金玉不去自讨苦吃,让小张送了酒精和湿巾进去给周霆琛清洗。 小桃还是担心:“大少,真的能行吗?” 何金玉手里依旧转着那根万宝龙,摇摇头:“试试看。你去开车,这让小张收拾。” 他只是让人给卡宴放了点油,没成想周霆琛竟会这么生气,更没想到周霆琛真就乖乖的跟他回了家。 ……难道有诈? 何金玉慢慢给车门开出一条缝隙,旋即迅速躲了一下,见没有偷袭,才警惕的进去。 见他两只眼睛恨不得拆成八对用,周霆琛没忍住讥诮:“你还先提防上了。” “……” 何金玉咳咳两声:“你刚才那一下劲太大了,我怕你再把门给我整坏了。” 周霆琛,“今早上让我穿这身,不就是为了让我跟你回去?” “你少在这自恋,我路过还不行?” 周霆琛冷哼一声,根本不信他的说辞。 见车里很安全,他就更烦了,转眼瞥到那人手背多了一块创可贴,皱眉:“这么点伤口还用得着这个?” 闻言,周霆琛立刻翻转手背,用衣角遮住伤口,“不用你管这些。倒是你,” 何金玉不痛快的瞥了他一眼,“我怎么了?你跟我好了四年了,一趟家不去像话吗?哎,待会见了爹妈你演的好点。” 他跟他爹妈再离心,面上也必须得说得过去。 周霆琛听了又是一声冷笑:“旷课扣学分,你害我迟到我凭什么陪你演?” “一节破实验也扣分,你导员挺小心眼的。那现在都快到家了,你说怎么办?” “以后你少管我的事。” “我他妈乐意!” 周霆琛直接不说话了,一路都沉默的盯着窗外移动的建筑,何金玉也气的够呛,俩人中间开阔的都能放条银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修) 何家灯火通明,宾客人来人往,酒水、彩带、鲜花一路铺到门口,热闹至极。 不凡虽然打理公司一般,但办这种事确实出彩,整个宴会既热闹又有序。 那辆大g非常拉风的横在门口, “金玉来啦,刚才小堂还缠着我问他表哥怎么还不来,快,大家都可想你了。”他老叔笑着把他迎进去。 他选了一件最称气质的酒红深色外套,里边一件蚕丝云纹边的衬衫,v字领的尖尖一路滑到小腹,恰到好处的肌肉被衬得比丝绸还细腻,胸口哪条随着步伐晃动的帕拉伊巴碧玺勾的他们的眼睛黏在他身上扒都扒不下来。 何金玉特别有牌面的被簇拥着进了屋,大家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聊起了天。 他挑两个感兴趣的敷衍几句,扭头见周霆琛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差点又被挤回车里,眼神一下子冷了。 对于这个陌生的外来客,还是大少亲自带来的,其中份量不言而喻,他们也不是没眼力见的人,寒暄之后纷纷疏散开来。 何金玉这才能拉着周霆琛一块去见何奕宿凤。 何不凡也刚忙完,俩人一前一后的过去。 何奕和宿凤老早就等在二楼,一见何不凡立刻迎上来。 “不凡!” “爸妈。” 宿凤左看右看,眼里全是心疼,“都瘦了,你爸非派你去那种山沟子地方,你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自己就直接走了,你看看,你看看把自己折腾的还有人样吗!” 何奕瞪眼:“没人样还能站着跟你说话啊!” “那你也不能让孩子去这么远的地方,一去就是一个月,吃穿不方便不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负责!我就这么一个孩……” 随着何金玉的脚步声靠近,夫妻俩的拌嘴戛然而止,宿凤连忙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何奕也是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金玉也回来了,事情都忙完了?有需要就跟我说,咱们一家人要互相帮衬,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宿凤连忙附和:“对对对,兄弟之间一定要互相帮衬。” 何金玉权当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点头,随后在他俩面前侧过身,拍拍周霆琛的后腰,将他往前推了点: “爸,妈,这是周霆琛,我谈了四年的对象,今天带来给你们见见面。来,小周,去跟伯父伯母打个招呼。” “什、” “伯父,伯母。” “……” 何奕倒不像老爷子那样封建,早几年就听说过何金玉把周家孩子接到身边了。同性恋这事少见,估计人家孩子也是不愿意的,想着何金玉的脾气,等在周霆琛那碰一鼻子灰自己就觉得没趣,把人给打发了。 谁成想今天直接把人带家来了! 何奕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无奈道:“自小我就管不了他,算了,随他去吧,是福是祸他自己担着就是。” “管不了他就算了,但不凡我们不能不管,”宿凤欲言又止:“现在董事会对不凡的议论大,你去让金玉想想办法。” “胡说,他能有什么办法!” “老爷子生前给他留了不少好东西,他们既然作为兄弟,那总得有不凡一份吧?现在他哥地位正是要人帮忙巩固的关键时期,他能一点不帮?” 宿凤姣好的脸庞浮出愁容:“不凡就是太老实了,从小被金玉欺负,现在不多帮帮他,以后等我们不在了,他可要怎么办啊……” 何不凡中庸之资,何奕有意将自己的位置给他,但又实在难以服众。这时候硬推上位恐怕要遭董事会联合抵制,对何不凡而言有害无利。 何奕叹气,尽显沧桑:“我想想怎么开口。” - 宴会开始前,何金玉收到了一枚精致的胸针。 听小桃说是老头子亲手铸出来送给他的,是一枚矢车菊胸针,后边刻着一个“何”字。 何金玉把在手里玩了一会,笑道:“老头子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送这种东西,他知道我不喜欢这些。” 说完,他抻抻自己的高定,把胸针板板正正扣在胸前,随着身影的晃动,胸针嵌的宝石闪动着细碎的光晕,映得何金玉胸口裸.露的大片肌肤更加莹润雪白,超凡脱俗。 他特意在周霆琛眼前晃了两下,状似不经意:“好看吗?” 好看。 连周霆琛也不得不承认,何金玉不光出身和本事,连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枚胸针带在他身上,确实非常漂亮。 周霆琛的视线缓缓挪回跳动的代码:“我不懂这些。” “无趣的理工男。” 周霆琛沉默了一会,又抬眼,见他对自己的新首饰爱不释手,试探道:“刚才那些话,你听到了吧。” “什么话?” “……” “哦~那些啊,他们乐意说就说呗,我要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我早上吊了。” 这话说的风轻云淡,仿若只是刮过了一阵风。 周霆琛心道,看来,何金玉在何家,也没传闻中的舒坦好过,所以这些怨气日积月累下来,全部从何奕他们转移到了何不凡身上。 追究根源,若没有何不凡,那何金玉现在也是父母疼爱,真正的阖家团圆了。 很快,“是非不分”四个大字深深刻在周霆琛脑中。 等了半天,也不见周霆琛有动静,反而继续盯着那个破代码,冷着脸一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何金玉翻了个白眼,也不再管周霆琛,带着胸针去宴会嘚瑟了。 这种场合何金玉手拿把掐,轮流跟他们打哈哈,哪个家的亲戚都能照顾到。 其实说好听点了是亲戚,说的不好听就是一些不熟悉的合作方,攀亲戚攀上来的。 既然是白送的人脉,何金玉不要白不要,反正他吃不了亏就是。 在酒桌应酬上面,何金玉还没成年就开始混,现在早就如鱼得水,毕竟好话谁不会说?重要的是不仅要把话说的漂亮挑不出错,还得把他们哄得非跟你合作不可,还能高看你一眼。 何金玉一场下来得被灌了有半斤多白的,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愣是把一群大汉全撂趴下了,被送走的时候都不省人事了。 送完客人,他坐在喷泉吹风醒酒。 夜虫长鸣,清凉的风一股脑冲走他脸颊绯红,在莹润的皮肤留下一层淡色。 何金玉在寂寥的后院里惬意地晃着脚尖,闭目养神。 二楼朝向后院的阳台不断灌进冷风,周霆琛处理完代码视线有些模糊,微微眯起时看见不远处何金玉而下意识皱眉,转身离开了那里。 没清醒一会,宿凤突然来叫他,说他爹叫他去书房谈话。 “喝了这么多酒,还怎么去说事啊,你爹也真是的。”宿凤叹气,一边擦眼泪一边催他赶紧去。 “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 宿凤这个人当年跑业务,硬的时候跟钢板似的,一遇到家里有关的东西,就特多愁善感:“金玉,爸妈待你不薄了,当年不凡从楼梯差点摔死的事我们也没怪你,现在你哥哥遇到难事了,你可千万不能耍小性子啊。” 何金玉心想不就是整天想让何不凡从他这学本事吗,管不了公司也叫难事? 他把帕子还给宿凤,三步并两步朝楼上去了。 父子俩很少有这种场合,何金玉那性子,从来不肯听他老子的意见,哪天说烦了直接摔门走人。何家没大事,何奕一般不会跟这个孩子独处。 何金玉来了自己就找地儿坐下,以为又要跟往常一样来了劈头盖脸先挨顿骂,结果老头子异常安静,见他进来乐呵的问了句:“人都走了?” “走了。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下次你让何不凡别酒席一开立马躲屋里边,不然他们还以为何不凡过大寿呢。” 何奕轻喝:“说什么胡话,芸芸还在他不得照顾芸芸?小妞那病又不能甩手交给仆人。” 何金玉虽然烦死家里那个养子了,但此时很鄙夷的看着他爹:“这会心疼了。” “光说这些有什么用,小芸肾源的事你也帮忙给跑跑。” 何不凡原名赵途,有个妹妹叫赵小芸。麻绳专挑细处断,好不容易进了何家,没多久赵小芸被检查出肾衰竭,这些年来全靠透析打药吊着一口气了。 “我的肾他妹妹也不能用啊,我哪这么神通广大,哪个人骨髓能用不能用我都知道?” “……” 这话倒是实话,何金玉要真能找着,不用何不凡开口,宿凤就先来当说客了。 有时候何奕也觉得无奈,这孩子随他爷爷戾气太重,小时候他忙着公司起步没心力教导,一转眼孩子就这么大了,一直都不愿意跟他们一家子亲近。 何奕背手,语重心长的叹气:“是我们亏欠你的。我年轻总想着拼出个大能耐,我跟你妈带着不凡四处奔波,只能将你放在老爷子院里,一养就是十五年。现在你不肯认我们我和你妈都理解,以后我们慢慢给你补偿。” “哎——”何金玉打断了他的忏悔:“爸,族谱上有我名字,再怎么没管过我,我好歹是从我妈肚子里出来手把手喂大的,再怎么我都姓何。” “你能这么想最好,哎——这说起来,不凡那小子若有你能力一半,我跟你妈也不至于整天给他操不完的心。他上次外派干的不好,董事会已经有人不服他了,这你又不愿意来我这,我年纪又大了,家里就不凡一个人顶着迟早出乱子,我思来想去,唯有来拉下老脸请你帮忙了。” “你把公司变卖了也是个法子。” “混账,我打拼了一辈子的血汗毁了也不能流到别人手里!” “成。我手里有个远航项目,过两天你派他来我公司学习吧。”何金玉知道他爹想说什么,这个航运项目里边门道多,何不凡能力一般又不是一窍不通,让他接触这个项目内部学的东西多。 二来也能多结交何金玉的人脉。 他的反应意料之外,何奕都愣了一会,沧桑的眼珠清明了不少:“好、好,你们俩兄弟能团结对外,我老头子死也瞑目啊。” 他如此懂事,何奕愈发觉得从前对这个孩子亏欠太多,他们再有钱地位再高也不过是父母的身份,当父母哪有不偏心的呢,何金玉从小到大也没怎么被他们真正关心过,如今自己创出来了本事,他们倒是又贴上去连累他帮忙,这对何金玉一点也不公平。 何金玉从前干的那些混账事,细算起来,难道他们当父母的就没有过错吗? 何奕坐在靠背椅里,低头沉默了良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修) 何金玉起身拉了窗帘,脸色非常严肃朝他深深鞠下一躬,叫了一回正经的称呼:“父亲。” “这、这怎么了这是?”何奕握紧了扶手。 “您也说了,我前十五年都是跟老爷子过的,现在他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我也该好好考虑自己的事找个伴了,总不能就这么吊儿郎当过一辈子。”何金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安定下来,我想结婚。” 他的话很真诚,何奕忍不住缓缓起身,眼里欣慰的泪水打转。 “我想好了,我要跟周霆琛结婚,过两天我就去找周叔叔和周阿姨商量订婚的事。”何金玉说着,嘴角不由自主的笑了:“恋爱谈了这么多年了,我也该给人家一个交代,不然传出去咱不成薄情寡义的了?” 闻言,何奕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一把撑住桌面,缓了半天试探道:“就是,你带来的那个周家的孩子?” “嗯,刚才太突然了,现在您二老应该缓过来了吧?这等会我让他进来给您打个招呼。”何金玉一点没发觉老头子都快呼吸不畅了,自顾自说道:“小时候在秋冰别苑的孩子堆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现在我最喜欢的还是他。平时您肯定听了不少我和他不睦的风言风语,但是吧……归根结底,我也有错。” 郎庄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他唯一一次机会。周霆琛到现在都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等以后债务清空了周霆琛肯定离他八百米远。 所以他现在必须得找个由头把人死死拴在手里。 灯光下,何奕一张脸近乎苍白,无力地跌回椅子里。 “造孽啊……” 他说何金玉今天这么好脾气,连何不凡的事都能顺口答应,没想到,没想到在这等着他亲爹呢。 他何金玉都愿意给你分享公司内部的机密,自己这个当爹的,总不能得了好处立马翻脸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金玉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他们老两口要是不让,传出去简直不像样子,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家晚辈吗? 何奕吃了个哑巴亏,气的“哎呦,哎呦”的拍桌子,指着何金玉,嘴唇抖了半天,只又憋出来一句:“老天爷,造孽啊,我们何家真造孽啊!!” 把何奕气成什么样他倒是不知道,总之在他离开后书房就叫来了医生,保姆扶着宿凤一脸担忧的跟上去。 刚安抚好了老头子,宿凤从他嘴里听了何金玉的话,也气的差点没背过去。 何家今天晚上灯火通明,可热闹了。今晚何不凡不仅要照顾生了病的妹妹,还得照顾爹妈,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瓣使。 闯了这么大的祸,他这会也不敢在出现在他爸妈面前了,打算明天一大早就走。 何金玉一个人在客厅等了半晚上,看着家里的佣人进进出出,无聊到干脆把剩下的公务处理了。 他调出公司内网,输入密码登上自己的后台账号,看了一下诉讼案下来的裁决书和周霆琛他们公司的进度。 一份合同看似随便翻了两眼,却总能一针见血的圈出各种问题,给财务退回去重做。他只要跟工作沾了边,就立马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平时那股盛世凌人的气势,变得特别专注与沉稳。 “我今晚睡哪?”周霆琛在何金玉的卧室里等到了现在,听说何奕和宿凤没事了便一刻不停的出来了。 他走向沙发:“我要住三楼。” 何家一共三楼,卧室基本集中在一楼。 “三楼?你住天桥底下多好。那里是客卧堆的全是存货,住不了人。” “我出去开间房。” “你来何家当客人,半夜出去睡酒店合适吗?” 周霆琛不耐烦:“那你说怎么办?” 何金玉的目光正盘算他,忽地闪过狡黠,抬脚勾着周霆琛:“你跟我睡呗,反正咱俩都快结婚了,睡一块也没什么。” 周霆琛震惊的盯着他:“结婚?” “你跟谁结婚?” “废话,当然跟你啊!我在外面又没养兔子,不跟你结婚我还能跟谁结婚?” “……” 隔着镜片能清晰看见周霆琛黝黑的眼底划过慌乱,很快,这种下意识的反应逐渐演变为愤懑,最后,何金玉似乎瞥见他牙关紧咬,愤怒地离去。 怎么没说两句就又生气了? 这以后结了婚日子还过不过了? 何金玉当即放下公务,跟保姆确认老两口没事才离开,去了二楼自己卧室。 正想着怎么拉下脸哄人,刚一推开门,一个雪白的抱枕恶狠狠冲他砸来,何金玉猛然侧身却还被砸到了鼻梁。 “干什——” “谁要跟你结婚!谁想跟你回家!何金玉,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们为什么在一起?我不喜欢你,你能不能要点脸!” 周霆琛正站在床边,怒目而视。 “你就因为这点事生气啊。” 何金玉弯腰,纡尊降贵捡起抱枕,拍掉不存在的尘土,进屋放回沙发,立在离周霆琛三步远的地方,笑了一下:“怎么成天跟小姑娘似的?人小桃都没你这么爱闹。哎我就奇了怪了,我何金玉要钱有钱要什么有什么,究竟哪点配不上你了,能让你整天这么恶心我?” “今天谁让你提结婚的事的?我结不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签了债务协议,你还没权利管我这些。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就算去天桥底下当流浪汉也绝不会喜欢你。” 周霆琛浑身发抖,眼底暴起赤红的血丝,每个字都从后槽牙挤出来似的。 他对何金玉的厌恶已经溢于言表,横眉冷眼,对待全天地下最痛恨的仇敌也不过如此了。 何金玉脸色微僵。 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有了如今这一天不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吗? 何金玉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句话,心里跟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 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张狂的霸王脾气,而在周霆琛眼里也只会更恶劣,可这些在他眼里都是小事,心想自己有钱有颜要什么有什么,周霆琛喜欢谁不是喜欢啊,只要他主动一点,保证周霆琛对他神魂颠倒的。 可这四年来,周霆琛一点点消磨耗尽了他的自信。这个人能对别人言笑晏晏,唯独面对他冷淡疏离,这不管何金玉跟他磨多少嘴皮子摔多少烟灰缸都改不掉,反而愈演愈烈。 如果刚开始说是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征.服欲,那这四年来早就成了一种执念。 凭什么?凭什么周霆琛不喜欢他?凭什么连那个娘了吧唧的何不凡都能得到周霆琛的笑脸?是不是他在周霆琛心里连路边的一条流浪猫都不如! 周霆琛心里跟被棉花塞满了似的,特别闷。他捞起外套,撇下一句:“我今晚出去住。” “我知道你跟我不是心甘情愿的。哼?你喜欢、不喜欢、又能怎样?我一天不放人,难道谁还有本事把你从我手里边抢走?” 周霆琛身形微顿,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 在略刺眼的光线里,何金玉早就换了副倨傲的面孔:“没人逼我,但我就是乐意,我就乐意把你捆在我身边哪也不能去,谁敢多看你一眼我眼珠子给他扣下来!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了,再做过分一点也没什么。“你以为我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凭空来的?这些年摸爬滚打,不要脸的事我干多了,你最好做好被我粘上一辈子的准备,否则,我何金玉就算被敲碎了骨头也不会放过你!” 何金玉眉眼邪气更重,眼神都氤氲起一层浓郁的阴翳,让人不寒而栗。 周霆琛脸色骤变。 何金玉一看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八成是又忍着跟自己干一架的冲动。他狞笑一声,讥诮道:“以为我跟家里闹成这样就是喜欢你了是吧?我告诉你放屁!你在我这连个屁都算不上,你可别不服气,当年要是没有我,你他妈早被人卸胳膊卸腿儿了,真觉得我逼你签了个破条款我就是恶人了?周霆琛,你们周家要是没我早家破人亡了,别说让他们叫你一声‘周少’,你现在连给我甩脸子的机会都没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跟我吵架特别能耐啊!” 这几天在周霆琛身上受的憋屈气驱使他指着周霆琛从里到外痛骂了一顿。 周霆琛没有说话,从他的视角看不到任何表情,只能瞥到周霆琛把着门把,肩膀与双腿的线条直挺挺的,几乎要折断般,攀附在后背和胳膊的肌肉却有些异常的僵硬。 空气刹那陷入死一般沉寂。 何金玉也刹那间意识到说错话了,心里飘忽的突突跳了两下! 听李韩扬他们说过,周家破产来的突然,几乎是一夜之间一家子背上了几十亿的债务,被公司上千名员工联名讨债,周霆琛他爹受不了差点自杀,他妈眼睛都哭瞎了,就周霆琛一个18岁的小屁孩跑出去顶事,独自面对那泰山般的巨额债务。 普通人光是想想就吓得睡不着,何况周霆琛还要解决。他那大半年过得是什么滋味?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心理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也足够把一个只有18岁的小孩逼疯了。 那些是纠缠周霆琛的阴霾,是几乎绞毁了他整个人生。何金玉平时再跟他怎么闹腾怎么针锋相对,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拿这种事挖苦他。 他眼底陡然清醒,破天荒的闪过无措:“我、” “够了!”周霆琛的藏在衣服里的手直抖,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我,出去睡。” 他抠着门板的手指用力到几乎折断,难堪的颤了一会,甩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门板被震得颤了半天。 这会何金玉跟被毒哑了喉咙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僵在原地半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修) 何金玉心里懊恼的捶胸顿足,他那么稀罕周霆琛,再生气也不能用这种话刺激他!一边又觉得,就算这会见了周霆琛,这个人也未必会给他好脸色,就算追上去难保不会火上浇油。 何金玉这会又想骂人又觉得郁闷。 他索性一个人闷在阳台,抽了半宿的烟。第二天一早,他开车去酒店接周霆琛,紧张等了半个多小时,等来了前台告诉他周霆琛一早就退房了的消息,何金玉一拍方向盘。 这才想起来周霆琛今天有课,他这会估计上课呢。何金玉原地呆了一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学校门口试试碰运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会怎么了,什么面子不面子都不想管,就想赶紧见一眼周霆琛,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哪怕、哪怕他再跟人吵一架。 他这会从没觉得周霆琛那张好看的脸,殷红的唇瓣,一举一动都在他脑海里这么鲜活过,这么好的一个人,他今天就算是在校门口等上一整天,也得跟人见一面。 “哎,周哥,我好像看到你对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靠,好气派的车,等我以后挣了钱就弄这辆。” 陈聪兼嘻嘻哈哈的出来,径直的朝何金玉改装过的v8去了,对着车窗就开始整理自己那一头黄毛。 车窗下落,缓缓露出何金玉帅气的侧脸,陈聪兼跟大白天见了鬼似的,慌慌张张支支吾吾的:“嫂、哥、何、大少,大少好!” 何金玉摆摆手,眼睛往他身后边瞅:“你是周霆琛的朋友吧?” “对,我叫陈聪兼,跟周哥高中就认识了。” “嗯,不用据着,我比你大,叫哥就成。” “哎,何哥。” “他人呢,不跟你一块出来?”何金玉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陈聪兼眨眨眼,立马心领神会,扭头跑进去了。这会放学人多,何金玉喜欢被人捧着但并不是个爱嘚瑟的人,把找人的事交给陈聪兼之后就关了窗户,把车停到路边等着。 约莫十来分钟,周霆琛一脸阴沉的坐上他的副驾。 何金玉失笑。 心想昨晚他就多余跟这么个还在上学的毛小子生气。 “什么事,说完我就走。” 看周霆琛不耐烦的样子,倒是现在就想走了。 何金玉随口道:“过段时间我跟公司请一个月的假上海岛度假,你去不去?” 周霆琛侧了一眼:“如果又闹得不欢而散,你是不是又得生气?” 何金玉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你、我们从小到大也没少吵架,要真因为一次无心之失生气,估计要气死了。” “你在跟我道歉吗。” “放屁,我跟你道鸡毛歉!” “……” 周霆琛没打算聊下去,抬手摁了车门。 “哎——”何金玉叫住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漫不经心问道:“你这态度,去还是不去,给个准话啊。” 周霆琛目光一动不动,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推开车门下去了。 “啧、” 何金玉赶紧解开安全带跟着一块下来,他不常来学校,不熟悉地形,刚一转眼人就没影了。 没来得及追呢,陈聪兼那黄毛又凑过来了。 “何哥,你找周哥呢吧?” “嗯,他哪去了?” “我不知道,下午我有课。他没带你?” 何金玉皱眉:“什么意思?” 陈聪兼挠挠头道:“阿姨生日啊,我看你来接他以为是一起回他家呢……” 何金玉“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不太轻松。 他随手打发了陈聪兼,自己坐上车一脚油门飞走了。要不是来了一趟学校,他还真不知道今天是周霆琛他妈过生日,饶是也不想自己知道,他俩昨晚闹得难看,何金玉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一家子,回头叫了小桃,让他把仓库里那颗拳头大的野生混彩珍珠取出来当寿礼给周家送过去。 之后他一个人在车里待了一会,思来想去,他跟周霆琛的事总得有个解决的时候,起码得度过眼下这道关。 于是他一路去了郎庄家。 真算起来这一群人,他跟郎庄不论是认识的年份还是交情,都是最深的那个。 郎庄小时候玩的一把好乐器,就是身体弱的很,平时他们几个下河摸鱼,郎庄也就只有看着的份,不过每回何金玉都会摸着最大的那条鱼送给他玩。 郎庄比他年龄大,稳重,人又通透,何金玉平时什么事都喜欢找他。这回也是。 而郎庄听了他的话,琴弦差点没扯断,嗓门拉高好几个档:“什么!你要跟他订婚?!” 真不愧是玩音乐的,嗓门就是洪亮。 何金玉掏掏耳朵,“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比小周反应还大,怎么人年纪大了反而浮躁了。” “那周霆琛怎么说?” “他当然是跟我吵了一架。” 不然现在也不会巴巴的来了。 郎庄挑眉,眉宇间似乎松缓了些许,“我让你给周少服软,你怎么逼人家跟你结婚?他现在喜不喜欢你还是一回事呢,金玉你性子太急了。” “我现在要迅速找一个能把人拴在我身边的借口,没有比结婚更合适的了。” “金玉,你就算真整出来个订婚现场,也会有人不同意的。” “谁?” “国家。” 何金玉默默喝了一口可乐。 “国家没有出台相应政策,虽然同性订婚不会逮捕你们,但以后关于你们两家的仕途就别想了。” 现在的社会对同性恋这件事还没有宽容到这种程,不受法律保护,就算和周霆琛结婚也代表不了什么。 “……我昨晚吵架话说的很重,其实,我就是有点气他,真没打算说那些话,”一说到昨晚,他就想起周霆琛难堪的脸色,心里就莫名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他道:“我就想知道怎么才能缓和一下我俩的关系。” 郎庄:“我哪知道怎么办?我说了你又不信,我教了你也不愿意学。” 他一说,何金玉就知道是哪句话了。他并非第一次因为周霆琛找郎庄,而此前郎庄也给他出过主意,几乎全是教他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如何一步步感化周霆琛。 送礼物,送车,万事顺着周霆琛。 何金玉觉得那哪是情.趣,不就是让他当狗腿子吗。 他才不干。 回去后,何金玉躺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决定还是得听郎庄的,因为他是打算跟这个人过一辈子的。 第一次见到周霆琛,第一眼是觉得这个人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好看?第二眼心想这人看着还挺神秘的。 说实话,之后何金玉也没怎么搭理他,后来他渐渐发现,他的直觉是对的,他会的周霆琛会,不会的周霆琛也会,哪怕是周霆琛不会的,稍微跟着大人学两遍立马能做的有模有样。 这不就触碰到何金玉的逆鳞了?还能有人比他何大少还风光? 于是,他开始注意这个长得好看的小孩,这不知不觉的,眼睛就在他身上粘着挪不开了,再后来经过一次离别,他就想这是老天爷给他何金玉的机会,可千万不能把人放过了。 没成想玩火自焚,到最后先把他自己给玩进去了。 现在想想,何金玉真是一万个后悔。 等再见到周霆琛已经是两天后了,小桃来接他去公司,看见周霆琛在跟陈聪兼视频连线讨论他们手头的一桩诉讼。 好像是周霆琛跟一家智能车企的项目,前边一直挺顺利的,临了了那边的人突然想赖账,说销售量没达标,项目净亏损三个百分点,明着给他们甩锅想赖掉尾款。 “艹,一群记吃不记打的东西,等着周哥,我今晚上就飞过去找点人,不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回来!” 陈聪兼气的骂娘。 “继续跟进法院那边的诉讼,赖账的是他们,我们是原告,他们不会赢的。”周霆琛说着,注意到了在客厅的何金玉。 “哎?周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周哥?” 周霆琛直接挂了电话,气氛瞬间陷入一股安静的沉默。 何金玉咳了一声:“这案子多久了,还没结束?” “跟他们一直拖下去就行了,不用你管。” 周霆琛似乎很着急,连跟他拌嘴的心思也没有。看着人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何金玉烦躁的抵着犬牙,比了个中指。 看来当“狗腿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对何金玉而言,简直是个不能完成的任务。 小桃很快来了,他敛了脾气,跟小桃对接了今天的一个重要的谈判项目。 他们公司近期接触了一个景区的开发项目,其中囊括度假酒店、娱乐设施等多个大工程,弄好了他们这些人吃饱喝足,名声大燥。 只是要前后投进去不少钱,几乎占据何光集团将近二分之一流水,且近期无任何增效收益。 接手这个项目需要强大的魄力与处事不惊的心态,因为风险巨大,所带来的后果无法估量。 何金玉有些犹豫,何光集团这些年厚积薄发,是时候再上一个台阶了,眼下这正是好时机,他又不舍得错过。思来想去,决定先把这事压下,再者,光要签下几方合伙人的推拉扯据就得占一半时间,不着急。 到了公司在门口碰见等了他半个多小时的何不凡,心想这人能力虽然一般,干活还挺积极。 他先把手头的一点紧急的事处理了,又跟几个财务部管事的开了个小会。之后才叫来何不凡,“给你的文件和他们公司的资料都了解了吗。” 何不凡点点头:“我都看完了。” “看完有什么用,字谁不认识。”何金玉敲敲办公桌,“那群外国佬最会跟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拉锯扯锯把你磨得不耐烦让你主动让步。我告诉你,待会他们来了你把你这副软了巴唧的样子收了,你要记住你是这个项目的总经理,背后是何家,是那群外国佬高攀了的合伙人,不是保姆管家!” 何不凡立马直起腰,紧张的吐了口气:“金、金玉,那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他们不同意怎么办?” “商场如战场,没有应该,等会务必把事给我办明白了。对了,在公司叫职称。”何金玉看了一眼挂钟,时间差不多了,他起来整了整西装,又给头发补了点发胶,把自己捯饬的一丝不苟,跟用白玉雕出来的似的。 他看着自己这张帅脸非常满意,心想还是自己太完美了,心情颇好道:“这个项目谈成了,我会收回成本,剩下的你拿五个百分点,我三个,剩下给财务部处理。” “我、我五个?这是不是太多了……” 何金玉看了他一眼,“干不好你要赔双倍成本以及所有员工的损失费和三分之一的预估净利润,后果也由你自己全权承担。” 何不凡乖乖闭了嘴。 干生意最忌讳半场开香槟,因为任何一个流程程序出现错误,他们就要第一时间去补救,也许一条不起眼的款项,最后也可能成为最后一棵稻草。 何金玉做好背调,摸清楚了那些个人的性格,上半场的拉锯战一点没落下风,反而还把其中一个磨退场了。何金玉就是捏住了他们舍不得放弃何光的高额报价的麻筋,一个劲的“得寸进尺”,最终拿到了超出预期的期货。 到了下半场,何金玉发现对面换人了,是一群戴着眼镜的小年轻,其中一个还染着扎眼的黄毛。 陈聪兼进门也愣了一下,面上没在一屋子人表现的太明显,私下悄悄怼了一下旁边的人,悄声道:“周哥,咋办啊。” 周霆琛眼睛也没抬一下,沉默地擦着细框眼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修) 一看到他,何金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呀,他这下子全明白了。于是谈判的时候一个劲的往死里压价,除了不低于市场价,已经无限接近市场价了。 陈聪兼他们几个没见过何金玉这种滑精的老油条,再长十张嘴皮子也说不过他,可对方报的价太低,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老大身上,盼着他能把价钱提提。 周霆琛压下文件一角,泉水般的镜片后的眼睛倒映何金玉那副明显憋着一口气的表情。 何金玉…… 你这个混蛋。 周霆琛眼底暗了暗。 何金玉敲敲桌子:“怎么找了个小屁孩来谈判,吓傻了?” 周霆琛抽出一份文件,上面清清楚楚写了何金玉他们是如何利用现有资源强制压低市场价,再用高额投资引.诱他们放弃别家更优良适合的合作方。 何金玉肯定是不会认的,三言两语给他拨回去了。 总之,这场激烈的谈判双方都刷新了对方在自己眼里的固有形象,周霆琛并非他心里那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愣头青小孩一个,且整场谈判里淡定自若,收放自如,灵活的抬高了他们团队的价值,以此再拉高报价。 而何金玉,也是真有嘴皮子和耐力的,专业知识储备量远远高于他,且对市场的灵敏度和嗅觉,甚至期间帮他们分析了一下他们公司未来的发展趋势。 这场谈判赛结束后,双方虽然都还算满意,但都累得不轻,何金玉倒跟没事人似的,热情的邀请他们尝尝何光的员工餐。 外国佬吃不惯,何金玉也没打算留他们,寒暄两句把人送走了。转眼让保安守住大门别千万让周霆琛他们跑了,自己再想法子把他们留下来。 周霆琛想了想,没什么理由拒绝。 然后他看到何金玉拨开人群,一身手工高定穿在身上特别板正好看,一路走过来跟脚底下踩着红毯似的。 何金玉看见他,肚子里的那个气呀,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脸:“周大少,这次合作开心吗,我可是从你们手里多拿了好几千万啊。” 周霆琛拍开那只烦人的手,冷声道:“不开心。” 他的实事求是听得何金玉心里乐开了花,连着刚才阴骜的一扫而空。这是真真奇怪了。周霆琛这副被迫屈服他的样子怎么就这么、这么痛快! 他一点也不气了,看见周霆琛的脸反而有一种再亲上去的冲动,心里跟被没断奶的野猫挠了两下似的。 何金玉转身伸手把何不凡招过来,“办的不错。” 何不凡摆手:“何总的功劳。” 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何金玉道:“就刚才的报价,我再往上给你加这个数,以此来换你跟我吃顿午餐。” 他伸出三根细长的手指,在周霆琛眼前晃了晃:“怎么样?” 刚才何光集团的人压价忒狠,他们两个什么关系尽人皆知,这会纷纷开始撺掇起来,想着借机挣回来点。 周霆琛呵呵冷笑:“好啊,多少顿饭我都可以陪,只是不知道你给不给得起。” 何金玉“啧”了一声:“谈判输个几千万不是正常吗?不是我说你,你河豚转世气性怎么这么大啊,差不多得了啊!” 除了那天寿宴的吵架,他隐隐约约感到周霆琛还为了什么其他的跟他置气,不过他实在想不出来。 聪明如何金玉,也照样猜不透男人的小心思。 公司食堂挺大的,除去后厨几乎占了整一层,大家约好在靠窗那桌集合。 “尝尝公司的红豆饼,都是大厨现烘的,特别酥脆好吃。” 何不凡招呼他们团队的人落座,端着装着红豆饼的公共餐盒一一递给他们分着吃,周霆琛姗姗来迟,俩人对视皆是一愣,尴尬的杵着半天。 于周霆琛而言,何不凡是个可怜人,好在心地善良,人又淳朴,所以好人有好报,能被何总何夫人从小疼爱到大。 周家破产是他最不想回忆的过去,那段时间家里每天死气沉沉,父母绝望几欲自.杀,房屋家产一律被法院拍卖,他也差点被志愿大学撸榜。 是何不凡一边工作一边跑去他家陪他,帮他疏散心结,也是这个人一直在陪伴自己给自己希望,直至终于熬出头的那天。 只是何金玉横插一脚,他不得不签下那份“侮辱”人的协议,而也正是这份协议,彻底断绝了他与何不凡后续的一切可能! 这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忍受何金玉的霸道、强势和自以为是的关心讨好,每一刻、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折磨。周霆琛连自己也找不到理由不厌恶何金玉。 周霆琛眼底氤氲起浓郁的怨怼。 二人之间的氛围太奇怪了,何不凡干笑两声,如常将餐盒伸过去:“周少也尝一个吧。” 周霆琛眼光暗淡,坐到最边的位置,算沉默的拒绝了。 如此,算是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开始聊起一些专业领域的话题,其中几个侃侃而谈,提起领头老大的时候,周霆琛也不搭腔,安静低头吃饭。 突然,“嘭”一声,他面前多了一瓶挂着水雾的冰可乐。何金玉一边擦汗一边挨着他坐下。 “今个天热,一看一水的绿豆汤,连第二个都找不着,这个你先对付一顿。” 陈聪兼一拍脑门:“哦对对,周哥豆类过敏,幸好大少您记得,不然这一顿饭下来周哥得渴成楼兰古.尸了。” 何金玉这会已经脱了西装了,花纹蕾边衬衫开了三颗扣子,雪白的皮肤几乎白的反光。天热的原因,挂了点汗,何金玉头刘海塌下来遮住了点眉眼,显得特别年轻,跟大学生似的。 陈聪兼赶紧挪开视线,心想这何大少其实长得也不差嘛。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大太阳,“大少怎么没吩咐助理啊,不然跟我们几个说一声也成。” 何金玉摆摆手,“我吃饭人家就不吃饭了?一个大老爷们不用这么娇气。” 再说公司最近忙,小桃也就能趁着午休多睡会了。 生意场上的精英善于交流,何金玉本身也是一个健谈的人,很快跟他们打成一片,不经意的慢慢把话题往周霆琛身上引,从他们嘴里得知了周霆琛不少辉煌过往,以及……一些情史。 总之一言难尽,陈聪兼不由得朝何不凡竖起个大拇指:“何哥,真的,要不是您出现了,我都不敢相信这家伙能谈上恋爱!还是像何哥您这么优秀,这么、帅气的对象!” “哟,是吗小周,看来我还是你这个老铁树的初恋啊。”何金玉撑着头,笑眯眯的看向周霆琛。 周霆琛离他不到二十厘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朝嘴里赛口饭。 吃完了才不慌不忙道:“有过喜欢的人。” “呦呵。”何金玉挑眉,眼里笑意更深:“谁啊,说出来听听。” 他平时那点轻挑一扫而空,明显是有点生气了,陈聪兼他们几个识时务的把自己埋的更深,何不凡紧张的眼神乱飘,指甲都快抠烂了。打眼一扫,个个缩的跟鹌鹑似的。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周霆琛撂下筷子,额角青筋鼓动,似乎在极力克制某种不甘而即将爆.炸的情绪:“关你什么事?” 何金玉后仰:“你不说我可查了。” “……” 何金玉笑道:“跟他做过吗?” “……没有。” 何金玉满意了。 没上床,就都不算喜欢,顶多算情窦初开不关男女都得挑一个填补感情里的缺口,以表所谓的“成熟”或者“深情”。 他颇有兴致的伸手拨了下周霆琛墨黑的刘海,“别生气啊,我就是随口问问,整天对我死人脸的……我看你对别人有说有笑的,也给我笑一个呗。” 周霆琛默默别开了脸:“别人跟你不一样,他们又不是你。” “……还在生那天的气?” “我不敢。毕竟,”周霆琛眼尾有细微抽动:“以后还要仰仗何大少喂我一口饭吃,否则我们周家上下哪还能有今天。” “……” 何金玉微微眯起黝黑的眼睛,沉默地端起可乐,炸着泡的液体被一饮而尽,杯底接触桌面轻咳出克制的声响。 陈聪兼几个人吓得都静止了,低着头你看我我看你。 觉得何大少下一秒就要爆发,却见何金玉只是意味不明地拍了拍周霆琛的肩膀,从来的方向离开了。 人一走,他们几个赶紧活跃紧绷的气氛,尤其陈聪兼手忙脚乱的随便扯了个话题:“哈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对了刚才聊得太投入都忘记问不凡哥了,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啊?哈哈哈哈应该肯定没有吧哈哈哈哈哈——” 何不凡配合着点点头:“嗯,是没有的。” “啊没有哈哈哈哈哈——” 陈聪兼的笑容瞬间戛然而止:“没有?” 何不凡:“那会芸芸刚检查出来病,我一直忙着照顾她,妹妹好就行了。” “哦、这样啊,那祝早日康复。”陈聪兼挠挠头,再转头发觉周霆琛已经端着餐盘走了。 阳光透过窗户大面积糊在餐桌、地板,阴影处,桌面立了一瓶自始至终没动过的红罐可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修) 别人之所以说何金玉是霸王脾气流氓德行,是因为不管多没底线的事儿他都敢干,而且一旦决定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他喜欢周霆琛,而且是越反抗他越喜欢,既然这人软的不吃,那他只能玩硬的了。 他就不信了,还整不了周霆琛这个毛没长齐的小孩。 正盘算着怎么收拾时,李韩扬冷不丁一个电话就打来了。 李韩扬这人从小到大跟在他屁股后边,属于“狗腿子”,蔫坏,何金玉不喜欢跟这样的人玩,也玩不到一块。 恰巧正是这种人,拿来治周霆琛的效果是最好的。 “我家里那个,又倔又不听话,这两天可把我给头疼坏了,你赶紧给我支个招。” “大少放心,我这刚得了个好东西,等明天就给你送过去验验货,保证让他睡个一天一夜不是事儿!” “去你的明天,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送来!” “……” 这事俩人早就通过气,李韩扬估计刚弄到手就火急火燎给他打电话了。 真把药弄到了手,何金玉脸上的阴笑都藏不住:“周霆琛,这下再让你硬,到了床上还不得乖乖脱裤子?” 桀桀桀—— 何金玉的劣性是众所周知的,要冷不丁软和一下当个好人,估计是个人都觉得稀罕,愿意坐下来好好研究研究这背后藏着的目的。 周霆琛也是这么想的。 这天他刚下课,何金玉抬手把他招来。 “听小桃说你那个诉讼的案子快结案了?等拿到尾款,咱俩的账就平了吧。” 周霆琛脱了大褂挂在衣架,换上拖鞋不紧不慢的在他手边坐下,撇了一眼款式新奇的酒杯,没有动。 道:“法院那边还在往上递交,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 何金玉点点头,把酒朝他手边推推,“那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咳咳、这几天呢,我好好反思了我自己,之前是我性子太冲,跟你闹了不少矛盾,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这临了了,念在从小到大多年友情上,咱俩这就算好聚好散了,以后咱俩见了面,你还肯认我何金玉这个朋友就成。” 周霆琛眉心微微聚拢。 “我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但还算是个讲究体面的人。周霆琛,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意留在我身边的。” 周霆琛:“那你还强迫结婚?” “……” 要不说理科生脑子转得快,直戳重点。 何金玉“啧”了一声,“那你不没同意吗!” 要不然他至于来这招? 说了半天,周霆琛不动如山。泼墨似的眼珠凝视心怀鬼胎的某人,眼底随即划过一抹嘲弄,再缓缓垂下。 喝了何金玉那杯。 动作并未停,旋即端起自己的酒杯,递到何金玉嘴边,“喝了。” “怎么,害怕我给你下.药啊?” 何金玉眼神更深,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搜刮周霆琛,就着那只手一饮而尽。 周霆琛一愣,触电似的推开他,重重砸下杯脚:“一桌子菜,只有两杯酒,话里话外都在灌酒,你不是下.药是什么?” 话都没说完,立马觉得身体不对劲,登时软的跟面条似的,身体也跟着体温上升而越来越赤红,周霆琛一头栽倒在桌面。 他不是喝了何金玉的吗?! 该不会……何金玉把这一桌子东西全下了药! 他咬牙强撑无力的身体,一脸不可置信。 何金玉也逐渐不稳,眼神迷离,但仍强撑着,“周霆琛,我早说过了,你一辈子、也别想跟我划清界限,你是我的!” 在暴烈的药物冲击下,两个人顿感天旋地转,体内如被烈火燎烧,生.理那点难以启齿的变化狠狠在周霆琛自尊心上插了一刀。 他从没想过何金玉竟能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即便使尽浑身解数抗拒,终究挡不住情.欲的来势汹汹。他进去的时候,何金玉纤瘦的身体被他抱在怀里,血汗交融,吊着后颈那块软肉用力碾磨。 在情.欲最烈时,周霆琛眼底布遍血丝。在药.物消散之后,露出最贴近本心的情绪。 赤红的血丝氤氲起诡异的怨恨,周霆琛一字一句:“你个混蛋……我,一定、杀了你!” - 第二天下午。 何金玉是被渴醒的,睁开眼皮,刚撑着起身立马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浑身骨头跟被压路机来回碾了几轮似的,都快散架了。 他强撑着坐起来,端起床头的冷水一饮而尽,巨大的冷刺激瞬间唤醒了他混成浆糊的大脑。 适应了一会现状,他才开始回忆昨晚的事情,好像他给小周下药,然后就…… 被周霆琛睡了。 他将目光缓缓移至一旁垃圾桶,连带地面那几个数了数。 越数到后边,他心里就越凉,一张脸都因震怒而扭曲。 碰巧门页一声开关,周霆琛端着饭就这么来了。 “周霆琛,你还敢——” 一看见他,何金玉心里的火蹭的一下瞬间涌上脑门,当即掀开被子攥紧了拳头,结果脚刚一碰地,膝盖一软扑通一声摔下去了。 他摔得特别结实狼狈,周霆琛没憋住笑了一声。 “笑屁笑!”何金玉颤巍巍的爬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这丢脸的事,算是全给他赶上了! 他气愤的一锤地毯,而这才察觉自己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 在周霆琛身上,他第一次感到年龄差带来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周霆琛跟使不完的牛劲似的,整整翻来覆去折腾他到天亮! 何金玉这会脑子都晕乎乎的,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周霆琛煮了清粥给他放在床头,抬眼看见何金玉潦草的穿个浴袍,头发凌乱,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润,裸.露的皮肤更是布遍性.爱的痕迹。 看着就让人热血偾张,何况,也只有周霆琛知道,昨晚那一夜他究竟有多销.魂,而他在何金玉身上,也确实是爽到了的。 他下意识厌恶的别开脸要出去。 “你给我站那!” 何金玉气急败坏的喝道,胡乱抄起沉甸甸的烟灰缸就往周霆琛身上砸,骂道:“你他妈敢艹我,不想活了你!我何金玉是什么人,你也敢骑到我头上耀武扬威!我去你大爷的!” 那一下精准砸在周霆琛额头,瞬间头破血流,他也火了,冲过去一把揪起何金玉的领子,咬牙道:“你还有脸说我?我问你这事是谁干的?药是谁给我下的?你现在这样也是活该!” “我活该你妹夫!”何金玉推开他差点把自己摔倒,下.体屈辱的痛感眼里立刻氤氲起一层水雾。 他怒极攻心,很不当当场把人从楼上扔下去,“姓周的,你去首都城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何大少是谁!哪个有名有姓的在我跟前不得点头哈腰!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睡老子!!你活腻歪了是不是!” 周霆琛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自己喜欢了几年吗?他算个屁!屁都不算!敢这么羞辱他何金玉! “你闭嘴!分明是你自己咎由自取,难不成还是我让你干的这种事?” 何金玉一脸凶狠,真有一种跟周霆琛鱼死网破的架势,憋了一肚子闷火,在跟周霆琛眼神对上那一刻,好像什么都发不出来了。 毕竟这事他不占理,光在气势上就矮了他一截。 你何金玉本来用的就不是正当手段,现在被人家反压了,还能怪人家比自己厉害不成? 周霆琛撕了几张纸巾给自己额头止血,深深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挺僵硬的坐了半天。 何金玉在努力平复心情,饶是再多怒火也只能不情不愿的接受自己被睡了的现实。心里一阵骂街。 周霆琛知道自己闯祸了,闯了个大祸,这样一来,后续收场尤为棘手。 他正想着,又不自觉的把目光放在对方浴袍底下紫青斑驳的爱.痕,昨晚那一夜的疯狂,算是给他们俩都带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关系上。 周霆琛这会心情非常复杂,男人是一种占.有欲和征服欲很强的生物,不管是什么东西什么人,一旦印上了自己的“标签”,潜意识里总会纳入到自己领域范围内。 可偏偏,这个人是何金玉,这一切荒唐事的源头。 他把染透了的纸巾扔垃圾桶,盯着被蹂.躏过一番,现在缩在床上特别可怜的那人,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复仇般的痛快。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刚才怎么不哭?昨天晚上不是哭的挺好听吗?” 他这话虽然有报复的意味,但也不假。他不喜欢pub里那些坐台的骚浪货,唯独何金玉这种天生傲骨的人被他压在身下啜泣,那感觉就跟上.瘾似的。 周霆琛勾起一个讥讽的笑。何金玉眼廓微张,瞬间暴怒:“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周霆琛冷脸,“以你现在的样子,还有力气跟我打一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劝你最好冷静一点,我会对你负责的。” “合着被睡的人不是你是吧,你先给我冷静一个试试看!”何金玉觉得自己都快气吐血了,心想早知道在床头柜多备两个烟灰缸,不然砸不痛快。 他听到后半句,顿时被气笑了:“负责?咱俩现在是情侣关系你负我责你有病吧!占便宜占上.瘾了是不是?” 左右何金玉理亏吃瘪,周霆琛权当他无能狂怒,把清粥端给何金玉:“我说了,是你咎由自取。喝了吧,我下午还有课,等会就得走。” 何金玉不可置信的朝他扭过去:“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去上课?周霆琛,我要是因为你感染发炎我就、” “所以不能发炎,”周霆琛把碗朝床头一扔,打断他的下文:“否则全天下都会知道,你何大少是被人睡的那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修) 何金玉简直气的牙痒痒!打又打不过,现在好了,骂也骂不过,再这么下去周霆琛没事,他倒先把自个气瘫痪了。 于是撑着床垫挪了挪身子,某处难以启齿的痛感跟一根刺似的猛扎了他一下,“你个没开过荤的雏,技术不好就知道乱撞,我屁股都快碎了,你昨晚连药都不给我上,你存心的吧!” 周霆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别扭的别过脸:“我哪知道药在哪。” “知道在哪你也不会用。” 何金玉冷哼一声,自己伸手把粥端来,捏着勺柄一勺一勺闷头往嘴里塞,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姓周的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老子早晚一雪前耻! 周霆琛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抹了一下额头的血,沉默的扎进客厅去了,等再进来,那碗清粥已经见底,被随意仍在床头。 昨晚他也累的不轻,早上醒来迷迷糊糊地换了个床单,地毯特别凌乱,上衣裤子被乱七八糟的零散堆着,纸篓里全是难以启齿的安全套,周霆琛一言不发的捡起来衣服用垃圾袋打包,再把纸篓换了,跟昨晚沾满精.液的床单一块扔到垃圾桶里。 这些收拾完,何金玉瞥到他耳垂红的跟充了血的似的,翻了个白眼。 “整整两盒,哪有你这样的,我今天没发烧住院都算身体好了的。你不是说要负责?” 何金玉看他站的远远的、避之不及的样子就来气,索性往床上一躺:“反正我现在下不了床,吃喝拉撒都得要人伺候,家里的保姆都是小姑娘,不见得指望她们给我抹药吧?” 周霆琛惊觉的往后退一步:“还有半小时,我就要走了。” “你走个屁!你走了扔我一个人在这半死不能活,光屁股满地乱爬,等回来看我笑话是吧?” “……” 总之,周霆琛深深担忧起这学期的学分来,他专业老师是个特别严肃古板的老头,及格线哪怕差一分也会把学生打回去重修,他倒不怕毕不了业,只是到攒学分多少有点耽误时间。 不过…… 他在掌心试了下吹风机的温度,才挪到何金玉那,任劳任怨的帮他吹干湿淋淋的头发。 这眼下还有个更凶的,浑身长满了坚硬的利刺,根本让人无从下手。 何金玉腿动了一下,浴室立马发出一声荡漾的水声,周霆琛被吸引了注意,抬眼就是一双白的发光的长腿,还有—— 他沉默着挪开视线。 何金玉跟“金玉”这两个字扯上关系的也只有外形了,这个人体毛稀疏,皮肤比女人的还好,腰又细,握在手里能清晰感到那种柔软的韧感,比他摸过的任何东西的触感都要好。 晚上那场太刺激,何金玉现在腰上还留着两个淤青的指印,脖颈后侧软肉也被他咬烂了,他在何金玉这的初.夜体验确实好,何金玉的身体也确实让人销魂忘返。 他陆陆续续地吸了一口气,放下吹风机,也不管何金玉头发半湿就出去了。 何金玉大喇喇啃苹果吃,见状迷茫的转过头,也没心情吃了,立马随便搓洗干净跑到落地镜前左右转了三圈。 抛去那些碍眼的痕迹,腹肌、人鱼线一个不缺,五官更不用提,首都翻个遍都找不出几个比他还帅的,连他挑剔的眼光都找不出一点瑕疵。 十分。 十分完美的身材。 一如既往的无可挑剔,嗯,甩何不凡那白莲十八条街。 何金玉目光赞许地朝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捞起毛巾哼着歌穿衣服去了。 他早就痊愈了,不过既然逮到折磨周霆琛的机会,何金玉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不仅吃喝拉撒都要伺候,周霆琛在他眼里就跟犯了天条似的,干啥啥不顺眼,不是这里挑刺两句,就是哪里嫌弃做的不好。 周霆琛脸色虽然很臭,但还是强忍着顺着他来。 不管怎么说,何金玉这一身的伤是自己弄出来的,而且他也确实过火了点,饶是他也理亏,怎么着也得伺候好这人。 “扶着点,我进了书房你就直接走吧。” 周霆琛放下手里的书,盯着何金玉看了一会。 何金玉也等着他过来,头发没抹胶,柔顺地垂下来,在金灿灿的落日中熠熠生辉,脖子一侧还有淡去的吻痕。 突然桌面的手机响了,是何不凡打过来的,何金玉直接挂了。 他不喜欢接何不凡的电话,因为十次有八次都是说一些废话,信息就更不用说了,基本都是不读不回的。 只是这次好像有点着急,周霆琛:“不凡哥这个点打给你,一定是有要紧事的。” “啧。”何金玉不情不愿的点了接通,“喂?” “……” 他们自家人的事,周霆琛按理是要回避的,可听到何不凡惊慌的语气,他有意无意地听了一些。 是起重机违规操作导致船坞坍塌,砸死了一名工人,重伤三个轻伤两个,船也弄塌了俩。 近期这个项目本来就已经在网络预热炒股票,这完工临期,现场正好被记者拍下来报道上去,引起不小的一波舆论。 按理说,船有保险不怕,赔偿也都是小事,关键性在于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而何不凡明显被吓到了,未能及时召开发布会,何光集团对家公司齐下黑通稿,何光集团瞬间被吸入舆论风暴中心。 何金玉一个大老总不见的天天抱个手机看热搜,何况何不凡那边有意隐瞒,现在首都这边都还不知道呢。 “你个废物,以后还能办成什么事!”何金玉挂断电话,气的差点没把手机砸了。 “施工的问题,于不凡哥而言也是无妄之灾。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吧。” 一牵扯到工作,何金玉就没心思跟他嬉皮笑脸了:“知情不报这是大忌知道吗!本来就没多大事,多赔点钱而已,现在弄得外边都骂我何金玉呢,你不凡哥无妄之灾,我背了个大黑锅当过家家玩呢!” 船坞坍塌于何不凡属实是无妄之灾,可无奈后续处理太拉胯,虽然正常赔款,但不知道如何利用趁机洗白黑舆论。 要知道,何不凡如今代表的可是何光的脸面和信誉,要因为这事拉低公司征信,何金玉绝对手撕了他! — 稀薄的月色笼罩阒寂的夜景,何金玉倚着车门沉思,手里把玩着翻盖打火机。 何金玉本来就不待见何不凡,这次本就是何不凡不占理,何金玉借题发挥不知道能干出来什么事。 周霆琛隔着雕花铁门不安的等待。 何不凡一身的风尘仆仆连觉都没睡,刚下飞机就赶来了,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 人一来,何金玉立马察觉,朝他的方向撇了一眼,掐了烟三步并两步到他面前,伸手就是清脆的两巴掌。 “金玉……” 何金玉眼神昏暗中更加阴翳,冷道:“清醒了吗?” “清、清醒了。” 何金玉点点头,脸色还是很差:“清醒了就行,这才能记住今天的教训。” 何不凡顶着脸上的粉印子,愧疚道:“金玉,如果这样你能消气就尽管打,总之都是我的错,是我处理不好才让这件事发酵到这种地步。金玉,对不起。” “对不起管个屁用!我把项目总经理的位置交给你,整个项目全权给你负责,你怎么监的工?你怎么办的事!”何金玉冲他骂道:“连我都敢瞒……何不凡我发现你本事挺大啊,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本事呢?啊?” “是我不让他们说的,我以为这件事我能处理好。” “你能处理个屁!”何金玉刚骂一句,小桃那边的电话跟催命似的打过来了,他低头摁了接听,指着何不凡示意他闭嘴。 周霆琛缓缓皱起眉毛,饶是他再偏心何不凡,这次也没理反驳。 何不凡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隐瞒何金玉。堂堂大老总,竟然在事情人尽皆知后才收到公关部的电话。 何金玉这会把自己气死事也解决不了,他赶紧给小桃回电话:“项目从今天起全权交由我处理。舆论已经这样了,不必管,先让公关部去联系受害者和家属。船正常走保险,船坞不止这一个再去其他地方找来补足,不能影响航运路线。之后我会去一趟当地,你安排行程,把主管及以上的管理层叫到地方,我要问话。” 何金玉冷着脸挂断电话,抬手一指:“你跟着我过去,发布会你自个道歉,丢脸别丢何光的脸。” 何不凡眼底通红,沉默的点点头。 周霆琛这会不好说什么,目光从偷偷擦眼泪的何不凡挪到稳平心态给自己点了根烟的何金玉。 何金玉叼着烟,沉声道:“这事,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别知道了,等我解决了就到此位置,家里那俩人就别说了。” 周霆琛抬起脸,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会。 “万一瞒不住怎么办?父亲他——” “瞒我能瞒住,老头子就瞒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不是……” 何不凡低着头不说话,他是看一眼都觉得烦,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了。 就剩他俩了,周霆琛才道:“你刚才脾气太大了。” “你懂什么。” 他声音不由自主的松缓了一点,“你哪知道我家那烂八七糟的事?我妈疼何不凡,我爹耳根子软,弄得他一个大老爷们整天优柔寡断的,骂他一顿让他知道以后办事知道轻重,别以为老头子给他兜着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刚同居那会,何金玉为了跟他培养感情,经常拉着他说一些有的没的,后来家里长短都说了一遍。周霆琛多少还是了解的,道:“孩子都是一样的,如果你愿意做点好事,何夫人也会对你好的。” “得了,听话的是何不凡,我生下来就是闯祸的。”何金玉失笑,低头踩灭烟头,弯腰捡起来扔垃圾桶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修) 这种事不难解决,跟他曾经处理的棘手事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只要赔偿到位,公关到位,按照法律流程走,国家和政.府也不会怎么着,只要国家不罚款,网络洗白是最容易的事了。 “在其位谋其职,赔偿和公关是你该管的吗?今天我不当着底下那群人骂你,是为了给你留脸面,让你以后能镇住他们。”何金玉刚从码头回来,立马把他叫到经理办公室,语气并非训斥,而是非常严肃: “以后老头子的公司是你的,底下几千号人光看你当老好人?以后公司别要了,改开寺庙你当佛祖去吧!” 在公司镇不住人,别说一些官大的,等哪天一个小小组长都敢骑到你头上的时候,这个经理位置也就如同虚设了。 何不凡听得认真,他也懒得管听没听懂,反正自己东西教了话也说了,学不成他爸妈也没法把屎盆子扣他头上。 之后整个项目所有管理层全被叫到办公室,那是何不凡第一次亲眼见何金玉训人,一个脏字没骂,一个巴掌没打,却把这群人训斥的头都不敢抬,尤其是负责财政和公关的这俩人。 出门的时候,其中几个主管还在偷偷擦眼泪。 出门的时候都对他恭敬了不少,见了都乖乖弯腰叫经理。与其说何金玉是来收拾烂摊子的,倒不如说是来给他撑场子来了。 何不凡关门,问道:“金玉,你中午吃什么?” 何金玉没理他,抽出钢笔签了字递给小桃,才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你见哪个经理天天做饭的。” “……” 他将文件摔在桌面,示意小桃出去。 “不中用的人我绝不会用第二次,今天当着咱俩的面我给你开个先河,唯这一次。”何金玉起身,“去忙项目吧。” 何不凡一愣,随即眼眶迅速蓄了眼泪:“……谢谢你,金玉,真的。” “少在这恶心我。”何金玉皱眉,瞥了他一眼:“你要真想谢,就跪倒老爷子坟头好好磕几个响的。” 他爷爷没成年就抗枪杆子上战场了,也是在枪林弹雨里侥幸存货下来的将军,曾亲眼见到过战场的残酷,所以在他这里一家人自相残杀是大忌。 何金玉是爷爷一手带大的,也自然跟他爷爷最亲近,甚至跟苑子里其他看着他长大的老司令跟元帅都比跟他爹妈亲近,何奕跟宿凤偏心是一回事,何金玉自个倔的要死,一直觉得“他们不疼我,我干嘛要认他们当爸妈”? 老爷子一个老封建,认为阖家团圆为重,何金玉不认爸妈将来要吃大亏,一直到临死的时候,老爷子都没忘嘱咐何金玉一定要回何家,一定要把何奕和宿凤当最敬重的长辈。 从小到大,何金玉这个霸王流氓也就只听爷爷的话了。 既然来了,何金玉一点没闲着,上次他请吃饭的那个云南人给他递了消息,说这个项目政.府也在关注,毕竟投资几百亿的大项目,如果真能落实,届时旅游带动消费圈,内部良性循环,能拉高整个市乃至省的gpd。遑论首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肯定赚发了。 上头口风有意推进,何金玉见项目有望,前不久临时召开了个内部会议,逐渐着手。 来之前他提前得到消息,景区负责人近期在这里出差,他刚好借船坞的名头顺势把人约出来,打探打探上头对项目的口风。下午跟景区项目的负责人吃了顿饭。 倒也不是直接问,主要谈的是关于开发基建的一些见解,再不经意把话题引到项目上一两句,毕竟官不小都是人精了,就算不提也知道他来的目的,何光集团对这块地可是看的紧的很。 负责人什么都没说,端着酒杯一杯一杯的跟他热情的拼起酒来。 何金玉酒量再好也经不住他这么灌,这酒劲又大,一杯下去胃里就火辣辣的烧疼。一直到深夜才把人送走,也差点把自己“送走”,一出门口被冷风一吹,何金玉半边身子立马麻了,跪在花坛边陆陆续续吐了半个多小时。 要不是有小桃照顾他,他大概又得在路边不省人事一晚上了,不过他身强体壮,就算睡一夜长椅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的。 在宾馆修整了一夜,次日赶了一早的飞机飞回首都,一头扎进办公室里一待就是一晚上。 经他的手,船坞这件事算是翻篇了,该干的都干了,赔偿都是照三倍往上赔的,何况本来就是意外,再怎么也挑不出错来。被公关部门这么一宣传,网上没两天大家全忘了。 而且他何大少也是得赚钱啊,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是上有老家里有小老婆。 不过今天他是没力气跟这个人较劲了,带着一身的疲惫从公司回家。 一群云南人差点喝死他,胃里现在跟火烧过的一样。 何金玉一回到家就着手翻冰箱,边找边嘀咕:“怎么都是菜啊,没一点吃的……” “阿姨放假了,后天才回来。”周霆琛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已经亮了夜灯的窗外,又看了一眼浑身疲惫的某人。 敛回了视线,他把清汤面放在餐桌。 前两天的事情还没翻篇,何金玉一言不发地关了冰箱扎进厨房。 周霆琛本来在擦筷子,忽地顿了一会他想起来了什么。 保姆阿姨跟他八卦的时候提起过,说何大少从小就是被人伺候长大的,有一回被郎庄笑话不会做饭,脾气上来非得露一手,结果就把煤气灶给弄炸了。 他本来是不信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结果厨房立马传来一声惊悚的“卧槽”。 何金玉把头发燎了。 周霆琛:“……” 他放下筷子:“锅里还有剩的,应该够一碗。” 然而盛出来只剩半碗,周霆琛抿嘴,把自己碗里的煎蛋扔给他,冷道:“等会你刷碗。” 何金玉看了一眼,转身扎进厨房一阵捣鼓。周霆琛懒得过问,调出产品报表边吃边看,没多久,厨房的丁零当啷声停了,他碗里蓦然出现了一张黑乎乎的煎蛋。 他犹疑的用筷子戳了一下,那坨煎蛋扑簌簌落了一层灰烬。 周霆琛的眼神逐渐转为惊恐。 何金玉才懒得理他,抱着自己那碗面条一路滑远,在餐桌另一头默默吃饭。 屋里开着暖黄的灯,稀薄地打在他们二人身上,偌大的餐厅里,没有人打扰,也没有硝烟涌动的对峙,他们二人静静的分享不够吃的面条。 - 原本何金玉的计划是腾出时间跟周霆琛度假,趁机培养感情什么的。 但出了这档子事,何金玉不一刀捅死周霆琛都算开恩。在此之前何大少这个名号脱口便是带着上位者的矜贵,只有别人望其项背的份,但此后,在周霆琛那儿,就成了一个被男人压过的男人。 何金玉还不如捅死自己,当初明明该趁周霆琛熟睡再偷灌的嘛! 等见了另一位“主谋”,何金玉心里更烦躁了。 这是一个专属包层,里边聚了几个首都的太子党在这赌牌打球,空气中飘着股昂贵香薰和烟味。 何金玉闷头坐下,李韩扬立马蹲下倒酒,看见他何金玉脾气立马冲上来了,抬手把酒杯掀飞,哗啦撒了李韩扬一身。 “金玉,生气归生气,你迁怒韩扬做什么?” 服务生迅速拿出一件新的衬衫和毛巾。 李韩扬起来,勉强笑了一下:“郎哥我没事。” 郎庄点点头,转头道:“周少又怎么惹你了?” 何金玉面色不虞地皱眉,他倒是没多想,光顾着冲进来了,总不见得他哭诉一顿说周霆琛给他艹的屁股开花吧? 他还要脸呢。 况且他何金玉也不是想不开的人,不就位置反了吗,多大点事。人家周霆琛昨晚还给他做饭吃了,他生两天气得了。 干脆翘起二郎腿,半边身子懒洋洋的歪在沙发里,随口:“我就想随便逗逗他,他那脾气跟头驴似的,我哪敢真惹?” 李韩扬换好了衣服进来,眼光微暗:“大少说得对,姓周的不识好歹,大少您都对他这么包容了我前儿还碰着他跟何不凡一块见面,说什么船坞的事何不凡没有错,我呸!要不是何不凡大少能被网上那群人骂这么长时间?赔这么多钱?这样,大少,这事包我身上,我保证给你把他们制服的服服帖帖的!” 郎庄:“你还嫌事不够大是吧,周少跟何不凡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会说这种话。” 何金玉已经不说话了,郎庄偷偷给李韩扬使了眼色。 包厢其他人又不是死的,纷纷竖起耳朵偷摸听着下文。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何金玉身体前倾,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两口,头发遮住了点眼眸里晦暗的情绪。少许,覆着薄茧的指尖掸了掸烟灰,叼着烟一步跨过矮脚沙发,三两步冲过去朝李韩扬就是一记猛踹! “大少!大少这是干什么!” “大少您别生气!” “……” 包厢顿时骚动起来,这一脚力气不小,刚好踹到最柔软的胃部。李韩扬跪地,苍白的嘴唇发抖:“大少……” 何金玉眯起来点眼睑,乌黑的瞳仁反射着阴翳的幽光,他甩开劝架的几人,重新回到座位。 李韩扬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捂着肚子干呕。旁边几个不敢碰他,郎庄只好开口,“李韩扬,你嘴上真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幸亏这一屋子都是自己人。金玉和周少什么关系?他们俩聊的什么说了什么,金玉不比我们门清儿?你充什么大头。” 怕事情再闹大,郎庄先按住了何金玉,“后院有辆大切诺基,你,带着他去趟医院,悄悄的。行了都散了,没什么事。” 郎庄和何金玉认识的最久,感情最深,除了何奕和宿凤,能排的上号的就他和周霆琛了。这群太子党很有眼色的把李韩扬弄走了,之后纷纷找借口去了另一个包厢。 何金玉被摁在沙发里,郎庄在中岛台调了杯gibson。 “我喝冰可乐。” “啊……还有点雪碧,我给你加点冰块。” “不喝!” 郎庄耸肩,将调好的酒水倒掉,解开马甲腹部的两颗扣子坐下,西装登时绷紧勾勒出他劲瘦的腰线,他这个人向来注重外表,每一个分寸都要拿捏的刚好。 何金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心里还在盘算着周霆琛跟何不凡的事。 郎庄微微垂眸,避开了他走神的视线。 何金玉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他俩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信?” 何金玉连白眼都懒得翻:“他不敢。” “那还是信。” “什么信不信的,何不凡那白莲连条狗都能聊半天,他们聊了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稀罕!” 连郎庄都晓得他和周霆琛的关系,就他妈周霆琛跟个傻逼似的。不过要真说起来这人跟何不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关系,他心里也是不太信的。 这俩人一个倔驴,一个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凑一块去能干嘛? 再者说,何不凡就算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胆子。若万一有,何金玉还得真高看他几眼了。 郎庄弯腰敲敲桌面:“小刘的射击馆要开了,在临江街那块,我想法子给周少约出来,到时候是真是假自然不就知道了?” 何金玉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一双凌厉的黑眸里窜动怒意。 周霆琛,你要敢跟那白莲扯上一点关系,看我不活扒了那白莲的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修) 景区那边推进的还挺顺利,等企划书审批下来,就可以开始着手招商竞拍了,资金一到位,就剩开工了。何金玉因为这事,心情稍缓,还算不错。 何金玉今天穿了件暗酒色西装,背后却印了一只特别花哨的孔雀,在周霆琛面前晃来晃去。 他特别嫌弃地拢了下衣领:“你扣子能不能好好扣?非要漏肚子吗?” 何金玉愣了愣,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哪天不是这么穿?” “……” 进了店,小刘便殷勤的给他们引到展柜,开始介绍起枪械来,他这进的都是贵货,况且全国正儿八经的射击俱乐部也没几家,遑论好枪了。 现在不比以前,枪械管理非常严格,所以他们大多数会去一些枪支管理松懈的国家玩玩。 小刘是个商人,最会揣摩这些太子爷的心思,不仅货是好货,包括这里的服务人员都是懂行的内行人,体验好了,他们自然也就来得多了,这攀龙附凤的机会也便来了。 小刘连说带比划的介绍他们俱乐部的好物件。 窗外繁茂枝叶将昼光切割成大大小小的光圈,影影绰绰落进地板、展柜以及周霆琛寡淡的脸庞。 他远离大部队,独自一人对着琳琅的枪械走神。 他看到了同在对面百无聊赖的某人。 其实就是衣服骚了点,何金玉依然穿出了高级质感。 正在周霆琛“偷偷”打量时,何金玉也跟着掀了一下眼皮,不耐烦的眼神还没收回去,俩人视线一触即分。 周霆琛垂下眼皮,这才注意到何金玉腰上缠了条lvslide腰带,和西装一起勾勒出一个特别狭窄的线条,弧度非常漂亮,给他一种自己一只手就能狠狠压制的冲动。 周霆琛陆陆续续的吸进一口空气。 “喂。”他见何金玉在把玩一把m249,深深皱了下眉毛,“换一把,这个太重了。” 这款轻机枪非常笨重,全重约17磅,换弹慢,来俱乐部的一般不会选择这款。 周霆琛移开了目光,从展柜里拿了把勃朗宁的m1935型塞给他,这款虽然款式老旧,但精度不错,后坐力也较小。 “这二.战的老古董也给我弄过来了,怎么不拿个长矛给我?”何金玉嫌弃地扔了,转眼选了那款柯尔特的m1911款。 他家老爷子机房里有这个,说是在战场上缴来的战利品,他小时候最喜欢这把,外观磨砂黑、线条流畅,劲大,手感特别好。 接着几个人挑挑拣拣的选了自己中意的,李韩扬拿了把格.洛.克17,周霆琛拿了把升级款19式,郎庄由于病弱西施,何金玉生怕一枪把他自己崩晕了,特意嘱咐他哪凉快哪待着。 进了内场,他招来侍者要了两个耳塞给小桃,“等会受不了就出去等着。” 郎庄打着哈哈就过来了:“这不是挺会替人着想的?” 他走过去,撞了撞何金玉的肩膀,低声道:“何不凡来了。” 何金玉立马瞪了他一眼,郎庄立马无辜的摊手:“昨天韩杨想在你面前将功补过我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所以今天都是他安排的。” 何金玉“嘶”了一声,心里觉得奇怪,但想着既然俩人都到了,早解决早完事。 步子一迈出去,郎庄立马拽住他,无奈道:“你先等等,这么多人呢,等会吵起来了我们是玩还是不玩?缓会再问别吓着人家了,来,咱俩玩两把,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喜欢跟我比这些的。” 何金玉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就你?走路都费劲。” 何金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先按捺不发作,跟他聊起了小时候是怎么靠软硬兼施称霸秋冰别苑的。 对这些,一直以来被他标榜成终身最高荣誉。 郎庄是早产儿,从小身体就弱,虽然他比何金玉大了几岁,但小时候都是被何金玉当小妹妹养的。 当初李韩扬刚进秋冰别苑那会还因为这事笑话郎庄半天,何金玉护短,二话不说上去把人摁在河里一顿毒打,从那以后,李韩扬心甘情愿的加入他们小团伙。 这几个人一玩就到了现在,李韩扬眼睁睁看着何金玉从秋冰别苑的小霸王成长到如今的“何大少”,心里是无比拥趸何金玉的。 周霆琛属于最小的那个,也来的最晚,从来跟他们划清界限,可偏偏何金玉看的跟什么似的,郎庄似乎也青睐他一点,李韩扬就更烦他了。 听说后来大少还威.逼他? 可笑。 大少那种人才不会喜欢,一定是姓周的自己死皮赖脸贴上去的! 不远处,李韩扬大马金刀坐在椅子里,高翘二郎腿,手里擦.枪动作愈发发狠。 眼神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另一边—— 周霆琛低头在拆解手里升级款的19式。 李韩扬压低眼尾。 姓周的,你跟何不凡给我等着。 挨的这脚我一定要在你们两个身上还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怨恨的眼神盯的紧的缘故,周霆琛抽弹匣的手顿了一下,朝着某处畅谈的二人,过了几秒,再若无其事地转头将弹匣塞回去。 “哎?何不凡,我记得你好像也会使枪吧?那正好,今天既然来玩咱俩就先打个头阵,比一把怎么样?” 何不凡还在场地最不起眼的地方迷糊着,还是被李韩扬一眼看见,过去不由分说的把人拽出来,嘻嘻哈哈的胳膊一搭,压着人笑道:“咱这么多人呢,你可别扫兴啊。” 何不凡慌乱地看了一眼何金玉,又看了看其他衣容华贵的太子党们都朝这边看他,他立马紧张的扣手:“我、我、我不擅长的……” 郎庄赶紧摆手:“行了韩杨,咱几个在苑子里体摸爬滚打长大的,不比他们签合同的手,再说他也不常来这里,又上哪会?你不是摆明欺负人吗。” 虽然聊的是他们,但个个的眼睛可都盯着何金玉瞧,心想待会他会是什么反应。 因为李韩扬确实是在欺负何不凡,而何金玉又向来厌恶这个养子,接下来,何金玉势必会借着李韩扬的手狠狠在何不凡身上出口恶气! 不过何不凡生性软弱无能,就算被当众戏耍,大家也权当笑话看了。 何金玉倚着挡板,面无表情的盯着李韩扬这边。 周霆琛嫌恶地压下眉眼:“我跟你比。” 李韩扬眯起眼睛,盯着他手里的格.洛.克19,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好啊,你们两个一起来也行。” 小刘非常有眼力见的立刻引他们去场地。 终于,沉默半天的某人开口了。 “你跟小周比?”何金玉冷冷的看着他:“你配吗?” 李韩扬心里一跳,松开何不凡:“大少……” 何金玉环顾一圈,拨了两下头发,径直走到场地。 意图之明显,众人笃定他要代替何不凡跟李韩扬比试!立刻引起大家不忿。 “啊、这,” “大少要跟李韩扬那小子比,这,也没必要吧。” “那还不如跟我比呢,他都不如我。” “艹、大少跟我关系好比两下怎么了?你们跟我能一样吗?都滚远点!” “……” 他们几个乱糟糟的开始自己的吐槽,注意力全挪到了李韩扬的身上,似乎都忘记了刚才讨论的主角。 周霆琛敛回目光,放下了枪。人群暗潮涌动时,何金玉的目光一直定在他身上,见状,非常不爽地扭了扭手腕。 谣言并不会空穴来风,他是不信这俩人私下有亲密关系,却愿意信他们关系不错。 今天来本意就是为了要个能让他消气的解释,如今二人这般无异于火上浇油。 何金玉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指何不凡:“你,跟我比。” 闻言,何不凡自己也很惊讶。李韩扬脸色瞬间拉下来了:“什么!大少,他有什么资格跟你比?不是说好了咱俩一起吗。” “他不配,你配?”何金玉拔了保险栓,示意何不凡过来。 “金玉……” 其余人闹哄着开始下注,这边就他俩离得近。何不凡以一种只有他们俩人能听见的声音喊道:“海运项目已经结束了,过几天庆功宴你能来吗?大家……都希望你能去检验我们的成果呢。” “再说。”何金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直接示意小刘开始。 “可是,” “可是什么?老头子送你来是给你机会挖我墙角,不是让你在我这婆婆妈妈整天烦我的。” 何不凡果然止了声音,慢慢低下头。 两个人小比一场,不细化环值,上限一律十分计算,每人六发,单臂持枪,小刘手持两条竹签让他们抽一根,何金玉看都没看,只带了护目镜,侧身,抬臂,冷冰冰的枪.口对准二十五米外的靶纸。 整个人看不出任何紧张,只微微眯起点狭长的眼睛。 众人屏息凝神,翘首以盼。 “砰砰砰——” 连开六枪! 中间没有丝毫停顿,子.弹强劲地刺过气流撞破靶板,形成一块密集的白光,随即,大屏幕涌上六条分值框。 五枪十环,一枪九环半! 非常漂亮的成绩! 靶纸被机械臂取下从窗口向大家展示,橘子大的靶纸中.央红心结结实实打了五枪,另一枪稍微偏移,钉在了九环之内。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顿时如炸开了的油锅。 瞄准器、耳塞、手套之类的都一一摆在桌面。何金玉摘了护目镜扔过去,把枪递给工作人员就去换衣服了。 身上一股火.药的刺鼻味,他一个穿衣服配色都得吹毛求疵的人,这会脚底都快踩冒烟了,将吵闹的起哄声远远甩在身后,边走边解扣子,进了屋挑了件搭配的衬衫。 “何金玉!” 周霆琛突然闯进来,他刚褪下衬衫,还在低头拆吊牌。 就这么冷不丁的撞上了,何金玉一点防备没有,白花花的皮肉在灯光下亮白如雪,高腰裤束得他腰肢纤细,紧实的裹着后腰那道完美的弧度。 周霆琛微微发愣,犹豫三秒,转过身:“抱歉。” 对于他的突然礼貌,何金玉一寻思,索性撂了衣服,就这么光着膀子往他跟前一杵。 周霆琛立马耳根涨红了,推开他:“何金玉,你干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修) 滑腻的触感如触电般打了周霆琛一个激灵,他迅速关上门,摁着门把的胳膊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僵在半空。 何金玉一头雾水,用看“智障”的眼神连连摇头,“别面壁思过了,转回来。你找我干什么?” “不凡哥还没开始,你不留下看结果怎么提前走了?” 何金玉动作一顿,咧嘴:“就刚才我那几枪他到死那天都打不出来,左右结果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他在衣柜里挑了件面料凑合的黑衬衫,质感暗沉的磨砂黑衬得他皮肤更加雪白,几乎能看得到下颚的青色血管。 何金玉对镜插兜,目不转睛:“你巴巴跟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废话?” “谁跟你说废话了!” 周霆琛蓦地转身,又陡然语塞。 何金玉说的不错,从进门到现在他的确在没话找话,但很正常。 周霆琛觉得既然和这个人发生了越界的行为,那他今天察觉到这个人不太开心所以跟上来看看,也没什么奇怪的。 在何金玉的伤好之前,他有义务对这个人负责。 “不说?不说是吧,那我说了。”何金玉特别有气势的往沙发一坐,手臂处袖口挽上去几截,昂起下巴:“你跟何不凡的事都传到我耳朵里了,你把能说的都说了吧。” 周霆琛凝眉:“你试探我?” “试探个屁,我这叫质问。” “……” 既然如此,周霆琛攥紧了拳头,闷头坐在对面,脸色肃穆:“周家破产之后,没遇见你之前,那段时间是不凡哥帮我挺过来的,也是他一直不断开导我,不然我早自暴自弃连学都上不成了。后来——” 他说着,瞥了眼何金玉缓缓邹到一块的五官,道:“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他也忙着照顾小芸,我们两个就很少联系了。” 那段最痛苦的时光是何不凡帮自己挺过来的,说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周霆琛对自己认知清晰,只要时间足够,早晚能依靠自己研发的专利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想来报恩,跟何不凡在一起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一切都乱套了,全被何金玉打乱套了。 周霆琛眼神露出无奈。好在何不凡不喜欢他,到时他帮赵芸找到合适的肾源,也算报答了。毕竟现在,就算何金玉答应他们两个,他也不愿意的。 何不凡没喜欢过他,他也不愿意跟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过下去。 他父母感情一般,破产那段时间母亲想过跟父亲一块跳楼,也没想过逃跑。那会,周霆琛便明白这世上真心最要紧,何不凡,对他没有真心。 他莫名的,紧绷的内心便松了一口气。所幸当时话都没说,以至于今天他还有足够的底气面对何金玉。 “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何金玉举起腕表,抬眼问他:“就这些?” 在问他们两个的关系。 周霆琛眼珠微转,避开了他的视线:“什么都没有。没在一起过,没表白过,其他的爱信不信。” “……” 何金玉心里骂了句“还挺狂”,随即起身:“那刚好到此为止。” 本以为是什么狗血离奇爱人错过,没想到只是两个极其寡淡的人经历过了一些无聊的励志故事。 周霆琛:“传进你耳朵里的那些话,你不问?” “有什么好问的。”何金玉站直了,脊背挺拔,比寒冬里的笔直的松柏还要傲然。 “我说过,要因为这种事又吵又闹,我干脆一脖子吊死得了。” 何金玉再脾气坏,轻重还是分得了的,只要周霆琛跟何不凡没有感情纠葛他并不在意这俩人背后怎么蛐蛐他。 谁私底下不会对自己最讨厌的某某某议论两句? 他的大度包容不由得让周霆琛一时愣神,黑润的眼眸隔着镜片划过下意识的错愕。 从郎庄冷不丁约他时他就知道肯定是何金玉的意思,而见面时何金玉并未表现出亲近他的意思,他便隐约猜出,今天肯定有事等他。 当何金玉问及他与何不凡的往事,他确实慌了。 因为太了解何金玉这个人,若被他知道自己的对象跟哥哥瞒他有过这么一段过往,肯定会暴跳如雷,闹得鸡飞狗跳。 “……那我先回学校了。”他说着就要离开,何金玉就在原地,很自然伸手拦下他:“急什么,走,咱俩再玩两把去。” 没等周霆琛点头,忽然响起边一阵火烧眉毛般的敲门,仿佛急的下一秒就要冲进来似的。 何金玉骂道:“滚进来!” “大少!何不凡少爷不见了,他们让我来喊您过去看看!” “……” 何不凡性子怯懦,但行事不是轻浮的人,这突然不见了,何金玉心里也觉得奇怪。 监控查不到,郎庄他们也纷纷说没看见。 郎庄:“你走后就是中场休息,他是在那十分钟里不见的,我们图好玩热闹商量下注,都聚一块说话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才发现何不凡不见了。现在所有通道已经被安保封锁。” 何金玉检查了何不凡的枪支,眉心逐渐聚拢,将弹匣里的子.弹逐个拆下来,一颗没少。 周霆琛一脸阴沉的走来,“电话打不通。” 人找不到尚且还有解释,电话也打不通那事可就大了。 眼下所有人聚到一块,不管靠不靠谱,通通开始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郎庄抽出手帕,高品质的绸缎迅速吸走额间细汗,垂着的眼睫也跟着抽出几分病态来。他看向何金玉:“在这些人里,周少是和他最亲密的朋友了,连周少的电话也不接,估计是真碰上什么事了。金玉,要不要报警?” 何金玉瞥了周霆琛一眼,扔了手里的子.弹:“先不必,我去调监控。” 周霆琛自然也要去的,绕过郎庄时被人侧身拦下,“周少,” 郎庄眼神似笑非笑:“听我真心一句劝,以后最好离何不凡这人远一点。并非我在挑拨。大家都知道金玉喜欢你,有时候,你也要多考虑考虑他的感受。今天何不凡的失踪就是例子。” 周霆琛脸色不咸不淡:“不凡哥在哪,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郎庄笑眯眯的盯着某个越来越远的背影,抬手松掉领带,身上那股温热的香气陡然浓郁,“好歹在金玉面前替你说过这些年的好话,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被周少疑心,您这么说,未免太寒郎某的心了。” “是求情还是离间,你心里清楚。” 周霆琛实在不想再继续与他推拉扯锯,朝刚才那个方向走了。 郎庄站在原地没动,只注视人离开的方向,慢慢垂下手,拇指摁着领带柔滑的面料,指甲发白。 - 一路追过去。 “何金玉。” 何金玉眼神犀利的在繁乱的监控切口扫了一通,所有窗口显示正常,干净的连个人影也没有,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瞬间烟消云散。 他缓缓皱起眉宇:“果然,是有人故意的了。” 周霆琛:“你是说——” 何金玉眼神笃定:“李韩扬。” 果不其然,在询问小刘李韩扬的下落时,他立刻殷勤的带着二人拐进顶楼一个隐蔽的包厢。 李韩扬身高腿长,倚着嵌着挂毯的墙面,黑眸透过额前黑发端详缓缓按灭烟尾的指腹。 铺着厚重地毯的长廊万籁俱寂,甚至能听到燎烧皮肤的烧炭味。 何金玉下意识停脚后撤两步。周霆琛抽出暗中扶人的手,冲过去一把揪过李韩扬,反手给了他一拳:“你把不凡哥藏哪了!” “何不凡?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何家的养子,跟你关系非同一般的那个是吧?看你这么紧张……你该不会喜欢他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霆琛恶狠狠地瞪着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欲言又止,憋了半天甩手松开了他。 李韩扬身形不稳,舌尖抵着被打的一侧,“哦~我好像忘了,你还不知何不凡为什么会给何金玉捅这么大的篓子吧,兴许你现在还觉得何不凡本事过人,能力非凡……真是笑死人了。那是大少为了伯父伯母能接纳你而交换的条件!你真以为何不凡是什么香饽饽吗?” 周霆琛确实不知道这事,连一丝风声都不曾听闻,李韩扬却连细枝末节都一清二楚。 他眼底好似巨石坍塌一块,脸上浮现出震惊于迷茫,下意识转头,而李韩扬抵着嘴角青紫,冲姗姗来迟的何金玉告状般仰起。 何金玉权当没看见,不耐烦道:“你们两个叽里咕噜说什么呢!你,赶紧把人整出来。” “大少,我听说前阵子那个远航的项目何不凡好像给您赔了不少钱,我是真心替您感到委屈。伯父明知道何不凡几斤几两,却偏要塞给您,任凭他捅娄子都不闻不问,还得您亲自去擦屁股,要我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李韩扬龇牙咧嘴继续道:“他可没有何家的血脉,鸠占鹊巢了几十年,要不是他,大少从前也不必吃那些苦头。” 挑拨意图之明显,何金玉眉眼低垂,面色不虞:“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李韩扬扔了烟头,脸上露出一抹恶劣的坏笑,“大少,我说了要替您出口恶气,现在人就在里边呢。您跟我们可不一样,放眼整个首都城有几个不靠家境能比得过您的?” 他阴森的露出谄媚一笑,如眼冒绿光嘴角咧到耳根的饿狼,双手送上一枚闪着冷光的钥匙:“可现在连何不凡这种外来的野路子都能随意在您头上动土,今天您要是不做处置,这以后还让我们怎么看您啊!” 这话其实就有威胁的意味了。 作为从秋冰别苑“小团伙”里最崇拜何金玉的一员,李韩扬几乎是将他奉为圣旨般的存在,与狼群里的领头狼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如今领头狼的威严被“外来者”挑衅,而他此时不作出反应稳固“狼王”地位,麾下小弟们难免心生叵测,渐渐不服。 李韩扬本意在此,大有一种“不收拾一顿何不凡难以服众”的逼宫。 何金玉作为首都城最好面的存在最容不得的,就是被人质疑。他瞥了一眼钥匙,又在周霆琛警惕如炬的紧盯下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长廊尽头。 房门逆光被推开。 何不凡艰难抬头,身体被一根指头粗的麻绳五花大绑,嘴上被胶布封上,头发乱的像鸡窝,浑身因挣扎沾满了灰尘,整个人跟逃难的难民似的。 正瑟缩在堆满杂物的角落里发抖。 “不凡哥!” 周霆琛如射.出的箭一般拔脚冲进去,手忙脚乱地解开缠着何不凡绳索和脚上的链子,再回头愤怒地怒视李韩扬。 而罪魁祸首在门外满不在乎的发出邀请,仿佛上世纪的精英绅士般抬手: “大少,任凭处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修) 对于他这一番的狗屁话,周霆琛冷道:“立威的根本在于能力,而非欺.凌。如果你不知道怎么看,就把自己的眼珠子挖下来!” 门是何金玉自己开的,他现在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周霆琛看了一眼狼狈的何不凡,再望向缓缓朝这里走来的他时,乌黑的瞳孔不由分说多了几分怨怼之意。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何金玉一定不会放过何不凡的。周霆琛心想。 因为他太了解何金玉的为人,所谓不为人知的心软,也不过这位大少的“一时兴起”,嚣张跋扈才是常态。 他与何金玉的分歧也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在很早以前便有了罅隙。 他刚到秋冰别苑确实被何金玉的热情感动过,而仅过几天他便隐隐察觉到这个人心口不一,本性劣根。 他院子里有个总是很温和、对他很好的阿姨,有次在去给何金玉院里送东西时意外摔碎了一套建模,被何金玉得知后大发雷霆当场辞退了她。 那个阿姨是个单身母亲,不仅要供大女儿上学,又要给医院的小儿子治病,每个月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这些事在秋冰别苑人尽皆知,大家明里暗里都帮衬,几乎没人为难她。 可何金玉的跋扈,因为被摔坏了一组模型,一句话掐断了一个家庭的所有经济来源,甚至从而毁掉这个家庭。 周霆琛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她了,也是从那以后,他彻底跟何金玉划清界限。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时此刻,遑论一个没有血缘、向来厌恶的养子呢? 何金玉走到他们面前停脚弯腰,指尖勾起胶布一角甩手撕掉,因动作太粗.暴,嘴角都渗出了点血。 这会也顾不上疼了,何不凡一骨碌爬起来:“金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上个厕所而已就被……又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下次我会警惕一些。” 何金玉一只手将胶带团了两圈仍在一边,目光阴恻恻打量他,眼里几乎要往外冒火。 那双邪气聚拢的眉心似无人踏足的深林,狰狞的树枝在黑光下青面獠牙挥舞,处处危机四伏,阴森神秘。 而此刻,正隐隐窜动着火苗,逐渐聚拢几乎迸发出浓烈的、勃然的怒意。这种怒意的对象……似乎并不是冲着何不凡去的。 周霆琛探出其情绪,心脏陡然狂跳,几乎要止不住地跳到嗓子眼。 他难道是要—— 何金玉这会脸色已经差劲到了极致,一个箭步冲到门外,照着李韩扬抬脚就踢。 果不其然,周霆琛紧接着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见李韩扬倒地后如触电般瞬间缩成团,足足在地面一动不动几十秒! “大少……” 李韩扬咬牙切齿,颤巍巍捂着腹部爬起来,此时脸上竟一丝血色也没有,灰白的可怕,只赤红着两只眼睛,极为骇人。 “你为了这么一个废物,居然打我!凭什么!” 何金玉充耳不闻,冷厉的眼神俯视他:“户口本白纸黑字写着他姓何,那他就是何家的人,没有给外人随便欺负的道理。我告诉你李韩扬,小周你不配碰,何不凡你也照样不配!滚蛋!” “可是!” “金玉。” 郎庄带着那几个太子党和安保赶来了,大家看到这狼狈的场景皆是一愣。 房间里似乎刚经过一遭的何不凡、外边脸色苍白的李韩扬,以及刚指着李韩扬臭骂一顿的大少。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已经脑补了案发全过程。 郎庄脸色也有些僵硬,从李韩扬身上移开道:“金玉还是快带着何不凡去医院吧,这里就交给我解决。” 何金玉点头,转过身,朝够头的那群人眼前一挡。 他一身磨砂黑,是阴暗处怎么也压不住的一抹墨色,往他们跟前一挡,像学生时代家里有权有势的流氓头子:“你们几个,听着。以后谁敢动何不凡一根手指头,下场绝不会好过李韩扬!” 经此一遭,他们哪敢,个个头点的跟鸡叨米似的。 李韩还是不甘心:“大少!”,立刻被郎庄推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种事适合被传出去,不适合被闹大,很快现场清理干净了人,可辛苦郎庄拖着病身跑上跑下,在回来已经有些扛不住,唇色发白。 即便如此,郎庄还在劝道:“外边还这么多人呢,你把他打成那样待会还怎么见人啊。” “打就打了,我还得给他找台阶下?” 何金玉烦躁的不想看他一眼,“你以后少惯着他,今天我看见他就知道这孙子憋着坏呢,再有下一回我先拿你说事!” 他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竟然真会有人递“刀”过来,让他朝何家人身上砍。 他甚至想是不是平时欺负何不凡太过火了,让这群人以为谁都能踩何不凡一脚?或者大家都觉得他何金玉是大傻逼? “金玉……” 一听见这个颤巍巍又带着懦弱的声音,他心情更烦躁了:“你下次再这么被欺负就滚回家把姓摘了,只要别叫何不凡,你跑大街上裸.奔都没人管你!小周,你过来。” 周霆琛今天出奇的听话,慢慢松开何不凡,走到他旁边说道:“先送去医院,不凡哥他伤的挺重。” “送什么医院?送到医院丢脸是吧,被人揍成这样不赶紧回家猫起来?我要是你丢脸成这样我就找根绳上吊得了!” 有时候何金玉就挺好奇何不凡总是想不明白,自己讨厌他的原因,一是因为家里那老两口,二来,是烦他这种扭扭捏捏,任人欺凌的懦弱形象。 在他眼里,何不凡连赵小芸都不如。 起码赵小芸怕他还知道哭两句,何不凡直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何金玉气的翻个白眼就走了。 话只能说到这,之前明里暗里他提过不少次,再说就是多管闲事了。 他带着一身怒气冲出了大门,连向来最会巴结的小刘送都不敢送,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远方火烧云迤逦奔来,如静止飞翔的火烈鸟一般。余晖透过云层染红半座城市。 周霆琛颀长的身影在油亮的柏油路地面晃动,停步在某人对面,脚下拉出两道长长的人影在尽头呈交叉式。 何金玉后撤一步:“干什——” “谢谢你。” “……” 周霆琛重复道:“刚才的事,谢谢你。” “你替何不凡谢我?”何金玉冷笑,“你成心气我呢吧!” “不是。”周霆琛转头,和他一起并肩行走:“为什么在你面前提他会生气?我觉得你并没有那么厌恶不凡哥,虽然谈不上多喜欢,起码没有传言里说的夸张。说到底,你还是太在意伯父伯母了。” “在乎他们?光我在乎他们有什么用啊!何不凡是他俩的宝贝疙瘩,我今天要是不这么做回去又得见我妈哭半天,我能怎么办?我才不想跟何不凡扯上一丁点关系。” 何金玉突然就笑不出来了:“老爷子还不如再多活几年,他要是还在,这些烂八七糟的事根本落不到我头上。” 周霆琛顿步,透过下垂的眼睫抬眸凝望,似乎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人。 那是一道醒目的背影,黑衬衫松垮垮束进腰封,乌黑油亮的碎发被风吹起,虽没有仪态的束缚却丝毫不显痞气,连在风中摆动的衣料都透着股洒脱劲。 对,是洒脱,不是霸道嚣张。周霆琛暗暗心想。 何金玉没察觉身边已经没人了,随脚踢飞小石子,矮身上了路边一辆黑车。 - 由于近期旷课频繁,学分被扣得见底,周霆琛不得不重新化身高三拼命学子过上朝五晚十的走读日子。 他在衣柜里挑了套新款运动套装,桌面孤零零摆着的手机对面陈聪兼还在喋喋不休。 “周哥,那边尾款应该拖不下去了,这阵子就能结案,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跟何哥说啊。” “还在想。” “要我说啊,这事办的越快越好,我跟你说何哥肯定知道这事,说不准现在正想着怎么阻止咱呢!万一他真想出法子找出个什么理由继续把你拴在身边,那就难办了。” “他——”周霆琛轻轻抿了抿嘴唇,声音稍弱:“也没捞到好处,我不算吃亏。” “……” 曾经是各种看不惯何金玉的霸道强硬,可有时候在大是大非方面做的又让人无可挑剔,工作也很认真。 一个人的性格缺陷不能以偏概全,何金玉还是很有担当能抗大梁的。 “再说吧。”他挂断了电话,匆匆下了楼。路过餐厅门口他侧目搭了一眼,只看见小桃在忙。 没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周霆琛进去不动声色扫了一圈,问道:“何金玉呢?” 小桃转身,“是您啊,大少去医院了。” “医院!他?” 眼看人马上误会,小桃连忙摆手解释:“是李家的二公子李韩扬。昨天他一直在俱乐部,据他们说是散心玩一把射击,但不知怎的刚打了两枪突然炸膛了。现在还在医院。” 小桃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估计半只手都废了,露着骨头,李家没人管,大少今天早上去的。” 周霆琛立刻警觉,下意识的察觉出疑点,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静地点点头,继续去学校上课了。 结合昨天俱乐部所发生的一切,李韩扬的手.枪绝非扑通炸膛那么简单。 他依稀记得,昨天看见李韩扬拿的是一把格.洛克17。炸膛事故与他们离开的时间错不了多久,短时间内,李韩扬换枪的可能性极小,因此,手.枪炸膛大概率是人为。 可谁能在短时间内调换内置不被察觉,起码不被小刘察觉,同时得知李韩扬不懂枪械的事情且刚好利用这点呢? 周霆琛路过客厅不小心踢到纸篓,垃圾桶摇摇晃晃甩出个被挤扁了的红罐饮料,在地板丁零当啷滚了几圈。 刹那间,周霆琛脑中灵光一闪,陡然清醒。 一般半自动手.枪闭锁会有一个铰链,开锁时铰链会带动枪管,与枪管、套筒闭锁完成,再由复进簧将子.弹推入单膛,之后推进枪管与铰链驱动再次完成闭锁。 能触发炸膛的条件无非是闭锁时击发弹药、枪支质量问题、使用劣质子弹。 手枪闭锁问题早在上世界已经解决,半自动手枪不可能炸膛,而且小刘是新开的俱乐部,招待他们不敢用劣质枪械。在前两条排除的情况下,只有劣质子.弹了。 更换劣质子弹使手枪炸膛的方法多用于不太懂的外行人,李韩扬恰恰是这个“外行人”,所以即便17式被人更换子弹他也不会察觉。 周霆琛记得有一把枪的款式与格.洛克17非常相似,甚至枪管和零件都能互换通用,只是那把枪的枪管会稍微短一些。 而这把枪则是格.洛克19款——他的手.枪。 这把枪他为了手感拆解过零件,当时弹匣里的子弹确实有些蹊跷,但由于他太久没玩这款所以当时并未在意,可现在想想确实不对。 为什么李韩扬的手枪会炸膛?为什么19款的子弹会有蹊跷?为什么场上恰巧有两把相似的手枪? 种种疑点看似不相干,但若放在某人身上便一切能说得通了,而这个人,恰是何金玉。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昨天原本该炸烂半只手的人——是自己。 周霆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修) 夜晚的风里带着初秋时干爽的清芬,扑在脸上跟喝一口酷暑里的冰可乐似的。 由于摘了眼镜,周霆琛的目光在夜色中清晰透亮,看向何金玉时因为轻度近视而微微眯起。 何金玉立马站直了,一脸警惕:“干什么,昨天还说着谢谢我呢,今天就变脸了是不是!” “……”周霆琛略显无语:“请你吃饭。答谢你。” “哦。” 何金玉半信半疑,跟着人上了车。 最近周霆琛挺奇怪的,听话了不少,比之前多了人性,可自己什么也没干啊。难道下.药把他脑子下傻了? - 到了吃饭的地方一看,何金玉瞬间笃定刚才是他想多了。 周霆琛这人不是傻了,只是单纯的缺心眼。 扫了一圈热热闹闹的大排档,店开在胡同的犄角旮旯里,刚到傍晚人已经爆满。 头顶支起几排廉价的led彩灯,空中充斥着木炭与烤肉的刺鼻味。又光膀子的,也有一大家子聚餐的,小孩跟疯了一样到处乱跑。 何金玉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不下七位数的行头,嘴里的话忍了忍又咽回去了。 这是小周头一回请他客,就算这人再缺心眼他也不能扫兴。 于是解开外套搭在腹部,就着红色塑料板凳坐下:“菜单呢?” 周霆琛看了他一眼,一身华贵的行头与这里格格不入,接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转身进了店里,没过一会出来手里拎着一打青啤和一瓶矿泉水。 何金玉迟疑喝了口没见过的啤酒,看着他坐在对面:“你不喝?” “我不会喝酒。” 服务生很快上了盘螃蟹和两盘腌好的龙虾,这些都是现成的菜,火锅和烧烤串晚了一会才端来,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 何金玉哪吃过这些,只能跟着周霆琛有样学样涮菜、调味,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没那么生疏。 然而这些一举一动全被周霆琛尽收眼帘,他似乎无形中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那碗推给他。 “我自己会吃!” 周霆琛淡道:“随你。” 何金玉心里不爽,却也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再吵架,于是试探地浅尝一口。 啧。 好像……挺好吃的。 步入晚间,大排档似乎更加热闹非凡。周霆琛由于了一下,“李韩扬的事,是你干的吧?” “当然了,除了我还能有谁。”何金玉爽快承认。 “你这么做不怕得罪李韩扬,从而得罪李家吗?你们这些人最好面子,因为这件事破坏了关系会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的。” “嘁~”何金玉眼皮都懒得抬:“李家也就祖上硬,他们这一辈除了李韩扬他哥稳重外没一个能挑大梁的,而且商业可替代性太强,我有什么好顾忌的呀。你可是我男朋友,就算他们家真是皇帝老儿,为了你得罪个七七八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霆琛微微攥紧了掌心。 饶是他与何金玉心平气和聚餐的场景多么恍若,也盖不住他心中每一下都掷地有声的跳动。 周霆琛不由自主地压下嘴角:“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何金玉:“听见你的不凡哥来了的时候。” 不仅李韩扬,其实秋冰别苑里跟他一块长大的小孩都不怎么喜欢何不凡,顾忌着他的脾气,若没有必要是不会喊来这个人的。 而李韩扬却一反常态,不仅巴巴的给人叫来了,还提议要跟人比枪,心里肯定憋着坏心眼呢。 所以在人失踪后他第一时间检查了何不凡的枪,果然发现里边装的子.弹有点不对劲。事后,他又让人悄摸检查过周霆琛的,果然是被更换了劣质的子.弹。 “哦对了,说起这个。”何金玉心血来潮问道:“你的不凡哥哥怎么样了,还能出气吗?” “我……” 他见周霆琛支支吾吾,揶揄道:“你该不会没去探望你的不凡哥哥吧?” “……” “你不是最喜欢不凡哥哥吗?” “……何金玉!” 何金玉揉了揉发鸣的耳朵,“好了好了,就当你今天喜欢的是金玉哥哥,忽然有了人性请我吃饭行了吧!” “你就不能稳重一点,有个兄长的样子吗!” “我是你对象,我当你兄长干什么!” 周霆琛翻了个白眼,不再与他计较。 何金玉徒手剥龙虾,鲜香麻辣的虾肉吃到嘴里喷火的辣,隔着热气,他的嘴巴被辣味侵袭得饱满鲜红,一路蔓延鼻尖、耳垂,甚至连雪白的脖颈都透着一层淡粉色。 他好像不太会吃这种小龙虾,剥虾的动作一板一眼,红油占满手指,顺着骨节一路滑至柔软的手腕。 周霆琛记得何金玉的手腕确实很软,那天晚上被他委屈的桎梏在宽大的掌心里,挣脱不开。 似乎是安静太久,何金玉突然抬眼跟他来了个四目相对,周霆琛慌不择路地躲闪,拿起水瓶若无其事的开始喝水。 何金玉眼珠左右一转,突然笑着感慨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你就不想问问,我钱多到站房顶上撒着玩都能撒一辈子的大老总为什么要跟你在这吃……机器合成的肉串吗?” 周霆琛眼露茫然。 何金玉非常怀念的回忆往昔,仿佛昨日流转于眼前:“因为,咱俩第一回吃饭,就是大排档。” 周霆琛放下矿泉水,眼波微闪:“我,好像不记得了。”他说:“抱歉。” “没事。” 何金玉夹了颗花生米,无情地放在嘴里嚼碎:“我瞎编的。” “……” “本大少从小金尊玉贵长大,肉只吃现宰的,牛奶都是早上从牧场空运来的新鲜品,衣服低于五位数看都不看。” 何金玉纡尊降贵地拿了串羊腰子:“这种大排档也太掉价了,我才不来。” 首都城何大少有钱有势,长了一张男女通杀的脸,就算破产了,这张脸下海挂牌也起码不低于六位数的好吧! 等结账的时候,他看见周霆琛手机上显示的“214元”时眼皮还是狠狠跳了两下。 他实在忍不住,回去的时候吐槽道:“你来带人出来请客,就请二百多块钱的烧烤?” 周霆琛掀起眼皮:“你内裤也不低于五位数?” “什么跟什么,吃烧烤跟我内裤有什么关系!” “那吃请客跟花多少也没关系。” 何金玉都快被他强词夺理的无赖样给气笑了,舌尖抵着后槽牙,忍了忍,点点头:“行,你刚才不是要谢?就连续给我做一个月的饭当报答吧。” “……” “不乐意?”何金玉也没抱希望,摆摆手:“那算了。” “什么算了,我才不是白眼狼!”周霆琛有些郁卒,“一个月而已。” 做就做。 他才不怕。 - 季度初公司没太多事情要忙,何金玉一合计,干脆在家办公。 主要能每天能跟周霆琛多腻歪会。 出了俱乐部这档子事,最近也没人敢再来招惹他,而何不凡也被他趁机打包扔回何家,他每天就是跟周霆琛吃吃饭、喝喝茶,偶尔聊些“谁比谁马里奥跳得高”之类的……这几天别提多惬意了! 说来他们两个也奇怪,说不对付恨不得立马骑对方头上撒尿拼个你死我活,事事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说心平气和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聊几句。 更别提最近周霆琛拟人化了不少,起码何金玉逗他的时候也不再一言不合就走人。 随着日子逐渐和谐,何金玉便开始埋头盘算起来结婚的事。 现在小周的接受程度还没到这,先不能提。他得想个法子,还得在他们的感情里加把火,加把大火。 无他,度假是最好的选择。 当他把这事第二次跟周霆琛提起,对方迟疑了半天。 “我最近课很多,再等等吧。” “好啊。”何金玉又很快意识不对:“再等等……是得等多久?” 要是等个小半年,那周霆琛不就还完条款里的钱了吗?那他到时候找谁去? 周霆琛避开了他的目光,“我还要再考虑考虑。” “嘶、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啊,我带你度假又不是带你结婚趁机吃了你!周霆琛,我怎么发现你现在特别不爷们啊。” 周霆琛气的吸了一口凉气,“你才不爷们!我都说了我要考虑一下。” “行行行,考虑去吧你。” 何金玉坐在椅子里按了按眉心,选择主动包容小周。 这些天他倒是适应了服软,因为周霆琛就是头驴,只能顺毛捋,要是跟他硬杠,也只会把自己气个半死。 “大少,夫人说她等下要来,这——” 小桃踟蹰地瞄了一眼周霆琛,周霆琛自知回避,于是合上书准备离开书房,何金玉头疼的要死,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呀,小桃你接着说。” “夫人说……”小桃头更低了:“何不凡已经知道错了,要他重新回来,继续给您当副手。” “……” 何不凡是因为能力实在不行,当初也不过是被临时拿来当借口的,毕竟他跟周霆琛的这段感情他爸妈的看法是次要的,现在何不凡没用了他找借口把人扔回去罢了。 这下又要回来,还是何夫人开的口。 要知道何金玉厌恶何不凡的原因,这下肯定触了他的雷区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何金玉立马炸毛了,抬手怒摔文件:“他知道个屁!他要是真知道错了现在就滚回老头子的公司继续当他的老好人去,直到自己几斤几两是个什么货色!现在董事会不服他就送我这来,当我何光是垃圾废品处理站啊,让他滚!都滚!” 小桃欲哭无泪:“可待会夫人就到了,您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何金玉一挥手,气的心里喷血! 他可算是明白了,从前如何欺负何不凡而造下的孽,现在老天爷掐着他的脖子让他还呢! 知道他爹妈更喜欢何不凡,生怕以后他们死了没人给何不凡撑腰,所以,现在想方设法、绞尽脑汁的往他这里硬塞,让他何金玉当接盘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修) 寿宴那次何奕已经拉下老脸开过一次口,而这次自然没脸面再来一次,只能让宿凤来当说客。 这都说女人是最感.性的。何不凡小时候那倒霉吧唧的惨样在宿凤眼里那简直是,吃苦耐劳的穷苦孩子,又孝顺又懂事,是上天补偿给她不能生育的礼物,即便后来生下何金玉,她也担心家里人因为真太子而疏离何不凡,于是更拼了命的疼,看的跟心肝儿似的。 不过她也不算看走眼,何不凡确实孝顺懂事,但也只是孝顺懂事了,成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宿凤急的团团转,绞尽脑汁的把这个养子往上头塞,就盼着有一天何不凡能飞黄腾达了,她这个当老母亲的,才算真正对得起这个命运多舛的养子了。 宿凤一来就拉着何金玉嘘寒问暖,扯东扯西,最后说到何不凡身上立马潸然泪下。 一边抹泪,一边拉着他的手:“妈也没办法,我就你们这两个孩子,金玉,即便你再不喜欢他,可毕竟你们是兄弟,几十年的兄弟!妈不能看着你们多生罅隙,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何金玉觉得好笑:“兄弟?妈你生我之前也没流过产,我哪来的亲兄弟?” 宿凤微微发愣,她没想到何金玉竟然会这么说。 她对这个顽劣的孩子实在管不住,只求他长大之后能收敛脾性懂事一点,她倒可以一视同仁。如今看来,何金玉和从前如出一辙,劣根难改,太让她失望了。 索性也不客套了,急的拍桌子:“那你就忍心看着你哥哥,跟你处了几十年的哥哥,就这么回到何家,被家里那些小辈瞧不起一辈子吗!” “妈。”何金玉嘴角露出讥诮的冷笑:“当年我离开何家创业,也到处被人看不起,为了应酬喝到胃出血被送到医院急救,连敢给我签字担保的人都找不到,那个时候怎么没人说不忍心?” “当初是不一样的,原本说好让不凡送去,可老爷子偏偏点名要你,金玉你是他的亲孙子他教你都是实打实教的,不凡跟你不一样。你去哪都有本事傍身,不凡没有,他只有我们这对父母,等过了几年我们死了就剩你这个兄弟在了。” 宿凤苦口婆心道:“虽然你也吃了不少苦,可你也要体谅体谅我们,体谅不凡,他这个孩子过得太难了,你要把他当亲兄弟看待啊!” 何金玉冷脸:“我三岁就跟了我爷爷,十八岁搬出的何家,满打满算我在家也就住了不到五年,我可不记得我还有什么处了几十年的兄弟。” 他的态度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宿凤急的咬牙,不由得软下来声音:“金玉,就看在妈妈的面上……哪怕,哪怕是老爷子,他在的话也不希望你会说这些话的吧?” 他面无表情的注视宿凤,宿凤也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毕竟不熟悉这个孩子,她也拿不准何金玉心里的想法,即便是亲妈。 捏着手帕的红指甲逐渐收紧,而隐隐发抖。她无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金玉,你难道要妈妈跪下求你吗?” “……” 气氛更沉寂了。 何金玉眯起眼睛,不爽的磨了磨牙。 亲妈给亲儿子下跪这放以前是砍头的不孝之罪,放现在也得高低安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何金玉再气,也不能真让宿凤给她磕头啊,到时候别人还没说他事,他家老爷子先掀翻棺材板把他大骂一顿。 - 周霆琛在书房等了一会才出去。 穿过长廊,他看到阳光斜倾进客厅,一个黑色的身影沉默坐在那里,手边烟灰缸里已经开始堆积熄灭的烟头。 何金玉的脸色在阳光里没有一丁点血色,眼皮低垂,愈发显得瞳仁乌黑:“小桃。” 小桃应了声。 “去通知人事部办手续,安排何不凡明天交接,以后我的项目特助就是他了。” “哎,好。” 他慢慢俯下身体,靠在沙发,整个人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却离奇显得有些落寞。 他其实就是一个没吃过糖的孩子,性格从小又乖戾,自认为让那个最受宠的孩子从家里消失,那颗糖果便会落入他手中,最后换来的结果却是受宠的孩子更加受宠,吃不到糖的他永远得不到,从而变本加厉,以此恶.性循环。 而这背后明明是原生家庭分配不均匀的父爱与母爱,遭苦的却是两个孩子。 何金玉侧头,下意识在柔软的抱枕面上蹭了蹭,浓墨般的眸子如深潭死水: “原本我才是那个被期待的孩子,原本我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何不凡姓何我难道不姓何吗?” 为什么他们不爱我? 是平时的傲气作祟,使他生生咽下了最后一句话。 周霆琛靠近,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包裹,当阴影靠近的一刹那,何金玉眼侧似有泪光闪过,也仅仅一秒钟不到便消逝不见,仿佛刚才只是看错了眼。 “你这是……哭了?” “没有。” “我刚才看到眼泪了。” “你一个近视眼看到的东西也能信?” “真的。” “放屁!” “……” 周霆琛抿嘴,就这么沉默的跟人对峙了十几秒钟,末了,叹了口气: “这个暑期,一起去度假吧。” - 下午,何金玉就阳光灿烂的在公司跟小桃聊起了度假规划。 小桃趴在办公桌津津有味地当捧哏,比如“这个计划好诶”和“那个主意不错”以及“老板说的太对了”等百分百的情绪价值提供。 何金玉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小桃的肩膀:“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就懂了。” 小桃热泪盈眶:“不敢懂不敢懂。” 何不凡去办公室里报了个到,这不来不要紧,这会何金玉一看见他就生气,等来了先摔了三个烟灰缸。 何不凡嘴角噙着淡化的淤痕,扫了一眼满地狼藉,道:“不是我告诉妈妈的。” 何金玉不想看他,闭着眼给自己顺气。 “芸芸最近化疗有好转的迹象,等她稳定下来,我会辞去在何光和公司所有职务,把本来属于你的全部还给你。”何不凡咬了咬嘴唇,面露纠结:“只是到时候,你能不能继续让我在爸妈膝下尽孝,不要赶我走?” 何金玉嗤笑,“属于我的只有何光,可瞧不上你的。” 何不凡点点头,见何金玉搭理他,也不再自讨没趣,又从来时的方向离开。 本来整天为景区项目提心吊胆的就已经够累了,现在还得分出神来应付这对母子,想着一闲下来就胡思乱想,午休都没睡,一直工作到大半夜,小桃都躺自个休息室睡觉去了,就他一个人还在勤勤恳恳的工作。 以前高中寒窗苦读,现在工作了通宵苦读,他何金玉比那个地里的老黄牛都勤奋啊。 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又憋了一肚子气,何金玉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坐在椅子里,缓缓吐了口烟雾。 夜晚繁星聚拢,自高塔中的霓虹灯从上360°横扫过每个商厦,从他这个位置刚好可以俯瞰首都最繁华的地段,斑斓的灯光在他眼底忽明忽灭。 看着外边长街车流如水柱,首都的繁华夜景,何金玉心里就忍不住想骂街。 有钱是有钱,可别人过得都比他舒坦啊…… “叮~” 何金玉心里骂骂咧咧的打开手机,定眼一看是周霆琛发来的语音,他立马坐直了点开: “饭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吃?” 声调没有一点起伏,特别冷淡,何金玉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到周霆琛录下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不情不愿的,肯定比死了老婆都难看。 何金玉呵呵笑着,又把手机听筒举到耳边: “饭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吃?” 又点一遍: “饭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吃?” “饭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吃?” “饭做——” “……” 夜色愈深,路灯白虫萦绕,晕黄光线洒落在树叶间。 何金玉风驰电掣一脚油门踩到别墅,刚下车,他就看见一楼餐厅亮着灯,看了一下腕表,听信息耽误了点时间,周霆琛估计都睡了。 明天……好像有课的对吧? 他推开门,顺着餐厅门缝开阔视线,入眼的就是喷香的饭菜,摆放整齐的两套餐具。 看样子像是等了太久,镜框放在手边,还放着杯热咖啡。听见动静,目光从屏幕挪到他身上:“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也得吃饭不是。”何金玉洗手坐下,看着满桌子的菜,挑眉:“这是从早上就开始准备了?” 鲜红翠绿的樱花虾拌芹皇,软烂喷香的清蒸海刀,上边淋了浓郁醇香的酱汁,还有一些刺身跟米粥,卖相一点不输五星大厨。何金玉隐隐觉得,这下自己可真捡到宝了。 “现有的食材,几十分钟而已。”周霆琛把工作的东西收拾了,去厨房洗个手才出来。 何金玉立刻动筷子尝了道用陈皮蒸的东星斑,眼睛一亮,端着米饭埋头吃了三碗。 小周这人干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小时候何金玉就觉得这孩子以后长大不得了。 当初在秋冰别苑,他们顶破天了一群有钱有势的小霸王,哪会什么四书五经语文数学的,一个字都不认识,小周在他们里边算得上当代曹雪芹了,也难怪不爱跟他们一块玩。 越是这样,何金玉就越缠着他,没事就逗,没事就欺负,惹得现在他才真正吃上一口周霆琛做的饭。 周霆琛瞥了他一眼,张张嘴,仿佛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继续低头吃饭。 等临近尾声,他放下空碗,擦擦嘴:“你刷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修) 何金玉往嘴里塞米饭的动作一顿,抬头:“我?” 周霆琛盯着他看,镜片后面冰冷如琉璃的眼睛不容置喙。何金玉撂下筷子,腰杆逐渐挺直了。 他何大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钢丝球长什么样!让他刷碗? 何金玉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可乐:“保姆呢?” “……” 这个点,人估计都睡两觉了。 “为什么是我……”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周霆琛是厨子,哪能又干活又发钱的?拉磨的驴也不带这么使的。 周霆琛敛眸,“你要是不会的话——” “少给我来激将法,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三岁小孩啊。”何金玉拍案而起,气势汹汹地摘下脱了七位数的外套,摘了八位数的手表,纡尊降贵地收拾了残羹剩饭。 嘴上倒是凶,该干的事倒是一件没落下。 周霆琛眼底浮出一点笑意,一闪而过,又板起脸:“我要忙着修学分,什么时间段有空再做饭,早中晚不知道。” “哟!单对我怎么脾气就这么差呢!” 他不落下风,抽出张纸擦干净指尖,挠两下周霆琛的下巴,笑道:“大少这是心疼你,舍不得你这双漂亮的嫩手干重活~毕竟,这谁家小老婆不是穿金戴银娇生惯养的呢,这样,别说洗碗,这以后啊,咱家都听你的成吗?” “谁是你老婆,我不是你老婆!” 周霆琛腾地起身,羞赧的蹭掉下巴的触感,瞪了他一眼:“你别耍流氓行不行?就不能正经点,让我真心佩服你吗?” 何金玉端盘子撂洗碗池里,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疑惑:“我让你佩服我干什么?不应该让你喜欢我吗?还我正经点,那你就不能给态度好点?一说话就跟吃炮仗似的,你被狗咬了?” “你才被狗咬了!”周霆琛生气的带上眼镜,何金玉那张露着狎昵笑意的脸立马清晰了。 合着这个人一开始就拿自己寻开心呢,反倒是他被中了“激将法”。 周霆琛气的胸口疼,主要气自己年轻气盛,轻易着了何金玉这厮的道。他很识相的收拾了报表,抱着电脑回了卧室。 听着门板嘭一声关上,何金玉心情别提多畅快了,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围裙一系,埋头吭哧吭哧洗碗。 现在离暑假还有段时间,何金玉明显亢奋,摩拳擦掌计划着度假行程,周霆琛倒是无语,只是出去玩几天而已,有什么可准备的? 他又……不喜欢玩这些。 那个被拖了许久的尾款法院已经下了判决书,其实那对夫妻早就想结款,只是周霆琛反倒磨蹭起来,一直拖到了现在。 一个企业几千口子,牵扯进诉讼案钱倒是小事,但影响征信信誉事大,投入的人力不可估量不说,等资金一冻结去银行借不到钱,他们这种小公司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周霆琛他们几个小毛孩倒是有大把时间跟他们浪费,在最后甚至狮子大开口将赔偿金提高了三倍,算是给那对夫妻一个言而无信的报应。 赔偿金很快打进了账户。他们是创业公司,周霆琛作为法人和项目主要负责人拿大头,他盯着足够清还协议的资金,心里却犯了难。 只要将这笔钱打进何金玉的账户,从此以后,这个人再也不会跟他扯上一丁点关系,回到家里,他父母也不会因为他和男人沾上关系而连连叹息,说不准他们周家今年更过个舒服的新年。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这个圆满的想法浮在脑海中,他的心就跟压了一块石头似的,难过的喘不上气。时而隐隐觉得,这个结果好像也不是他想要的那样。 曾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盼来的这天也没那么畅快,周霆琛在转账按钮纠结了半天,索性直接按灭了屏幕,手机看也不看塞进枕头底下。 ——算了,他答应何金玉的饭还欠13天呢。 - 李韩扬还躺在医院里,炸.膛威力来的太大,听说枪管都爆成麻花了,半只右手就算是废了,指头都削了三根半。 事儿闹得不算多大,李韩扬故意压了热度,新闻都没几篇,倒是小刘这新馆子算是白开了。 李韩扬从小没人管,属于有点家世没吃过什么苦,行事无法无天,这次算是把半辈子的罪都受完了。 换药的时候被几个人摁着,病房楼一阵又一阵杀猪般的嘶吼,刚一松开,他二话不说跳起来红着眼照人身上就揍,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饭桶!等小爷好了,先他妈把你们一刀刀刮了!废物!饭桶!” 丝毫没注意周霆琛已经来了。 他一来,郎庄缓缓放下茶杯,面色不虞道:“周少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周霆琛略过他,一把扯开了挡帘,他这张脸陡然出现在李韩扬面前,李韩扬顿时炸了:“姓周的你还敢来!人呢,人都死了吗!抓人啊愣着干什么!周霆琛,你少在这得意,你等着,你跟何金玉两个混蛋给我等着,我要是不弄死你们,我他妈跟你姓!滚!!” 他扫过李韩扬裹成粽子的手,“事情因我而起,跟何金玉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什么冲我来就行了。” “我的手指断了三根,你在我这逞什么狗屁英雄!这事在我这不能算完,等着啊,我要卸你两条胳膊给我的手指陪葬!周霆琛——” 李韩扬逐渐失控起来,又蹦又跳,郎庄摆摆手,飞快几个保镖上手堵嘴,另几个拿绳瞬间将人死死绑在病床上。 郎庄眯眼一笑:“前不久金玉来了,说了些刺激韩杨的话他才会这样的。他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定,周少还是赶紧离开吧。” 他逐渐靠近周霆琛,以一个仅对周霆琛一人可见的范围里,眼眸暗了暗:“也最好不要仗着金玉就在我的地盘为非作歹。周霆琛,既然还清了欠款,就请你趁早有多远滚多远,最好一辈子不要出现在金玉面前!” 周霆琛面上波澜不惊,平静道:“看来我没猜错,你果然喜欢何金玉。你们竟然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兄弟,要是被他知道你对他暗藏这种龌龊的心思,他会怎么看你呢?” 整个病房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 郎庄腮帮滚动,似乎隐忍到了极点,“你敢——” “我没那个心思,这次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件事跟何金玉无关。如果你真的也喜欢他,就管好李韩扬,少让他发疯。”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李韩扬是小人,被这种疯狗缠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既然何金玉当时是为了自己,那他也不应该让何金玉最后陷入李韩扬无休无止的纠缠里。 郎庄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额间青筋暴起,低吼道:“我跟金玉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我跟他认识了多久,你才几天,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跟李韩扬形影不离,真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俱乐部的事情跟你脱不了干系吗?只是何金玉信任你不愿意猜忌你罢了!”周霆琛甩开他的手,死死盯着郎庄:“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何伯母去找他说了什么?知不知道他后来有多伤心难过!你既然喜欢他,还忍心看他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你的喜欢就跟垃圾桶里的破抹布一样,一文不值。” 郎庄被他推得踉跄几步,撞在桌角,趁他愣神的功夫,周霆琛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领,摔门离去。 - 何金玉还在着手忙着景区项目那事,企划书审批倒顺利,可万万没想到最后卡审计那环了,让他打了一圈电话才找到人脉,听说是审计部部一个姓夏的主管。 听说这个主管为人圆滑,给他省了麻烦,直接连夜抄家底掏出宝贝给人送去了。 何金玉正忐忑等着消息。 这事业刚被绊了一跤,回家一见周霆琛在等他,心都凉了半截。 让他用脚指头猜也知道那场被拖了小半年的官司结束了,周霆琛凑够了协议里的赔款。不然现在等他干嘛?周霆琛以前从来没等他下班过,无非就是赶紧跟他这个混不吝的同性恋划清界限呗。 是了,那场迟迟没结果的官司,就是何金玉一手策划拖延时间的。 何金玉闷头坐下,对着烟灰缸就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抽起来。 而周霆琛还在厨房里,与客厅的某人在无形中形成了一种牵扯,进行着一场无声对峙。 他双手撑着台面,抿着嘴,静静盯着面前的水果。等到他的腿都麻了,才端起来送到客厅。 “别抽烟了,吃点水果吧。” 何金玉掸掸烟灰,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都开始关心我了?不错,有进步。” 话是这么说,他本人更偏向于在抽他嘴巴子前先给颗糖。 周霆琛略显无语:“烟味会飘到我卧室。” “……”何金玉瞅了一眼二三楼,张嘴就是:“放屁,我是抽烟又不是封烟,还能飘你屋?” 一阵沉默后,周霆琛叹气,心想不该跟他争辩,弯腰放下果盘就走。 “等会。” 他停了脚,听见何金玉意有所指道:“没其他话想说?” “你想听什么?” “……也没什么。你呢?这马上就去度假了,你真没什么说的?” 意思之明显,跟摊在纸面上也没什么区别,再傻的人也听得出意思。 周霆琛停顿了一会:“我去睡觉了。” “哦。” 何金玉讪讪道,放弃了追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修) 人类是一种非常感性的动物,没有任何一个能压制情绪的冲动,周霆琛也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像从前一样跟这个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说不出那句“到此为止”。 喜欢倒也谈不上,他或许只是贪恋何金玉心平气和下来、那种处处依着他的样子。 他们还是去了那座小岛,何金玉跟公司告了小半月年假,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就去了。 没有外界的干预与外人的打扰,他们两人的气氛惊人和谐。 何金玉也发现,周霆琛挺有活力的,就是在那个冷飕飕的机房里呆的,跟一群不解风情的白大褂科学怪人学会了上了年纪的穿搭以及老气横秋的气质。 往后周霆琛每次出门的衣服全是他给搭的,整个人立马年轻了二十岁不止,何金玉观摩自己的模特,来了兴致非要给人画上一两张,周霆琛抿着嘴,沉默的拒绝了。 何金玉就呵呵两声,分明是不信他的画技。 又这么缠了几天,周霆琛始终没松口,后来碰上个金发碧眼的小老外粘着周霆琛要半天联系方式,给何金玉气的直接把人摁海里揍了一顿,小老外报警的时候都找不着监控。 回去何金玉就扬了他给周霆琛搭的衣服,绝口不提画画的事。 他倒是没心思了,周霆琛就得反着来。那天他午觉翻来覆去睡不着,醒来发现周霆琛偷偷跑到他房间,坐在床头正对他抱个板子在画什么东西。 何金玉抢过来一瞅,发现周霆琛这小子偷摸画自己呢! 这下可给他抓住了,逮着人去了好几个景点,以一种小混混流氓“霸.凌”的架势逼着小周让他给自己画了好几副。后来导致周霆琛看见画板眼皮就打架。 拿到成品的那一刻,他立马猫屋里,连夜在每幅画的另一半画上周霆琛。 虽说画技不如人吧,但也没那么差,他左右看看,越看越心花怒放,虽然小周的构图和手笔看着很眼熟,但他记性不太好,想半天没想起来在哪看见过。 或许小时候见过吧。 他也没多想,挑了张最好看的让小桃裱起来,等回首都摆客厅里。 阳光透亮入水,穿过林叶打在地面零碎的斑驳。何金玉拨了拨眼前的黑发,他上衣穿了条印着花绿人鱼图案的黑衬衫,扣子扣了一半,深v字领一路开到腹部,走路时风一吹,鼓起的衣襟飞扬,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腹肌。 他又长得帅气,阳光一照显得他自里而外透着一股张狂劲,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他顺着沙滩走了一会,挂了小桃的电话,忽地,肩膀被搭上一只手。 周霆琛摘了眼镜放在兜里,低声道:“继续走。后边有人跟踪我们,我刚才已经报了警。” 何金玉怔了怔,眼底闪过寒凉,他到觉得稀奇,竟然在自个的小岛上被一群人给围了。 且不说已经是什么年代,干他们这行的总能碰着几个不择手段的,可在当今社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属实是少见。 “妈的……你上一边去,这事我来解决。”何金玉说着就撸起了袖子,不过并不打算盲冲,而是观察了一番附近地形。 “不要轻举妄动,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的,我跟你一起。” 何金玉冷脸:“你别在这瞎掺和,北边人多安全,你去北边。” 周霆琛一言不发,脚下一错不错的跟着他,何金玉有点恼了,在一个烧烤摊附近停下,“别怪我没提醒你,等会打架见血你可别吓得哭着叫妈妈。” 何金玉抵着犬牙,撸下手上的帕拉伊巴指环扔过去,“拿着!跑远点。” 光着膀子的老板不明所以,但看见宝石立马直了眼,屁颠屁颠的跑了。 周霆琛撇了一眼身后那群穿着便衣逐渐靠近的几个男人,又看了一眼何金玉,无奈道:“警察一时半会是来不了了。” 何金玉没理,笑着拍拍烧烤架:“大排那晚我骗你的,不过看见你是真的。” “什么?” “看见你躲在树后边,偷亲我的校服呀。” 周霆琛看了他一会,似乎觉得很无厘头,微恼道:“……胡言乱语。” 何金玉笑眯眯的,手顺着架子滑到架子隔着的干净烧烤叉,迅速抽出!反手挡在周霆琛脑后,利刃与铁器碰撞发出一声颤抖的脆响,随即长腿一记踹在那人膝下,“去你大爷的!” 尖锐的叉子生生刺入男人腹部,被打的男人倒地发出惨烈的嚎叫。 凄厉的惨叫划破宁静,沙滩上的人作鸟兽散。何金玉也没想到这群人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就敢下手! “小周,躲底下去!” 周霆琛脚步微动,转身攥紧烧烤摊棚下。 何金玉与那群人对峙周旋少许,那群膀大腰圆的男人眼见周霆琛走了,都面面相觑,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难道是冲着小周来的? 何金玉这么一想,心里大叫不好,如果是真的就棘手了! “我们认得您,大少。”其中一个体格硕大的道:“有人出钱要您枕边人的命,与您无关,还请大少不要为难我们。” 果然。 何金玉心底一沉。 那就没什么好讨论的了,他甩手把烧烤叉一扔,那群人以为是停手放松了点警备,忽地!何金玉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上去就是一拳,精准扣住那人手臂,反身,手臂压住,瞬间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不等人反应,他电光火石间夺走那把军刀,用刀柄冲着人脑门就是一顿猛砸。 见状,几个人也不磨蹭了,纷纷掏出家伙什一拥而上。何金玉攥着刀的手用力到发抖,就近与他们缠斗在一块。 那些人并非混混,而是一些训练有素、非常专业的雇佣兵,浑身肌肉爆满,虎背熊腰,何金玉很快落了下风,被逼至海边。 潮湿的海风呼啸而过,穿梭在血汗与刀尖,何金玉粗喘着气,身上已经见红。 领头的吼道:“别恋战,小心中了他的圈套!” 话音刚落,男人突然惊恐的哀嚎起来,只见周霆琛用油布裹着烧红的碳直接抽他们身上,烫的他们如热锅里的蚂蚁般。 下一秒,周霆琛猛地冲过去,一招德和勒撂倒那个领头的,摁着人一顿狠揍。正在他们自乱阵脚时,何金玉看准时机,握着军刀继续跟他们厮打。 周霆琛眯起眼睛,看见他身上伤痕累累,抿着嘴转身又朝那个领头的补了几脚。这下让领头的抓住机会,猛地睁眼,抓起沙子一扬,爬起来给人撂了个跟头。 场面瞬间再次混乱起来,那个领头的明显经验丰富,是个十分难缠的家伙,让周霆琛分身乏术,根本无暇顾及何金玉。就这么一失神的功夫,他突然听到背后一句:“小周,低头!” 接着“嘭”的一声,沉重的刀刃如泰山般落下,被何金玉反手握刀生生挡了一下。 正好给他抬脚的机会,几乎被一记狠踢,一脚踹到胃部,撕裂的剧痛迅速袭卷,何金玉摔倒沙滩滚了几圈,差点没直接吐血。 周霆琛心脏狂跳,一拳砸在领头的太阳穴,飞速抽身跑去:“金玉?” 何金玉跪地,捂着胃一句话也说不出,脸色唰地白了。 周霆琛抖着手松开他,抽走他手里的军刀,猛地窜进人群,抓住拿着砍刀那人的胳膊,用力一拧!手起刀落,尖锐的刀刃直接贯穿手臂! 男人来不及一声高亢的嚎叫,周霆琛眼底通红,抓住人如泄愤般猛揍。 拳拳到肉,每一下几乎照把人打死了砸,即便男人已经面目全非,周霆琛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而只有最原始的肉.搏才能缓解他内心的狂.暴。 剩下的哪些人被他暴.虐的状态骇住,都不敢动弹了,更不敢偷袭他背后受伤的男人,直到传来震耳欲聋的警笛声,他们根本来不及顾及同伙,全转身跳上不远处的吉普,一溜烟跑了。 警察举着手.枪。一会对着周霆琛,一会对着被揍的几乎咽气的男人,竟分辨不出究竟哪波才是歹.徒。 还是何金玉忍着痛,无力地拽着周霆琛的衣角,他意识才逐渐回拢。 “这怎么受伤的这么多?快,拉去医院急救,还有这个,全拉走。”裴宇示意他们叫急救,然后放下手枪问道:“你们谁报的警?” 周霆琛抖着占满血的手脱下外套,替何金玉擦掉嘴角黑血,发抖道:“你坚持一会,我送你去医院。” 小桃姗姗来迟,吓得赶紧帮着他一起把人扶车里,临走前,周霆琛给她报了一串车牌号,是刚才那辆逃走的吉普的。 小桃点点头,留下来处理后续。 不知是不是那一脚踹准了地方,何金玉整个人几乎没了意识,半路就发起高烧,整个人烫的吓人。 “金玉?何金玉!”周霆琛额头冒汗,打量了一圈车厢只有瓶矿泉水,于是拧开倒在外套上,手忙脚乱地擦拭他的身体降温。 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往常的严肃与不耐,整张脸因紧张而显得有些恐惧,汗珠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若是何金玉还清醒,肯定会打趣挠挠他的下巴,逗他开心。 而现实是何金玉昏迷不醒,没人让他放松。周霆琛下巴绷紧,擦过何金玉细白皮.肉的刀伤时手都在抖。 很快到了医院,何金玉送进去抢救,他兀自坐在病房外的长廊里,低着头不言语。 小桃录完笔录回来,急的团团转:“这怎么办啊这,我刚才给先生打电话,又给夫人打电话,连何不凡少爷的都打了好几通,可这怎么一个接的都没有啊,这、哎呀!” 平时个个都上赶着来死皮赖脸缠着大少,这出了事了,连个接电话的人都没有。话说霸王脾气、人人敬仰的何大少做到这份上,也真有够窝囊的。 这时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周霆琛立马来了精神,专家先跟二人确认哪个是家属,才道:“病人常年吸烟的毛病要改,之前是不是还有过大量酗酒导致急性胃穿孔的经历?” 周霆琛全然不知。 小桃点头:“那些年大少独自创业,有时候为了跑个项目单子成宿成宿不睡觉,一天三顿都要陪酒喝,进医院也是常有的事。” “那就对了。”专家点头:“吸烟、喝酒、饮食不规律本身就伤胃,长年累积下来胃肯定受不了嘛,这本来就有旧伤,这次外力重击导致胃部软组织挫伤严重,雪上加霜才有了胃出血。” “需要输血吗?我是o型血,我可以捐献。” “不用。”专家朝他摆摆手,“已经没事了,我开了奥美拉唑和埃索美拉唑,按时服用,忌口辛辣刺激食物,好好养一段时间。” 等专家走后,周霆琛心急地冲进病房。小桃眨眨眼,干脆去外面买饭。 何金玉坐在病床,面如纸翼,苍白的几乎与雪白的墙壁融为一体,颀长的睫毛垂落,在眼睫勾出一道浅淡的眼线。 周霆琛怔愣一瞬,他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何金玉,脸颊、唇角还有眉眼没有一丁点血色。 如果没有何金玉帮他挡的一下,如今躺在床上脑袋开花的就是自己了。 他慢慢走过去,在床头坐下,低头道:“对不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 18 章(修) 何金玉歪着头看着他,笑眯眯地抬手挠挠他的下巴:“我这下可是舍命给美人了,你这不得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哭着想给我以身相许?” 果然。 周霆琛一瞬的无语,“你能不能正经点?” 饶是何金玉现在嘻嘻哈哈的,他还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明知他们冲我来的,你怎么不跑?” 他手指搁在床沿,食指扣着被子一角,看着何金玉苍白的脸色,麻药劲还没过,眸光有些失焦了的迷离感,术后肠胃有排异反应,总之何金玉现在非常难受,下巴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何金玉笑了笑:“我要是跑了不就成鳏夫了?你可不能有事,我还没疼够你呢。” “……” 周霆琛盯着他半晌,嘴唇翕动,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何金玉失笑,嘴里实在说不出“因为喜欢你”这种肉麻的话,半晌,不满道:“你就打算这么着了?” “你想怎么做?” “亲我一口。” “……” 何金玉长吁一口气,朝他展开双臂:“来!” 周霆琛一动不动,推开他的手臂:“别闹了,我送你去病房,待会小桃就买饭回来了。” “亲一口呗,不就是贴个嘴又不是割你一块肉,你爷们一回行不行?”何金玉非常不满意他的态度,以不容置喙的气势重新伸手。 这么好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左右今天不亲一下,他俩都别想离开这了。周霆琛瞄一眼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倾身轻轻在他下巴贴了一下。 一触即分,何金玉皱着眉,更不满意了,反手扣住他的胳膊强.制环在自己腰间,两条胳膊灵活地勾住他的脖颈,卡着周霆琛的下巴重新吻上去。 俩人上身贴的特别紧,温暖的体温裹住彼此,周霆琛担心扯到他的伤口,几乎把何金玉整个人抱在怀里,指腹轻轻摩挲着病服,不知不觉的便伸入里面,握着那一截纤细充满韧性的腰。 这个吻缱绻绵长,俩人像是青春期干柴烈火的小情侣般躁.动,若不是何金玉先体力不支,周霆琛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分开时,他们二人都嘶喘着粗气,深深地望着彼此。 一时间,室内的温度都在灼烧,何金玉原本没了血色的脸这会红润异常,嘴巴染了一层艳丽的亮色,周霆琛狭长的眸子微眯,目光恨不得剜掉上面的一块肉。 不过很快清醒过来,压下眼底赤红,从兜里摸索出镜框架在鼻梁,磕巴道:“我、出去看看,小桃回来了没。我好像有点饿了。” 他好像在自说自话,尴尬的起身朝门外走。何金玉重新躺回去,看着他僵硬的背影,蓦地笑了。 害羞了。 肯定是害羞了。 尽管曾经他跟周霆琛如何火.药冲天,甚至想过用最下作的手段,可这毕竟自个是喜欢他的,更不必说如今关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拉进,他看着小周这般,心里竟觉得很欣慰。 要是小周一直愿意待在他身边,他就算当那个先开口的又能怎么样? 愿意睡他就睡吧,左右上下不过都是他们俩,谁睡不是睡,只要对方是小周,何金玉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何金玉确实没发现周霆琛啰嗦的毛病。 他虽说挨了一脚胃里出了点血,但及时就医按时吃药按说没多大事,偏偏周霆琛紧张的跟他快生产了似的,每天变着法子给他熬汤喝,他都快喝成汤了! 可关键那汤就只放点盐巴,腥味根本盖不住。何金玉往往是当他面喝,背地里吐。到后来他看见周霆琛端碗就下意识胃疼,浑身都在抗拒,跟真孕夫也没什么区别了。 偏偏他不喝,周霆琛就生气,有一回何金玉不小心当他面一滴不落的把补汤全吐出来,周霆琛气的跟他冷战一整天不说话,逼得何金玉欲哭无泪,第二天捏着鼻子闷下去半碗。 何金玉心里那个气呀,总不能跟周霆琛干一架吧,就喊来小桃,问他那几个受伤的歹徒在哪个病房,说着撸袖子就要去干仗。 那个领头的早被警方带走了,剩下一个被周霆琛打的现在还在icu昏迷。警方又顺着周霆琛报的车牌号排查,在码头及时把人扣下了,一窝带进警局问话。 那群人挺有职业操守,双双都是一口咬死是跟何金玉有过节,蓄意报复,警方也没办法,递交给法院判了了事。 这事绝没有这么简单,那些人为什么要冲着周霆琛去?周家也不像的罪过什么人,李韩扬…… 正当他头疼的时候,接到了何不凡的电话,说赵芸前天晚上去世了,要跟他请一段时间的假期。 何金玉惊讶一瞬,心想前段时间何不凡还告诉他赵小芸好转了,这冷不丁的怎么没了? 这会他也没心情不耐烦了,简单宽慰他两句就要挂电话了,对方突然一阵戛然而止的沉默。 安静的听筒都快嗡鸣了。 何不凡道:“金玉。” “干嘛!” 对面一阵滋啦的电磁音:“如果我不姓何,那,那天你还会从李韩扬手里把我救下吗?”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悲伤的缘故,何不凡这会声音干涩嘶哑,说完,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废话,我看起来像闲的没屁事干的人吗!”何金玉心想我不找你事,你先送上门来了惹我。 于是他直接挑的不能再明:“还不明白啊,你要是不姓何,也没人天天找你不痛快,小时候也不用天天挨我的揍。进我们何家啊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现在所受到的一切不公平都是活该,听明白了没?” 他的话像是一把血淋淋的刀挑开那层遮羞的布。 何不凡捏着手机的指甲发白,被睫毛遮住的黑眸闪过一丝阴暗的狠色。 何金玉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挂了电话扔床上。 “神经病。” 他低骂了一句,吩咐小桃叫那群来探望他的有多远滚多远。自从回了首都,他就没一天过过好日子。 “大少,周少等会就来看您了,如果找不到他可能会担心啊。” “他担心个屁。” 何金玉发动车辆,对着窗外的小桃道。 小周心心念念给何不凡报恩呢,现在估计早知道赵小芸去世的消息,忙着陪何不凡一块哭坟,今天肯定没空来烦他,而他呢,正好找个酒店猫起来躲清闲。 五星级酒店设备齐全,洗漱用品一应俱全,也省的何金玉自个拿。开了一间套房后他直接进去换了身像样的衣服。 这段时间天天被周霆琛逼着穿那个丑得要死的病号服,一点不能拾捣自己,可把他给憋坏啦。 他拿电话管餐厅叫了份晚餐,转身从冰箱拿了瓶冰镇可乐,挑了本杂志躺在沙发看了一会,突然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以为是送餐来了,他放下杂志去开门。门页刚一打开,怀里立马钻进来一个滚烫的小孩。 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骂骂咧咧的传来:“死鸭子,收了老子的钱不他妈干事!滚回来,看我不、不把你扒一层皮!” 何金玉立马知道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他没有管闲事的爱好,想也没想直接把人推开了。 “给我滚回来!” 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踉踉跄跄的过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血红,一看就嗑.药了。看见小男孩跟鬣狗看见肉似的,一下子扑过来。 “我没要你的钱,我也不认识你!放开、啊!” 瘦弱的小男孩不敌男人压倒性的体重,几乎被拖着走的。何金玉看了一会也没见有人送完饭,就拽着门把关门。突然那个小男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照着男人手臂就是一口,疼的男人嚎叫一声松开手,小男孩趁着空挡手忙脚乱爬起来疯狂拍打何金玉的房门。 门外那人哭喊的撕心裂肺,何金玉心想不解决是别想安生了,他给前台打了个电话,打开门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抬腿给男人一脚猛踹,利落地抄起门口的消防栓照着男人脑门砸。 两三下人就捂着脑袋倒地不起了。 “咚!” 他甩开家伙,看了小男孩一眼,那眼神既冰冷又烦躁,小男孩吓得浑身一抖,怯生生地低下头。 “大少,这、”工作人员赶到就是一副狼藉,先不管男人,弯腰给何金玉致歉:“抱歉大少,是我们管理疏忽——” 何金玉抽走他胸口的手帕擦手,打断他:“你没资格给我道歉,叫你经理来。” 他扔了脏污的帕子,回头径直进房间。 他好好呆在屋里冷不丁的招上这一身无妄之灾,作为酒店管理人一刻也没敢犹豫,马不停蹄的带着人来道歉。 何金玉下巴指着小男孩,问他:“什么名?” 小男孩抬头,胆怵的直视他:“姓故,单字一个淼。” 酒店负责人眼疾手快,连忙接话:“这件事是因为我们酒店核实不到位,才给了那些人手脚不干净的机会,但我保证,以后此类事绝对杜绝,再不发生!今天故先生所有费用外加精神损失费和误工费全由酒店承担,还请——” 他嘿嘿笑两声,殷勤道:“还请大少和故先生再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故淼不敢说话,全看何金玉的意思。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金玉也不好再为难,挥手让他们走了。 负责人片刻不停让人拖着门外昏迷的男人离开,乱哄哄的房间顷刻安静下来。 故淼浑身酸痛,可何金玉不开口他也不敢走,红着眼睛瑟缩在一旁。 何金玉翘着二郎腿,胳膊支着脑袋,整个人显得特别慵懒,“顾秒?哪个gu哪个miao?为什么会来我的房间敲门,你认识我?” 故淼回答:“古文故,三水淼。今年22岁,现何光娱乐旗下签约艺人。两年前和大少匆匆见过一次,您贵人事多自然不会记得。我……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了您,所以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这样的,大少不要生气,是我冒犯了。” “那他是——” 眼看何金玉要误会,故淼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和他不认识,是、是我的经纪人,他骗我说是导演和制片人要面试我才来的。” 光看那场面也知道这不是自愿的,有些经纪人为保艺人酬约不断,就找金主当靠山。 金主推自己捧的艺人,狂塞资源把人硬往上捧以此彰显实力,而艺人也需要这种资源存活,互相索取利益,陪睡陪玩更是屡见不鲜了。 只是刚入圈的新人无人点拨,想不到这一层,所以刚才急得鬼哭狼嚎。 故淼咬着嘴唇,都快哭出来了:“谢谢大少!这是您第二次帮我了,故淼人微言轻,不过会一辈子记得您的恩德,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他哭哭啼啼的,话又说的认真,让何金玉莫名联想到周霆琛。 要是周霆琛也用这副可怜吧唧的样对待何不凡…… 他眼眸微暗,不爽地磨了磨后槽牙。 谁说不可能呢…… 何不凡这段时间可忙着伤心呢,周霆琛这会会怎么安慰何不凡? “你能报答什么?给我公司多赚点钱才是报答。行了,回去吧。”何金玉摆摆手,又莫名多了一肚子气,瞬间没了任何心情。 故淼愕然半晌,眼睛更红了。 走廊“滴滴”响了两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周霆琛一闪而过,围巾都因步伐太快而扬起一角,手里拎着个保温盒,踩着地毯“咚咚咚”的快步走来了。 刚才聊了半天竟无一人关门,周霆琛就这么大喇喇的进来了。 一看见他,何金玉立马从沙发跳起来:“哎不是——” 周霆琛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浑身潮.红的故淼身上,顿时一滞,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完了。 何金玉摇头:“不是,他是被人下.药了才这样,不过这次不是我干的,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小周,你别误会啊!” 周霆琛只觉得自己浑身发抖,深深吸进一口空气,“就算是你干的,也不奇怪!” 说完扔了拎了一路的饭盒,头也不回地原路折返离开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修) 后来何金玉才知道,周霆琛压根没去何不凡哪,在家熬了一下午的营养汤给他送医院去,结果到处找不到人,这才从小桃嘴里套出他的住址。 结果刚来就撞上这么一下。 反正他心里认定何金玉就是这种人,弄得何金玉哄了好几天,周霆琛依旧对他不冷不热的,后来实在没法子了,何金玉就问他:“你这么在意,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周霆琛“啪”一声合上书,微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下午还有节公开课,冰箱里有饭,你自己热一下吧。” 何金玉霸道一伸腿,挡住他的去路,状似不经意,语调上扬:“你真不喜欢我?” 声音不恼也没有什么杀伤力,仿佛就是一句不太满意的问句,可就跟长了触角似的,自下而上攀缠,钻入血肉,紧紧裹住了五脏六腑。 何金玉的炽烈情感如烈火狠狠在灼烧他的理智,他在里苦苦挣扎却又不舍离开,而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 打心底说实话,何金玉对他无可挑剔,什么都好,哪怕作为后半生厮守的对象也足够合格了。 可是,何金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真心呢?若是自己真沦陷进去,这人却不一定珍惜。 周霆琛从不觉得“我喜欢你”这几个字难以启齿,同样,他有一颗赤诚真心,他会爱人也会疼人,可他付出的那方也必须要把一颗真心交给他才能以此平等感情。 他不是李韩扬那种喜欢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他想要稳定,想和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度过余生,而不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除非何金玉愿意先承认,否则他不会轻易说出口。 他突然有些呼吸不畅,回头把书本拿好,回避道:“我晚上尽量早点回来做饭,你别在公司吃。” “成。”何金玉点点头,收回脚。 不回答就不回答,他也习惯了,只要小周不生气了就行。 解决了周霆琛这边,公司那边也不能闲着。 何金玉是铁了心的要查明白,究竟是谁要对周霆琛下手,那群人说话的口音有点奇怪,何金玉推测应该是一批从金.三.角受过训练的雇佣兵,且咬死不供出幕后主使,那这个人和他们一定存在于某种关系的连接。 现在能在整个缙洲排得上名号的企业家族,哪个在十几年前没有私下在黑.道里沾点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只是后来社会不允许了,一些政.治嗅觉灵敏的早早洗白上岸,躲过了国家的制裁。 可不代表没有了,一些做出切割,剩下的精锐送到东南亚培养以备不时之需。 能有这种实力的,且同时看不惯小周的,还能有谁啊。 很快,一份资料上呈办公室,他没权利调查这群人跟谁接触过,但通过某个人的账户追查,层层筛选一路追到一个在香港开的境外账户,里面每个月定时打款,顺着账号就查到了李家头上。 何金玉脸色阴沉地摁灭烟头:“你找几个难缠刺头的,他最近不是有几个小项目吗?让他们过去全搅黄了,出了事算我的,搅不黄我唯他们是问。” 小桃犹豫了一下:“大少,这和平年代……” “那就加钱!只要给钱,什么活都有人干。” 小桃出去了。他拿起电话给给办事的打电话,得知自己送的几套房子还有几批现金都送到审批部领导的手上,心里才松了口气。 这年头,不给点“心意”什么项目都别想做成,不是条款有问题就是资金账目对不上,不然就是卡在这卡在哪,这么左右一下来,被拖的时间也够他挣几十倍回来了。 不过审计那关总算是了了,何金玉也算减了点负担,接下来就得着手另外几个了。 不解决了国土局跟省级那个几个审批主管部的大领导,他这项目就没法子推。总之礼已经不要钱似的往上送了,总算等到了国土部的大领导莅临,凑巧来跟他吃个饭。 何金玉时间就定在几天后,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他何金玉就算把胃塞酒缸里也得把几个大领导喝高兴了。 不过死前做个饱死鬼,刚到下班点立马打开门出去坐电梯,下到车库开着自己那辆宝贝捷豹一脚油门踩到别墅。 他心情不错的哼哼着小曲进去,换了鞋从冰箱里捞了瓶冰镇灌装可乐,之后摸了一圈没找着人,心里正奇怪呢,还心想是不是这段时间他受那道只放了盐巴的鱼汤折磨的憔悴虚弱心生愧疚,而十分体贴地着地方猫起来准备给他整个惊喜? 正天马行空想入非非时手机弹出来一条信息。 【小周:晚上有实验课,不用等我,自己吃。】 一下子将气氛打破。 何金玉看见气的差点摔手机。他倒是想吃啊,冰箱里连根毛都没有他怎么吃?生啃电线吗! 手机对面,周霆琛按下关机,黑色冲锋衣外套衬得他皮肤亮白如雪,身材颀长,黑牛仔裤裹着的双腿被筷子还直,周身弥漫着冷淡的寒气,引来路人的频频回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腿走进那家灯火通明的餐厅。 顶楼富丽堂皇,鎏金吊灯映着闪耀的金光,整个会厅都流露出奢靡的豪华。 何不凡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穿着精致,脸上还是挂着那副笑盈盈的表情,与他刚认识这个人时一般无二。 何不凡的长相偏柔和一些,五官不像何金玉那样带有攻击性的锋芒,一种老好人软弱的印象。 事实上相由心生,这个人确实是好人,否则周霆琛当初也不会对他那样痴迷。 见他来,何不凡起身,赶紧招他过来。 “不凡哥。”周霆琛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其实俩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这次是何不凡主动邀请他来。 这段时间确实发生过许多事情,俩人现在见面都有些莫名尴尬。 周霆琛垂眸,转动手边的茶杯碟子,见他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何不凡苦笑一声,招来侍应生要了菜单:“先吃饭吧。” 看着递来的平板,周霆琛摁下去,“先说事吧,我待会还要回家。” 何不凡微微一愣,挥退侍应生,疑惑的重复:“家?” 周霆琛神态不太自然:“前段时间我们在一个小岛上遭遇歹徒袭击,金玉为我挡了一刀,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他的胃现在很脆弱,要每天喝补汤滋养。” “哦,那你们现在关系比以前好很多了。”何不凡道,眼底阴暗一闪而过,抓着餐刀的指甲都在泛白。 “霆琛,容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我在这个世界上有血缘的亲人已经没有了,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世界上有那么多被收养的孩子,凭什么就我要从小饱受欺凌?我在何家几十年,没有一天是能松口气的,我过的很不开心。” “不凡哥,看开点。” “看不开的,任谁都看不开的。”何不凡轻笑摇头,“即便已在何家住了几十年,也照样能被别人一句话绑走关起来,他们从来不肯认可我的,不论我做什么。” 何不凡说到伤心处,难过的低下头,几乎难受的要喘不过来气。 若是放到以前,周霆琛早就跟他一起怒骂何金玉和李韩扬他们八百遍,然后内心再对何金玉这个人的印象拉倒最低。 可如今,千言万语抵在喉间,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何金玉和李韩扬那种人还是不一样的…… “霆琛。” 他被唤回神,何不凡已经双眼通红,哭的伤心欲绝,身体前倾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心翼翼的问他:“你还记得四年前你答应我的吗?” 闻言,周霆琛瞳孔猛缩,心跳就跟擂鼓似的。 何不凡道:“你答应过我,说要帮我出气,把金玉的东西都抢来送给我,让别人再也欺负不了我。” “……” “这是你亲口许下的。” “……” 四年前,他为了多留一会何不凡,经常拉着人坐在自家前院里的秋千,吹着惬意的夜风聊天,何不凡跟他谈起最多的话题便是关于何金玉的。 因此,周霆琛也从头到尾了解了何金玉这号人是如何狂妄自大、恃强凌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他还年轻气盛,根本不把何金玉这种烂人放在眼里,实在太想为何不凡出口恶气,也太想报答这个人,于是冲动许下了这句话。 他亲口对着何不凡说的。他记得。 这句话像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巨锤,一下将周霆琛从与虚幻的美梦中砸醒,连带着那些难以克制的冲动、千丝万缕的情愫都顷刻灰飞烟灭,露出了他最原始的面目—— 一直以来,他不都是要为了何不凡才处处与何金玉针锋相对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修) 别墅。 月朗星稀,树丛里夜虫长鸣,壁灯旁飞虫萦绕。 何金玉吃完外卖给小桃打了个电话,问他戒指定做的怎么样了。 戒指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被空运德国手工匠那里现场制作,听说师傅订单挺多,他的还得再等几天。 这既然都有戒指了,那现场肯定必不可少啊,何金玉立马吩咐小桃去挑个好看的地儿,小桃是女孩,在这方面擅长,他很放心的把这件事交给她去了。 他要——求婚。 自从他挨了一刀后就彻底想开了,如果让他低头服软的那个人是周霆琛,其实也没什么可丢脸的,因为他是真心喜欢这个人的。 既然是真心喜欢,那为周霆琛做什么都不过分吧? 何金玉满不在乎的想,只是求婚,又不是割肉,能跟小周安逸的过好以后的日子就行。 “大少,财务部上呈一份土地质保的文件明天要送去董事会,您抽空签个字。” “好,你歇着去吧。” 何金玉挂了电话,环顾一周冷飕飕的别墅,心想这没小周还挺冷清的,还是说最近自己跟他待在一块习惯热闹了? 他突然就明白秋冰别苑那几个老首长为什么总喜欢他爬上爬下了,活泼好动的小孩就是招人稀罕。 他起身,去卧室找了一圈,又挠着头转到卧室,找了好几遍没找着电脑,就先拿抽屉里那个平板先顶上。 应该是早上拿去公司忘带回来了。 何金玉“啧”了一声,都这个点了,总不见得让小桃送来吧?家里哪还有电脑……笔记本,小周应该有啊! 他记得小周有个电脑专门存放备份的,而他就用个邮箱,完了再给他偷偷删掉记录不就成了? 他拿定主意,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像周霆琛不喜欢别人进他卧室,而且门还锁着专门防他,这要冷不丁的被他发现了,那不就…… 何金玉琢磨了一会,心情非常郁闷。 索性一挥手不管了!一副“我自己家我还不能进啦哪个国家会立这种丧心病狂的法律况且我和小周的关系是别人能比的吗”!的架势,轻轻拉开玄关第三层抽屉在第二个夹层抽出了一把崭新的钥匙。 然后站在周霆琛卧室门前狗狗宗宗“咔哒”一声轻响开锁,非常从容的走进去。 这房间里的装饰一看就是周霆琛的风格,就用了一种灰色调调和,乳白打底,非常压抑死气的配色。 他很快找到周霆琛的电脑,切换自己的邮箱签了那份文件,之后删除记录,再原封不动的给他放回去。 做完了这一切,何金玉暗暗唾骂自己一句窝囊。 不过不白来,他围着转了一圈,说起来,这还是他四年来第一次正儿八经观摩周霆琛的房间。很快,他的目光被床头摆着的一个标本相册吸引。 是透翅蝶的标本,被相框用玻璃裱起来的。 他疑惑的拍了个照片给小桃发过去:“这标本怎么只有一半啊。” 【小桃:大少,这应该是个情侣标本,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何金玉:标本都有情侣款啦,这商家现在也忒会捞钱了。】 【小桃:……大少,这个标本很漂亮的,而且保存细致,应该是自己制作出来的。】 何金玉点点头,小周这人优点不多,就是啥都会,他也不觉得稀奇,只是总感觉很眼熟。 出了房间他回想,喃喃道:“我在谁哪也见过来着……” 他站在扶手俯瞰一楼,双手抄兜很散漫地站着,突然门开了,他看见周霆琛在玄关换完鞋才注意到他,脸上瞬间露出一股不自然。 “你怎么站在那?吃饭了吗?” “吃了啊。”何金玉拨了拨刘海:“外卖。” 周霆琛上楼的脚步一顿,皱眉道:“又吃这种不干净的东西。” 他又转身下去,过了一会,厨房的灯亮了。何金玉歪头,好奇的进去一瞧,就看见周霆琛已经脱了冲锋衣,留个长袖卫衣套上围裙,手里不断搅动砂锅里的清汤。 “你没吃啊?” 周霆琛面无表情:“吃了,给你煨的。” “又只放盐啊。” “嗯。” 何金玉拱鼻子退了两步,“哦”了一声,语气中嫌弃尽显。周霆琛咬牙,啪一下拍下勺子,“你的胃不好,这才出医院没几天,平时营养汤躲着不喝,今天还点了外面不干不净的外卖,那是你能吃的东西吗?万一再发炎复发了怎么办!” 难道指望他再天天熬这些滋补汤吗?他跟何金玉的条款早就、早就该清算了,等到那个时候他都不一定在这里了,就何金玉再继续任性下去迟早得胃病。 周霆琛陆陆续续地吸进一口气,胸口跟被万根针扎烂了似的,吼间涌上一股酸热的胀痛。 突然!他看见何金玉上前两步,温热的掌心贴在耳边,紧接着便是一股馥郁的香气贴近。 何金玉勾着他的脖颈,侧头在他唇边留下一个温热的吻。 分开后,周霆琛久久没有动作,漆黑的眼珠盯着他,眸光微动,再开口声音已经干哑:“亲我干什么?” 何金玉靠着台子,虽然是笑着但并不似平时那种得逞的坏笑,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开心,他庆幸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周霆琛指尖按了一下嘴角边的余温,“什么?” 何金玉低头,看着脚尖:“自从老爷子去世后,就再也没人这样关心我了。” 从前回家,都只有他听他爹妈关心何不凡的份,还一直总觉得跟听废话差不多,又没死,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算是让他也重新体验了一把,老爷子死后他已经有十来年没听过这种语气了,一时间有些感动。 之前小倒是没什么觉得,现在年龄上来了,又总贪恋。其实能被人经常牵挂着,也挺好。 跟小周过一辈子,那更好。 清汤溢出锅体,周霆琛堪堪回神,手忙脚乱的胡乱收拾起来。接着,他听到何金玉声音很轻的说“你给我煮一辈子汤吧,我疼你一辈子”。 他猛地抬头,却看见那人跟没事人似的挑盘里的葡萄吃,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其实没有听错,何金玉确实说了,只不过下一秒瞬间后悔。 他想的是,今晚上说了,那他求婚的时候不就没词了? 还是暂时压着,不然到时候没惊喜。何金玉这么琢磨着。目前来说赶紧落实了项目为上,等他吃饱喝足了再好好腾出来一段时间陪小周,连带把求婚订婚什么的一块都风风光光的办了! 于是,那天他跟那几个国土局和环保局的大领导喝的特别痛快。 其实这陪酒啊,不仅要会喝,还得知道什么时候该喝,喝的时候还得卖领导好话,偶尔提起两嘴项目的事就行,这群人能混到现在哥哥都是人精,就算你不开口人家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成不成也只是人家一两句话的事,但能让他们说句“行”那就要看何金玉的本事了。 何金玉当然有本事了,能混到如今这种地位的,第一个练就的就是酒桌上的本事。舌灿莲花,八面玲珑,炉火纯青。 让那群老狐狸精点个头容易,只是苦了何金玉刚养好的胃。送走了那几个大领导,他立马忍不住,捂着嘴跪在花坛边直接吐个天昏地暗,就差把胃从嘴里掏出来了。 小桃她们几个作司机负责把领导安稳送到酒店,眼下只他一个人,吐完了之后定然不能开车了,于是裹了裹衣服,随便找个能躺的长椅缓了一会绞痛的腹部。 一群老不死的使劲给他灌,生怕喝不回本,妈的…… 迷迷糊糊的骂了两句就睡过去了,也可以说是被疼晕了。再一睁眼,他已经在何家,躺在客厅的沙发身上改了一条很软的绒毯。 他摁着欲裂的头起来,哑声道:“我怎么在这啊。” 何不凡瞥了他一眼,又转回来:“我路过刚好看到你躺在路边,怎么叫也不醒,周围也没什么人,就先带你回家了。” “哦。” 何金玉难受地斜靠在沙发缓了一会。 他眼睛眯开一条缝,见何不凡从几个房间里来回穿梭,最后抱着白色的药箱过来。直到抬起他的手,他才察觉手腕有伤,应该是在花坛被划了一道,很浅。 倒是何不凡,又是用碘伏又是给他拿东西贴,忙了半天。 他抬手,迷离的目光落在那个浅色的创可贴上,不知想到了哪,混沌的脑子嗡的一下立马清醒了。 他眯起眼睛:“这东西,从哪弄来的?” 何不凡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手上的创可贴,道:“是我自己的,虽然便宜,但很好用,上次周少也是手上的伤我给他贴了一个,听说第二天就好了。” 果然,他就说眼熟呢! 即便小周坦白过跟何不凡的事,但他听了还是生气,一把掀开毯子从沙发下来,嘴里讥讽:“你跟他感情还真好啊。” 何不凡微微一笑:“不是的,昨晚我和他吃饭时他还总提起你,相比我,还是金玉你和他感情要更好。” “跟你吃饭?”何金玉心里立马咯噔一下,警铃声大作。 可理智却告诉他应该相信周霆琛,立马反驳:“发什么颠?他在机房做了半晚上实验,哪来的时间跟你吃饭!何不凡,你最近是不痛快,但也别仗着这些肆无忌惮来恶心我!” 要说小周骗他,他是一万个不信的。虽说那人平时是傲气了点、倔了点,但心里端着的道德还在,不撒谎是最基本的底线。 何不凡盯着他,目光就一错不错的在他身上不挪开,等他彻底泄完气,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递给他。 “给我手机干什么!” 何金玉撇眼一瞧,愣住了。那是一张从背面偷拍的照片,里边确实是他俩,而拍摄时间也恰好在昨天晚上,周霆琛回家之前。 时间卡的非常妙,他甚至无法证明那个时间段周霆琛在实验室。 何金玉眼光微变,捞起沙发的衣服就往外冲。过了一会,又再次折回来,散着酒气的脸非常阴沉,径直奔向何不凡,一把揪来他的衣领。 咬牙道:“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小周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喜欢他,还是他喜欢你?” 他敏锐的直觉察觉到那张照片不对劲,倒不是真假,而是拍摄角度有问题。 那是一张从背面“偷拍”的照片,甚至都不能说是偷拍,而是背对着周霆琛的方向光明正大的拍了一张。 那么问题来了,照片是谁拍的,为什么何不凡手里会有这张照片?若是敲诈勒索,难道他不应该是最佳对象吗?可他连根毛的动静都没听到! 与其觉得偷拍者退而求其次去要挟一个收益最小的何不凡,倒不如怀疑就是何不凡自己拍的!且拍下这张照片,就是为了给他展示! 何不凡也不反抗,任由他揪着,“金玉,我和周少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关系,仅仅是我对他有滴水之恩而已。” “放屁!这话骗骗小周那个愣头青也就算了,你当我也是傻.逼三两句就能糊弄过去?你接近他,要么图财要么图人,不然你也是个傻.逼!” 何不凡好脾气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会图他什么呢?” 何金玉微愣,半晌,松开了拳头与他的衣服,呆在原地嘶喘几口气,眼神里压不住的暴.怒气息,他飞快指了几个强壮的佣人:“你们几个上去,把他门砸了。” 何不凡抿嘴,脸色发青:“金玉,要进去直接拿钥匙就是,何必拿一扇门撒气呢?” “你给我闭嘴!” 何金玉喝他一句,转身抓起茶杯砸佣人脚边,“我在何家说话都不管用了是吧?还不快去!” 那群人被呵斥后马不停蹄地跑到二楼,两分钟后,几声震耳欲聋的轰响,门板被劈的稀巴烂。何金玉踹开杵在门框中间那块纤薄的板子,气势沉沉地进去了。 他连找都不找,径直奔向电视矮桌。 果然,那个封着一半透翅蝶标本的相框还摆着。何金玉捏着框边,用力到浑身发抖。 他说呢,他说眼熟呢,原来他早在几个月前就见过这个脏东西了,只是当时还没有多想,以为哪个商家做来诓骗情侣的玩意! 结果是周霆琛送的……这是周霆琛早在四年前就送给何不凡当情侣物件的! 人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卧室,四年、他跟周霆琛恋爱了四年都没发现,原来这世界上,只有他才是那个傻.逼! 何金玉怒火攻心,怒喝一声,抬手将标本砸的四分五裂!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第 21 章(修)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何奕与宿凤,听见何金玉的怒喝声连忙穿衣服,叫来保姆询问情况。 一旁保姆瑟瑟发抖:“是、是大少、大少他……” 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给何奕急的火冒三丈:“混账东西,话都不会说了啊!” 何家两兄弟的事他们也不敢多嘴,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现在大少身上火.药味冲天,她也不想送死。 见人迟迟不敢开口,何奕气的“哎呀”一声,“我去看看!兔崽子要反了天了他!” 没等他去,何金玉已经一脸阴翳的出来了,沉脸一言不发地下了楼梯,盯了何不凡一会。 他周身笼罩的戾气太骇人,几个保镖根本不敢上前,大厅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何不凡吸了口气:“金玉,我和霆琛真的什么也没有,就算有,那也是过去式了,你不必为了这件事吃醋。” “我吃你大爷!” 后半句压根没说出来便被何金玉一拳猛挥在嘴角,整个人被打偏过去,踉跄两步跌坐沙发里。 二老下来看见这一幕差点没背过去,宿凤惊呼一声连忙扑过去,何奕则是气的狂拍桌子:“造反了,你这是要造反了!当着我的面就对自家兄弟开始下起手来了!何金玉,你想干什么!” 何金玉胸口剧烈起伏,冷笑:“您二老再不喜欢我,也得分个是非对错吧?去问问你的好儿子偷偷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以何奕对他的了解,何金玉不会随便挑出何家一直以来最敏感的话题,一旦说了,那说明事情确实严重不少。 他转身,也望向了何不凡。 何金玉绕过他,不管宿凤的呵退,指着何不凡骂道:“现在我如你的愿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但你记住了,我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放了你,我不好过,你他妈也别想安生!你干这件事前最好有收场的法子,不然就等着一脖子吊死在环城河边吧!” 他这话说的不像是在开玩笑,宿凤立马慌了,站起来:“金玉,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们一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妈你老糊涂了吧,他连姓都跟我不一样,我哪来的亲兄弟!”何金玉骤冷,语气里难以掩饰的厌恶。 说完,他不愿再呆在这里一秒钟,抬脚径直离开。 - 何金玉从何家出来没着急回家,而是先回公司处理了要紧的公务,等时间点差不多了,开着车一路油门踩到校区门口。 他敞着衣领散火气,低头给自己点燃一根烟,抬起的手手背还有一块擦伤,手腕处划伤伤口裸.露在空气中,那个浅色的创可贴早就被撕了。 他浑身透着躁气,冲门口那个青年招手:“小陈,过来。” 陈聪兼看见他,立马热情的打招呼:“来找周哥呀,他今天课结束的早,已经回家了。” “不是。”何金玉吐出烟雾,掸了掸烟灰,“我来找你,问你点小周的事。” “……” 说来也窝囊,当初签条款时周霆琛明确说过不希望何金玉询问关于周家与他的任何事情,那会何金玉只想赶紧要人压根没放在心上,况且,周霆琛都不愿跟他有接触,那他就算查到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想想,自己未免也太听话了,周霆琛不让他查,他就四年硬是没问过一个字! 周霆琛啊周霆琛,你心真是石头做的,瞒我瞒了这么多年,你当我对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吗?何金玉有些颓唐的想。 从学校离开,他并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去哪,就兜着首都城转了半圈,后来实在待不下去了——周霆琛给他发的信息就没停过。 他一条也没回,关了机把手机扔后座,抬手连续捶了十几下方向盘,边砸边怒骂自己“窝囊”。 他周霆琛都这么对你了,你连接电话骂他一顿的勇气都没有!你沦落到这种地步也是活该! 何金玉本就破了皮的手背这会更面目全非,可他现在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了,心里的痛苦早已令他麻木。 泄完气,在路口绿灯亮时踩油门,飞速驶离繁华街道。 别墅里灯火通明,保姆已经下班,只有周霆琛一个人也不显得冷清。 餐厅摆着一大桌子的热菜,最后一道清鸡汤还在汤盅里煨着,周霆琛尝了咸淡,然后端来盛汤的汤盅舀了两盅,黄灿灿的汤汁浓郁喷香,鸡肉鱼花胶剔透软烂,飘着扑鼻的香味。 他又点了几颗枸杞,将翠绿嫩青的生菜芯焯了半分钟热水,分别铺了几片在汤盅。 他过程做的非常细致,眸底被澄黄的鸡汤映得铺上一层暖色。 这是他今天下课后特意开车跑了几十公里外的一家市场买来的新鲜花胶,他盯着炖足了三个小时,算是给何金玉喝了一个月没滋没味的营养汤的补偿。 他摆好,眼底不自觉扬起一抹浅显的笑意。端着汤盅进餐厅时,何金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手里还夹着烟头,整个人都沾上了一股难闻的烟味。 周霆琛眉毛微蹙,打开了窗户,也没说什么。 他不喜欢烟味,何金玉在他面前很少抽,可手底下管着几千号人每天碰着的烂糟事也多,烦得很了就抽一根压压火。 何金玉脸色阴沉,眼神盯着某处发呆,看样子碰上的事不小。 应该是那个景区的项目…… 他捏着筷子,语气生硬道:“公司怎么了,这么不开心?医生说你要注意身体,少动气。” 何金玉抬手,捻灭了烟头,心里只觉得发笑,可他看着这一大桌子热腾腾的菜、周霆琛比从前不知道温柔了多少的眉眼,心底被狠狠刺了一下。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后只了了说了一句干哑的“吃饭吧”。 说完,他端起碗食不知味的埋头往嘴里塞。 周霆琛很少见他沉默的样子,把已经放温了的鸡汤给他推过去:“这个不是营养汤,是我从……学校门口买的,比补汤好喝,你尝尝。” 何金玉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看着心情也没多好,道:“我饱了,你吃吧。” 他说完就走了,门板“嘭”一声被甩上,似乎在表示这个人的心情有多糟。 周霆琛撇了一眼饭菜,米饭只吃了几口,饭菜也只是夹了几筷子,连平时最喜欢吃的那道狮头鹅更是一筷子也没动,汤就别提了,进没进肚子都不好说。 他抿紧嘴唇,“哗啦”一声将碗筷摔在餐桌。 他并非完全生气何金玉敷衍的态度,很大一部分是觉得何金玉胃已经很不好了,生气起来还是这么任性,吃饭全由着心情。 周霆琛洗澡躺在床上,严严实实穿着睡衣,抱着手机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早,他换了身利落的衣服,拿走车钥匙就出门了。 昨晚联系了一个海边干海鲜生意的同学,最近捞了不少好货,他定了几只阿拉斯加帝王蟹,个个五六斤重,还有一箱海刀和河豚,他拿来给何金玉做顿海鲜餐。 正琢磨着,他面无表情的路过大厅,突然瞥见沙发上的男人。 何金玉还是昨晚那身衣服,此时眼圈染了一层血色的赤红,眼底爬满了红丝,见他来,把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那一小方烟灰缸里烟头堆成了小山,桌上一堆空烟盒,更不必说空气里都充斥着难闻的烟味。 何金玉一夜没睡,在这抽了一晚上烟,期间他什么也没想,连对两个人关系的走向都没做一步的打算。他只是坐在这里,盘算着自己还能忍周霆琛多久。 然而事实就是,他看见周霆琛的第一眼,就差点控制不住一拳挥过去。 “小周,咱俩从前闹过不少矛盾,但打心眼里来说,我对你也还算过得去吧?”他开口,声音嘶哑的几乎变了人。 他没看周霆琛什么反应,垂着头道:“既然这样,你就告诉我一句实话,你跟何不凡究竟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客厅气氛明显下降,死寂的落针可闻。 周霆琛捏着钥匙扣,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回答我。”何金玉沉声道。 “……”周霆琛欲言又止。 那权当他是哑口无言了。何金玉为自己多此一举的举动感到可笑。 几乎怼到他脸上的证据了,他还偏不信,拽来陈聪兼从里到外问了一遍,又巴巴的凑到周霆琛跟前纠结了一晚上。 结果换来的都是相同的答案,只有他是个大傻子,非得在周霆琛面前被真相甩了嘴巴子才肯相信。 他腾地起身,脸上怒气难掩:“你早就喜欢他了,根本就不是你说的什么报恩是吧,我也是蠢到家了居然会相信你的狗屁话!周霆琛,你是疯了吗你喜欢他,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他在名义上是我哥!在我眼里是个不入流的外八路,他是什么身份啊!!” 周霆琛喜欢何不凡。 这对他何止是羞辱。 何金玉咬牙切齿:“你喜欢他,你让我怎么办……你让何家怎么办!” 周霆琛冷声打断他:“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况且不凡哥根本不喜欢我。” “从前?哼、那你跟我说说你现在喜不喜欢他?” “……” 周霆琛又沉默了。 “你说话啊,啊?为什么不否认!” 当事人的沉默对于处在怒火中的何金玉无异于火上浇油,这会气的抄起玻璃杯摔周霆琛脚边,抬腿踹翻了茶几。 哗啦一声巨响,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周霆琛抬眼,心里难受的呼吸不上来,“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别这么冲动行不行?” “你给我闭嘴!” 何金玉三步并两步冲过去照脸上就是一拳头,周霆琛整个人都被打偏。 一个二个都让他冷静,合着被骗的不是他们是吧? 何金玉这种人,这种性格,出个门都得被人捧着的主儿,怎么可能会容忍枕边人的背叛? 关键他喜欢的人看上的还是自己最嫌弃的养子哥,他还不如一头撞死墙上得了! “是!我何金玉不是个好东西!造了一辈子的孽,得罪了大把大把的人,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便想砍死我的人能从首都南排到首都北,也轮不到你们两个来轮番作践我!” 何金玉咬牙切齿,拽着周霆琛衣领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 那是一股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愤怒,以及被蒙蔽了四年的怒火,与曾经那些恩恩怨怨积攒在一起,彻底爆发了。 “何不凡算个什么东西,在我跟前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一个没品的废物仗着我爹妈多看他两眼,你就真觉得他能骑到我头上来了?你不是喜欢他吗?好啊,我成全你们!” 何金玉剧烈喘着粗气,声音大有一副要哭出来的架势,那双眼睛分不清是熬夜还是伤心难忍而赤红,却生生没有掉出一滴眼泪。 他指着周霆琛吼道:“我何金玉不是什么玩不起的孬种,我他妈拿得起放得下,你现在,立马收拾收拾东西给我滚蛋,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又踢了一脚疮痍的茶几,“滚蛋!” 他跟何不凡被何金玉骂的狗屁不是,这又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周霆琛内心怒火拔高,何况他本身就是个有脾气的,立马把拿螃蟹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嘴角噙着血渍,冷冷地看他一眼:“你闹够了没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修文废章】 此为修文废章,请跳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30 第23章 周霆琛低吼道:“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再说,不凡哥对我好我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他更没你说的那么不堪,你能不能别这么自视甚高?你跟他一样都是何家人,这些年来他一直为了他妹妹在你手下忍气吞声,他已经——” “闭嘴!” 何金玉声音发寒,手指发抖地指着他:“你再为他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回去弄死他!” 周霆琛从没见过如此暴怒的何金玉,即便从前二人关系最僵的那段时间,何金玉也没露出过这种几乎克制不住的暴.走。 他自知理亏,主动放软了点态度,低声道:“你总是动不动就摔东西,就不能讲点理吗?” “我让你滚……” “何金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让你冷静一点,咱俩好好谈谈不行吗?” 不等周霆琛说完,何金玉又冲上去一拳头,周霆琛对他没设防直接被掀翻在地。 何金玉对他一肚子的怒气,怒火中烧,烧的他眼睛又酸热又通红。 他再也无法忍耐周霆琛维护何不凡的样子,那简直跟一根针似的往他眼球扎! 他挥手又是一拳头,堪堪结痂的手背如今满手是血,骂道:“你喜欢谁不好,你非得喜欢何不凡,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喜欢!” 喜欢谁不好,你喜欢他,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何家人?怎么面对何不凡?我他妈以后死了连见老爷子的脸面都没有了!何金玉悲切的想。 显然周霆琛没想过这一层,在挨了几拳头终于抓住了那只挥舞的拳头,脸上染了怒意:“打够了没有?何金玉,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烂人!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你逼着我跟你在一起的?你不仁也别怪人不义,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何金玉已经打红眼了,根本不去理会他说了什么,抬起另一只手就朝周霆琛身上招呼,几乎手脚并用。周霆琛也自知理亏,没怎么还手,一直在作防守姿态。 两个人很快缠在了一起,从地毯一路滚到了窗边,“嘭”的一声,何金玉整个被硬生生摔在玻璃上。 何金玉头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下,瞬间眼冒金星,难受的痛呼了一声,这一下反而让周霆琛清醒不少,立马松开他伸手检查:“有没有事?磕到哪了?疼不疼?” 手伸到半路,被何金玉抬手怕开,瞪着他的眼神异常凌厉:“我,不想再看你见你一眼!” 周霆琛瞳孔猛缩,直接愣在了原地:“金玉?” 说完,何金玉颤颤巍巍的起身,越过脸色苍白的他,抓起钥匙跟钱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下了楼,上了那辆野马,刚一坐进驾驶室,方才一身的狠厉与暴怒被瞬间卸了力气,整个人疲惫的倒在座椅里。 真丢人啊……没想到他何金玉还有这么一天的时候。 本以为家里有个何不凡已经够倒霉的了,结果又碰上个周霆琛,两个人勾搭到一块来恶心他。 像周霆琛那种傲娇倔强的人,他有时候讨个笑脸都得费半天劲,一想到这种人会巴巴的黏在何不凡跟前,他简直忍不住再冲进去把整栋房子都给砸干净了。 而他窝囊就窝囊在,这两个人一个他不能真弄死了,一个又狠不下心弄死,只能自个龟缩在车里独自伤神。 这一肚子火气没出撒,何金玉又实在忍不了,启动车辆一脚驶离别墅,径直奔到流仙庭。 他进了专属贵宾包厢点了一桌子酒,自个坐下开始闷头对瓶吹,一瓶很快见底,“咣”一声被他砸在桌面。 “姓周的你个混蛋,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连句喜欢都不会说,你说一句会死啊!对何不凡那白莲有说有笑,对我就又喊又叫,你眼瞎了是不是……” 何金玉边骂,一边开了一瓶又一瓶的借酒浇愁。 包厢里的人已经全被撵走,这会连个劝他的人也没有,很快,何金玉连灌几瓶下肚,胃里已经翻江倒海,扶着桌角跪地干呕起来。 吐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何金玉忍着绞痛的腹部叫来他们经理买单。 “大少,已经有人买过了,是位姓故的先生。” “……叫他滚进来。” 他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别人买单,就算攀关系也不是这么攀的,他倒要看看是谁敢买他的单。 等人来了,是个青年。穿着件黑不溜揪的外套,墨镜、口罩、帽子包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是谁,但那股怯懦的劲跟何不凡一模一样,何金玉看见就烦,摆手把人打发了。 不料人不仅没走,还叫人煨了一盅醒酒汤,摘了身上的包裹,跑到盥洗室拿了条打湿的热毛巾,一副想擦不敢擦,只好把毛巾递给他。 “大少,您现在脸色很不好,还是,不要继续喝了。” 他说的不错,何金玉的胃早就经不起折腾了,前段时间挨了一脚的伤还没好全,现在又几瓶烈酒下肚,脸色早就惨白的没一点血色。 额角细密的汗珠因腹部绞痛而不断颤栗,整张脸因强忍而显得灰白。 故淼捏在掌心的毛巾紧了紧,试探抬手,在他额间轻轻擦拭着。 “我看起来像很醉吗?” “……像。” 何金玉抬手推开他,冷笑一声。 他宁愿自己是醉了,起码还能趁着这股劲冲进何家把何不凡往死里揍一顿,顺便也在周霆琛身上撒撒气,否则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他也太孙子了! “我问你,” 故淼立刻坐正了。 “如果有个人被一个男的给绿了,而且绿他的这个男的还他妈喜欢另一个男的。如果你是这个人,你怎么办?” 故淼低头皱眉,略一思忖,抬起眼,看向他的眸光都在闪动:“当然要先问——” “你也觉得跟他们同归于尽比较合理对吧。” “……” 故淼擦了擦冒汗的额头,“大少,如果您是真心喜欢这个人,应该先问问他的意思吧?若是势必跟别人好,那留着确实没必要;若是他心里喜欢的是您,再给他一次机会也未尝不可。” 何金玉没说话,故淼继续道:“在找到合适的人之前多谈几次恋爱、多喜欢几个人是正常的。哪怕是梁祝,如果祝英台没遇到过梁山伯,大概率是和马文才结婚生子的,何况我们呢。” 何金玉依旧没说话。 醒酒汤很快煨好了,一盅下肚,何金玉的腹部缓解了许多。 他皱着眉点了根烟。 “他不喜欢我。” 故淼愣了:“那喜欢另一个?” 何金玉漫不经心道:“曾经吧。” “那还是不喜欢。” 何金玉“啧”了一声,刚一句“你怎么老替周霆琛说话”到嘴边,看见故淼一脸懵懂突然就咽下去了,不耐烦道:“你懂什么。” 若他们真有点什么,那李韩扬曾经的话就不算捕风捉影了,既然李韩扬都能听到风声,其余人更不用说,估计知道的比他还早,就等着后边看他的笑话。 等真东窗事发,他跟他爹妈就等着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过日子吧。 何金玉立马就觉得亏呀,太亏了。到时候挨骂不说,他跟小周还成了苦命鸳鸯,不能在一起了。 这么一思忖,整个京城里最好面儿的何大少犯了难,他是个商人,商人固有商人那一套衡权利弊的思维模版,当初,他与周霆琛针锋相对、感情不和曾闹得风风火火,满城风雨,外人看的笑话还少吗? 老爷子生前是说过“万事以何家为先”的话,这些年来他再恶心何不凡也没有逾矩过,但凡何家谁出了什么事,他哪次不是第一个解决的? 想着自己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他还得再活六七十年,就不能“叛逆”这一次吗? 所谓脸面,真的比小周还重要吗…… 若真要论起来,算计出这件事的何不凡最为可恨。 何金玉这会头疼的要命,当初在股东大会眼睁睁看着几十亿投资差点打水漂也没这么头疼过,唯独周霆琛,但凡碰上关于这个人的事,他总会变得瞻前顾后。 他从沙发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信息和未接电话。 他称得上工作劳模了,就算跟周霆琛腻歪的时候也没有丢下工作,今天这是头一回一整天没去公司。 一般情况下,小桃只给他发条信息报备,除非有紧急的事才会打一通电话,他这个人不喜欢啰嗦,电话连续响两声就直接骂人了,这会一长串,他立刻给小桃拨回去了。 接电话的时候小桃声音都在抖,差点当初哭出来:“大少,您终于接电话了,您千万千万别来公司……我们的景区项目被查封了!现在股东在公司堵着呢,说要……要策反您!” 何金玉脑子立马“嗡”的一下,立马醒酒了,现在最不能自乱阵脚,他先稳住小桃:“带着手机随时保持通话,叫小理多带几个人摁住他们,我这就过去。” 他撂了电话,乘着电梯一路向下,出门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郎庄。 郎庄风衣飞扬,一把拽住他:“金玉,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送你去。” “总部怎么回事?” 郎庄皱眉:“小桃到处找不到你才给我打的电话,我猜到你可能会在这,不过具体什么情况我知道的也不多,路上说吧。” 何金玉点点头。 故淼一路跟在身后,见这二人好像并未察觉他,抿了抿嘴,站出来:“大少,我跟你一起!” “你怎么跟来了?”何金玉摆摆手打发他:“这没你事。” 他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略过故淼上了横停门口的那辆红旗。故淼眼巴巴望着,目光难掩失落。 “何光娱乐旗下艺人……叫故淼的是吧?” 郎庄一动不动,却悄无声息的将车里的某人挡得严丝合缝。由于背着光,他眯起眼睛,很难辨别他的模样。 “今天辛苦你照顾金玉,不过他既是你的顶头上司,为了避免引起某些媒体不必要的麻烦,还请下次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会来接他。” 郎庄说着,从夹包离抽出一张金闪闪的名片塞进他胸前口袋,以一种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语气道:“也请故先生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在媒体面前说一些令人作呕的话。” 故淼眼神怔愣。 随后见郎庄在何金玉的催促下笑盈盈应了一声,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故淼感到匪夷所思。他的确在接受采访时多次表示对何金玉的崇拜与爱慕,可他只是个连八线都没进过、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郎庄为什么会对这件事了如指掌……- 何光是他一手建立打拼起来的,当初为了防止大权落在别人手里,开盘抛售的时候只分出去一小部分股权,因此,公司那些股东只占了个“董事会”的名,实际大权依然掌握在他手里。 平时安安稳稳拿个分红,这次前脚出事后脚就叛变了,必然有人从中作梗。 何金玉倒不紧张公司那群废物,而是担心景区项目的事。虽说收益让人见了眼馋心热,可同时担的风险也急剧增长,投资金额几乎把何光半边流水资金都分出去了,何金玉这下不啻于用何光一半性命在赌。 没想到事赶事,还是没防住有人在这上边下手。 有权利查封项目的只有上头政.府,他早前疏通过关系,这一次恐怕是省里边有更大的官来了,也意味着不仅他一箱箱送出去的金子打了水漂,甚至往后几年都别想在项目里抠出来一毛钱! 如此一来,剩下的资金根本支撑不了何光周转多久。 何金玉气的脑子疼,一脚踹开大门,指了几个强壮点的保镖冲上顶楼办公室。结果异常的宁静,里边没有想象中逼.宫,只有何不凡跟周霆琛一左一右在沙发,见他来,周霆琛立马弹起来:“金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8-1623:59:08~2024-08-1723:5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清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何金玉脸色黑的像锅底,目光冷冷扫过他们,冷嗤:“受不了就去开房,以为跟我沾上点关系,就能拿我办公室当酒店了?” 周霆琛脸色微变,有些僵硬:“你能不能别这——” 没说完,一个沉甸甸的笔筒直接冲他面门上砸,紧接着镇纸、印章、烟灰缸,只要是桌面能抄动的都被何金玉悉数砸过去,边骂道:“你们都给我滚蛋,别在这恶心我!” 刚才在流仙庭纠结归纠结,周霆琛故意隐瞒他这事他还没忘,他现在看见这个人就一肚子气。 办公室登时狼狈,周霆琛旧伤添新伤,被漫天白花花的纸张映得脸色更加难看和僵硬。 “总之我该说的都说了,先走了。”何不凡淡淡敛回目光,起身离开了这里。 郎庄后脚缓缓跟来,兴许路上见了风,进屋后,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这里可真热闹,什么人都来了。” 一旁何金玉听到这句话时,微微拢起眉心。周霆琛抽了两张纸摁着脸上的口子,望向他,可现在何金玉怒火中烧,继续待下去,也只会加剧他心里的愤怒,对修补感情无济于事。 何况今天的目的不是奔着吵架来的。 “我去处理伤口,你冷静一会。” 他丢下这么一句,匆匆离开办公室。 就这么走了,何金玉呼吸急促,眼里喷火,跑到休息室抓起新的烟灰缸出来朝人离开的门口就砸:“我冷静你大爷!” “……” “金玉,怎么又跟周少生气。” 何金玉眼神发冷,质问道:“你刚才那话,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郎庄抿嘴,沉默地弯了嘴角,目光带着几分歉意。 “……” 何金玉这回直接气的翻了个白眼,指着门口:“你也滚。” 合着一个二个的都门儿清,就他一个被蒙在鼓里跟个傻子似的。怪不得都叫他冷静,合着他们早知道有这么一天! 何金玉气的脸都白了,一屁股跌回老板椅里。 发泄完之后,办公室已经不能睁眼看了,小桃进来的时候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大少。” 何金玉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烟,抬手时连手指都在发抖。 今天他弄成这孬样,不仅是看见那俩人来气,还有景区的事…… 小桃:“刚才那群股东是周少解决掉的,不然现在公司上下就乱成一锅粥了。” 指尖烟头明明灭灭,他抬眼:“他来公司干什么?” 小桃看了一眼被砸个稀巴烂的办公室,弱弱道:“说来找您的……刚巧不凡少爷也来问您在不在,就撞到一块了。” 何金玉冷笑一声。 难不成周霆琛会主动来找他求和?那可太不像这个人了,周霆琛清高又自负,其实用脚指头想想也会知道,他更可能喜欢何不凡那种类型的。 虽说懦弱了点,但还算长得过去…… 何金玉嫌恶地紧了眉头,烦躁的徒手掐灭了烟头,朝小桃招手,问他法院那边怎么说。 小桃也不清楚,只知道突然收到法院的传票,之前没有收到过任何消息。 何金玉立马没心情在这爱恨嗔痴了,拿起电话打给王庆。 股东造反这种小事好办,实在不行拿皮带把这群老东西抽一顿完事,反正他捏着这群人的把柄,可景区的事情却很棘手。 所有流程明面上都是按规章流程走的,任哪个大领导来也挑不出他一丁点的错。要么就是被举报。他疏通关系防的就是这一步,一般人想举报他连信都交不上去,半道就有人给他第消息截下来了。 可现在安静的可怕,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怕更棘手的,还在后边等着他。 接电话的时候,王庆还还跟朋友拼酒,“大少,出了这么大事你怎么现在才知道啊?” “废话,我要是知道哪能被查封了?” 王庆嘿嘿笑道:“是是是,大少最有本事,还不是因为有人举报您项目强占征地。霍,对面拿了一摞资料啊可劲告状,按理来说这种小事多赔点就算了,小事化了嘛,可谁知道那个人来头可不简单,直接给你告到省里边去了。这不最近大家口风严,中.央纪检院那边来了个行刘的委员嘛,虽然是副的,但人家手里可真有实权。谁知道你小子这么倒霉撞人家枪口了。” 王庆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还有被你送礼的那个姓夏的,听说帽子都被摘了,现在被刘检盯上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呀,八成因为他被连坐了。我这都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你透口风的,你自求多福吧。” “行,你这个人情我记着了,等哥们解决了这事绝对要好好谢你。” 何金玉挂了电话,心都凉了半截。 果然,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危险。这还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何光资产冻结还要面临一场跟农民工的官司,到时候不管胜诉与否,他都等着赔光裤子吧。 “怎么可能,谁强占土地了!大少,他们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四证一书我们比谁的都全,法院查也不查直接给封了算怎么回事啊。” 小桃气道。 何金玉若有所思的揉捏太阳穴,“有人故意跟我过不去,只是借了姓夏的贪污被抓的由头。等上头冻结了公司资产,审计那帮人过来一查一个准,到时候我们都逃不掉。” 但凡是市面上有头有脸的企业人物,又有哪个账务是干净的?保不齐哪里有个纰漏,几十年的账本摞到一块谁敢保证一个错字也没有? 不管企业家还是,哪个不是前脚被查账本后脚就被送到了里边吃国家饭? 说到底,何光集团是被这件事给连累的那个,哪能有这么巧的事,前脚刘检来后脚就告状,是有人在暗地里整他,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何金玉一刻也不敢闲着,打了半晚上的电话。 目前项目只是被查封了施工地,还是调查中且尚未有结论的过程,况且他们证书合法合理,那个状告他们的人也压根不占理,只要赶在政.府出手前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他就能有喘息的时间。 时间紧迫,他的何光等不起,这种事必须速战速决。 何金玉在老爷子膝下十几年不是吃干饭的,几乎结遍了老爷子的人脉关系网,只要他找对了方向顺着往上捋就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人。 他撂了电话,累的靠在椅子里,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几乎在办公室里忙了一整晚,外边天色蒙蒙亮,金黄色的朝日沉沉挂在天际边陲。 何金玉兀自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面,倚着靠背,金橘色的光线透过遮挡物将室内光影切割,他被墙体投下的阴影遮了小半边。 周围寂静的落针可闻,甚至能听到门外细微的脚步声与细碎的交谈。 “哎哎,刚才好大阵仗啊,还以为要打起来了呢。不过刚才大少踹门的动作好有气势,好帅~” “对啊,好想听见……什么资金不够,股市下跌……咱公司不会要倒闭了吧?” “不可能!大少这么厉害,肯定稍稍出手就解决啦!” “……”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重新回归阒寂。 突然!门被推开,周霆琛脸上贴了个创可贴遮住伤口。何金玉累了半天,这会看见他只觉得身心俱疲,指着外边:“我让你滚。” “不滚,在话没有说清楚之前,你没有权利让我滚。” 何金玉心里觉得好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跟何不凡还是我造谣出来的?姓周的,别仗着我顺着你点,你就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周霆琛用力关上门,“我说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跟他什么都没有。” 他攥着门把,声音发紧:“我知道你嫌这种事放在你身上丢脸,但你能不能偶尔站在别人角度考虑一下?你明明知道四年前那件事后我一蹶不振,也知道我能重新振作起来多不容易,不凡哥一直鼓励我,我喜欢他也不为过吧?” 周霆琛顿了顿,又道:“死刑犯尚且还能不服上诉,不能就这么给我下结论,这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不凡哥,后来在得知他对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后我也跟着放下了,何金玉,这件事在我这真的已经过去了。” 他望着何金玉,一步步靠近,眼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切:“你不是要回答吗?好,我现在就可以回答,我很确信,现在一点儿也不喜欢何不凡。” 何金玉听着,心里半信半疑的。 可他心里就莫名一肚子火。一方面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原谅了也太孙子了,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周霆琛这小子现在跟自己玩这套,该不会是在跟自己服软求和吧? 他是一个很执拗的人,认定了的事就绝不放手,譬如周霆琛的那句表白。其实从头到尾经历了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过是为了当初他的一句“我喜欢周霆琛”。 何金玉身为一个很典型的中式男人,担负起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是被灌在骨子里的思想。喜欢人家就得对人家有个喜欢的态度,该追追,除非自己不喜欢他了,那俩人就算完,互不打扰。 何金玉抬起下巴:“你喜欢谁关我什么事?反正咱俩已经掰了,你就算去天上调戏嫦娥也跟我没关系。” 周霆琛抬手抹掉了血色,一言不发的绕着办公室走了一圈,关上帘子。 办公室登时像被封严实的盒子,何金玉瞬间跳起来,“你想干什么!” 他很警惕,时刻提防着周霆琛,生怕人一个不注意扑过来跟他干.仗。 周霆琛没带眼镜,微微眯起点眼。 现在他眼里的何金玉比平时隔着一层镜片真实了许多,也正是这样的何金玉,他看不透这个人的内心,也不知道这个人对自己究竟是什么看法。 有时候他觉得何金玉很喜欢他,有时候又觉得,这个人只是跟自己玩玩而已。他怕自作多情,又怕错过何金玉的一丁点暗示。这种感觉像是漂泊在海面的木板,起起伏伏,而他的喜怒哀乐也跟随这个人沉沉浮浮。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所受过的教育、所生存的家庭环境造就给他稳重的性格,简而言之,他不喜欢没有把握的东西,也不喜欢随意给他人许下任何承诺。 这种承诺说出口时是甜蜜的调情,同时,也是另一种意义上压在肩膀的重担与责任,譬如与何不凡。他这个人深谋远虑,又很自私。 周霆琛目光灼灼地盯着何金玉,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把他摁回去,何金玉自然不会如他的愿,两个人暗地里又缠斗了一番,最终还是周霆琛占了上风,一只腿压在他两腿之间,将他圈.禁在自己臂弯中,然后摁着他的后脑勺,再次主动吻了他。 突如其来的接吻,何金玉陡然瞪大了眼睛,心里的震惊莫过于惊吓,连反抗都忘了。 昏暗的房间里,似乎只剩下他们的呼吸交缠的声音,受限的目光也只足够他们看清彼此,周霆琛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以此寻求片刻慰藉。 他悬浮的内心也只有这个人能给予抚.慰,只有用力接吻,他才能感受得到与何金玉的点点滴滴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其实,打心里来说,他是不想跟何金玉分开,却又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感情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叫人迷茫。他分得清自己对何不凡的感情,知道该如何保持距离,对何金玉就完全无从下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终只能把结论寄托于这个人。 他终于肯放开何金玉,紧紧把人抱在怀里,犹豫道:“金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吵架。” 何金玉足足愣了十几秒,大脑才有点反应,“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喜不喜欢我?” 周霆琛抱着他,埋进他温热的颈窝里,在那小块软香滑腻的皮肤蹭了蹭,闷声道:“我只知道我不喜欢不凡哥。” 中规中矩的回答,何金玉谈不上开心和失落,陆陆续续的喘了口气:“我只会跟喜欢我的人做恋人。” 他这话已经表示的非常直白了,周霆琛一愣,眼底茫然:“我需要时间思考。” “……”何金玉一把推开他,腾地站起来:“你来就是为了恶心我吧?你出门打听打听,整个首都城谁敢这么吊着我何金玉,一句不知道就打发我回去等着,你当我地上的小花小草啊?” 周霆琛上前,欲言又止:“我不是吊你,我、我,我——”—— 作者有话说:看来大少失业后除了脱口秀演员还可以举重,镇纸都能扔……(点烟) 感谢在2024-08-1723:55:40~2024-08-1823:5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何金玉表面上生气,其实心思一直在他这。 光线昏暗,除了彼此粗重的呼吸什么也看不见,何金玉这会也不烦了,反而非常有耐心的等着他憋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心里有你。” “这不纯废话?我心里还有我爸妈跟郎庄呢!” “……” 何金玉直接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周霆琛呼吸一紧,立马拽住他。 只要何金玉这一走,也许他们再也没机会把话说清楚了,也许以何金玉的脾气,再也不会见他一眼。 他心里闪过意义不明的慌乱,特别慌,连白皙的指尖都在发抖。他干笑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说出这句话后,他们都听到:扑通、扑通、扑通。 何金玉抬眼,仿佛眼底映着的夜景都鲜活了起来,他连忙转过身,又克制了冲动,所以显得没那么迫不及待:“你再说一遍?” 周霆琛别过脸,一言不发。恨不得假装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你大大方方的不行?一个老爷们别这么遮掩啊,我都听见了,上边还有监控,又不能反悔。”何金玉终于乐了,抬手轻挑地挠挠他的下巴,心里那点子气瞬间跑没影了。 周霆琛转回脸,也不说话,他又抬手挠挠他的下巴,看着周霆琛这张不自在的脸越来越喜欢。 心想这人怎么就能长这么好看呢?唇红齿白,皮肤比小姑娘的还细腻,眼睛就像是太阳底下的玻璃珠,叫人忍不住抱在怀里美滋滋一顿。 何金玉笑了一下,听见周霆琛问他:“那这就算没事了。” “放屁,谁说我消气了?你当我出气筒是吧?”他坐下去,翘着二郎腿思考了一会,道:“这件事我能跟你算了,但不会跟何不凡就这么算了,小周,我能得知这件事不是偶然。” 周霆琛与他对视,从晨曦的微光中,看见何金玉眼底漆黑的晦暗与决绝。 “不会的,他不会——” “会的,” 何金玉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求情,语气逐渐严肃:“何不凡这个人心里藏着自己的算盘,不过这个算盘也只局限何家和赵小芸,现在小芸没了,他一受刺激多半也是疯了。我不知道他引.诱我得知这件事、闹大这件事有什么目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我不会放过他的。” 说到正经事上,何金玉一向冷静睿智,褪去邪戾与张扬显露出藏在底下锐利的锋芒。 这样沉稳的何金玉带着天生独特的魅力,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周霆琛凝眉,靠近了点:“你打算怎么做?” “把他的户口从京城迁出去,以后他不能再姓何了。” 反正何不凡也没有何家血脉,迁出他们家户口继续叫他的赵途,跟他何金玉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样一来,两全其美,他跟小周的事在外边也称得上“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听了这话,周霆琛下意识皱眉,继而细想想,也觉得有些道理。 何金玉唯一看中的只有何光,至于何奕的那些财产以后还是何不凡的,这样,也就是名义上不一样,实际东西还是没变。 何金玉这么做,也不过是给这件事一个说法。 毕竟亲兄弟俩为了一个男人闹得兵戎相见,传出去也不好听。 周霆琛眉宇舒展,眸光微动。 何金玉……还是很喜欢他的。 “说迁户口的事你脸红什么!”何金玉后仰,觉得费解干脆不解,周霆琛这人弯弯绕绕的他读不懂。 “哦对了,有个挺重要的事得告诉你,我生日快到了,到时候你在家里做点饭,我回家过,就咱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周霆琛目光刚一对上何金玉炙热的眼神,心脏蓦地被攥紧。其中意味太过直白,几乎一下就让人读懂了。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天之后,这些人在表面上过了一段很太平的日子。 何不凡没来过公司,似乎一直躲着何金玉,何金玉才懒得搭理他,忙着跟小周过二人世界,顺便开始盘算着生日那天该怎么表白求婚。每当他试探性提及,总会被周霆琛刻意搪塞过去。 他也没在意,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头疼。 一天解决不了景区的事情,他就一天睡不安稳觉。找的人脉已经起到了作用,上面的口风总算被他撬动了。 这件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解决方法也就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只要赶在公司被强制冻结前解决了那个农民工,上头也抓不住他的错处,等刘检走了,项目照样给过,立马就能开工。 何金玉松了口气,直接带着财务部跟法务部开了场大会,商讨尽快推进官司,毕竟时间有限,财务部根本等不起。 会议足足持续到傍晚,他一身疲惫地进办公室,已经两天没睡觉,几乎倒在椅子里的一瞬间就直接撑不住了。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上头口风突然又变了,他联系的那些人脉通通改口,准备的庭审也被延迟到半个月后,听上头递信的告诉他,政.府已经要着手深入调查了,现在大家都嗅到了风向没人敢帮他。 何金玉立马坐不住了,这事本来就得速战速决,这光庭审就拖了半个月,这以后一审二审宣判上诉这得等到猴年马月?以后胜诉裁决书直接寄他坟头上得了。 他尽量稳住自己,越是这种关键时刻,他这个领头的就越不能乱。他招来小桃和小理,立马带着人还有东西去能用到的人脉家里亲自登门。 他的人脉关系庞大,愿意保他的数不胜数,同时保人的财产的也大有人在,可唯独保何光的却找不到一个。这次上头的意思太明显,就是要针对何光,而也有领导主动给出了两全其美的法子:交权,易主。 何金玉当然不会同意,何光是他一手创立至今,说句不好听的,何光跟他亲儿子没什么区别,就算“死”也得“死”在他手里,绝不会拱手旁人! ……那就没有办法了。 何金玉打娘胎里出来就天不怕地不怕,三岁差点弄死何不凡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如今,他是真的知道怕了。 怕的连点烟的手都在发抖:“小桃,你去,给我拿个东西来。” “哎。” “……” 他已经连续一周没回过家了,周霆琛来看他的时候,他倚着靠背,自落地窗投来的月光拢了半边身体,整个人僵硬的如一尊石像。 他低着头,盯着指尖烟尾灰烬被冷风吹散。虽然一身正装,从头到脚都被打理的一丝不苟,但眼底乌青是怎么也盖不住的疲惫。 周霆琛皱眉:“怎么还没解决?” “哼,你真以为我何大少无所不能啊?”何金玉又点了根烟,周霆琛三两步过去夺回来,给他倒了杯温水:“休息一下吧,这件事过段时间会解决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小周,你不知道这次有多严重。”何金玉无力地靠在周霆琛腹部,抱着他汲取能量。 周霆琛指尖轻轻插.入发间,叹了口气:“关关难过关关过。别担心了,再等等,过段时间它自己就解决了。” “说什么胡话。”放松戒备后,困意袭来,何金玉迷迷糊糊的:“它又不会自己长胳膊长腿。小周啊,万一真出什么事了,你成了鳏夫可不能带着你新找的小白脸来我坟头前炫耀啊……” 周霆琛任由他抱着,闻言失笑:“你才真是说胡话了。” 过了一会,周霆琛将睡着了的何金玉抱回休息室,给人安顿好了才出来。 他从给前台打了电话:“烧杯热水放在他床头,然后十里街流仙庭报我的名字,让他们做一顿营养餐,金玉喜欢吃羊肚菌,但肉不要黑猪肉。半个小时后再去,等他醒了务必盯着他吃完。” 嘱咐完这些,他下楼坐回车里,抓着方向盘,镜片后的眼睛因车玻璃上的雾气而变得模糊。 他紧紧皱着眉,懊恼的捶了一下方向盘。 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个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跟何金玉能走多久。他确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自私到到只是心里仅仅不想何金玉走的情况下,贸然说出了那句话。 那天看见何金玉要走心里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也不管什么喜不喜欢,只想用尽一切办法留下这个人,至于为什么和后果,他统统没有想过,更不知道这种无厘头的情绪算不算喜欢。 如果不算,那何金玉生日那天他要怎么回应?如果算……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急忙拨出去个号码,对方刚接通,他马不停蹄质问:“为什么跟当时说好的不一样?” 对面一阵沉默,半晌,何不凡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什么?” 周霆琛抓紧了手机,心里像是悬了一颗石头,焦躁不安:“为什么庭审会被推后?不凡哥,你不要忘了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怎么说的?”何不凡轻轻笑了一下,很爽朗:“明明是你先挑起的头,也是你先答应我的,怎么?刚开始就害怕了,后悔了?” “……不是,只是,这已经闹得太大了,我已经没有能力收场了。不管你想要什么,做了什么,接下来的事情我不会再参与。”周霆琛指甲发白, “霆琛,你是不是忘了,何金玉他是什么样的人?”何不凡低声道:“如果这件事被他发现了,你,我,还有参与进这件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 “你从四年前答应过我之后,就注定要蹚这趟浑水。霆琛,以后不要随便给人承诺了。”- 墙头草最会煽动人心,何光集团陷入这场漫长的土地纠纷官司,上头又有不可明说的领导来查账,一时间“何光破产”瞬间袭卷大大小小工位,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讨论何光究竟能不能度过这次难关。 然而在各种流言的发酵下,几乎没人认为何光能全身而退,逐渐,他们也发觉到往日被捧上天、人人都说“无所不能”的何大少,分明跟他们一样普通。 不过如此。 很快,这种“起义”的风吹到了董事会。上次逼宫不成,这次在大会里公然领头挑衅,不论何金玉做出什么决策通通都被回以冷嘲热讽,这若是放在以前可是他们万万不敢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何金玉挺不过这关的,可谓一朝失势,万人唾骂。 何金玉眸光一压,冷肃的脸色立刻变得微妙,“我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吗。” 他们似乎忘了,何金玉再不济也是在秋冰别苑里长大的,最不怕的就是跟别人比权利和地位。 当手底下有人当中挑衅自己的权威,最好的办法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于是,方才在会议里的那几个人通通被何金玉当“鸡”给“杀”了。 既然能在何光高层做事,底细早被他摸得一清二楚,犯过什么事做过什么勾当何金玉记得比他们还清楚,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死死将何光的权利攥在自己掌心这么多年。 走出落针可闻的会议室,小桃招来安保:“把里边那几个吓尿裤子的扔警局门口。” “好的桃秘。” “……” 董事会的小插曲并未被何金玉放在心上,回到办公室里,他坐在茶室里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并不是一个倾诉欲旺盛的人,烦恼多数时候都跟着烟雾一起从嘴里吐出来,最近,他抽烟的次数明显剧增。 他在想这次农民工的事。 他派人去做过沟通,然而每次都不尽人意,他这边也没有能指望上的了,而且何光现有的流水资金彻底跨过红色警戒线,拖不下去了。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出问题的人—— 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若是能抓住这个始作俑者,他或许能再争取一下。 说干就干。何金玉早就调查清楚了这个农民工。刘长伟,男,45岁,已婚,曾因为聚众赌.博被抓进去过,没什么背景。一个这么普通的男人近期频繁出入豪华场所,提了两辆车,一套房。 而这些钱通过追踪,林林总总来自于三十多个境外的非.法账户,追到境外,那就难查了。 何金玉沉默地撑着额头。 与此同时,茶室们被轻轻敲了两下。郎庄穿着身休闲装,气色颇好地倚靠门框,歪头看着他。 何金玉看他一眼,冷冷挪开:“你不要仗着跟我的情分,就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那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郎庄松了口气,无比庆幸的晃晃手里的文件袋:“这不就来道歉了,我可是带着满满当当的‘诚意’来的。” “哪怕比泰山还重的‘诚意’,现在也得让让,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跟你开玩笑。” 何金玉翻了翻手边的资料,因高强度的工作,他的眼神已经趋近沧桑,透着无望的疲惫。 郎庄收敛了笑意,沉声道:“我已查到策划这场官司的主谋,这个人不是外来路,而是你最熟悉的那个。” 何金玉抬起警告的眼神。 郎庄叹气,“不是周少,是何不凡,那个农民工就是他找来的。”—— 作者有话说:修文结束,大家久等了!!!【螺旋升天后空翻虎扑跪地】 介于改动过多,放个公告,辛苦大家阅读,当然,不阅读也没关系的…… 1.关于免费章与v章。免费章由于我大刀阔斧的砍导致字数不足,所以搬了几章v章,为保障v章读者权益,这些被搬的v章我会重新写新内容放进去,购买过的爹娘们不用二次花钱。 2.关于改动。由初版“何金玉对周霆琛的感情认知不清”改为“何金玉出场就喜欢周霆琛”,加了一些互动和删去一些互动(我在说什么啊喂)。 以及,周霆琛与何不凡的感情线被我砍掉了80%……嗯。 对郎庄人设做出修改,变成了个病秧子。此外,零零散散改动过多,但主体走向和大剧情点基本没变,为了避免浪费大家时间,其实不重新看也不影响的,反正这个故事也没什么好烧脑的……【躺平】 3.这条抽出来专门给“赵小芸”同学道歉。我翻过电脑和本子,赵小芸的名字统一是这个,但当我回看的时候发现,我一直打的都是“赵芸”,对不起(破防) 4.细节。没有细节。人设润色,修改之后大少明显温柔了许多,也删了何金玉和周霆琛没必要的吵架环节和互殴环节(变成周霆琛单方面挨打了)。 最后,主要是考验大家的适应能力以及记忆力,因为断更三个月了,我都忘了我前边写了啥【渣男发言】【指指点点】 祝大家阅读愉快,看文和谐~ (也别太和谐,渣攻还是该骂骂的) 第26章 何金玉眼底闪过一瞬的怔愣,面上没有表现过多的讶然,抬头示意他坐下。郎庄弯腰,把资料推给他。 “我经常去医院探望,偶然一次碰见何不凡,本以为他是为了小芸,可是小芸已经死了,那个时候我多留了个心眼叫人多看着,就听到他们合谋筹划官司的事情。以防误会,我派人暗中调查此事,果不其然,在汇向刘长伟的众多账户中抽丝剥茧查出一个曾频繁向内陆汇钱的id,我将这条线索秘密移交给我家境外公司,他们查出这个账户id来于越南一家空壳公司,公司的法人恰是李韩扬。” 郎庄深邃的目光盯着他:“周少他们的事情并非我故意瞒你,俗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如果你们能幸福我当这个罪人一直瞒下去……金玉,事到如今是我糊涂了。” 他这话已经说的足够明确清晰,其目的也是为了将功补过,茶室静默许久,何金玉凝神听完,表情逐渐肃穆下来:“你怎么证明这不是李韩扬一人所为?” 郎庄道:“如果我说是,你会信吗?” 其过程要经多方高级领导,乃至惊动检察院的人,何金玉确实不信李韩扬有这样的本事,更不信他简单的头脑能想到如此阴狠的法子。 于是,他在郎庄的注视下,拨通了那个他最不想拨通的号码。 对方秒接。 “喂?是金玉啊,找我有事吗?”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何金玉磨了磨牙:“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全部清楚了,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对方忽地一阵沉默。 何金玉火气更添一分:“何不凡,你是有病吧,脑子装的全是屎啊!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对何光而言有多关键,又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电话那头,何不凡厉喝一声,喘气都变得嘶哑起来:“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这么做!你从小仗着爷爷顺风顺水,恨不得全天地下的人都跪下对你俯首称臣,你那么嚣张跋扈,会有这天也不奇怪。” “……父亲公司还有公务处理,你还有什么疑问可以来见我。” “嘟——嘟——” 电话被迅速挂断。何金玉愣神地看着黑屏的手机,反应了几秒,实在没忍住骂了一声“艹”。 忽然转性的何不凡确实让人感到意外,意外到他差点忘了,是何不凡害自己陷入这种两难境地。 何金玉一甩手机,抓起扔在沙发的车钥匙风风火火地进了电梯,郎庄“诶”了几声没拽住人,只能撑着起身,看到楼下一辆黑车风驰电掣的朝CBD狂奔。 很快开到何奕公司楼下,前台一眼认出这是何家二公子,火速喊来经理迎接,何金玉心里憋着火,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一行人战战兢兢的护送他到何不凡的办公室。 似乎提前预知他会来,办公室连门都没关,也正省了麻烦,他脱了碍事的西装,抓住进门不就的何不凡照着面门就是一拳。 人掀身摔倒在圆桌,跟着茶水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一个堂堂总经理就这么狼狈地从酒水玻璃碎片里爬起来。 何不凡颤巍巍地扶着展柜,冲着踟蹰在门口的经理和安保喝道:“出去。” 接着转身,对上何金玉那双冷厉的眼神,“金玉,你今天太冲动了,被他们看到还以为我们兄弟不和呢。” 何金玉收回视线,冷嗤:“再不和的事情也都被你干出来了,还怕这些?你为了赵小芸留在何家,在我面前装孙子这么多年,我真快以为你一辈子就这么演下去了,没想到啊,原来是等着今天往我背后捅刀子!” 面对他的愤怒,何不凡一时愣住,“我,留在何家不是为了芸芸,这几十年来锦衣玉食的日子是爸妈给的,我肯定感恩何家,是你误会了……或者说事到如今,你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外面人人都说,我只是爸妈捡来鸠占鹊巢的一个养子,是因为我的存在,爸妈才会跟他们的亲生儿子不和,所以一直以来我对你们都是有愧疚的。这些年来我对他们二老的照顾无微不至,对你也从不奢求把我当亲兄长。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可从小到大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一句也没说过什么,我自认为我做的已经无可挑剔,够可以了吧?” “你自己也说了,在何家锦衣玉食几十年,这些都是你该受的!这些,究竟是你没搞明白还是我没搞明白?” 何金玉一把揪来他,心底一股火气“蹭”地直窜,“何家有没有你‘感恩’都一样,少把自己当个什么角色看。还有!这是我爸妈,不是你的!” 何不凡就这么被他拽过去,思考没有反抗的意思。在雪白的阳光下,他眼底隐隐发红,怒极反笑:“你少拿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教训我,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根本是什么也不懂。何金玉,这几十年来你哪天是对我感同身受的?何家是我想进的吗?荣华富贵是我想要的吗?” “你是在万众瞩目下出生的何大少,从小就金尊玉贵,可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出生后,家里那些佣人是用什么眼神看我的?学校的同学和家长又是怎么议论我的?我每天都在外界的审判和打压下长大,每天需活的谨小慎微生怕出哪怕一点差错,对待你、你的朋友们就差跪下亲他们脚尖了!我都已经苟活成这样了,可为什么、为什么……” 何不凡似乎叹了口气,滚烫的泪珠啪嗒一声滴在何金玉手背。 “还是不肯接纳我。”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吐露心声,何金玉盯着那一滩泪水微微发愣,随即恶心顿起,一把掀开他:“所以就靠扳倒我以此来证明你?” 何不凡踉跄几步,撞在展柜,笑了:“是。你太优秀了金玉,同龄人里,你是最有出息的那一个,只要你存在,就永远不会有人看见我。” 所以他根本不在意何家会因此天翻地覆,只要能扳倒何光就行。 何金玉简直被他这一套狗屁理论气的发抖。 他看着曾窝窝囊囊几十年的男人就这么站在他对面,不知不觉中那股怯懦已烟消云散,成了他眼中这个不择手段的何不凡。 是人都会变,何不凡早就不是他回忆中的人了。 何金玉忍住挥拳的冲动,指着他的鼻子:“我管你什么委屈不委屈,你现在,赶紧让那个农民工撤诉,他们已经闹到检察院了,再这么下去我根本兜不住,到时候整个何家都完了!你也完了!” 何不凡摇摇头:“撤诉也来不及了。审计部的人下周就到了,何光跑不掉的。” “那就让把消息递到检察院的出来解决!” 何不凡眼底闪过惊愕:“你、” “你以为你变坏了智商能跟着拔高?一场不起眼的官司是怎么捅到刘检脸上的?姓夏的刚被抓,我的把柄就这么送上去了,时间赶得这么巧,你以为我会信你有这脑子?你怎么样跟我无关,我只要撤诉,否则你别想出这个门。” 总之他今天是来解决事情的,刘长伟不撤诉,他就直接把何不凡从顶楼扔下去。 “……” 何金玉往沙发一坐,抬起下巴,示意他。 “……好吧。” 何不凡太清楚他的脾气,也不再浪费口舌,从办公桌拿来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放在茶几。 何金玉纡尊降贵地搭眼一扫,几乎立刻弹起身体。 电话备注是——周霆琛。 怎么打给小周了?何金玉心里悻悻道。 而下一秒电话接通,那头传来熟悉的一声“喂”,更是将何金玉凉了半截的心直砸地底,不可置信的站起身。 何不凡忽略他愕然和质问的视线,道:“霆琛,刘长伟又来要钱了,他没去找你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疲惫:“找了,我们林林总总给他打了两百多万,结果今天一开口就是一百五十万,这恐怕已经是个无底洞了。不凡哥,明天是金玉的生日,我……还不想他知道,所以你一定要替我瞒下来,那天对我非常重要。” “很重要?” “对,金玉他要借这个机会求婚。” “你打算同意?” “不、我……现在我很乱,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他。” “你这么不坚定不怕他发现?你别忘了,如果你敢骗他,他会怎么对你。” 何不凡嘲弄似的轻笑,抬起眼,看着何金玉脸色煞白的跌坐回沙发。 “……我没忘记当初给你的承诺,所以才会帮你做这种事。从此以后感情的事翻篇,我们就不相欠了。可是金玉那边……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所以我现在还需要点时间。” 周霆琛为难道,“继续把他瞒下去吧,等明天再说……” 何不凡挂断了电话。 他看向目光呆滞的某人,摇头叹息:“你不应该知道真相的。” 何金玉只觉得大脑发懵,空白一片,仅存的一丝理智也被周霆琛的话语生生斩断! 明明浑身脏污、眼角顶着伤的人是何不凡,他却觉得自己才更狼狈。那种被嘲弄、被背叛的情绪剧烈沸腾,与多年积累下的爱纠缠交织,终于,在内心深处,他最柔软的地方轰然迸发。 内心的每一处仿佛被硫酸烫过,连带着呼吸时都无比痛苦。 他的何光,可是耗费了他一半的心血,当初为了何光,他连半条命都搭进去了。 现在,竟然毁在了他最信任、最喜欢的枕边人手里! 何金玉沉默良久,半晌才从牙缝里一字一顿道:“我去你大爷的!” 第27章 “去你大爷的……” 何金玉盯着黑屏的手机,变得逐渐无力起来,心也跟着一点点变凉。 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欺骗他而已,小周不会跟这群人一起谋害何光的。 何金玉自欺欺人的想。 他不由得缓缓弯腰撑头,强.迫自己相信这是敷在真相上的另一个谎言。而不论他如何给自己洗.脑,在绝对强有力的真相面前都不堪一击。 ——周霆琛一直都在骗他。 这个人,对他从来没有过心软,所谓“我喜欢你”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当真的只有他自己。 何不凡顿了顿,道:“……金玉。” 何金玉从掌心中抬脸,目光狠厉,想也没想冲到他面前,摁着凌乱的衣领翻身他摁死在地板,刹那间拳头在半空挥下,带着划破空气的哨响。 何不凡面露警惕,反应不及,一拳下来就被打得眼冒金星。 “你算计我就算了,还他妈敢算计何光!亏爹妈还把你当眼珠子看,实际上真是瞎了眼!我也是瞎了眼!饶了你们这群孙子一次又一次!早知道你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我就算被赶出何家也得把你吊死在护城河上!” “在家不是挺能演的吗、你不是挺能审时度势吗?演啊,继续演啊!” “你以为扳倒何光你就是何家唯一的孩子了?你以为这样他们就能尊敬你了吗!放屁!我才是爸妈的亲儿子,我才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你只是一个、一个……” 何金玉身位压制在他身上,一手拎着衣领,一手握成拳,用力到整个人都在发抖。尽管他尽力压抑,嗓音仍因痛苦而嘶哑。 给人一种泣不成声的感觉。 到最后,他也说不出来什么话了。 巨大的打击抽干了他浑身的力气,而现在,也只是走投无路在悬崖前的无能狂怒,泄愤罢了。 结实的拳头在半空中偏离轨道,咣一声砸在何不凡耳侧,沿着发抖的胳膊朝上,是何金玉因羞恼烧红的眼圈。 “何金玉,你在干什么!” 门板被撞开,传来一道震惊的声音,随即高扬道:“快叫保安来何金玉疯了要打死他哥!杀人啦,这里杀人啦!” 办公室早就一地狼藉,何不凡被毫无生气地摁在身下,整张脸面目全非。 李韩扬一嗓子整层办公楼瞬间沸腾,小桃紧赶慢赶带着人冲上来,堵着办公室的门不让进,很快惹起李韩扬的不爽,两拨人迅速撕扯起来。 副总哪边的都不敢得罪,私下偷偷报警,再三催促下,警方赶在在十分钟内到达现场。 整个公司高层早就乱成一锅粥了,裴宇丝毫不客气冲进拉拉扯扯的人堆里,侧身拨回李韩扬的拳头,抬腿给了一脚猛踢。 “跟一个小姑娘动手你算个什么老爷们?拷上!” 训练有素的警方飞速控制现场。 何金玉拿起自己的外套,从办公室里出来,领口溅了血渍,袖口撸到臂弯,露出一截修长的小臂,血水凝聚在破皮的手背往下滴落成一滩。 他仿佛感觉不到似的,抬起那只带血的胳膊,又重重甩下李韩扬一拳头。 李韩扬瞬间感到一股黏腻血腥的液体糊在脸侧,眼角火辣辣的疼,整个人足足懵了几十秒。好在裴宇手疾眼快,在第二拳落下去之前拉走了何金玉。 裴宇欲哭无泪,低声:“冷静啊何哥,这里全是人。” 何金玉冷脸甩开他,“人是我打的,你们例行公务吧。” 裴宇感激地点点头,随后何不凡被送上了救护车,李韩扬骂骂咧咧的被带走问话,副手走到何金玉跟前刚掏出手铐,被裴宇一个警告的眼刀甩过来,默默又按回去:“跟、跟我们走一趟吧。”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家兄弟的家事警方也不可下手,办完分内的事情就放人走了。 裴宇与何金玉素有交情,写完笔录就带着他去做细包扎。 外面天已经黑了。 抹完药,裴宇熟练撕开纱布,捧着手心一圈圈仔细包裹,“何哥,你再怀疑是李韩扬袭击的你们,也不能当众动手啊,那些看热闹的还以为是你心虚了。” 何金玉漠然地看着他包扎完,道:“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裴宇起身收拾工具,略一思忖:“应该就这几天吧。” 自从小岛回来,何金玉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何光这边忙起来他无暇顾及,好在裴宇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这段时间来也在帮他追查。 他为了何光东奔西跑,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被晚上的月光一照,丝毫没有血色的脸苍白的可怕。 像是一片轻薄的纸翼,飘悠悠地走出警局。 银光斜铺在他眉骨,双眸隐匿在阴影处显得更加低沉,他的脊背挺直,肌肉却有些僵硬的奇怪,宛若不堪重负的修竹下一秒就要生生折断。 郎庄出了警局,姗姗来迟,“也许我应该早点帮你查的。” 何金玉摇头:“没用的,何不凡在何家几十年来积攒的怨恨,尤其是对我的,早就想扳倒我了。” 顿了顿,又道:“最重要的是我找不到刘长伟,整个首都都快翻遍个底朝天,他们把他藏得太严实了。” 郎庄笑笑:“那确实没必要再找了……不过,你不再努努力了,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能找的人我全都请过一遍了,首都、津海,还有深城,”何金玉眼角流露出无力,“这种逆风冒险的事情没人愿意做的,他们宁愿我东山再起,也不情愿得罪那些人。” 千辛万苦爬到了京城,怎么可能会有人肯为了一个公司冒忤逆中央呢。 何金玉走下台阶,眺望夜晚星空下被霓虹灯笼罩的CBD,金碧辉煌的首都如繁星璀璨,在更远的地方,能看到一条高架桥将繁华都市劈成两半。 街道车流涌动,不远千里的海风扑面而来,潮湿的空气迅速在他眸中氤氲出水光。 何金玉微微仰头,不着痕迹地将眼泪洇回去。 “京城是好,也只是他们在这座大城市里为了一日三餐奔波,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燃烧生命浇筑出的繁华。有多少人不是图有个安稳的家?每次一回到家都有人做好热乎的饭菜,坐在沙发等你下班,就算再晚,起码这个地方是为你亮着的。” 何金玉是个大俗人,也想要这种生活。 可他也是个高傲的,不是跟谁都能过。只有周霆琛,只有跟这个人在一块的时候,他才会产生跟他组成一个“家”的冲动。 他见过周霆琛的倔强,也见过周霆琛的温柔,他陪这个人幼稚过,也曾有一段时间的针锋相对,这些方方面面像是碎片重组,成为一个“完整”的他们。 只有跟周霆琛在一起,何金玉才会放下浑身的戒备跟他吵吵闹闹。 “其实我每次跟他吵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想逗他而已。我喜欢他。”何金玉撑着栏杆,低头埋进掌心里。 尽管他已经足够强撑,郎庄却仍能听到掌心里漏出悄然的呜咽,他看着何金玉缓缓低下头,竭力掩饰颤抖不停的肩膀。 “我这么喜欢他……我可是何金玉啊!他却这么对我,连到最后都要骗我瞒我……他一直都在骗我……” 爷爷早早的没了,剩下爹妈不管不问,自己喜欢到心尖上的人为了他家最窝囊的养子背叛他,倾尽心血的事业摇摇欲坠,他却束手无策。 这人人都觉得何大少风光无比,而本人却觉得,人活成他这样,也够操蛋了。 郎庄沉默不言,脸色被惨淡的月光又映白了几分- 天边泛起鱼肚白,曦光微微亮。 郎庄在江边吹了一晚冷风,虚弱的病体颤巍巍依靠栏杆,脸色铁青。 何金玉从车里翻出条围巾扔给他:“都说了让你走,还跟着干什么?” “前不久做检查,医生还说我指标很健康,今天、咳咳、看来应该都是诓我的。” 郎庄抬手带上那条非常丑的黑白围巾,“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不应该越是这种艰难时刻越要陪着你吗?” 说着,他侧身拦下何金玉,“既然已经彻底认清了周霆琛,就没必要再去了吧。”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何金玉觉得,现在应该没什么能把他打垮的了。 何金玉开着捷豹一路驶离CBD,开到了一家情侣餐厅。他没着急上去,在二楼拐了个弯去到自己的专属贵宾室换下身上的脏衣服,换了身还算得体的,把自个捯饬得像个人样才出去。 包厢定在顶楼最奢华的那间,早在几个月前就吩咐了小桃筹办这场生日宴,圈子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他可不能为了周霆琛那孙子,伤心到连自己生日都不过了。 哦对了,既然是他的生日宴,可不能让周霆琛过来扫兴。 他进了电梯就给小桃打电话,让她看着点人。 电话那头,小桃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大少……您还是别上来了,这里、这、” “怎么了?” “这里、全毁了……” 何金玉捏紧手机,一颗心登时直坠崖底。 “叮”一声,沉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股庞大的窃窃私语声泄进电梯,现场被涌动的人群包的里三层外三层。 “这谁敢的,胆子这么大!不怕得罪何金玉那个刺头啊?” “得罪就得罪了呗!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还以为现在是他作威作福的时候?” 人群中,其中一个人的声音高扬起来,“诸位!容我说句公道话。何金玉能有今天也算是老天开眼,他活该!” 立刻有人附和:“仗势欺人,听说当初他还是趁周家破产强.迫人家周霆琛跟他好的,听说因为这事,何总差点被气住院了。哎——可怜周老局长一生清廉,不想后辈竟会碰上这么个不讲理的。” “不敬兄弟,不孝父母,仗着权势在首都横行霸道,这种人,就算继续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几道略大的声音一出,大家纷纷议论起来。当然,这些声音也大多是顺着方才讨论下去,这种时候,不管是交情深浅或来趋炎附势的人,都开始细数何金玉这些年来犯下的“累累恶行”。 在讨论最激烈时,不知道谁喊了声“何金玉来了”,声音戛然而止,人群纷纷转过身来。 即便浑身打理得一丝不苟,眼底下的乌青仍暴露出何金玉差劲的状态。由于一夜未眠,亮着血红的眼底犀利地扫过一圈,大有一副被入.侵者挑衅地位的凶兽。 虽说已是强弩之末,但曾经的压在心头的阴霾仍未挥去。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何金玉没了何光,他们也不能轻易得罪了,于是,仍是方才那几个挑头的人心惊胆怯的找理由先离开了。 人群一哄而散。 何金玉这才发现,脚下踩得地板已经脏污不堪,酒水蜿蜒穿过被推倒的巨型蛋糕、满地玻璃碎渣,窗帘、窗户和沙发都被砸上各种劣质蛋糕,坐落大厅的一面巨型花墙被用油漆喷满ial”字样与各种鬼脸。 彩带和不知名的拉花糊在各种角落,充斥着各种羞辱与嘲讽的挑衅。 何金玉跨过脚下稀烂的蛋糕,捡起躺在油漆里的一个小狗娃娃,脖子挂着“THEETEYNALLOVE”,背后还粘了两枚男士对戒。 第28章 那只小狗款的布娃娃还在歪头冲他微笑,它本该待在浪漫的花墙,现在,却被丢弃在垃圾堆里,半边身子都被糊上猩红的油漆。 刺眼的红色衬得小狗笑都暗掺嘲讽的意味,与方才那些唾骂糅杂混合,化作铺天盖地的声音朝他涌来。 何金玉大脑一阵嗡鸣。 沉声问:“谁干的。” 小桃摇头:“监控被恶意损坏了,我们还没查到。这是上周就布置好的,今天早上来填充细节才发现已经被人恶意毁坏了。” 这里面也有她们值守不当的责任,小桃怯生生的怕被责罚,等了半天,何金玉一句话也没说。 只见他动作有些僵硬的放下小狗娃娃,面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沉默的转身走进电梯,缓缓消失在了合拢的门后。 何金玉刚下楼便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周霆琛,周霆琛嘴里还喘着气,见他绕路要走立马慌张的拦住他。 周霆琛目光紧张,喉结滚动:“金玉,这不是我干的。” “你连进都没进,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何金玉冷淡道。 “……” 周霆琛虽有些底气不足,仍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撒手。何金玉抬起被阴云笼罩的眼底与他对视:“因为你早就跟何不凡勾结到一起了,他的一切计划你都了如指掌,” 何金玉扫了眼他来的方向,“刚从里边出来吧?你在担心欺骗我的事情露馅对吗?” 攥着袖口的修长指骨收紧,“是,刘长伟的事是我帮的忙,我也不想你知道,因为这是我很久以前答应何不凡的一件事,我跟他……是有过一段,我这次帮他只是为了还人情。不过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而且在我和你关系好了以后,跟他再也没任何情感瓜葛!” 何金玉深深吸了口气,“所以,你就把我当人情送出去了?” “……”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周霆琛垂头,松开了他:“那个时候我确实讨厌你,以为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霸道无理……我也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喜欢你,喜欢到晚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每一秒都在想你。若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肯定不会答应他的。我、金玉,我喜欢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想跟你当一辈子情侣的喜欢!” 而话音未落,何金玉冷冷的甩了他一巴掌。 “啪”!清脆的一巴掌,将沉浸在告白的羞赧中的青年打得眼神清澈了不少。 没有想象中的浓情蜜意,也没有感动之余的原谅,只有何金玉阴冷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的看着他。 如此陌生和冷漠的视线,他的心立刻被不可名状的某种东西撞痛。 “你的喜欢很金贵吗,周霆琛很了不起啊?你的表白对我来说都不如厕所里的厕纸来的有用。” 周霆琛的脸色刷一下变了,死死地盯着他。他从没听过这种羞辱性的贬低,何况是从何金玉嘴里说出来的,他一时间愣在原地。 “你发什么神经!” 周霆琛怒火腾地雄起,一把掐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离开,咬牙道:“之前还好好的,你这又要干什么,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是,我承认我是骗了你,可都说了只是以前的恩怨罢了,现在彻底跟过去翻篇,我以后只喜欢你一个人了。你还在生何光的气是不是?金玉,金玉你听我说,这件事情马上就结束了,我们跟刘长伟签过协议,时间一到他立刻撤诉改口,呈堂证供也就不作数了,法院冻结的那些资金和账务都会解除,何光还是你的,以后在京城你还是风风光光的何大少。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这样,等何光没事后你损失的一切我都会如数补偿,好不好?” 周霆琛说到最后几乎成了苦口婆心的劝告。 补偿。 这两个字说的非常轻快,似乎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能轻飘飘揭过他被算计、被欺骗、走投无路不得不低三下四到处求人的卑微和无望。 彻彻底底打疼了何金玉的脸,连带曾经他走火入魔般的痴迷,如同化作最暴烈的咆哮,彻底激起内心深处无比疯狂的怒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理智。 “你给我闭嘴!” 何金玉简直忍无可忍,反抓周霆琛抬手就是狠狠一拳! 咣当一声撞击响,周霆琛踉跄几步撞在了路边栏杆,殷红的嘴角瞬间洇出血渍,大片淤青触目惊心。 他懵了几秒钟,抬手摸到温热的血,半张脸都麻木了。 当他有所反应,再去看何金玉,那人已经驾车远去,消失在车水马龙的街道。 周霆琛随便蹭了两下嘴边的血,迅速钻进自己的车里,一脚油门直接追去。 周霆琛死抓着方向盘的手,两侧车辆不断被甩在车后。 向来开车稳重的他,这次一脚油门连闯三个红灯,却还是被捷豹远远甩在屁股后面。 发动机振聋发聩的轰鸣戛然而止,银白色红旗急停大厦楼下,周霆琛忍着怒火甩车门,直冲电梯。 前台被他白皙帅气的脸庞吸引的眼前一亮,而没花痴两秒陡然想起桃秘的命令,挺身拦在门口:“抱歉周少,刚才小桃姐姐吩咐过,何总现在谁也不见——哎哎,硬闯也不行的……” 他还是上去了,一路风风火火赶到高层董事长办公室。 当他踏进的第一脚就迅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乱。 没有约束的乱。 能在这一层的不乏多的是核心技术人员或重要领导人,在何光被官司缠身、审计部查账这两件大事前竟无一人紧张,而是在做一些……敷衍的表面工作。 结合今天何金玉的反应,总拢着一种不可言说的颓败。 门被推开,几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摇头叹息,前后出门。周霆琛从他们胸前挂着的工牌依稀认出是何光的几位高管。 何金玉站在一地狼藉前,手里夹着根点燃但没抽的香烟,见了他,冷冷地敛回眼神:“满意了?” 他走到办公桌,抽走那一摞文件三步并两步上前甩在周霆琛怀里:“一句‘喜欢’把我当傻子骗着玩,后脚又让李韩扬搅黄了我的生日会,现在你还阴魂不散,怎么,热闹没看够是不是?” 周霆琛看见那些“离职书”眼底的愤怒蓦地尽消了:“李韩扬?” “你少他妈给我装无辜!你们三个蛇鼠一窝,背后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现在来我跟前装不知道是吧?”何金玉眯起眼睛:“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有心机呢。哼、我原本以为何不凡够能装了,没成想我身边还有个影帝级别的白眼狼,合着我当初不该支持你开公司,应该送你去娱乐圈深造,像你这种跟前一套背后一套的,肯定能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 “够了!” 周霆琛捏紧了拳头,低吼:“我说了我不是白眼狼!” “现在肯定还有很多误会没解开,我确实跟何不凡合作了,但有人蓄意破坏生日我真的不知道……当初何不凡找到我,要求我帮他一件事,就是帮他出口气,所以我帮他找来的刘长伟和纪检那个姓刘的牵桥搭线,当时我们说好的,只是为了恐吓没有别的意思,协议都签好了一个月后就撤诉。金玉,你知道的,诉讼案程序漫长一个月根本掀不起风浪,正因为这样我才敢冒险做这件事情。” “我也不是故意骗你,当时我是真没想好你那边又逼得狠,我情急之下才会撒谎。”周霆琛蹲下捡起散落一地的辞职信,动作异常僵硬。 事态的发展明显超出他的想象,何光,可能要迎来比破产可更怕的下场。 这些辞职信被重新放回办公桌上,周霆琛颤声道:“你告诉我,现在已经到什么地步了……” 何金玉见了他这副小白花的模样就觉得可笑,他喜欢的周霆琛正直、拔尖,有时候稍微逗逗就害羞,那种让他心痒难耐的喜欢跟眼前的这个简直天差地别。 又或者说,周霆琛其实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没发现罢了。 他当初的一厢情愿,现在看来分明是可笑的。他自以为是的退让、迁就,在另一个人眼里根本是滑稽的自我感动而已。他最骄傲的何光,能让他在首都挺直腰杆的何光,甚至不如何不凡对周霆琛那微不足道的“陪伴”。 何金玉鼻尖一酸,移开视线:“现在好得很,不就是查账吗,不就是资金断流吗?有什么是我何金玉过不去的?倒是应该担心你自己吧,把没有的事情拿到法庭,你们已经涉嫌诈骗,不管官司如何我都会反告回去,把你们一个二个通通送进监狱。” 周霆琛望着他,眼底既伤心又震惊。 倒不怕这些威胁,而是几十年来,他从没见过何金玉这个样子。上次起码还有回旋余地,而这次,他是真真看见了何金玉的冷漠。 他喉间顿时堵了块大石头,吞不下吐不出,哽在鼻腔里难受得快要窒息。 周霆琛抬手牵他的衣袖,被何金玉侧手躲过抓了个空。他一怔,强忍心痛:“你这么说,是不是根本不信我?” 何金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给过你机会。” “……”- 何金玉明明没哭,眼圈却一片通红。 股市一路下跌,直至今晚已经跌破警戒线,公司邮箱挤爆了合作方的质问与解约,#何光夕阳企业#一词高挂热搜,当初最拥趸何光的某些人成了骂声最响亮的。 公司的人在发现何金玉其实徒有其表之后,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小桃说人事部的离职信都堆不下了。 整个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 他仰躺老板椅,呆滞地看着头顶奢华的水晶鎏金吊灯,巨型落地窗外是一片灯红酒绿的夜景,他心里没任何征兆的涌上一股酸痛。 直到小桃满脸愁容的推门进来:“离职的员工都安排妥当了,今天那些股东和合作方也都回去了……只是不知道明天还会有多少,大少,要不您给周少打个电话问问刚才的话作不作数吧,不然撑不下去……” 何金玉疲惫地摇头,“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的教训足够我铭记终生,我已经,不信他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呀大少!” 何金玉沉默缄言,办公室里只能听到热风的呼声与钟表的滴答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有了动静,摁着副手摇摇晃晃起身,“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 黑色的天幕孤零零挂着只弯月,寡淡得不见一颗星星。 首都的夜寒风彻骨。 周霆琛穿着件冷硬的冲锋衣,耳朵和鼻尖被刮得通红,被煞白的月光一映,他冷峻的五官仿佛一把淬了冷锋的刀刃,寒气逼人。本就阴沉的表情见了何不凡之后几乎黑的都能滴出水来。 “你一直都在骗我,根本不是你口中的吓唬对不对?”周霆琛拳头捏的咯吱响:“你知道省委要来人,所以才故意算计我,瞒我骗我,为的就是等那个姓夏的贪官被调查之后推何金玉到风口浪尖,刘长伟只是借口,引起审计部的注意才是真!” 何不凡敛了眼底漂浮的温和,冷冷道:“不错啊,比我想象中要明白的早。” 周霆琛咬牙,一把揪过他的衣领:“为什么要告诉他!” 何不凡脸上旧伤未愈,实在受不了再来一次,伸手扣开了周霆琛铁钳般的手指。 否认道:“不是我想说的。我也是无奈。” 周霆琛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刀捅死他的仇视,强大的抑制才让他控制情绪一走了之。 而刚摸到门把,他又折返回来,指着何不凡的鼻子:“你现在,立刻让刘长伟撤诉,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何不凡看了一眼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晚了,我已经不知道刘长伟的下落,他或许……卷钱跑路了。” “你!” 刘长伟是这场官司的重要人物,在开庭前找不到他撤诉,那这场官司变得不知道得有多棘手。 “你当初对我再三承诺不会对金玉怎么样我才答应的你,现在事情严重失控,何光危在旦夕,何金玉他连见我都不见了!”周霆琛气息不稳,眼底充红,低吼道:“现在说什么没办法了,晚了……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哭着求我的?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你不是说你能解决的吗!!” “他可是你弟弟,你知不知这么做,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何不凡轻笑:“那真是太可惜了,他以后要每天过我从前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说:大家不要学习小周闯红灯,一定要遵守交通规则哦~ 第29章 “你在说什么……当初在俱乐部金玉他是帮过你的,你这么对他?” 何不凡漠然的直视他,那股轻蔑的视线不由得让周霆琛感到极其陌生,他缓缓皱起眉宇,听到何不凡冰凉的声音响起:“他当初只是为了不想让外人看何家的笑话而已,哪里是真心的?从小他就对我非打即骂,这些你全看在眼里,如今好不容易我也赢他一次,你却在这恼羞成怒兴师问罪,咱俩谁对谁错啊?” 周霆琛顿了顿,“就算要报复,你也不该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那他对我的偏见导致我被凌辱这么多年就不算‘下作’?” “……” 周霆琛微愣。何不凡拍掉他的手,道:“说到底,你也只是为了自身感情来的,大家都很自私,你又何必在这打抱不平。” 周霆琛陆陆续续地嘶喘着粗气,颓然地低下头,“你不应该骗我的……何不凡,如果金玉真要对付我们,我不会等他出手,就先把你和李韩扬送进监狱!” 何不凡放下刚端起的茶杯,惊愕道:“你要是这么做,你自己也跑不掉的!虽然我是骗了你,但我们三个是同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懂不懂啊!” “要的就是这样。” 方才在月色下冷硬的脸色,如今更加强硬,透露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 墨色的眼眸微微抬起,在月色下氤氲起一层悲伤的泪水,蓄在眼眶里,泪水波光倒映着苍白的月牙。 首都的夜晚更冷了,阵风化作白刃穿透肉.体,骨头里都刮着冷飕飕的寒风。 何金玉下了车,何家佣人连忙迎上来:“何、小少爷……” 他步伐一顿,瞥了他一眼,小桃冷脸转身,喝道:“糊涂东西,也不看看车里下来的人是谁!” 佣人吓得头都不敢抬,连忙改口:“大少,是大少!我、我、” 何金玉收回视线,继续走在通往住宅的石子路。 何金玉推开何奕的书房。 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书房被热气烘得暖洋洋。二老只穿了睡衣,一个看书;一个在护肤,说说笑笑的。 何金玉带着一身未褪去的寒气乍然闯入,宿凤闻声望去,被何金玉难掩的憔悴吓了一跳。 “金玉?你——” “噗通”! 何金玉想也没想,进了门膝盖一弯,直愣愣跪在他们二老面前。 何奕跟宿凤对视一眼,问道:“孩子,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比我清楚吗?”何金玉面无表情,语气平静:“何不凡联合他们害我被纪检委的人调查,审计部派的人明天就到了,现在公司人心惶惶,我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来求你们。” “……”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宿凤叹气,何奕背手默不作声。 “让不凡从户口本迁出去的事,是你做的吧!” 何金玉抬眼,看见宿凤质问之后,眼底划过的一丝怨怼,便更挺直了腰:“对,是我。我没有做错,他这个人做事向来不顾虑何家,留下也是个祸害,不如早点清理了他以绝后患。” 何奕:“金玉,他可是你亲哥,你、你你你你你,你再不喜欢他,也不能把事情做这么绝吧。” 何金玉一言不发。 看见他不知悔改的倔强,何奕立马气的不打一处来:“你若是在外少欺负他,少当着人下他面子,我们何家也不至于被他们笑话成这样!还有,你当我跟你妈都死了是吧,你说他不姓何他就不姓何!” 何不凡可是他们一手带大的孩子,其在心中重量不言而喻。 说个难听的,就算是何金玉这个亲儿子,他们又实打实的带过几天? 一听见何金玉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撵走何不凡,二老听到差点没气背过去! “你说说你,啊、从三岁就敢把不凡从楼上推下去,十岁,更不得了,拿枪指人!十五岁,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是不是想着干脆把不凡溺死在水里啊?你从小顽劣,比不得人家好孩子,长大之后整出来个‘何光’你更是横的不得了,现在依我看呐——让不凡这次治治你的毛病也是应该的!” 何奕一挥手,气的背过身。 何金玉跪的挺拔,一丝弧度都没弯,因几夜未合眼而眼珠爬起赤红的血丝,在这张憔悴灰败的脸上显得尤为骇人,偏偏目光如炬,竟不像来求人的。 “我小时候是恶事做尽,可他哪一次死了?再说,”他的腰又挺直了一些:“我是开国上将的亲孙子、何家唯一的血脉,生下来就注定是凤毛麟角。我没错!” “你你你你——逆子,混账,我今天打死你!” 何奕气的脸红脖子粗,转身就抄高尔夫球杆,抬手就要朝何金玉身上抡,宿凤赶紧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胳膊,“金玉,还愣着干什么,认错啊!金玉你这孩子说话呀……你来是逞能的吗?现在是你硬气的时候吗?” 宿凤见人无动于衷,急喊:“你不想要何光了是不是!” 何金玉眼神微闪。 垂在腿侧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咬着牙,憋得眼角抽搐,才不情不愿道:“爹,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只是能不能拉下脸的问题,一般这种事情我轻易不会求您,可现在何光真的命悬一线,只要您肯帮忙,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什么都听?” 何金玉脸色铁青,颤声道:“对。” 何奕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抬手扔了球杆。宿凤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她道:“只要你事后不追究不凡,一切都好说。等以后啊何光申请破产保护就放着,你来你父亲的公司当官,何家呀还是你们兄弟俩的。等风头过去了,你再重建何光,我跟你父亲也双手支持。” 何奕点头:“你个混账小子,手里要是有不凡的罪证,以后你还不敢反了天了?” 何金玉猛地抬头,不可置信:“……你们要我,事后销毁关于刘长伟的一切?” “对。” 他顿了顿,眼底错愕溢于言表。 他爹妈早就知道风波之后他一定会利用刘长伟反咬何不凡,也早就想出了对策——一个保何不凡万全的策划。甚至这个计划里,他也只是枚棋子。 何金玉仿佛恍惚了一瞬间,就那一瞬间,他在这个温暖的书房里感到了透彻心扉的冷意。 何奕和宿凤眼睁睁看着何不凡计划显露:景区项目冻结、何光官司缠身、刘长伟一纸诉状告到刘检面前,何金玉四处求人屡屡碰壁,首都城漫天谣言……从头到尾,他们也只是当旁人看客,就连他在最后走投无路也能无动于衷。 甚至在他最落魄和失意时,要他为何不凡这个养子做出退步。 不管何时何地,在他爹妈这里,自己永远是何不凡的陪衬。 凭什么…… 凭什么!! 不甘、质问、怨恨种种浓烈的负面情绪狠狠笼罩何金玉,从不断攥紧的指尖钻入一路猛冲天灵盖! 何金玉腾地起身,眼底隐隐窜动着骇人的偏执:“我不答应,除非我死了!何不凡既然敢对我下手就应该想好后果,别说代价是失去何光,就算是没了十个,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何奕一拍桌子,怒喝:“何金玉,你胡说什么!” “我说……我跟他势不两立!” 宿凤更是气得眼前一黑,捂着胸口跌坐回椅子里。何金玉胸口剧烈起伏,不再管这老两口,摔门离去。 他气的眼睛充红,风风火火的下了楼,路过客厅看见摆在桌面的全家福,抄起沉甸甸的相框就朝地板猛砸。玻璃瞬间四分五裂,单薄的相片裸露在外,被何金玉攥在手心里团成团,甩手扔进垃圾桶。 发泄完之后,何金玉顿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屁股跌坐回沙发里。弯腰,无力地抱头。 小桃和佣人都被他失控的模样吓了一跳,都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周霆琛和何不凡从公司得知消息赶来。 “金玉!” 周霆琛惊呼一声,二话不说飞奔过去单膝跪地,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何金玉将头深深埋在胸口,竭力遏制着喉间不泄出一丝哽咽,尽管他拼力掩盖,穿插在发间的手指仍然出卖了他的痛苦。 “我也是被万众瞩目生下的孩子,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爸妈还是把我当成孩子看待的。” “……他们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第30章 税务局和审计部的人风风火火的来了何光,公司从建立起的所有账务甚至囊括何金玉三年流水私账全都被查了个干净。 一个星期不到,何光财务部、宣发部和运营部核心骨干及副部长被带走问话,这些是没来得及走的,那些已经递交辞职信的高管也无一幸免,两天之后何光查封,被立案调查。 隔日,刘长伟诉讼案在首都开庭。 一时间,何金玉兵败如山倒,昔日高高在上的何大少如今面临牢狱之灾的新闻奔走相告,满城沸沸扬扬。 自此,不再有理中客所谓的“公道话”,也不再有树倒猢狲散的马后炮,各大平台吵得不可开交的媒体与营销号也都同时沉寂,大家都在默默等待那个众人皆知的最终审判来临。 前路漫漫,峰回路转。挫折,也许是命运的转折。 刘长伟所谓“强.占土地”控告本就是莫须有,自然也就没有“土地纠纷”的问题。何金玉在法院据理力争,用强有力的一系列完整合法开发证明死死堵住了原告的嘴。一审最终在刘长伟哭天喊地的谩骂下,判决原告罪名不成立,拨回撤诉。 而仅仅过去十二小时,何金玉自己走出警局的消息迅速传遍首都。 不知者无罪,员工之间结党营私非.法造假行为无关乎公司。何金玉这个法人所有交易信息被税务局翻来覆去、掘地三尺也没查出异常,一同被释放的还有被他一手带起来的领导团队中的一些人。 法院二审判决书很快传到何金玉手里——维持原判。 何光与隶属旗下中标项目解冻。 判决书下达之后,何金玉在冬至那天召开公司股东大会,在这场一年一度的盛大会议里正式宣告:何光已向国家申请破产保护,正式破产。 此消息一经发布,那些对法院判决不满的媒体纷纷被平息,破产公告照片也被高挂各大平台热点第一。 其实对于何金玉而言,这个结果也趋近于另一种意义上的解放,什么都没了。不过看到小桃和小理他们恋恋不舍的抱头痛哭,他也难免感慨,说明他这些年干的也不算太烂。 他只是在这场斗争中失败了而已,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的失败并不能代表得了什么。 给几个心腹安排好了后路,小桃也被他推荐去了一个信得过的朋友的公司做事,何金玉这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何光大厦。 “去吧,没事的。” 他抬头,对着一步三回头的小桃说到。 送走了所有人,何金玉站在大厦门口,兀自发了很久的呆。墨黑的发梢贴着苍白的脸颊,门口不断灌进来的冷风呼啸掀起笔挺的大衣。 宛若一座上世纪工艺精美的雕塑,在寒川的坚冰中走过一遭,冻得异常苍白冰冷。 “金玉!” 不远处,对峙的面红耳赤的二人朝他聚来。 周霆琛头发扬起,二话不说,紧紧将他抱进怀里:“我到处找不到你,就猜你会在这。我知道你现在伤心……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给你个说法的,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手臂抱得更紧,他担惊受怕的低下了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郎庄摁着肩膀推开他,歪身两步遮住了他的视线:“周少,容我说一句。我和金玉从小长大,你是他第一个掏心掏肺喜欢的人,哪怕你再不喜欢他也不应该这么做,何光于金玉而言非同一般,说是他的半条命也不为过,如今却全部毁在你的手里……别说金玉了,就算是我现在看见你也只觉得可笑,向来秉性刚正的周少竟然会是这种人……” 周霆琛眼前没有镜片遮挡,黝黑的眸子狠狠一压,凌厉的狠劲一闪而过:“你装够了没有?郎家一堆烂摊子还不够你收拾吗,整天在我和金玉中间转悠,你又在扮演哪种身份?” 郎庄咬牙,嘴角苍白一笑,不等说什么,突然胳膊被人拉了一下。他回头,见何金玉敛回视线:“别搭理他,我们走。” 郎庄似乎轻嗤了一声,跟着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二人很快离开大厦,何金玉步伐飞快,耳畔不断刮过凛冽寒风,犹如数千万刀片划去,直至一颗疮痍的心血肉模糊。 越痛,他越是走得快。 走,赶紧走,一刻也不要多留。 他跟郎庄下了车库,周霆琛站在捷豹车头正对他们的方向,一脸阴沉。 郎庄下意识看了眼腕表:“他从哪来的?” 看他靠近,何金玉转身就走,周霆琛立刻加快脚步,急的都快闪出残影才堪堪在出口把人拦住,“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啊哪怕骂我一顿我也认了,你现在这样一声不吭没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金玉!” 周霆琛嘴角颤抖,良久,才再次克制下心里的躁动:“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好好说吗,你一直不理我我心里快难过死了……金玉你别不说话,你打我骂我吧,只要你心里能舒坦点哭出来也没关系。” 何金玉鼻尖酸热,却没有表现出来,丝毫没有败者的落寞,反而眉宇间傲气更盛,满不在乎道:“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之前只不过看你长得好看昏了头才浪费四年,其实我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他抠开嵌在手臂僵硬的手指:“这次被你们算计权当为我的眼瞎买单,从今以后我们再见面就是彻头彻尾的仇人。我不会为你这种人哭,因为你不配我掉一滴眼泪。” 周霆琛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抬起赤红的眼睛,深深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化作黑点消失在光线尽头,心里忽地一阵陌生的恐慌涌上心头,仿佛何金玉真就这么决绝的消失在他的生活。 一瞬间,他仿佛被无形的一双大手扼住喉咙,难受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能接受这样冷漠的何金玉,他记忆中的何金玉永远是笑着的,不论他犯了什么错都不会舍得不理他,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 周霆琛立马转身朝自己的车位过去,急的恨不得直接飞到何金玉身边,虽然他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但他不能就这么跟何金玉结束了。 走到半路,他终于无法忍受内心的割痛,低吼一声一拳捶在身旁的石柱,洁白的柱面瞬间裂开几条蜿蜒缝隙- 何金玉不想回别墅,就近拐去一处不常去的公寓。进了门,鞋一踢,衣服甚至都懒得动手脱掉,钻进冰冷的被窝沉沉睡过去。 因为这一堆烂摊子他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强打着精神离开的何光。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整个人跟从沙漠里捞出来似的,口干舌燥。 他端着水杯,意识混沌,从床缝里扣出来手机,往常热闹的好友列表眼下寂静如鸡,只有小区管家的信息高挂。 【有位姓周的先生要见您,我已按照您的吩咐拒绝了他。】 【周先生强闯了几次,我们不给过,现在他的车一直停在门口不走。】 【何金玉:报警。】 这件事全权交给管家他充耳不闻,一把扔了手机,跑去冰箱找东西吃,这套公寓他很少住,但好在管家趁他休息时区厨房补过物资,何金玉不会做饭,就弄了包泡面,煎两个荷包蛋。 鸡蛋焦了,面也糊了,最后干啃半包吐司继续回屋睡觉。 他在公寓的这段时间,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无聊就坐在落地窗边发呆,不换衣服不洗澡胡子都没刮,每天作息混乱昼夜不分,整个人邋遢得跟从垃圾堆跑出来似的。 自从出了何光大厦的门,他似乎就变得很累很累,非常疲惫,往沙发一坐,顿感被抽干了三魂六魄。而这种疲惫,更趋近一切尘埃落定后失败者的心累,他再也没有了斗劲,放任自己颓废下去。 这也不怪他,任谁受了这种打击也撑不住,他没有自认为的那种坚韧。 这天,他独自对着电视屏幕发呆,突然被一则八卦新闻吸引了注意. 这些媒体净报道一些有的没的,像何不凡就成了头条的常驻嘉宾,吃饭放屁都得报道一下,商圈新贵,万众瞩目也是正常的,虽说他对这些圈内八卦嗤之以鼻,却还是在听到郎夫人产子的新闻时一愣。 郎家人丁稀薄,一代基本就一个孩子,本来继承人就经不起折腾,偏偏郎庄自娘胎里就体弱,因为疏忽照料病根深入,自成年之后一直每况愈下,医学专业的几位资深医师和大牛曾断言,郎庄能活下去也只是吊着一口气。 郎家有历史底蕴在不可能断送在郎庄这一代,他爷爷也曾暗示过再要一个,刚开始郎家父母态度敷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要了。 何金玉当即拿手机给郎庄拨通号码,铃声只闪了一瞬便接通了。 “喂?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罕见。” “别废话了。我刚从新闻看见你家添了个男丁,这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现在怎么样?” “……” 对方不语,从听筒传来规律的敲击桌面的闷响,少许,郎庄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染上嘶哑。 “他们生不生与我无关,也就没什么好提的,我在乎的不是这些,倒是你,”郎庄话锋一转:“我找过你几次,管家都说你每天点外卖门也不出,你现在是不是又一身邋遢的躺在沙发?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现在又自甘堕落了。” 何金玉“啧”了一声:“关心你一次就不能说点让我高兴的话?” 对面在寂静中叹气:“你有没有吓到别人不知道,反正把我搞得心惶惶。金玉,我现在每天都很担心你。” 对面多年竹马的关怀,何金玉十分嫌弃骂骂咧咧挂断电话,他看着黑掉的屏幕,半天,才若无其事吐出喉间哽咽。 他有个疼他的爷爷、有挚友竹马、有忠心的下属,还行,不算白活。 懒惰了大半个月的何金玉今天突然没胃口吃外卖了,想出去吃餐厅饭,就跑到淋浴间洗了个澡,刮了胡子,勉强把自己打扮的有个人样出门。 这突然断了这么久社交,冷不丁的一出门,何金玉看见人竟然生出几分社恐,生怕碰见了哪个熟人看见他这副孬样,到时可真就丢脸丢大发了。 何金玉现在后悔出门也来不及,就到值班室要了个口罩。 门卫是个年轻人,一眼认出了他,“放心,那位姓周的先生我们盯的很好,这些天一次也没放他进来。” 何金玉戴口罩的手指一滞,这才恍然还有这么个人在,于是下意识朝路口扫了一眼。 门卫说:“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之前连续来过八天,每天都从早守到晚,我们怎么都撵不走,不过第九天早上周先生接了一通电话就急匆匆离开了,之后就来的不怎么频繁,我们已经两天没见到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人类的情绪此起彼伏,都是一阵一阵的,周霆琛可能前一秒还爱得死去活来,时间一长也可能就不把他当回事了。 周霆琛不喜欢他,或许因为刘长伟这事心怀愧疚,但也仅够支撑这八天罢了。 何金玉心里这么想着,将崭新的口罩揉成团扔了:“不用再看着了,忙你的活去吧。” 他神情如常,穿着居家服趿着拖鞋晃悠悠去了餐厅,见他来,服务生立刻带他去专属VIP包厢,何金玉看着琳琅的菜品瞬间没了胃口,看半天只点了清粥。 结果清粥也不想吃,撑着抿了两口差点吐出来。 吓得服务生当场连线cue经理,他脸色煞白的从盥洗室出来,挥手:“结账。” 这段时间饮食不规律,上腹也跟着疼,不过痛感很轻微,何金玉归结于自己瞎折腾的,并没有为难他们。下楼时,经理还专门拎着礼品点头哈腰的致歉,生怕不好的名声从他这传出去。 “啰嗦……” 何金玉不耐烦,目光转向别处,忽然被角落里的骚动吸引了注意。 富丽堂皇的餐厅一角,昂贵繁复的餐具碎了一地,酒水菜品被人堆满餐盘,抬手悉数从一个青年头顶倒下,几乎是羞辱性的扔在他脚下:“想我原谅你,可以。” 那个人对青年抬抬下巴:“跪下来,吃了,吃干净。” 青年穿着服务生的衣服,应该是跟客人起了争执,卡座被砸得狼狈不堪,店员不敢得罪客人,催促青年赶紧道歉。 何金玉将视线从青年身上挪到仍在滔滔不绝的经理,破天荒感到无奈,伸手把东西接了。经理顿时喜笑颜开:“这次招待不周请您海涵,下次,下次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收下餐厅的赔礼就当这事不追究,痉挛其实也知道他耐心见底,识相地侧开让路。何金玉绕过他,忍着胃里的翻腾出门。 角落里已经打起来了,惊恐顺便袭卷了整个餐厅,喧哗声从他打开的门缝泄出去,还有一句格外清晰的“明星怎么了,我告诉你们这事他妈没完!还何光旗下,何光早他妈‘死’了,就算是何金玉本人来了也照样给老子下跪道歉!” “?” 何金玉侧脸,低沉的瞳孔凝视他,脸色难看的跟出门就踩了狗屎一样。 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出门吃个饭也要被人骂一顿,何金玉心里也想骂街。于是,他打了个电话,在十分钟之内解决了这场闹剧。 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被人摁着一条胳膊,抖着手指他:“你、你就是何金玉?!” 青年还在擦身上的酒渍,无语:“原来没见过,那很奇怪了,你为什么要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不是……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发神经突然骂我我能口不择言惹大少生气?我、我、我刚才就是开玩笑,是你们、你们非要闹事!都是因为你们……” 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板,疯癫了一般极力撇清自己,可惜被一群保镖围着动弹不得,方才还安静的餐厅此刻已经满目疮痍,客人全走光了,经理直接眼前一黑。 何金玉对男人的求饶无动于衷,不再浪费时间,起身从卡座离开。 没走多远,那个青年一路追上来,笑的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大少,谢谢你帮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好。” “大少,这已经是你第四次帮我了,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青年二十出头,长相白净,虽然脸上挂了彩但难掩雀跃,看着他的一双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浅色的瞳孔里映出了他疏离冷淡的脸。 何金玉:“你是谁?” 青年垂下眼睫:“……故淼。” “哦——”何金玉隐约记得:“我想起来了,你之前不是挺胆小的吗?现在都敢跟人打架了。” 故淼头更低了:“因为他说了很多你不好的话,可你分明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能容忍他继续胡言乱语诋毁你。” 他无措不安地扣手。 何金玉眼里这只是一通电话的事,而他却闹得一地鸡毛,会不会觉得他在多管闲事。 他话说完,何金玉确实有意外,很快就挑了下他淤青的下巴,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好吃好喝把他当菩萨供着,结果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回事,有些人,一个无心的善举都能铭记报答。要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多好。” 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境地。 故淼没听懂他这些话,还在懵懂时被何金玉拍拍肩膀:“走吧,处理伤口去。” 刚才跟男人打了一架,中间才被那群保镖摁着揍一顿,故淼趁着空隙换了身干净衣服,但脸上挂彩的地方还没处理,肿的老高。 本以为何金玉会把他扔医院,当看到何金玉进电梯刷卡时,他才意识到这是带他回家了。 刚一进门就傻了眼。 太乱了。 “在这么差劲的环境住了这么久,委屈大少了。” 话说一半,就已经撸起袖子着手收拾,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收拾了各个房间的垃圾和被何金玉遗忘在角落里的一堆打火机。 故淼看着柔弱,但干起活格外利索,天色微暗,何金玉居住的这层已经光洁崭新。 何金玉刚睡醒一觉,刚坐餐桌就被塞了一双筷子,故淼推给他一碗热腾腾的高汤面。 “经理说你在餐厅什么也没吃,我原本打算做的丰盛一点,但时间不太够。” 故淼不知道他的态度,心情忐忑地坐在了对面。何金玉睡了一觉,呕吐感好了很多,闻着喷香的面竟然真吃了几口。 “小区有保洁,你不弄伤去干这些活干什么。” “她们也是拿钱办事,有些地方肯定打扫不到位,这可是大少的住处,不能就被这么敷衍了。” 何金玉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吃饱了就放下筷子继续回屋了。 其实说是来清理伤口,倒不如说是伺候何金玉的,不过何金玉倒没想这些,以为这只是一场偶遇,结果第二天一早被急促的门铃惊醒。 何金玉打着哈欠,语气自然也没多好:“别摁了,催魂呢!” 门一开,故淼那张消肿后顺眼许多的脸陡然出现,笑道:“大少,昨天什么都没准备,所以今天是特意来感谢的。” 大早上吵醒他就为这点破事,何金玉脸色黑的都能滴出水来,理都没理就走了。故淼撇了一眼缝隙,侧身钻进来了。 他兑现昨晚的承诺,实打实的做了一大桌子丰盛菜肴,何金玉洗漱出来看见这满满一桌也不禁一瞬怔愣。 并非因为菜,而是这些菜系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做出来的口味。 故淼洗手出来,语气羞赧:“我看过大少所有采访和报道,这都是我偷偷用笔记记下来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猜的,这些……在大少眼里不值一提,但确实是我能力范围内力所能及的了。” 何金玉尝了一口,没有出现吃外卖时的反胃,是他最喜欢、曾经最朝思暮想的家庭菜。 “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这样的饭了。你做的,比小周的还好吃。” 何金玉麻木肢体似乎有了知觉,甚至在心尖流淌着一股温热的暖流,悄悄融化被坚冰冻后的僵冷整个人都活了一半。 这个时候,他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太久没开口说话的嗓子,已经干枯嘶哑的像一块枯萎的老树皮。 锃亮的餐桌,倒映了他苍白消瘦的五官,乌黑却空泛的瞳仁犹如生了绣的铁器,眼珠爬满了红血丝,眼皮也因疲惫翻上去几层褶皱,整个人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憔悴。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件事带给他的打击究竟有多大。 “小周?”故淼擦手:“是谁啊?” 何金玉抓紧了筷子,眼神逐渐阴沉:“天底下最混蛋的白眼狼,如果你见了他,尽管往死里收拾他。” 故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顿饭,是何金玉这几个月来吃的最撑的一次,也是吃的最难过的一次。 更让他难过的,是他的真心被人当笑话扔在地上践踏,给周霆琛当孙子这么久,都差点让他忘了自己曾是那个勾勾手指就有无数人甘愿倒贴的何金玉。 他连故淼是谁都不记得,故淼都能全心待他,周霆琛又凭什么占据他所有喜欢却反手扎他最痛的一刀? 他试图放空大脑来麻痹自己的情绪明显失败,被唤醒后的那些不堪和愤怒,都犹如前赴后继的海浪般疯狂拍打他的理智,愤怒的火苗节节攀高,一路叫嚣着、嘶鸣着、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何金玉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第二天给自己收拾的像个人跟自己委托的陈律师聊了关于官司的事。 “刘长伟贪财才愿意出庭污蔑我,但他背后的那些人难辞其咎,我不仅要他们道歉,还要一个个把他们全送进去。” 陈律:“我们完全有条件反告,上次开庭他们的证词在这次全部会当做呈堂证供。何总,我们要现在做吗?” “不急。” 何金玉咬着烟尾,微微眯起眼睛,不疾不徐道:“等我搜罗全了他们的证据。” 他的机会不多,甚至说只有这一次,若不能一击命中,后面何不凡跟他周旋起来就麻烦了。 送走了陈律,刚好撞上买菜回来的故淼,一看见他,立刻亮起笑眯眯的眼睛,拖着尾音进来:“大少中午好——” 他修养的这些天,一直是故淼照料,虽然何金玉烦他来得早,可该说不说,他现在整体死气沉沉,偶尔有个年轻人活跃气氛他的日子也就没那么无聊,精神恢复速度也肉眼可见。 他给故淼做过背调,就是一个普通家庭出来的大学生,干净的很。 何金玉若有所思,问道:“你不是在餐厅兼职?最近没见你去过。” 故淼动作一僵,支支吾吾:“啊、我、我早就辞职了啊,那里不太适合我。” “不适合你?”何金玉低头又给自己点了根烟,“是不适合还是因为你心里有别的想法?” 故淼好歹一个明星因为公司破产就跑到餐厅当服务员这像话吗?好巧不巧,还正好在自己住的小区里,更不用说,这个人刚毕业就主动签了他旗下娱乐公司。 何金玉对情感问题非常敏感,话里意有所指,故淼知道自己骗不过去,索性低头洗菜: “我、是、喜欢大少的,很早、就、就喜欢了。” 何金玉盯着他烧红的耳垂,听他小声说:“何光破产前几天我去找、找过大少一次,可那个时候你谁也不见,之后就彻底没了踪迹,我只能四处打探关于你的一切,后来听前辈说你住在这里,我唯一能进来的法子只有在这里打工,这样,才能有渺茫的机会能遇见你。” 厨房里很安静,只有水柱冲洗的声音。 故淼咬着嘴唇,眼底全是紧张与不安:“我不是想高攀,更不敢肖想继续留在这,只是我知道大少现在肯定心里难过,我得帮忙做些什么。” 他关上水龙头,流水戛然而止,沉默了许久,他说:“大少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会自己走的,请不要开口赶我走。” 何金玉吐出嘴里的白雾,缭绕的烟气在他眼前蒙了一层白纱似的,模糊了青年轻轻颤抖的肩膀,和被紧紧咬在嘴里的哽咽。 他透过烟雾,看见了一个人对他卑微的捧上一颗真诚的心。 那一刻,何金玉突然想通了,周霆琛算个什么东西?喜欢他何金玉的一抓一大把,他为什么要在这种不值得的人身上恋恋不舍?现在他应该做的,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把以前那些丢脸的事全忘得干干净净! 他掐灭了烟,过去帮他打开水龙头,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搬进来吧,以后就住我这。” 被人捧着仰望着,才是他该有的生活,什么何不凡周霆琛的,通通都滚一边去!—— 作者有话说:是没有小周的一章。 第32章 自从想开后,何金玉怅然的世界突然明亮了。 何光只是破产了,不代表没有重组的可能,他曾经压着何不凡十几年,而这也才大意输了一次,以后日子还长,他想翻身还有大把机会。 众矢之的没什么大不了,他只要还在,就永远是何家的那个天之骄子,众人望其项背的大少。 何金玉心情见好,第一个嫌弃的就是自己的打扮,他的东西在别墅,自从跟周霆琛闹掰了之后再没去过,这一两个月衣服来回这么几件。 他在衣帽间挑了半天也没挑到件喜欢的,打算带着故淼去店里买两件。 门还没出,裴宇先一步从电梯进来了,见面时几人皆是一愣,何金玉才反应过来,想起来自己提前约了人。 “这么快来了。” “好久没见何哥了,恰好今天休假就早点来了。” 裴宇把拎来的礼物放在玄关,眼珠子在他们之间来回转悠,落在故淼脸上:“这位是——” 他语气意有所指,而两人同居没几天,说恋人有些满,何金玉一时语塞,故淼看出他眼里犹豫,尴尬地松开牵在掌心的手指:“家里……水果好像没了,我出去买点。” “开我车去吧,路上慢点。” “好~”故淼侧脸颔首:“裴警官,失陪了。” 裴宇点头目送他离开,电梯门一关,忙不迭地拽着何金玉坐下,“何哥,你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有就有吧,非得把人支开干嘛?”何金玉见他神色焦急,眼神微动,正色道:“查到谁了?” “哈哈倒也没有精确到某个人,听我慢慢说。”裴宇:“之前在岛上不是现抓了几个喽啰,后来我们顺藤摸瓜破获了他们组织的某个堂口,都是从南美跑来的,近些年游荡在东南亚一带,靠黑色产业牟取暴利。得到线索后我第一时间派人深入调查,有个叫吴飞的在那段时间来往尤为频繁,听他们扛把子交代,这个叫吴飞的是他们跟大陆的接头人,这人极其狡诈,我们还在排查他的藏匿点……不过放心,我们支队出手,很快就能逮着他,我们可是荣获‘特别能战斗刑侦队’和‘模范刑事技术所’等20多项国级荣誉奖章……” 何金玉变了脸色:“说重点啊。” “……” 裴宇食指指骨蹭了下鼻尖,正了正坐姿,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神色非常认真:“说之前我要先确认一件事,何哥,你知道周霆琛的血型吗?” 何金玉想也没想:“AB。” 说完没人接话,空气安静了几秒。他看着裴宇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里莫名突突跳了两下。 “血型相同的人,可以干什么?” “转移骨髓……” “不,”裴宇眼神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提醒他:“还有器官。” 他说:“血型相同的人,还可以移至器官,比如肾脏。” 何金玉的表情逐渐凝固,心不在焉道:“他为了赵小芸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也就解释了他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首都每天破产的一抓一把,何不凡却独独对周霆琛施以援手。 看来高估了何不凡的圣母,他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的周家。 周霆琛那个混蛋,还傻乎乎的以为何不凡只是单纯的好心,自己一开始就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何金玉深深吸进一口冷气,想笑,可心里的弥漫散开的酸楚盖过了嘲笑,他嘴角弯出一道非常苦涩的冷笑:“李韩扬呢?他是帮凶对吧。” “你查的不错,那些打手全是他花钱雇来的。赵小芸化疗不起作用,命垂一线,而何不凡作为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亲哥不会不管,这才干出买凶劫人的勾当。他们已经严重触犯法律红线,我回去后会上报这件事,亲手逮捕他们!嘶——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啊。” “什么?” 裴宇抱臂,身体后仰:“如果说何不凡是为了赵小芸,那李韩扬的目的又是什么?报复你?他那会跟你还没有摩擦吧?嗯……” 他感慨:“人心最难猜了——” “……” 何金玉腾地弹起,撞到茶几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响声,他的脸色有些煞白,泛着异常的苍冷。 “反应不用这么大吧?” 何金玉惊醒,此时额间冒出一层薄汗,胸口起伏明显。裴宇狭长的眼眸眯起,打趣他:“紧张什么。” “紧张你妹。” 之后,何金玉再没跟他搭话的心思,独自去了阳台抽烟。 他不说,不代表裴宇不想问,没一会就死皮白脸赖过去了。 裴宇斜倚玻璃墙,佯装叹气:“当初你跟周霆琛可真是闹得满城风雨,整个首都谁不知道你们两个闹得鸡毛蒜皮,嗨呀——我还以为你们会一直闹下去,没想到竟然落了这么个结局,你知道吗?我还因为这事跟队里的打赌输了五百块钱。” 何金玉掀起眼皮,隔着白雾觑了一眼:“钱十倍赔你,现在别来烦我。” “不是钱的事——”裴宇朝厨房努努嘴:“这个,长得比不上周少,气质也差一截,你就算挑也得挑个各方面大于前男友的吧?” “啧、哪就差一截了,滚蛋吧你!” 何金玉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何哥。”裴宇叫住他,提醒道:“周少对你不死心,越是拒绝他咬得越疯,你现在找一个不如他的现男友,以后感情处理起来会累很多。” 会累很多,不是麻烦很多。 没有故淼,何金玉只需处理与周霆琛两人之间的事情,而现在,他则需要处理三个人的纠葛。 跟故淼这种性格的人谈恋爱不会太激烈,日常温馨和谐,前提是没有周霆琛存在。 故淼去了很久也没回来,裴宇离开后他没上楼,打算开车出去找一圈。 刚进地库他就懵了。 他的车停在石柱旁边,忽闪的车灯隐约映出一个高大轮廓。周霆琛穿着件深色呢子大衣,微微低头,垂下的碎发搭在深邃的眉骨,如同遮住了一口暗流涌动的古井深潭。 零下的地库如同冰窖,周霆琛墨发下却是一双更加冷漠的双眼,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再也按捺不住眼底的疯狂,直勾勾冲他靠近。 “那群门卫拦着不让我进,是你的命令吧?你还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这些天我一直试图联系你,可一听到是我就立马断联,你是铁了心的要跟我划清界限是吗!” 周霆琛因隐忍而抖动的双手攥紧他的衣领,一双接近赤红的双眸几乎贴到他脸上:“你怎么就这么倔,一点也不肯听我的解释!就算你再生气也该报个平安吧,一口气消失一个多月你知不知道我在外边是怎么度过的!!” “你爱跟谁过跟谁过关我什么事?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就算没了我他们也会恭恭敬敬叫你‘周少’,你还不满足跟我闹上了?” 何金玉狠力甩开他的手,心里也恼了:“你不是恶心我吗、不是一心跟我这种混蛋划清界限吗?现在咱俩彻底掰了,你又在这里虚情假意演什么!” “你能不能别再这么说了,你知道我根本没演!” “没演你来我这干什么?成心气我来了,见不得我好是吧——” “我担心你!” “……” 何金玉愣了一下,周霆琛一声低吼,喘着粗气,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有难言的悲伤在眼波里流转。 死寂的气氛中,周霆琛几次欲言又止,几乎把牙都咬碎了:“我在担心你的身体懂不懂啊!” 何金玉突然恍惚了一下,上次周霆琛担心他还是他受伤那次,回忆仿佛就在眼前,画面一转,就又回到周霆琛猩红双眸悲痛欲绝向他质问的脸。 他叹了口气,瞬间卸了劲,感到一阵无端心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霆琛听他这一句轻飘飘的话也有片刻怔愣,不过很快,他面部僵冷的肌肉狰狞了一下:“看来没我的日子你过得不错,甚至是潇洒,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说这辈子就喜欢我一个?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他吧——” 周霆琛恶狠狠指着他的车,气的咬牙切齿:“那个叫故淼的,你这些天都是跟他过得吧?何金玉你脑子有病吧,他哪点能跟我比,他凭什么!” “艹、你说谁有病呢,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何金玉一拳挥过去。 自从闹掰了之后,他揍周霆琛从没收过劲,周霆琛眼前一黑,脚步踉跄撞在墙面。何金玉绕开他去拉车门,发现车门被从外边锁了,气得他又暗骂了几句。 周霆琛稳住身形,蹭掉嘴角的血渍,眼神冰冷。 这一拳打得他晕头转向,却也想起来这次的目的,他不是为了吵架来的。 周霆琛抬起手,修长的指骨挂着车钥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金玉:“你听我说完,我就把他放出来。” 何金玉冷笑:“如果我不听呢?” “我查出来这件事的背后主谋了。” “公司都没了,知道主谋有什么用。” “你在说气话。”周霆琛放下手,“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是我们干的,不,是不相信我们三个能扳倒何光,否则早在一个月前我就该待在监狱里。刚才裴宇找过你吧?他跟你说了那天袭击我们的是何不凡和李韩扬,刚开始听到‘金三角’地区你隐约察觉不对劲,等听到‘吴飞’这个名字立刻坐不住了对吗,因为你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谁是主使。” 对上何金玉警惕的眼神,周霆琛无奈道:“离开的那几天我在帮裴宇调查,而且,我也是在秋冰别苑长大的,我见过吴飞。” 吴飞是秋冰别苑老管家的外孙,而秋冰别苑则是建立自郎家之手。老管家年事已高,去世以后吴飞原本想接过担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调去了郎庄的院子里,之后再没人听过他的去向。 “李韩扬草包一个收买不了他,但有人用他利用李韩扬就很简单了,所以现在除了我,他们并不知道背后还有人作祟。我联系爷爷局里的人调出过吴飞的档案,他现在还在郎家。” “你一味逃避真相,”周霆琛一脸不爽:“就是因为知道是郎庄干的。” 何金玉挪开和他对视的视线:“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把钥匙给我,再不开门他就要憋死了。” “……”周霆琛抿嘴,不情不愿地扔给他,“我不会放任你们在一起,故淼根本配不上你。”—— 作者有话说:即便血型相同,还是要做很多项细致检查才能移植肾源。好狗血啊(捂脸) 非常抱歉这么多天没更新,这次甲流来势汹汹,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打针吃药扎针都退不了高烧,后来跑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脖子被打了两针管才退烧【躺平】虽然还是咳得喘不上气……然后我妈因为照顾我也起烧了,然后我俩这么咳咳咳咳咳咳的一直过完了整个年…… 总而言之,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第33章 何金玉抬手接过钥匙,解开车门的智能锁。 “我跟谁好还用不着你来把关吧,至于配不配……只要是我何金玉看上的,哪怕再不入流我也能真金白银的给他一步一步搭到首都,配不配得上是我说了算的。” 何金玉盯着他,嘴角扬起抹冷笑:“当初我也没嫌破产了的周少不是?” “你!” 因为曾经是最亲密的关系,所以也知道在对方哪里捅刀子最痛。 收敛回视线,他打开车门查探故淼的状况如何。 被放出来的故淼浑身是汗,倒在何金玉怀里气喘吁吁,俩人很顺手就抱在了一起。 周霆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拳头松了又握。他没想到何金玉竟真会这么凉薄,明明是这个人先纠缠自己,明明是何金玉先说喜欢自己,现在事情闹成这样,凭什么他说分手就分手! 现在这一幕,犹如一根利刺狠狠扎进他眼里,他胸口起伏剧烈,还是按下一走了之的冲动。 忍得眼底有隐隐发红的趋势。 “今天晚上郎家的满月礼,你最好能来,届时我会证明我所说的这些究竟是胡编乱造还是事实。” 何金玉没有接话。 其实想想他也不可能会去,郎家二少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郎庄病情愈来愈重的时候生产,说句不好听的,二少就是郎家父母等着郎庄死的后手,何金玉跟郎庄二十多年交情在,怎么可能会出席。 周霆琛目光紧张。 故淼在封闭的车厢里闷得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地靠在何金玉怀里难受喘气。 “还能撑住吗?” 故淼眼皮紧闭,轻轻“嗯”了一声。 因为靠在胸口呼出的热气,何金玉心里那点刚消下去的怒火再次腾地迸发。 “何金玉……” 周霆琛紧紧抓住他的袖口布料,挽留的话在对上那双怨怼的眼神后悉数咽回去。 何金玉埋怨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了袖口紧抓的手。 这种眼神无疑是在朝他心口狠狠捅刀子,比起暴起的愤怒,沉默的厌恶更能碾碎周霆琛心底的那点自信, 在何金玉心里他早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周霆琛了,即便他将这些板上钉钉的事实摆出来、不管再做什么说什么也不会取到一丁点信任。 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嘴角的伤口狠狠刺痛着他的神经。 再等等……等做完最后一件事就什么都解决了,到时候何金玉一定会再回到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到正轨。 对,只要解决了最后一件事。 昏暗的地下车库里,周霆琛睁开黝黑的眼眸,目光中多了决绝,看了一眼何金玉离开的方向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这里。 郎家的满月酒早在一周前他便收到了请柬,之所以将收集到的线索送给裴宇,等的就是今天。 周霆琛单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我现在在朝郎家赶,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到,我交代的事情你做好准备。” “好的。” 电话那头,助理似乎踟蹰了一番:“不过,今天是郎家的满月酒筵席,到时业界各路大佬云集,可能会闹得有点难看……” “闹得难看又怎么样?”周霆琛手指收紧,“在法院的传票来之前,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挂断电话,他紧扣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咯吱作响,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刚驶离门口,一道黑色人影缓缓转过身,经昼光一照白净的脸浮出不正常的苍白。 周霆琛瞪大眼睛,猛地踩下刹车。 红旗车被迫急停路边,何不凡径直大步走来,反光的车窗倒映他铁青的脸色,“周霆琛,现在可不是让你上演爱恨交织的时候!如果你非要今天去郎家闹事,可没人能保得住你了!” 话落,车窗里的人影动作一滞,玻璃冉冉降落,露出周霆琛那双执拗的黑眸。 那股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倔强劲,何不凡知道他不会再改变。 红旗车重新发动,周停车片刻不停驱车疾驰而去。 周霆琛意已决,不论他如何劝阻也会往火坑里跳,何不凡思来想去,还是跑到路边上了自己的车,一脚油门跟了上去。 两车穿梭在高架桥的车流中,宛若两发争先恐后的箭矢,飞速穿过跨江大桥,朝城市的另一边驰骋。 坐落在都市富人区地带中.央,郎家庄园矗立于此。宾客着装奢华内敛,各方斯抬斯敬,有说有笑的往庭院走。 余晖透过火烧云抹在天际边陲,仿佛一抹不经意的丹青。金橘色的光线斜铺进东院阁楼,空气中的浮沉汇聚在光线中,周霆琛一步一步踩着楼梯,高大的身影衬得这里又小又挤。 年久失修的阁楼发出木板挤压的咯吱声,郎庄对着窗外发呆,闻声,他侧过眼,“我知道周少不喜欢我,但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还是说,郎某哪里不小心惹您不开心,被记恨上了?” “少废话,何金玉又不在这,装什么装。”周霆琛没好气道:“我有话问你,说完了,我会放你离开。” 郎庄不语,瞥向他的口袋。 周霆琛翻给他个白眼,脱了大衣,掏空所有口袋,示意没有藏匿录音器之类的。 打消了郎庄的顾虑,拆开文件袋,一摞罗列所有罪证的文件被他砸在桌面,激起一片尘土。 周霆琛开门见山:“何不凡是你挑唆的吧,我们从俱乐部离开后你单独见过他,那个时候你就起心思了,后来,你让他借在何光的职务之便轻松掌握项目明细,刘长伟的伪证也出自他手,之后再找上我,借口骗我让我以为只是一场恶劣的恶作剧,实际是让我代替你帮他们牵桥搭线,这件事你就能被择得干干净净,在何金玉面前,还能继续挑唆几句。李韩扬一开始就是你的手笔吧?” 郎庄眼睛一眨不眨,好整以暇听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 周霆琛目光如刃,“我一开始就在好奇,一场只是报复性的恐.吓为什么会导致最终何光破产,我想了很多天,终于明白了,或许这场‘土地纠纷’就是你布局的开始,但有一件事我还是想不通,就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便何金玉后来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但与郎庄从没有过任何矛盾,二十多年的交情是真真切切的,说句不好听的,在何金玉心里,郎庄的份量也不比何奕宿凤差了。 既然关系要好,为什么要对何金玉下死手? 为什么,要把好好的一切全部毁掉? 那段时间,何金玉的无奈、绝望和走投无路一度抛下尊严给别人点头哈腰他都历历在目,本来这是给他狂妄的作态一个教训,但周霆琛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见到何金玉的落魄,意想之中的解气并未感到,心里还是觉得这个人嚣张跋扈点好,高高在上的才像何金玉。 “他那段时间几乎都不吃不喝了,之前何金玉跟我提过你,他说你对他是最重要的朋友。这件事,你或许觉得你自己天衣无缝,但我能查到的何金玉会不知道吗?他只是还在念着你们的旧情,不愿意相信罢了。” 说到这,垂在腿侧的拳头不由得咯吱作响,周霆琛实在不理解的问他:“你不是喜欢何金玉吗?他现在被你害成这样你算哪门子喜欢啊,还是说你根本不喜欢他,你恨他?” 傍晚的落日余晖散尽,郎庄雪白的脸色褪去橘黄的光影,浅色的瞳孔倒影出周霆琛义愤填膺的模样,笑了笑: “真是义正言辞的一番话啊。虽然周少的故事很无聊,但我也不想陪你闹下去了,等会宴会开始他们会发现我失踪,到时候你可就解释不了了。” 郎庄眼睛微眯,颇有警告的意味。 他强撑着身体起来,想绕过周霆琛离开。 虽然背对夕阳看不清郎庄脸色,但迟缓的动作与微弱的喘气出卖了他,周霆琛记得当年在秋冰别苑郎庄就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体弱,随着年龄的增长,内里亏空越大,身体早就开始透支他的生命了。 几乎就是吊着一口气了。 周霆琛眼廓猛张,抬手按着肩膀把人抵在墙面,觉得难以启齿:“你活不了几天了,该不会是想……拉着他陪你殉葬吧!” “你神经病吧,金玉不要你了,你就得了疯病?”郎庄的目光变得怪异,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桎梏,头也不回的要离开这里。 “郎庄!” 周霆琛目眦欲裂,吼道:“我不管你要对何金玉做什么,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不允许你再伤害他了!如果你还有一丝丝良知,就对他放手吧,他喜欢的人是我,你别再从中作梗拆散我们了。” 门页刚开出一条缝隙,“嘭”的一声又被撞回去,破损的门框扑簌簌落下一层木屑。 周霆琛盯着他沉默的背影:“我在法庭会翻供指认你们三个,你也收手吧,让这一切都结束。” “你刚才说什么?” 郎庄转头,目光狞恶,“金玉喜欢你?” 灰败的脸色顿时氤氲出怒色,二话不说攥紧周霆琛前襟把人甩到墙面:“你再说一遍!姓周的,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货色,就凭你也配!” 面对一双恨不得撕了他的脸,周霆琛面不改色,反手抓回去,冷笑:“原来这句话能让你破防,可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当初何金玉对我视若珍宝,现在我只是犯错惹他不开心,只要我能拉着你们一块进监狱,何金玉就会相信我是真心的,到时候还是会原谅我的。” “你住口——” “我记得你的病很严重了吧,郎家突然添了个二少也是因为你活不了几天了,你不用担心,法律会酌情考虑让你在家里服刑,如果你还能再多活点时日,还能看我跟何金玉和好的那天。” “我让你住口!听到了没有!!”郎庄愤怒至极,俊美的五官抽动扭曲,羸弱的病体也因暴怒变得健壮起来,对准周霆琛嘴角旧伤就是一拳头:“都现在了,你还做着白日梦呢!你跟金玉已经完了,彻底完了!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算计他吗?好,我现在好好告诉你,我折磨他全是因为你!” 不知道是那一拳还是他的话,周霆琛有明显怔愣,还没等反应,便又是一记拳头砸在脸上。 郎庄拎着他,狞笑道:“谁让你进秋冰别苑的,谁让你勾引金玉的,竟然还敢让他对你念念不忘?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我跟何金玉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早就是我的了!他喜欢的人早就该是我了,我才是他最好的朋友!!” “什么……” “住嘴!”第三拳下去,郎庄眼底赤红一片,隐隐窜动怨愤的恨意,沾了血的手背不可控制的颤抖:“毁了何光不是因为斗争,也不是因为你那天马行空的猜想,而是因为你,你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跟他先认识的是我,为什么一见到你他就跟丢了魂一样,我就成了那个最不起眼的,为什么!!” 周霆琛没来之前,秋冰别苑里就数他跟何金玉关系最好,何金玉最护着的就是他,明明那个时候一切都是正常的。 “只有我才知道他的好,我才是最懂他的那个,所以我需要一个你们永远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区区一个何光算什么?为了他,我可以不择手段,抛弃一切!” “你混蛋……”周霆琛咬着嘴角的血,眼睛痛恨地瞪着他。 “混蛋?”郎庄不以为然:“看来你很瞧不起我,可你又能好到哪去。我听何不凡说你曾经资助过一个被秋冰别苑辞退的保姆,后来这些钱治好了她儿子的病,供她女儿读了大学,改变了他们一家人苦难的命运,你还因为这件事对金玉耿耿于怀十几年。哼、若是让别人听了,还真会感叹是个催人泪下的童话故事。” 周霆琛眯眼:“你说这些干什么。” 郎庄阴恻恻笑了:“因为,那个保姆摔坏的是金玉的爷爷亲手做了半个月的模型,是老爷子生前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而且,保姆是受我指使,故意的——” 他特意拉长了尾音,生怕周霆琛听不清似的。 要不是听何不凡提起,他根本想不起来当年还发生过这件事。 可周霆琛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当事实的真相以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撕开口子裸.露出来,无疑在他心口又捅了一刀。 “你说什么——” “我说,你因为当年连我都忘了的一件小事,厌恶了何金玉十几年。” 周霆琛如遭雷亟,嘴唇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郎庄痛快大笑松开手,他瞬间无力从墙面滑落跌坐地板,嗡鸣的大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别再骗我了,当初可是我亲眼看见的。” 郎庄居高临下睥睨他,语气发冷:“亲眼看见?你若不是亲眼看见,她这场戏可就白演了。你刚才不是义正言辞为金玉打抱不平吗?不是很大义凛然刚正不阿吗?继续拿出来那副态度啊,让大家都好好看看你周少的‘善良’。” 周霆琛心彻底沉下去,飘忽的眼睛乱眨,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样。 “何不凡真是个废物,我拨了身手这么好的一批人给他,竟然还没把你弄死。你要是早点死在小岛就好了。不过现在这个结局也不错,在我死前,也算是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郎庄喃喃自语,不再管地上那个,整了整衣服的褶皱,又恢复到往常盈盈带笑的模样。 这次门页被彻底推开,破旧狭隘的阁楼外冬日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与彻骨的冷风一同来的,还有何金玉。 何金玉抬眼,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缄默不言地注视着他。 郎庄推门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错愕转瞬即逝,旋即浅笑:“金玉,你别担心,周少人年轻经验少,差错东西也是常有的事,把我关在这里也只是问一些事情而已。” “都听到了,还在装。”周霆琛擦掉嘴角血渍,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摇摇晃晃来到落灰的盆栽前,在枯萎的鹤望兰底下松土里挖出个摄像头。 “滴滴” 两声,周霆琛掐灭了录制。 全被录下来了。 这里什么时候放的摄像头? 铁证面前,郎庄连那点笑彻底僵在脸上,心里骂了两句周霆琛,连忙回头看何金玉的反应。 何金玉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睛扫过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第34章 “金玉!” 周霆琛追上去,被姗姗来迟的何不凡伸手拦下,“别追了,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恐怕就是我们几个。” 何不凡目光瞥到他嘴角血渍,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流血了!你没事吧?” 他摸遍了口袋,只摸出一张浅色的创可贴,撕开覆膜小心翼翼贴在周霆琛脸上的伤口。 周霆琛咬牙,一把拽住眼侧的手腕。 看着何金玉这些所谓的“关心”,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凉。 当年秋冰别苑,他因保姆被辞退彻底与何金玉决裂,之后破产,又以为何不凡最单纯善良,到最后他哪怕喜欢何金玉也选择帮助何不凡。 他所受到的关怀、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全都在骗他! 这个世界除了何金玉,根本不会有人真心对他好。 沉静如水的眼眸激起波澜,温热的泪花蓄在通红的眼眶打转,细白的眼皮轻眨,立刻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悉数滴在何不凡手背。 “赵小芸需要换肾才有活下去的可能,而我是你能唯一找到的匹配者,小岛那天你没能带走我,没过几天赵小芸死了。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记恨何金玉的?” 提起赵小芸,何不凡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我说过,我没有记恨金玉,我只是没有什么牵挂的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继续在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二代面前装孙子,干脆赌一把,赌你们也没有多尊贵,我一个穷乡下来的也照样能越过你们。” “你跟郎庄一样恶心。” “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这话被何不凡咬牙切齿的说出来,恨不得咬在嘴里磨碎了。 周霆琛的心彻底凉了,撕掉嘴角的创可贴,“既然这样,那就别再装出很关心我的样子,你如愿得到了一切,好好享受去吧!” 郎庄面色不虞地关上门,瞥了一眼周霆琛攥在掌心的“证据”,周霆琛察觉,警惕地凝视他。 “我会在意这些?” 郎庄压低眉眼,脑中不断闪过何金玉刚才离开的模样。 怎么什么话都没说?他听到这些究竟会怎么想,那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郎庄忧虑涌上心头,羸弱的身体撑不住这种精神压力,脱力歪倚着门框,低头咳嗽两声。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 庄园里的佣人人未到声先来,由于太着急在最后一阶台阶绊了一跤。 郎庄苍白的脸色微喘,皱眉道:“说。” 佣人被何不凡扶起来,惊恐道:“前院、何大少在前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李家二公子……他、” “他怎么了?”佣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急的周霆琛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快说啊!” “他、他把李二公子关屋子里,之后就打起来了!现在宾客都围在门口,怎么办啊大少!” 何不凡伸手拉他起来:“金玉没事吧?” 佣人眼神有些茫然:“门被反锁了,听声音……应该没事。” 门是被反锁的,他们也不敢贸然冲进去,就跟着管家在门口听了一会。惨叫声大多是李二公子的,剩下应该是屋里其他几位,何金玉的霸王行径是出了名的,而且当时他表情有点异常,过了一会屋里惨叫声愈弱,管家怕把人打坏了才让他来通报。 郎庄不以为然:“等他打完把李韩扬送医院就行了。” “啊?哦、哦。” 虽然何金玉的做法激进了点,但李韩扬也太嚣张了,就算何光败落,也不能指着人家的鼻子羞辱人吧。 而且这个李二公子平时趾高气昂,瞧不起他们这些下人,何大少这次也算为民除害了。 佣人这么想的。 周霆琛不放心,让他带着去前院一趟。 本该祥和的前院热闹非凡,灯火通明,鲜花簇拉出一条纤长的过道,绕过假山、草坪,庄严的别墅挂满各种鲜艳的横幅,散落的礼花几乎能堆成个小山。 周霆琛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大门,穿过空荡荡的宴会,挤开人群拉了一下门,果然拉不开。 “人呢!就看着事情这么闹下去吗!” 一个青年拍了拍他:“急什么,等人打完了自己不就出来了?” 周霆琛看了他一眼,“既然是来看热闹的,就不用再说风凉话了吧。” “也不算看热闹,里边挨打的是我弟弟。” “……” “咔哒”,门开了。 喧哗的人群瞬间被按下静音键,周霆琛迫不及待望去。 响着颤音的门页缓缓打开,何金玉顶着挂了彩的脸,弯腰从地面捡起外套,带血的手拍了拍上面的玻璃碎渣搭在肩膀,抬眼扫视一圈围在门口的宾客。 刚才还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人群顿时缩的跟鹌鹑似的。 被大闹宴会的郎家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还是强撑着打圆场,疏散了拥挤的过道。 “何金玉……”周霆琛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背,想触碰的手停在半空,不敢摸。 何金玉离开了宴会,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屋内,被白炽灯一照,李韩杨从玻璃渣里抬起惨白的脸,浓稠的血液自头顶下.流,染红他半边洁白的衬衫。 几乎不成人样的摇摇晃晃站起来,环顾一周已经昏死过去的酒友,怒吼一声疯癫似的猛捶地板:“何金玉你个疯子!畜牲,狗日的……你连何光都没了凭什么还这么猖狂,你算个什么狗屁东西!艹!竟敢这么对小爷……反正留着也是祸害一个,你才应该被关监狱一辈子!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 庄园前院一片喧闹。 寒冬的夜晚冷冽彻骨,青绿的坪地薄薄覆了一层白霜,折射着冷清的月光。 无人的偏僻小路飞快掠过两个人影。 “刚才发生什么了,怎么打起来了?” “你的手还有伤,衣服也不穿,等会起烧了怎么办!” “这个优盘你没拿,郎庄这个人狡猾,没有这些你赢不了他的。” “你等等我……” “何金玉!!” 何金玉丁点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周霆琛直接越过他堵住大门,半强迫将人截停。 “夜里冷,你先穿上衣服再走。” 脱了自己的大衣抬手披在何金玉肩膀,动作轻柔的擦掉他脸上的血渍,越擦他的眉心皱的越深,宛若白纸被墨水拓出的印子,挥之不去。 对不起。 周霆琛心想。 可这三个字堵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并非太沉重,而是不知道从哪开始道歉。 是从秋冰别苑开始?还是从何不凡开始?他已经做了太多对不起何金玉的事。 周霆琛吸了吸鼻子,难过的低下头。 借着稀薄的月光,喷泉流水汩汩,郎庄站在侧边,脸色更加雪白。 正在踟蹰地凝望何金玉。 呼啸的冷风穿梭在庄园各个角落,甚至灌进了何金玉的脊髓一路冲到头盖骨,吹得从里到外都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何金玉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抬起了下巴:“你们几个人联手也才勉强扳倒何光而已,我告诉你们,我还没倒,这件事还没完,你们好好想想后面该怎么办吧!” 面对何金玉,郎庄破天荒的无措起来:“对付你,不是因为何光,我、是因为私——” “私心?”何金玉打断他:“要拆散我跟周霆琛,以为这么做了我就能跟以前一样,多看你一眼?” 郎庄闻言睁大眼睛,下一秒便听见何金玉不屑的语气一字字砸在耳边:“你也配?” “不是,我、金玉!” 何金玉绕过周霆琛从侧门离开,黑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郎庄扶着石像要追上去,病弱的身体怎么能追上何金玉健步如飞的步伐?眼见人影离他远去,气急攻心,捂着胸口竟吐出一大口血! “金玉……” 鲜血瞬间染红半边喷泉,惊动了半个院子的佣人,一窝蜂全涌上来。 周霆琛不理会现下方寸大乱的郎家,出门坐上自己的车,一脚油门踩出去。 首都的冬夜又冷又黑,高架桥零星几辆车驶过。 周霆琛攥紧方向盘,脚下死踩油门,跟着何金玉的车辆一路来到他的新住处。 搬家了? 新住处是一栋别墅,亮着几盏灯,跟着何金玉的手下叫小理的还在忙着搬东西。 周霆琛下了车,打量着别墅,脸色瞬间变了。 这不是,之前他跟何金玉同居的地方吗? 他们闹掰之后何金玉一次也没回来过,没过多久,他也搬走了,这里就直接荒废了。 这怎么又搬回来了? 难道何金玉其实没那么讨厌他? 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周霆琛挑眉,想推门进去,但略一思忖,转身又上了车。 “大少!东西都收拾好了……大少您的脸怎么了?”小理一眼看到他脸上的血痕。 何金玉摆摆手:“小事,你回去吧,这些我来。” 小理欲言又止,可何金玉已经进去了,他走的一步三回头。 其实还是不放心何金玉,小理故意在停车场多等了一会,拦下从超市回来的故淼。 “你的东西都跟大少的一块搬过去了,你回去告诉大少,说小桃已经辞职,过几天就能来见他。” “大少回来啦?!”故淼还没高兴两秒,便狐疑:“你怎么没直接跟大少说?” “我一紧张忘了。” 故淼就更一头雾水了:“紧张什么?” 小理警惕观察一圈周围,把自己看到的跟他说了一通。 故淼听见“浑身是血”四个字,脸唰一下白了,抱着塑料袋就朝别墅跑。 何金玉原本是不打算出席宴会的,只是他在车里听到何金玉与周霆琛的对话,回到家劝了很久才把人劝到宴会的。 他初衷是不想让何金玉留下任何遗憾,不管是何种原因都有必要去做个了断。 可他没想到会整一身伤回来。 故淼悔得肠子都快青了,还没进门120就已经拨通了,然后跟刚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的何金玉来了个四目相对。 “大少,我听说你在宴会受伤了。” 故淼放下买来的食材,挨着何金玉坐下,小心翼翼牵起他血肉模糊的右手,眼泪啪嗒下来了:“我今天不应该自作主张劝你去的,对不起大少,你现在痛不痛?” “不痛。” “怎么可能,全是血。” “李韩扬的。” 何金玉叼着烟,抽出两张纸在手背一擦,血掉了。 “……嗷。” 故淼濡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茫然的眨眨眼。 他现在知道谣言是怎么来的了。 他十分尴尬的挠挠头:“大少没事就好。” 整这么一出,何金玉那点郁闷的心思也没了,恰好院子门铃响了,以为是小理回来了,何金玉摆手交给故淼,自己进屋洗澡去了。 故淼没多想已经回家的小理为什么又折回来,套上棉服就出门了,走到一半才察觉出不对劲。 小理……好像没这么高吧? 果不其然,周霆琛的声音在耳边乍起:“怎么是你,何金玉在哪,我要见他!” 故淼在离门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抄兜:“你不是说今天会揭穿郎庄的真面目?怎么大少跟李韩扬打起来了,你们究竟怎样才会放过大少!” “回答我,何金玉在哪!”周霆琛低吼:“把门打开,让我进去,我自己跟他说!” 故淼一惊,明显被他吓到了:“吼什么,大少休息了,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也很累。” 门外那道高大的身影顿了顿,沉默了会,问他:“你跟何金玉睡一起多久了?” 故淼扣手,“我跟大少是正经恋爱,肯定是慢慢互相了解,所以……一直是分房。” 话音刚落,周霆琛便嗤笑了一声,故淼吸了一口气,满脸怨气地盯着他,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一声松气的叹息。 “喏,这个给何金玉送过去,让他吃完再睡。” 周霆琛递进来热腾腾的宵夜,“何金玉胃里的毛病一直没好全,之前吃什么吐什么,你既然在这就照顾好他,明天我还会再来。” “你明天还来啊?” “我不来,难道让你一直住在这?” 故淼心里郁闷。 那岂不是明天也没安生日子了。 他盯着周霆琛手里的宵夜,眼底闪过一抹亮色,走两步接过来:“好,我这就送给大少,这些话我也会帮你转达的。” 周霆琛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抬脚离开这里。 呢子大衣被风吹起,周霆琛步伐沉稳,每一步都铿锵有力地踩在地面,离开的背影都在彰显他的愉悦。 故淼一根手指挑起冒着热气的夜宵。 大少不喜欢周霆琛,如果他把这东西给了大少,不是存心惹人生气吗? 看了眼远去的人影,故淼耸了耸肩,抬手扔了垃圾桶。 第35章 其实第二天周霆琛并没来,准确来说,是何金玉不见。自从郎家回来之后,何金玉便谁来也不见了,几乎是足不出户的状态。 “恭喜大少,一审旗开得胜。” 陈律进门,春风满面的迎上来。 何金玉掐灭了烟,颔首:“你功劳不小,等结案之后,咱俩再好好喝一杯。” 天台一角烟雾缭绕,何金玉吹了一会才跟他一块坐下,商讨二审要补充的证据资料。 “郎家法务部不是吃素的,多亏周霆琛当场翻供,指认了郎庄并提供一系列补充,否则郎家法务部的诡辩还真有些棘手。”陈律说着,观察他的情绪变化,见他没有不耐烦,便问道:“大少,您对周霆琛了解颇深,有没有把握他在二审不会再次倒戈。” 何金玉紧盯着文件,头也没抬:“没有。他这个人心机很深,我们要小心。” 陈律点了点头,不再对周霆琛这头深入探讨。 别墅天台紧锣密鼓计划着二审,楼下,小桃拽着小理几个人热火朝天布置别墅,往常冰冷的别墅眼下也开始张灯结彩热闹起来。 陈律走后,何金玉没心情管他们,又埋头抽起烟来。 冬日的白天透着冰冷灰败,枯萎的花草、死气沉沉的虬枝,一切都像褪了颜色的油画,唯独何金玉的眼睑透着诡异的殷红。 如果二审没有意外,他就能成功打赢这场官司,到时候尘归尘,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得,何金玉嘴唇发紫,眼皮什么精神的半阖。 “大少——” 人未来声先到,故淼径直冲他跑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腰,毛茸茸的脑袋不安分地蹭了蹭。 “大少,后院梅花开了,您陪我一起看梅花好不好~” “你执意选在这里过年,就是为了后院那颗梅花树?” 故淼怯生生抬起头,“大少怎么知道的……” 因为院子里只有你天天跑到后院看那颗破树。 何金玉想了想,换了句话:“猜的。”他拍拍故淼的头,打量这张清秀的脸蛋:“过年有什么计划?听说李安有部新剧,你打算演吗?” “啊?我啊?”故淼低头:“李安这种级别的大导演我连见一眼都难,如果能演他的戏我恐怕是祖坟冒青烟了。” 而且李安导演不拍烂片拒绝空降,很多有权有势的想往他组里塞人都被踢出去了。 何金玉掏出手机起身:“没出息。” 撂下故淼就去一边通电话了,故淼难过地垂下眼眸。 如果他能像周霆琛或者郎庄那样,或许就配得上大少了,说不定还能帮帮大少,起码不用当个累赘。 纵使能陪在大少身边,也不过是大少对他怜悯,否则他哪配得上? 故淼吸了吸鼻子,摸出身上响个不停的手机,是经纪人打来的。 他是个没有资源背景的小透明,经纪人几乎不和他联系。 故淼接电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 经纪人告诉他年后进组李安新戏,搭档是刚拿了国内三大奖的林知衍,还有……三个顶奢代言,五个高奢形象大使,最火的一档综艺也邀请他常驻。 他倒吸一口凉气,吓得手机都快掉了,反复跟经纪人确认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我还怀疑我是不是吃错药了,看来以后得叫你故先生了,好手段啊,这是攀上什么级别的大佬了?李家那样的?” 故淼搪塞过去,颤巍巍挂断了电话,心有余悸的转身,发现何金玉还在通电话,语气非常不耐烦:“过了两天好日子就真当自己高端了?是不是再过两天我见你们经理都得先打个报告?” “哪个顶流?我可不认识!一句话,要么他滚蛋要么他和你们一起滚蛋!” “是、是,我们立刻安排人与故先生所属公司对接……” 是大少给他的…… 顶奢代言是多少顶流奋斗的半辈子?他一个没戏拍的小透明五分钟不到到手三家,论谁看了也觉得不可思议,可偏偏何金玉就是做到了。 原来他在何金玉心里并非是一时兴起的玩物,他也是被真心对待的。 故淼眼角湿润,心里仿佛含着一个融化了的棉花糖,温暖的甜意顺着血液流入四肢百骸。 “上大学的第一天我就特别仰慕大少,您是我最崇拜和尊敬的人,我从来没有想过您会对我这么好……大少,您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故淼吸了吸鼻子,抹掉眼角的泪水,走过去伸手依偎在他怀里。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先天缺爱?这么点事就感动得要死要活? 何金玉心想道。 算了。 他当初让故淼留在他身边,不就是看中他重情重义,是个贴心的人吗? “跟着何大少,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何金玉的手伸到半空,停顿一瞬,生疏的放上去抚摸。 如果所有人都像故淼这样就好了。 故淼眼里含着泪花,闷声道:“谢谢大少。不过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我当初是为了能偶遇您才进了何光旗下娱乐公司的,既然现在得偿所愿,我想多陪陪您。” “呦呵,这么喜欢我?” 故淼抿嘴。 何金玉笑了笑说道:“除了三个顶奢必须去,剩下你自己看着办。” “嗯,大少还没吃早餐,我陪您一起去。” 何金玉这段时间都没什么胃口,有时候还吃什么吐什么。今天他胃里一点也没感觉到饿,索性不吃了,领着故淼去了后院。 “诶?下雪了!” 雪点悠悠落在故淼掌心融化。 临近除夕,天气越来越冷,这场雪越下越大,连续下了三天才停。 屋外一层过脚踝厚的积雪,小理带着几个大汉撸起袖子忙着在门口铲雪,小桃把自己裹得像个棉团子,朝故淼炫耀自己的等比例雪人。 何金玉穿了件深色编织毛衣,磨砂黑高领毛衣打底,晶莹的吊坠淬着碎光,衣领抵在他细白的下巴,一张隽秀的脸被衬得雪白。 “大少大少,梅花开的特别好,我闻着清香觉得您会喜欢,送给您!” 故淼笑的比腊梅还要红润,捧着一簇鲜艳的腊梅递给他。 何金玉不理解,为什么要拿他的东西送给他,但还是接下了,故淼缠着他要拍照,何金玉抱着还沾着雪花的腊梅,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生涩尴尬的笑。 到了晚上,以小桃为首,招呼他们几个架烤架,吃烧烤。 小理铲完雪,带着人开车到批发商那里带了两大车烟花,打算蹲点等除夕放烟花。 他们几个是同龄人,又在同一个人手下办事,话题自然很多,热火朝天聊到了半夜。寒冷的冬天吃完烧烤,喝了点酒,几个人直接上头不受控制,晕乎乎跑到二楼把书房里把何金玉也给拉出来了。 小桃手指乱指,脚下摇摇晃晃:“陪老娘一块玩游戏,不然别想走!” 故淼:“为什么要玩游戏,好幼稚啊。” “你懂什么!老娘要听八卦!工作里的牛马不吃点精神食粮我每天上班跟上吊有什么区别……” “有道理。” “……” 稀薄的雪花飘飘洒洒淋白了伞顶,有些落在宽厚的肩膀堆成一团,随着步伐的晃动洒落了一些。 踩的极重的脚印一路延伸到车库。 周霆琛穿着黑色大衣,在雪地尤为突兀,却与昏暗的夜晚几乎融为一体。 他撑着伞走到别墅外侧,乌黑的眼珠注视着什么,眼底倒影着摇曳的篝火,宛若此时他的内心,也迸发两簇名为“愤怒”的火苗。 他执着伞柄的手指收紧,发出咯吱的脆响。 自从一审结束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何金玉了。 为什么?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何金玉还不相信他的真心?还是不肯原谅他? 不仅如此,这个叫故淼的小白脸彻底取代了他的位置,跟何金玉倒是亲密的很,他在这里住了四年,何金玉可从来没陪他玩过这些…… 矮小的围栏阻挡不了他的视线,周霆琛满眼幽怨地盯着他们,好像电影里偷窥别人的幸福的小孩。 “你怎么在这?” 故淼抱臂,朝他抬起下巴:“大少不喜欢你,看一眼就烦,劳烦离开。” 周霆琛讥讽他:“在何金玉面前,你可不是这副嘴脸。” “那、那能一样吗,我又不喜欢你。”故淼放下手,警惕扭头,催促他:“趁大少没发现你赶紧走吧,否则让大少见了你他又要不高兴。” 周霆琛不解:“为什么不高兴?” “你忘了你对大少做了什么吗?” “……”周霆琛攥紧被大衣遮住的手,沉声道:“跟你这个外人没关系。” “是吗?”故淼抬腿跨过过膝围栏,在与他隔着一寸距离的位置停下,两人近的几乎能看到彼此脸上的汗毛。 “你看清楚了,跟大少住一起的是我,陪他吃饭的是我,连有资格吃醋的人也是我,你,才是外人。” 周霆琛脸色铁青。 凭借积雪反光,今天的夜晚并不算太黑,周霆琛依稀看到,故淼冲他挑衅得意的微笑。 他今天本来就是带着火气来的,被故淼点着一下算是彻底炸了他的雷区。 “你少在我面前得意,知不知道我跟何金玉是哪种关系?我们还没有分手呢,我依然是他男朋友,你才是外人!” 周霆琛甩掉手里的伞,一把将他拽来,额间的青筋暴起,整个人憋得面红耳赤,仿佛下一秒就能一拳将他砸死。 故淼下意识害怕,可表情却丝毫不怯他:“没分手?那你去告诉大少,你问他你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再说一遍……”周霆琛用力攥紧了拳头。 “谁在那里!”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被瞬间打破,周霆琛还在寻找这道熟悉声音的主人,而故淼已经快他一步推开他,后撤两步一声尖叫栽倒在地。 “何金——” “你怎么了?”何金玉冲到故淼身边,半跪着检查他身上哪里有伤。 故淼被扶起来,半边身子沾满白色的积雪,眼眶通红,似乎很害怕:“对不起,我好像又惹麻烦了。” “怎么回事?” “之前,您和周少闹了点不愉快,这个矛盾也一直没有解开,可是等会就是除夕了,我想着让周少先离开让我们好好过个小年,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但周少他……” 何金玉皱眉:“他就对你动手了?” 故淼咬着嘴唇,泪珠挂在睫毛,满脸委屈。 周霆琛满眼震惊,指着他吼道:“你跟着pub里哪个鸭子学的?自己自导自演摔的装什么装!” “周少教训的是。”故淼眨眼,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他低下头闷声道:“是我自己摔得,不关周少的事。” “你!” 他这些话无异于把周霆琛架起来,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周霆琛胸口起伏,没好气道:“我不会干这种事,你爱信不信!”—— 作者有话说:小周:又来一个死白莲(白眼) 跑西湖玩了,鸽几天 第36章 场面直接僵持在这里。 何金玉扭头叫来还在围着篝火起哄的小理他们,本来被酒精麻痹后神经处在慵懒状态,看到何金玉冷下来的脸,一群人立马清醒了,一刻不敢耽误送故淼回去。 故淼小幅度抗拒,但无果,还是被拉走了。 小理溜圆的眼珠子来回转,迅速理清局势,伸手拦在他们二人中间,“周先生,我们大少实在不方便见面,请勿再来纠缠了,大家相识一场,不要让大少为难。” 周霆琛觑了一眼横在胸前的手臂,语气发硬:“这话让你们大少说,让他亲口说不想见我,否则我天天来!” 作为何金玉的贴身心腹,周霆琛跟他老板的那些事也是略知一二的。 小理转头看老板的意思。 何金玉摆手让他退后,侧头靠近他,低声嘱咐了些什么。 小理点头,快步离开这里。 空荡的外墙刮过卷着碎雪的寒风,何金玉浓密墨黑的睫毛顿时挂了一层白霜。 他们都在沉默,似乎在等对方先开口。 周霆琛在他脸上没看到想象中的欢喜,心里不是滋味的靠近,抬起通红的手指扫过他的眼睫。 “别郁闷了,二审一定会成功的。” “是郎庄让你这么干的,还是何不凡?” “……你不信我?” 何金玉深深吸进一口冷气,再缓缓吐出来。 跟周霆琛纠缠这么多年,从初识好友到决裂、从针锋相对再到浓情蜜意,最后沦落到隔着仇恨,见一面都像在彼此身上捅刀子。 有些话说多了,他也疲倦了。 “信过,我曾经最信任的就是你,任何人背叛都不至于让我弄成这幅熊样,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 周霆琛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手,握在掌心:“你放心,这场官司我会动用周家所有资源帮你赢下来,郎家我帮你对付,一定不会放过郎庄,至于何光……我会再想办法,总之你再信我一次!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之前真是我犯浑才骗你,我喜欢你,我一早就喜欢你了,何金玉你知道这次我是真心的。” 何金玉的手已经冻透了,紧紧握在手心怎么也捂不热,周霆琛通红的手腕紧张的颤发抖。 他怕这次挽留不了人,也不顾及所谓脸面自尊,什么话都说了。 “这次过完年我也才23岁,我的阅历太少了,被有心之人欺骗也很正常吧?而且谁没有犯错的时候,我现在已经尽全力弥补过错,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 “我打算和故淼试试。” 何金玉打断他的话,周霆琛眨了眨眼睛,似乎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什么?” 这一次,他低沉的声音已经有点微妙了。 何金玉眼皮微垂,回想起和故淼相处的日子,语气生疏而认真:“故淼这个人没什么大背景,父母我也都知根知底,在我眼皮子底下翻不起什么大风浪,况且,故淼对我很好,虽然有些地方不能跟你比,但人哪有十全十美,我觉得他不错就足够了,所以我打算打赢官司后就宣布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周霆琛心里慌张的没边,眼底慢慢浮出赤红:“你喜欢他吗?” “感情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何金玉毫不犹豫抽回手,嘴里的话落在周霆琛心里,比除夕前夜的夜晚还冷。 “就像当初对你那样不是吗?” 而且周霆琛说喜欢他,那就表明这方法是有用的,可以适用于任何一个人身上。 “我跟他不一样!”周霆琛心里揪痛,难受的几乎喘不上气:“我们……还有协议!对,尾款我还没给你,名义上和法律上我才是你的伴侣!你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周霆琛痛苦的绯红顺着脖子往上爬,下颚因情绪激动爆起血管,他一把抓住何金玉,赤红可怖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声音欲泣:“我不同意分手!也绝不会把尾款给你,你休想甩开我!也休想……不喜欢我。” 状若白点的雪花从漆黑的夜幕悠悠然落在二人中间,接着,悠悠荡荡的雪花漫天飘舞。 雪又开始下了。 “你说话啊,何金玉,你说话!!” “周霆琛!放开大少,不许胡来!” 远处传来小理的警告,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彪形大汉,猛冲出别墅跨过围栏一左一右一把摁着周霆琛试图将人拉开。 周霆琛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死死扣着何金玉,四五个人合力才勉强拉开两步。保镖已经大汗淋漓,而被牵制的那个人即便被摁跪在雪地里,依然不停挣扎,双眸像被泼了红漆似的,眼底窜动暴怒的烈火。 “不想让我纠缠下去,那你说不喜欢我,说最讨厌的就是我……你说啊,何金玉,你现在就亲口告诉我!!” “当初是你先纠缠我的,是你先说会喜欢我一辈子,你不能就这么对我……” 五个保镖吃力的把人拉住,有几个脸上还挂了彩,奈何这人跟发了疯的野兽似的,他们生怕哪下松懈周霆琛就冲过去了。 别墅里只留这几个人手,控制不住就难收拾了,所以小理出来前先报了警。 “大少,东西都在这了。” 何金玉抬起通红的手指,他双手递上文件袋。 打开,是一份被签过字的协议。 对,就是这个。 当初何金玉逼着他签下的合约! 周霆琛双眼放光,比看到了能救命的希望还激动。 浓黑双眸倒映着何金玉恍惚的神情,低头看着协议,好像也在回忆。 下一秒。 “嘶——” 协议明晃晃被从中间撕开,再被对折重新撕开,如此重复几次,直到彻底碎成纸屑。 周霆琛的表情随着他的动作完全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扬起的手。 白花花的纸屑与飞舞的雪花融为一体,自天飘落。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得对,几个月而已怎么会对你说忘就忘。”何金玉抬起眼皮,融化了的雪花濡湿他的睫毛,“协议被撕,我单方面毁约放你自由,以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用不了几年我会把你彻底忘了。” “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今天就让你死心,我确实还喜欢着你,但不重要,因为真心是最不重要的东西,我会尽快跨过这道坎,把你权当是个屁放了得了。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我对你已经很有耐心了,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 白皑皑的大雪深深覆盖了这座城市,也熄灭了周霆琛不甘心的怒火。 他停止了挣扎,脸色苍白,无力地跌坐在碎纸屑铺满的雪地里。 “小理,明天叫上人手,把院墙加盖,盖到没人能进来为止!” “好的大少。” 没人再停留,随着何金玉一起进了别墅,昏暗的路灯也被积雪覆盖,灯芯闪烁两下便不再亮起。 周霆琛呆愣愣地捡起一片纸屑。 结束了,他们一切都结束了,何金玉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 此消彼长的警笛由远而近,尖锐的鸣笛划破阒寂,警车在雪地急刹出一道黑色拖痕,穿着制服的警察迅速包围凌乱的现场,银质手铐在雪地折射一道刺眼白光,在周霆琛木然的眼底一闪而过。 “有人报案私闯民宅,都配合走一趟吧。” “……” 少时,别墅外围又恢复了往日寂静。 雪越下越大,快速覆盖几人拉扯过的痕迹,凌乱泥泞的场地恢复如初,仍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这是首都近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冰冷的冬季。 小桃醉的不省人事,小理配合警方回警局录口供,刚才还热闹的别墅又冷清起来。 何金玉抵着壁炉,遥望窗外落雪,不由得又摸出烟盒,不过想起前不久医生对他的戒烟戒酒嘱咐,还是把抽出一半的烟盒塞回去。 姓周的还不值他浪费一根烟。 “大少,”故淼步伐缓慢,像是还没从巨大惊吓中出来似的。 “人都走光了,别装了。” “哦。” 故淼有点不知所措。 虽然刚才陷害的手段很粗糙拙劣,但何金玉竟会帮他打掩护,心里是非常受宠若惊的。 原来被何金玉偏爱是这种感觉,是非对错不论,只有无条件的偏袒,也难怪,他经纪人曾说过“不要招惹顶头老板身边那个姓周的学生,那是你万万得罪不起的”,那段时间,他路过周霆琛的学校都是绕道走。 他很久前过周霆琛一次,这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只有“冷淡”,那个时候的周家已经破产,周霆琛却从没对谁低三下四过,也不曾遭受到谁的羞辱,现在想想,是否也有何金玉的“偏袒”呢? 就像他现在一样。 故淼目光神游,两颊浮现羞赧的绯红。 壁炉的火堆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何金玉被冻透的身体回暖了一些,看到他莫名其妙的害羞,眉头下压,露出一种微妙的警惕。 一道急促的电话铃打破了尴尬。 “哦,我在家,热搜?我下午还没来得及看手机,什么事……”故淼羞涩的红晕还没褪去,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惊恐地望向何金玉:“怎么会这样……” 何金玉眉心一跳,脸色凝重起来- “热搜是你干的?”何不凡直面质问。 放大的手机屏幕几乎贴在脸上,一连数十条#爆#词条高高挂起,每一条都带着何金玉的大名。 郎庄风轻云淡用手指拨开他的手,继续擦拭平放在大腿的吉他。 “Istoodbytheriverandsawyourshadowinthewater~ 如果我在临水照影时想起你 Then, 那么 willyoufeelmystrongyearning……” 你会感到我强烈的思念吗? “……” 悠扬的音乐娓娓道来,郎庄坐在轮椅里抱着吉他,沙哑的音色与黑檀木低沉的声调交错出一副褪了色的回忆画卷。 唱歌时的郎庄不似平常,褐色的头发柔顺垂落,有些搭在耳尖,整个人沐浴在发白的昼光中,琥珀色的双眸笼罩着一股怎么也挥之不去的忧郁。 他现在很难过? “我真的看不懂你究竟想干什么了。” 若是毁掉何光还勉强有话可说,可这次针对何金玉的黑热搜他是真不明白,他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现在网络力量何其强大,短时间内覆灭一个小型企业也不在话下,现在数个平台都在挂着关于何金玉包养故淼、故淼资源咖、何金玉的为人详细信息被相继扒出,前不久船务坍塌事件也被拿出来岁月史书。 讨厌一个人,连他呼吸都是错的。热搜风起云涌,何金玉被推向风口浪尖,舆论一边倒式的都在讨伐他。 线上还好,手机一关啥事没有,可线下呢?何金玉风光无限的时候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会放过他? 何不凡找人做的公关面对洪水猛兽的攻击也不过杯水车薪,无奈之下,他只好来找郎庄。 “金玉和周霆琛已经分手了,你还不满意?” 郎庄停止弹奏,布满厚茧的指尖拂过琴弦:“幼年我很喜欢街角琴店的一架钢琴,可它陪老板长大,不管我出多高的价格老板也不肯卖给我,我坚持了许久都未果,但是,它后来还是永远离开了那家琴店。” 何不凡:“你买回来了?” “我让人趁天黑砸了店,连那架钢琴一起被砸了个稀巴烂。”郎庄嘴角虚弱地扬起浅笑,深邃的眼神温和起来:“这把吉他是金玉送给我的,我很喜欢,就像琴店老板那样,不过,若是有人要执意抢走它、而我也保不住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亲手毁掉。” 他得不到的,谁也别想碰- 送走何奕和宿凤,何金玉筋疲力尽倒在床上。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雪停之后,寒冷的日子才算真的到了,屋内温暖与窗外的冰冷形成温差,洁净的窗户氤氲起一层朦胧水雾,细密的水汽汇聚成豆大的水珠一划而下。 何金玉在昏暗的光线中眨了眨木然的眼睛。 突然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爬着小腿蠕动,没等何金玉一脚踹上去,故淼捧着夜灯甩了甩凌乱的头发。 “怎么没去睡觉?” “被你们争吵的声音吵醒了,我猜大少现在心情肯定很难过,所以我想过来陪陪您……叔叔阿姨也真是的,就算您不同意撤诉,也不能直接动手打人嘛,今天还是除夕……” 故淼趴在何金玉胸口,心疼地抚摸左脸那道淡粉的指印—— 作者有话说:①Istoodbytheriverandsawyourshadowinthewater. Then,willyoufeelmystrongyearning原意为:我站在河边,看到你的影子在水里,那么,你会感觉到我强烈的思念吗? “如果我在临水照影时想起你。”改自汪曾祺《人间草木》里一句:若我在临水照影里,想起你。 第37章 何金玉动了动腮帮,左脸立刻传来细密的痛感。 他铁了心不撤诉要把何不凡送监狱里,这可是触碰了他爹娘最大的逆鳞——兄弟阋墙,而且还闹得满城风雨,气的连今天除夕都不过直接上门来了。 但他认为这二老就是看一审的时候他占上风,觉得何不凡又受欺负了。 有时候他也觉得烦,一审没赢那是何不凡自己没本事,他爹娘不想着去帮养子,反倒来为难他这个亲生儿子,如果赢下一审的是何不凡,他爹娘也会这么扇何不凡一巴掌吗? 何金玉呼出一口气,心口发闷。 “没事。” 算了,这一巴掌也不能全怪他爹,刚才自己语气确实有点冲。 故淼眼睫下垂,悻悻收回指尖,即便他与何金玉已经算恋人关系,有些事情也不能细问,何况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何金玉开心点。 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何金玉抬手,在黑暗中摸索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哄婴儿似的轻轻拍了拍。 “过完年就搬出去住吧,我打算把这栋别墅卖了。” 故淼讶然:“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我可以帮忙吗?” “不是,何光破产不代表我落魄了。”何金玉眨眨眼,道:“这破房子我看着心烦,过了年我带你去白玉为堂住,那儿景致好,安静。” 故淼听说过这个地方,是给膏腴贵游的专供庄园,听经纪人说过曾有位顶流好高骛远冒充庄园贵宾以求能诈到更多高奢代言,被网友扒出来第二天就被软封杀,现在混的还不如他,据说是庄园里的某位大佬看到了热搜,避免被拉低庄园身价做的。 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故淼觉得像郎庄、何金玉这些正经二代们是不太愿意和明星有过多接触,起码是在明面上不愿意。 虽然现在热搜已经被何金玉压下去,但事后何金玉也没想着跟他做切割保全自身,还计划带他去白玉为堂,故淼难免鼻尖涌上一股酸热。 “周霆琛真的太过分了,下次我要帮大少出气,揍他一顿。”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何金玉噗嗤笑了:“就你?那小子打起架来跟头牛似的,你在他手里跟小孩似的,万一打伤了还得把你送儿科去。” “我、我!”故淼被揶揄的面红耳赤,整个人腾地一下弹起来,对上何金玉挑逗的眼神,故淼不好意思地低头:“大少就知道开我的玩笑,我去做饭了!” 动作缓慢地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来,夜灯的暖光里,故淼那张清俊的脸庞多了点期待:“今晚0点大少会陪我一起放烟花过新年吗?” “要不要叫上小桃她们陪你?” “她们还有自己的事情忙,”故淼抿嘴,“就咱俩行吗?” “嗯,你看着弄吧。” “那我去准备!” 故淼展颜一笑,轻手轻脚离开了卧室- 周霆琛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的警局,也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只是觉得一眨眼自己在被审讯,一眨眼已经一只脚踏出警局门口。 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夕阳橘黄的背影在天际残留一抹,微弱的夕晖落在眼底随着身影晃动。 “周哥!你怎么才出来?你被关起来的这半天外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哎哟……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你快摸摸我的胸口还有没有心跳。” 蹲在门口多时的陈聪兼胡乱拍掉羽绒服上的雪,看到救星似的冲他跑来,吸了吸通红的鼻尖,拽着他的手作势就要捂胸口。 周霆琛推开他的拉扯,心不在焉问道:“说吧,什么事。” 陈聪兼被他推得退后两步,本来两个通宵都没合眼,这下也来了火:“哎不是,你昨晚哪去了?我听到你被扣在警局差点吓死你知道吗?周霆琛你能不能爷们一点,不就是分个手吗?怎么比死了亲爹还难过!” “我没跟他分手!”周霆琛低吼,似乎十分痛苦:“……是他,是他先抛弃我的。” 陈聪兼吸了口冷气,对着周霆琛这幅衰样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叔叔除夕接到你被关进警局的电话差点仰脖栽过去,现在阿姨还在医院照顾呢,要不是正好赶上我旅游回来,你连年夜饭都吃不上!” 说起周父周母,周霆琛才有了点反应:“他们二老——” “就是被吓着了,医院躺几天就没事了。” 陈聪兼非常郁闷的点了根烟,刚染的粉毛都愁白了两根,“周哥,我知道你喜欢何金玉,但既然已经分手了就听兄弟一句劝,借这次机会干干净净跟人断了,爱一个人不能只凭感情的,有时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比起何金玉或许何不凡才是你的良配。” 周霆琛摇了摇头:“他不是好人。” “他不是好人?” 陈聪兼徒手掐了烟头,伸手朝富人区的方向一指,两眼喷火:“难道那个何金玉就是好人了?之前觉得他有本事是个人才叫他声何哥,也以为他会真心对你好,可结果呢?他竟然在背地里给我们玩阴的!现在我们公司都他妈乱成一锅粥了,年末接的大单临近后期,研发小组跑了一半以上的核心骨干,跑就跑了,还带着数据跟核心理念跑的!” “我先找人补上也来不及了,马上要交货到时候我怎么跟客户交代!这些且先不说,就算逾期也得交货,也就是说还要继续拿钱开发,他妈公司账上一时半会哪能弄来这么多资金?” 他吸了吸鼻子,嗓音是咬牙切齿也盖不住的哽咽:“我没有办法,只能去到处联系那群骨干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他们告诉我是何金玉把他们挖走的,是他故意让那群人在工期最关键的时候跑!你在这伤春悲秋,何金玉早就把我们往死路上逼了,你想想资金周转不开公司会怎么样,跟着我们打拼的那帮兄弟们会怎么样!” “怎么可能!”周霆琛不相信,突然激动起来推开他,“他不会这么做,一定又是郎庄在陷害他!” “周霆琛!你清醒一点吧!” 陈聪兼对着他的背影怒喝道,虽然愤怒,但他又何尝不跟周霆琛一样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何金玉给他们下了一个最阴险的套。 “他们根本不怕查,近期所有大笔转账全部来自于香港的一个空壳公司,法人是何金玉的心腹之一,就是那个叫小桃的,何光破产后她被何金玉安排进朋友的总部,前不久又回到何金玉身边了。他们还说这只是个开始,何金玉势必要把我们几个整到家破人亡。” 慌张的脚步立刻顿住。 陈聪兼匆匆跑到停在街道的路特斯,从副驾里抽出一个档案袋毫不犹豫几步过来甩到周霆琛身上。 “你自己看看吧,他都对你做了什么好事!我们所有人这几年的努力……都快被他给害死了!!” 陈聪兼痛心疾首的怒喝,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一拳挥醒周霆琛。 “……” 那些黑纸白字罗列清晰的纸张被捧在手里厚厚一叠,无比沉重。 周霆琛刹那间整个人彻彻底底的凉了。 何金玉真的不给他一点机会吗? 怎么会这样?以前何金玉只是嘴上说着玩玩,怎么会动真格的? 他明明都认错了,他已经在改正了!何金玉不是说喜欢他吗!为什么…… 原来都是他在自以为是,不肯接受现实,何金玉根本不打算原谅任何人,也从来没想过重新开始,那天车库里的话……都是真的。 周霆琛就静静伫立在那里,捏着文件的手指用力到发抖。大雪刚过,城市白皑皑一片,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衣角沾了点碎雪,在苍白的雪景里是那么的伤感与孤寂。 过了很久,天边最后一抹彩色的晚霞被夜幕覆盖。 陈聪兼看到周霆琛慢慢蜷缩蹲下,掌心抵着额头,无声地哭了。 寒冷的冬夜无比阒寂,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周霆琛极力抑制悲伤,但偶尔漏出的哽咽听着又是那么清晰。 陈聪兼没有去安慰他,他出去几个月,对国内的事情只是道听途说,并不明白只是一场分手,周霆琛何必这么难过。 “喂?我是周霆琛的朋友,他就在我旁边,有事你说吧。” 周霆琛的电话在陈聪兼兜里响了,他打开听筒,那头立刻传来惊恐凄厉的叫声: “别墅、别墅着火了!还有人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听人说是何金玉,火势太大了我们进不去,消防还没来得及赶到,他现在可能已经、已经……”- 何金玉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故淼在夜灯下恬静的脸,而他正躺在沙发小憩,摆在小餐桌的鱼肚煨火腿、鸡汁羹、龙舟鳜鱼冒着热气,浓郁饭香味让何金玉皱起了眉头,忍下了呕吐的冲动。 “我怎么睡着了?” 故淼闻声,十分心虚地扣下画板,“我做好饭您说等会再吃,然后就躺在沙发睡着了。” “你在画什么?” 故淼抿嘴,硬着头皮递过去。 “哟,这画的是我呀!” 何金玉拎着画板左看右看,还挺欣赏。 “胡乱画的……”见他没嫌弃,故淼松了一口气。 “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我好找个角度,这姿势也太难看了。” 故淼捂脸,“因为大少睡着的时候特别好看。” “那确实。”何金玉哼哼两声,继而又将目光放在故淼的画作,没过一会,微微皱眉:“这画风有点眼熟啊。” “我之前在仓库废弃的房间看到了这些水彩,还有散落的一些旧画纸,我想应该是它主人遗弃的就参考——” “……” 越说,何金玉的脸色越沉一分,故淼反应慢半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悻悻闭了嘴。 这别墅里连个管家都没有,能把这些遗弃在仓库的……只有曾住在这里的周霆琛了,在这种时候提起,就算他是无心之失,也难保何金玉不会多想。 落日悬挂在窗边,彩色的晚霞被傍晚灰蒙蒙的雾气遮盖,何金玉的眼底也是灰扑扑一片。 他沉默地掏出了烟盒。 “我说错话了。”故淼说道。 打火机“嚓”一声划出火焰,宛若沉静气氛中的一声轻叹,何金玉道:“你自责什么,这事早就翻篇了,一味的拘泥过去无法变得强大,只有不断向前看才能把那群背信弃义的玩意踩在脚下,一场破产就让我彻底认清身边人的真面目也不亏。” 他抬手一戳故淼耷拉的嘴角,翘起一个滑稽的弧度,“我刚阴了周霆琛一手狠的,他现在啊估计气的忙着骂我呢,我现在开心还来不及。” 即便得到安慰,故淼也笑的勉强。 “咦?怎么烟没了。” 空烟盒被甩进纸篓,何金玉拉开装烟的抽屉,同样空空如也。 “商场还没关门,去帮我买一盒吧。” “可是,医生才嘱咐了要少——” “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何金玉颔首,给他一个宽慰的表情:“外面冷你开我车去,我再睡会,攒攒劲等会跨年。” “行吧。” “等会!” 故淼转身,何金玉严肃地嘱咐道:“冰箱可乐也没了,再稍一箱。要冰的。” “……哦。” 由于上次挨那一脚留下病根,还没修养彻底加上何金玉近期心情大起大落,胃里又开始痛起来,初步检查是胃病,最忌讳抽烟与辛辣刺激的食物。 抽烟和冰可乐都是要忌口的。 故淼不情不愿的出去,心想等会就装模作样逛一圈,回来直接说商场关门早交差,大少对他好,不会在意这件小事的。 “嘭”! 低沉的天际炸开绚烂花火,在故淼澄澈的眼底转瞬即逝,很快噼里啪啦的烟花摩肩接踵,斑斓的光芒瞬间点起首都的活气。远方传来人群的欢声细语,家家户户亮起喜庆的灯光,噼里啪啦的鞭炮此起彼伏,混合在一起宣告着新年的临近。 故淼缩起脖子,整个人缩在温暖的羽绒服里,眼底不禁也充满了对新的一年的期待。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他嘴角带着笑意,抬手满足地摸了摸何金玉送他的围巾。 脚步声渐远,小路稀薄的白霜被踩出一长串脚印,故淼哼着歌离开了别墅。 第38章 “何、何金玉……何金玉!!!” “哗——!!” 铺天盖地的火海吞没新年夜的喜庆,瞬间点亮了半边天。城市一角,矗立富人区中央位置的一座别墅莫名失火,警方立刻在现场拉起警戒线,张牙舞爪的大火吞噬承重墙,第一轮巨大的坍塌呈圆形向四周扑过去,人群四散尖叫。 消防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急促的闪红宛若洪流迅速淹没周围的惊叫,刺耳的呼救、急促的警笛与滚滚黑烟缠绵交响出绝望的颂歌。 火海最后一次坍塌中,何金玉彻底失去意识,人群喧嚣与警鸣声在脑中愈来愈远,如潮水般褪去- 再度睁开眼睛,他已经回到了何家。 此刻正安然无恙躺在卧室。 左手边的床头柜还摆着五年前的日历,何金玉强忍腹部绞痛坐起来,目光犹疑地环顾一周。 他不是死了吗? 房间陈设依旧,窗外雪白的亮光大面积斜铺地板与墙壁,古典挂钟正老神在在地转动指针。 “滴答” “滴答” “……” 好安静,不对劲。 何金玉下意识检查身体,除了腹部疼痛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而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假如昨晚没死在火海里,那他身上大面积的烧伤为什么不见了?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死了? 很快,腹部传来疼痛难忍的撕裂让他排除了这个可能。 何金玉掀开被子,忍者腹痛赤脚跑到窗边推开玻璃。 景林园林叶葱郁,虫鸣螽跃,假山缓缓淌着清水,和煦的春风夹杂午后温暖的阳光扑面而来。 何金玉呼出肺腑彻骨的寒气,感受着指尖缠绕的暖风。 他想,他可能是重生了。 回到了五年前刚创建何光的夏天——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 这太诡异了。 何金玉换了身像样的衣裳,弯腰对镜捯饬发型,镜子里,是一张初出茅庐青涩未褪的脸,彼时的他还是个心比天高、踌躇满志要在首都闯出自己名堂的小年轻。 五官要更加凌厉,重生后也冲不散眉眼间聚拢的戾气,旁人光是看一眼都要退避三舍。 难怪何不凡怕他。 何金玉撑着洗手台,脸色肃穆。 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重生这种玄学事件还是让他足足消化了十分钟。 这种事他倒不觉得惊悚,既然发生了那就接受,反而,他是一个很务实的人,老天爷给了他这么好的机会,绝不能白白浪费了。 他心里打着算盘,心不在焉的下了楼。 看见他下来,何不凡忙不迭起身:“金玉,这么早就起了,感觉怎么样?胃还痛不痛……实在抱歉,我昨天只是想带爸妈去香港散心,实在不知道你竟然会被送进医院——” “你有完没完?” 何金玉被他吵得耳蜗疼,不耐烦的打断他:“婆婆妈妈的。” 他记得这事,五年前他第一次谈了个大项目,格外重视,好死不死几个合作方一个比一个能喝,他昨晚直接被灌到胃出血,送医院急救需要家属签字,偏偏赶上他们一家三口去香港,偌大个首都连个能给他签字担保的人都找不到。 好在血出的不多,小桃给他签了字,上一世,他因为这事把何家闹得鸡飞狗跳,气的半年没接这一家人的电话。 何金玉一声不吭坐在餐桌侧位,何不凡顺势给他盛了一碗养胃的热汤。 加了黄芪和猴头菌,大火跟母鸡一起炖沸,再开小火煨两个多小时,浓香的鸡汤上面又撒了点葱花点缀,油亮的汤面倒影了他苍白的脸色。 不仅鸡汤,桌上的菜系大多是半流食,都是他能吃的,以何不凡的性格,大概凌晨就起来准备这些。 上一世在他会理所应当享受何不凡的讨好,而现在,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何金玉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鬼使神差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死在大火里,你会怎么做?” 何不凡一愣,明显慌了:“你误会了金玉,我没想过这么极端的问题,昨天、昨天晚上真的是意——” “回答我。” “……我应该,会帮你善后,然后安慰爸妈不要太伤心之类的。”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何金玉的脸色,生怕哪句话又惹这位霸王不开心。 半晌,他也说不上来何金玉的反应,好像在回忆,仿佛真的经历过这件事,又好像在笑,嘴角扯出一个极为嘲讽的弧度。 何金玉:“错了,他们才不会伤心。” 他们只会失望,觉得我这种人恶事做尽,死有余辜。 何金玉头微微低垂,眼皮半阖,遮住眼底淡淡的落寞。 昨晚火光冲天,烈火逐渐将他吞噬,虽说现在已经重生,完全有能力改变未来,可那场大火在他心底留下了一块灼痕。 一块名为“亲情”的伤疤。 那晚除了消防员,真心不想他死、拼命救火的人只有何不凡。 竟然是何不凡…… 他闭上眼睛,一切悲痛都与这声叹息被悉数吐出。 再睁开眼,他又恢复方才的沉静,伸手接过他的鸡汤:“谢谢,辛苦你了。” “……” 一句话宛若一道闪电,何不凡整个人如遭雷亟,一屁股跌坐回椅子,反应了半天才磕磕绊绊道:“没、没关系,不辛苦,不辛苦……” 一段一个人兵荒马乱的对话结束,何金玉低头安静喝汤,而何不凡眼珠子控制不住地往他那拐。 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照平时早冲进厨房拿刀砍人了啊…… 何不凡又偷偷摸摸观察了一会。 “看够了没有?” “没!啊不是,那个小桃她们应该在公司忙吧?要不要下午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何金玉想也没想拒绝了。 上一世就是因为推何不凡摔下楼才被何奕送去秋冰别苑,结识了郎庄、李韩扬和周霆琛,最后给自己招惹来了一系列麻烦,窝窝囊囊的死了。 何不凡是一切的源头,虽然说现在避开他为时已晚,但起码不用跟周霆琛再扯上关系了。 而且,他还需要点时间适应。 去医院的路上,何金玉让小理去何家,把剩下的那点东西全都搬出来。 “何总,有些是按照您习惯定制的贴身物品,日后您若在何家小住恐怕会有点麻烦。” “搬吧。” 何金玉挂断电话撂了手机。 去医院复查了一次并没有大碍,回去静养段时间就行,医生特地嘱咐他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珍惜身体,很多人都觉得年轻身体机能好恢复的快,最后喝死在酒局的也不在少数。 何金玉深有体会,上一世,他为了跑业务连十几种不同的高度酒混一块都敢仰脖干的,在酒场里出了名的不要命。 “不会了,哪天再被人一脚踹出胃穿孔我可就赔本了,我是个商人,不喜欢干赔本的买卖。” 拿了单子,何金玉就回到了公司。 他昨晚陪酒陪到胃出血的事情迅速传到合作方的耳朵里,虽说这里面有故意刁难何金玉的心思,但人真出事保证他们几个吃不了兜着走,项目的事也不敢再耽误,今天一早合同就送到了何光。 电梯门打开,何金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来,他表情淡漠,额发斜拢一侧,白面黑衬西装外勒了条两指宽的铂金纯黑腰带,腰细腿长,走路带风,浑身透着放荡不羁的张狂劲。 重来一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董事会那几个老狐狸是怎么趁何光危难反咬他的,何金玉记得清清楚楚,心里已经在默默盘算怎么收拾那群老不死的了。 心里想着,何金玉挽起袖子,被黑金衬衫衬得白皙清瘦的手腕推开玻璃门。 下一秒,李韩扬激动地从沙发弹起来:“何哥!” 空气中的死寂一闪而过。 何金玉勾了勾唇,不疾不徐:“李韩扬?” 背对着门,沙发的另一侧,郎庄喝了口茶缓缓放下茶杯,这才起来,“听说你进医院了,韩扬担心的不得了,正好我也凑个车,跟着他一块来看看你。” “得了,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可好得很。”何金玉眼睑微微眯起,笑了:“不是我说你们怎么不等年后放完假再来?人何不凡都比你们动作快,昨晚我刚出医院人就把我接回家伺候去了。” 何金玉照常上去跟他们打趣了几句,目光已经悄悄放在了李韩扬身上。 这时候他远没到在首都翻云覆雨的程度,李韩扬自然不敢贸然抓来何不凡给他打一顿,只嘴上帮他骂两句出出气。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因为昨晚那一出这个项目也不会推进的这么快,也没白费我这几个月的奔波。其实啊,不光是我,连政.府也在悄悄跟进,要真把这事办好了,何光以后风光的日子可就不愁了。” 其余人被他挥退,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三人。 何金玉过去在与他们隔了个茶几的沙发坐下,翘着二郎腿,手肘支在靠背撑着后脑勺,看向李韩扬:“你上头那个哥前不久不是把你母亲从族谱里踢出去了吗?这两天我正想着这事呢,过两天峰会我就帮你骂他两句,咱伯母好歹为李家鞠躬尽瘁几十年,结果说踢就踢,李老大可真是寒人心啊。” 李老大的妈前脚刚死后脚二房和二房肚子里的李韩扬就进门了,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李老大在李家可谓是叫天天不应,但好在争气,早早抢在李韩扬之前把控李家绝多数家产。 从小受她们母子的白眼和欺辱,现在攻守易形,老头子躺在医院,二房没有话语权,没人管的李韩扬的日子也只是表面风光。 他甚至怀疑李韩扬后期的疯癫是不是被李老大给折磨的。 李韩扬虽然不忿,但又无可奈何,“也不知道那个野种哪来的人脉,竟然能抢到这么多好资源,让爹都高看他一眼!” 说到这,李韩扬突然悟到了什么似的,连忙抓住何金玉的衣角,“何哥,你刚谈成了一个大单子,也带带我吧!你不是经常跟国土部的那几个人吃饭吗?肯定知道他们手里有哪些项目的!” 何金玉前倾,手搭在他的肩膀拍拍:“没有,滚远点。” 李韩扬当场就开始闹腾他了。 观看全程的郎庄倒是很安静,喝茶时的眼珠微微上移,似乎在盯着李韩扬肩膀搭着的那只纤细莹白的手,深邃的眼眸被升腾的情绪加深冷意。 何金玉被他软磨硬泡的脑子疼,抬脚踢开他。这时,沉默了半天的郎庄开口了:“金玉,你别逗韩扬了。” “不是我不想给,他们里边有个姓黄的确实在负责深城项目的招标,只是投标的人只有周家,国土局也属意周家,人家虽然面上没明说,但都默许这个项目为周家的囊中之物,我也没办法。” 说着,他还佯装惋惜:“算了,等下次首都哪里有分红多的项目我再帮你物色物色。” “深城的……”李韩扬若有所思道。 深城是个好地方,富的流油,何金玉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创办何光的第一桶金就是在这里捞的。 周家……深城……国土局……这三个词给人的联想只有两个字:发财。 周家有周老爷子坐镇项目自然不差,这深城的项目别人可不是不好意思竞标,而是看在周老爷子的份上不敢,但是他敢。 风险越大利润越高,只要跟周家竞标成功,家里那个没娘养的还敢跟他叫嚣? 李韩扬打定注意,眼里的得意根本藏不住。 “你最好别动歪心思。”何金玉提醒他。 李韩扬赶忙笑笑附和道:“何哥都这么提醒我了,我哪敢,你放心,我一定老老实实的!” 恐怕他起疑心,李韩扬赶紧扯开话题,问他要不要去流仙庭聚聚,被他以工作为由拒绝了。 之后李韩扬不再多留,着急忙慌的走了,因为太着急,甚至出门的时候差点一头栽花瓶里。 隔着玻璃,何金玉微微侧目,慵懒的眼皮上挑,眼底的不屑与轻蔑溢于言表。 蠢货——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了好几遍所以来晚了!!我会勤奋起来的!! 顺便推推基友新文《生了好吗我真不狗叫了》——千古一盲。 时隔三年消失的鸽子携新作强势来袭!!三年前,她一声不吭离开晋江说要闯出一片天,三年后,她发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详情见简介: 高中时,闫破被自己保护的男孩掰弯了,那个人好到让他无法忘怀。 后来,闫破被迫辗转异乡,他要足够多的钱给他爸还赌债,要足够多的钱能让他清清白白站在沈怀面前。 不料重逢来得太早,闫破竟不知所措。 谁敢想,谁敢想,前男友竟然变大佬。 不曾想,不曾想,前男友脾气太暴躁。 沈怀一口一句“明明是你把我掰弯的”、“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鸟”‘、“我只是钱太多花不完扔给你点罢了”…… 要是放在以前,闫破邦邦就是两拳。 但此时,闫破那些高傲的棱角,早已被社会打磨的光滑Q弹。 他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皮,心想:其实有时候太过Q弹也不是一件好事。 闫破:不生哈,超雄会遗传。 沈怀:生下来好吗,我真不狗叫了!- 【有女装有生子】 第39章 而仅一秒,他便恢复如常。 郎庄放下茶杯,嘴角抽搐了几下,“经你一提起我又想起来,周家的那位小少爷好像还在国外读书,好像叫……对,周霆琛,说起来也是在秋冰别苑跟我们一起玩的孩子,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下次有机会一定好好聚聚。” 何金玉敷衍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从前,他只觉得郎庄脾气好,性格软弱,加上身体不好的因素,他从来没对这个人有设防,如今,他对郎庄的认知已经完全被颠覆。 这个人,比他更坏,比李韩扬更疯。 他向来不喜欢与这种心思深重的人交往,随便扯了个借口离开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哪也没去,在公司高强度工作了五六个日夜。 直至他脆弱的胃再次发出警告。 何金玉很惜命地又去医院复查了一遍。 洁净的地板倒人影,坚硬的鞋跟在地板撞出脆响,匆忙的人影在何金玉眼前晃来晃去。 他刚做完胃镜,此时麻醉劲没过,有些迷迷糊糊地靠墙休息。 “小桃,今天几号了?” “何总,5号了。” 小桃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他,他润了润嗓子,阖眼闭目养神。 5号,还有一个多月,再等等。 缓过劲,何金玉带着小桃回公司,剩下的交给特助处理。电梯门刚一打开,何金玉挑眉,颇有兴致地打了声招呼。 李韩扬被人搀扶着出了电梯,声音十分虚弱:“何哥。” 打量一遍,这人上半身灰头土脸,左肩衣领和肩背有一块触目惊心的血痕,看样子向从上方被什么砸了似的。 而搀扶他的那人长相帅气,身材高大,只是眼底藏着冷锋,挑起的眼尾又带着几分凉薄。 何金玉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你是何家的二公子何金玉对吧?你好,我是李明霄,韩扬的大哥,比你们大了两岁。” 何金玉眼睛又移回去:“你认识我?” 李明霄笑意更甚:“那是很多年前的匆匆一面,可惜后来没机会再见,我也是缘悭一面,须臾故人罢了。” “你倒是自来熟。”何金玉嘴角抽搐,心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能在李韩扬母子的摧残下长大不疯就不错了,还能在多年后把持家政大权的,何金玉合理怀疑李家老头卧床不起八成就是这个李明霄的手笔。 没等他说什么,李韩扬先急了,一手撕扯李明霄的衣服,嘴里骂骂咧咧:“少跟何哥套近乎,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背后跟我玩阴的是吧!敢他妈在背后拿花盆砸老子!你给我等着,马上我就大卸——唔!” 李明霄笑盈盈地扣住了乱动的嘴,很有礼貌的道歉:“估计是被砸脑震荡了,有点神志不清,让大家见笑了。” “那赶紧包扎去吧。” 李明霄点头示意,拎鸡崽子似的带人走了,没走半米远,又拖着人折回来。 “不好意思,我刚从国外回来还没倒时差,现在有点迷糊,请问治精神病的门诊在哪里?” 何金玉摆手,让人引他们过去,李明霄道了声谢,不紧不慢的跟着人离开。 等人走远了,小桃摇头感慨:“对自己弟弟下手太狠了。” “叮”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 何金玉进了电梯。 “不是他干的。” 小桃惊讶:“那是谁啊,对李少下这么重的手?” “不重要。” 他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一切妥当。周老爷子和黄副局的交情已经在首都慢慢传开了,再过不久周家就会因违规陪标被踢出局。” “嗯。” 只要不影响李韩扬中标,一切都不重要。 他没再说什么,电梯里沉默的气氛被开门的提示音打破。 紧接着入耳的便是一阵人荒马乱的骚动,一群白大褂一闪而过,从未停稳的救护车抬下来一个女孩,急救车的车轮几乎能在地板擦除滚热的火星,急救人员满头大汗恨不得立刻闪到急救室。 在救护车里一同下来的,还有吓得连路都走不稳的何不凡。 这阵骚动持续了两三分钟,打探到消息的小桃告诉他被抬下来的女孩是赵小芸,在何家突然晕倒被送来抢救。 何金玉颔首,“今天真是热闹。” 小桃问:“我们要去看看吗?” “我又不会治病。” 何金玉满不在乎,抄着兜慢悠悠穿过大厅。 小桃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溜圆的眼珠子十分困惑地瞄了老板一眼,总觉得老板最近变温和了很多。 她一路小跑抢在何金玉前头撑开玻璃门,门页微开,吹来的热浪戛然而止。 一只手抵着门板按回去。 小桃顺着伸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何金玉不知何时变了脸色,僵硬的嘴角半天艰难吐出一个字: “走。” 门外。 一辆世爵B6横停门口,被迫绕路的行人骂骂咧咧敲玻璃,车窗降下一半,行人正欲开口骂,对上阴沉的目光霎时吓退好几步,连滚带爬的跑了。 车窗缓缓上升,隔绝了内外的冷热交替,车内寒凉彻骨,郎庄深邃的眼底被冻出几分冷意。 被随手扔在副驾的手机还亮着屏幕,瞩目的三通未接电话高高挂起。 郎庄咬牙,一拳垂在方向盘,紧绷的拳头因压抑的怒火隐隐发抖- 何金玉将关了机的手机撂给小桃,头也不回从南门离开了医院。 自从重生后他一门心思扑在何光,很少关注外界事宜。下午,他便收到了两则消息,一是他的病历单,还是需要静养,调整作息一日三餐正常吃就行;二则是周家破产的报道。 何金玉眉头皱紧:“怎么会这样……” 小桃提议:“周家还在上学的少爷与您交情匪浅,出了这样大的事我们要帮扶一把吗?” “……” “嚓”! 打火机擦出火光点燃烟尾,何金玉盯着慢吞吞燃烧的猩红沉思。 前不久一伙人将自己包装成外企某大厂负责人诈.骗了周家不少钱,因为这桩丑闻的影响周氏股市下跌,新接的项目又经营不善夭折投进去的钱全打水漂,周家摇摇欲坠,关键时候是周老爷子出面拿下深城的项目给周氏续命。 时运不济,也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惯,新项目建了八成被突如其来的泥石流毁得一干二净。 之后就是周家破产,没过多久他从讨债的手里救了周霆琛,对其旧情重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这一回要借深城的项目一石二鸟,收拾了李韩扬的同时还能加速周家破产,只是……怎么这么快? 周家还没撑到中标的时候就破产了? 何金玉掸了掸烟灰,“周霆琛回国了吗?” “事发突然,他应该来不及回国。” “不要说应该,关于他的消息一个字也不能错,等会让小理想法子去盯着周霆琛,他近期会回国,如果他有任何反常举动立刻汇报给我。” “好的,何总。” 何金玉抬手,烟尾刚燃起的火星“滋滋”几声被摁灭在烟灰缸。 防患于未然也好,把错误扼杀在摇篮也好,玄学这种事没人能说得准,既然他能重生,那别人也未必不行。 周家破产不管是因为李韩扬而带动的蝴蝶效应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都在他心里埋了个疑影。 小桃离开后,办公室只剩他一人。 何金玉摁开手机,摒去郎庄的三个未接电话,何不凡给他发了信息,半月后宿凤过生日让他过去一块吃饭。 地点在白玉为堂。 这件事他也记得,那个时候他还跟家里生着气,放话他跟何不凡只能去一个,他等了半天没接到任何人的电话,最后还是他厚着脸皮去的。 这次他非常庆幸没和家里闹别扭,不用再干一次丢脸的事,早早给宿凤准备好了生日礼物。 半月后,白玉为堂。 兴和园。 何金玉走进亮着暖光的前院餐厅,身边跟着的侍者叽叽喳喳介绍。 推销的一贯用词,把自己介绍的多么典雅高大上以此成为“昂贵”的代名词,混在上流圈的人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贵”,用各种昂贵的天价宝物当做装饰来彰显地位,恰如明星的背后为何总有金主砸钱,各取所需而已。 不过何金玉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你们会收高中刚毕业的当服务生吗?” “这个……”侍者面露难色:“如果是在校大学生可以考虑。” “如果长得很好看呢?” 侍者想也没想:“不考虑。” “……” 何金玉将红丝绒包装的礼品放在宿凤面前,是一条之前在拍卖会拍下的一条戴比尔斯白金镶翡翠项链。 “你不是搬出去了,还来干什么!臭小子,长能耐了,要跟你爹妈划清界限是不是!”何奕吹胡子瞪眼,前不久他一声不吭把东西从何家搬走,导致何奕现在看见他就忍不住骂人。 何金玉也习惯了,先给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不紧不慢道:“我最近忙,没空回家,何不凡他妹妹不是进医院了?等过段时间让她搬我那屋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好照顾,省的何不凡两头跑,折腾人。” “……” 话落,整个包厢死一般寂静。 何奕和宿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没说话,但都不约而同猜测这孩子是烧傻了还是疯了。 比起这些,何金玉的话更让老两口感到欣慰。 宿凤真心笑了,摘下脖间项链,让侍者将礼盒里的拍品给她带上。 “这事你随便吩咐下人让他们干就行了,没事别吩咐小理,你是想吓死老头子我呀!”何奕乐呵呵的,招呼刚进门的何不凡吃饭,抬手夹了一块佛饼搁在他碗里。 “你爹我可真是头一回见你疼人,你说说看,从小到大不凡哪里不是对你百般迁就?就你这个混账小子整天跟个土匪似的欺负人,唉……算了,只要你们兄弟俩能好怎么着都行,你也别整天住外边了,外边那群不专业的保姆什么的啊伺候不好你,等改天有空了就让人把东西送回来,你接着在家住,省的你妈天天念叨你不回家……” 何金玉没有接话,沉默地盯着碗里的绿茶佛饼。 见人不说话,何奕下意识看何不凡。 “啊、这个佛饼我看着有点不干净,你们再换一道其他的来。” 何不凡招呼他们撤走这道菜,连同何金玉的碗碟都换了一套新的,他抬手重新夹了一块海刀给他。 何金玉一声不吭的吃了。 气氛更尴尬了。 老两口这才想起来何金玉不喜欢茶叶,只要是关于茶叶的吃食一概不碰。 眼见气氛愈发凝固,何不凡索性装起身绊倒闹笑话,氛围逐渐活泼起来,老两口又在何不凡的提示下夹了许多何金玉喜欢的菜。 这一顿饭吃的表面热闹,实际个个察言观色,何金玉明白是他在场的原因,中途,他借抽烟为由离开了包厢,将真正的热闹还给这一家人。 穿过沉闷的长廊,他来到看台,倚着栏杆低头点了根烟。 暖光从头顶洒落,在他眉骨打下一排阴影,他静静地盯着两指夹着的眼尾,晦暗的眼眸映着猩红的火光。 过往四年因为周霆琛对何不凡的态度狂吃烂醋,也因为周霆琛不喜欢他而对何不凡不断产生怨怼,更因为父母的偏宠欺压何不凡十几年,可结果呢?没有何不凡周霆琛照样不待见他,他爸妈也照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混账。 人人都说他样样出类拔萃,是何不凡那种人修行几百年都追不上的存在,实则恰恰相反,他才是最愚蠢糊涂的。 况且,他一直都知道何奕宿凤不喜欢他不是何不凡的错不是吗? 何不凡是个好人,他是个烂人。 烂人有烂命,他不该抢占何不凡的。 烟尾火光明暗,何金玉仰头,无神的眼底被嘴唇吐出的白雾遮盖。 再过三分钟,这里就会发生一场可怜的服务生被债主暴.力催债,然后被一个姓何的男人救下的戏码。 只是这一回,主角不再是他了。 不对,一开始的主角也不该是他。 他来的时候想明白了一件事,准确来说,是过了很多年以后才反应过来。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一个家族破产的高中生为什么能来兴和园当服务生,也没有怀疑,兴和苑打造的“高端”路线为什么会允许这种损坏口碑的事情发生。 他更从来没怀疑过,这会不会是一场粗糙的布局。 他前世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救了周霆琛,为什么周霆琛事后丝毫不感激,甚至用怨恨的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还说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也不会跟何不凡错过。 想不明白的疑团换个角度就想开了,会不会周霆琛今天确实在等人拯救,只是等的人不是他,而是何不凡? 他是个意外,改写了故事原本的走向,那一纸协议算是将周霆琛与何不凡的情缘断得干干净净。 和自己心爱的人被迫分离,日日夜夜忍受他的坏脾气与触碰,所以在他死的时候,周霆琛才会露出那种想杀了他的眼神吧。 何金玉陆陆续续吐出一口气,眼泪顺着眼尾飞白滑落发间,心口是难以言喻的闷痛。 原来你真的恨我。 周霆琛。 第40章 湿润的眼底倒映天花板刺眼的白光,模糊的视线出现大大小小的黑点。 直到指腹传来刺痛,何金玉涣散的意识才逐渐回拢。 猩红的火星在他食指留下一小块灼痕。 他低头轻捻烧痕。走廊拐角传来隐隐约约的骚乱,由远及近,最后近在咫尺。 “抓住他!” “臭小子还挺能跑,老实点!” 一群膀大腰圆的大汉围在一块,嘴里骂骂咧咧吐着脏话,还时不时朝地面啐一口。 被摁在地板的男孩穿着兴和园的制服,领结颤巍巍挂着,衬衫和马甲被暴.力撕开几条口子,露出触目惊心的淤青,眼角和嘴角都见了血。 比路边的流浪狗看着还要凄惨。 偏偏一双发红的眼睛散着冷意,十分不服地瞪回去。 “钱我会还给你们,放开我!” “呦呵!你还能耐上了是吧?周家刚破产赔的裤衩子都快没了,你哪来的钱!”那个长相凶狠的大汉弯腰,在他白嫩的脸上轻佻地拍了拍,冷嗤:“你该不会在幻想能来个冤大头把你救回去吧?哈哈哈哈哈哈——” 周霆琛咬牙切齿,眼神冷峻,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这群人放肆的嘲笑,而愤怒之余,余光穿过人群悄悄观察角落的某人的反应。 何金玉只望向紧闭的包厢门。 再过一会,何不凡就该出来了,到时候,他和周霆琛之间所有的爱恨、怨怼或许会随着下一刻这两人的一个对视、一次牵手而烟消云散,就像他和周霆琛曾经的种种,都会因故事回归正轨被抹杀,全都消失不见。 何金玉敛回视线,喉间的哽咽宛若含着刀片,不上不下,痛苦都化作麻木流入四肢百骸。 他起身,给何不凡打个电话随便扯了个离开的借口,放下手机,觉得眼前一阵旋转颠倒,他手指紧紧扣着机身,陆陆续续呼吸好几次才按下猛烈的失重感。 走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回头确认何不凡有没有出门,也没有回头再去看一眼这个曾带给他快乐与痛苦的男人。 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强取豪夺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 周霆琛,曾经的事我们彼此都有错,我不恨你了。 去爱何不凡吧,跟他好好过日子。 以后再也没有人妨碍你们了。 他沉稳的步伐在昏黄的灯光下是显得那样平静,倒映在周霆琛眼底又是显得那样的决绝。很多年以后,周霆琛再回想今天都会感慨一句: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绝情的背影。 “诶!周、周少,人走了!那咱这咋办……” 还是那个凶狠的大汉,这会已经变了副嘴脸,恭恭敬敬的朝周霆琛伸手。 半道被一掌甩开。 周霆琛艰难地爬起来,那双充满诧异与审视的眼睛眯起,无声凝视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何金玉没多久便收到来自小理的消息,周霆琛这段时间跟何不凡频繁见面,比刚回国那几天还要亲密。 他告诉小理人不用盯着了。 走势与他预料的一样,看来周霆琛没什么问题,重生什么的……是他多虑了。 挂断与小理的通话,他端起挂着雾气的红罐饮料喝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 味道太烈了。 “小桃。” 他打算带小桃去楼下商城买点口味温和一点的饮料。 “何总,李家大少来了。” 他刚起身,正好跟进门的李明霄四目相对。 对方看见他的那一秒明显挑了挑眼皮,上扬的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何金玉抿嘴。 这李家兄弟怎么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好歹是首都这一块有头有脸的太子党,李明霄却从不讲究这些,今天明显带着任务来的,穿的却是刚下赛场没来得及脱的机车服,走路带风,见了他直切主题。 “既然是韩扬的朋友,那我也不客气了,我是来撬墙角的。” 李明霄转身,朝小桃摊开掌心。 小桃左看右看,反应慢半拍的退出去,给他们留商谈的空间。 等她关上门,李明霄满意地点头,大方夸赞:“你这小秘书挺可爱的,我用李韩扬能换走她吗?” “……” 何金玉眼皮直跳,语气中略带有嫌弃:“不行。” “为什么?” “我不做赔本的买卖。” “李家二少难道还抵不上何总身边的小秘书吗?” “呵、哪有,那可是李家二少,用一个小秘书给换了也太贬折李家了。” 李明霄的笑容更加明朗,将手中的文件推至他那头:“既然韩扬在你心中分量如此重要,那我要用点道具才能撬得动你了。” 那份文件何金玉看都没看一眼,态度之明确。 李明霄无奈叹气,放低了姿态,“何总,既然小秘书不够格,那我呢?用我换走一个李韩扬,怎样呢?” “你?” “对,既然撬不动你的墙角,那你来撬走我吧,我很好撬的。” 李明霄撑着桌面,身体前倾,一张剑眉星目硬朗的帅脸陡然放大。 温热的男士香水味道扑面而来,脖间挂着的银环项链也随着身体的动作滑出衣领,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你是个明白人,李韩扬那种蠢货你瞧不上,带在身边也是累赘,不要怪我话难听,何总,商界里只有永远的利益,利益才是双方友谊稳固的基础。” 两个都是李家人,但论起实权来就举足轻重了。 李韩扬只是受宠,李明霄才是李家的真正未来掌舵人。 现在李明霄是主动抛出橄榄枝,何金玉当然心动,拿起文件翻阅了几眼。 都是近期几个好项目的分红,这种不会翻车的工程也就等于给他长期稳定送钱。 “不止这些,我们来日方长。”李明霄伸手,虎口还有蹭上没来得及擦的机油。 何金玉放下文件,“那些已经给了李韩扬的项目我不好再要回来,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合作。” “成交!” 何金玉瞥了一眼伸来的手,没有动,李明霄似乎也意识到不妥,问了洗手间的位置就走了。 “何总,跟他合作……有风险。”小桃警惕地盯着桌上的文件。 何金玉摇头:“不会的,他只是表面随意而已。” 李明霄此番是来试探日后对李韩扬动手他会把人保下来的可能有多少,为的是提前为自己上位做准备,顺便结交他这个朋友,很可惜,李明霄显然找错人了,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不喜欢李韩扬,根本不会出面保他。 李韩扬表面是他的跟班,实际是郎庄养出来的疯狗,自始至终,李韩扬的猖狂依靠的全是郎庄的纵容,否则就算再长一百个胆子,上一世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 不过无所谓,在料理李韩扬之前还能白拿钱,他再乐意不过了。 只是这个李明霄的心思一般人确实猜不透,何金玉以为他早走了,结果洗完手自己折回来,拉着他的手完成刚才未完成的“握手”仪式。 “……”- 新能源数智生态国际峰会。 随着社会经济不断发展,数字技术与新能源已日益融入各发展领域,国内对新能源汽车的研发不断进步与优化,行业迎来鼎盛时期,何金玉以何光集团创始人的身份出席峰会。 这次峰会主要商讨国内新能源行业如何向海外市场进一步拓展。 新能源技术日新月异,此时加入为时已晚,技术跟不上不说,还容易得罪那些已经在此行业分走一杯羹的大佬,因此,何金玉此行目的是扩充人脉。 一场劳心费神的社交结束,何金玉红润的眼尾已现醉意,靠在椅子小憩了一会。 意识恍惚之间,脸颊突然贴来冰凉的物体。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截白皙的手指,顺着往上,周霆琛在好奇地俯视他,朦胧的视线摇摇晃晃、虚虚实实,眼前这个青涩稚嫩的周霆琛竟与23岁的周霆琛五官契合重叠! 何金玉惊起,一把推开他。 “哗啦——” 水杯在空中抛出个微小的弧度,碎在地板,温水悉数泼在他的衣袖和腹部。工作人员闻声过来七手八脚着手收拾,小响动并未引起其余人的注意。 被推开后,周霆琛看了眼摔碎的水杯,掏出口袋手帕,牵起他的衣袖轻轻擦拭。 “你是谁带来的小孩,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规矩吗?”他手腕用力抽回,竟然没抽动。 周霆琛抿了抿嘴唇,依旧沉默不语,擦拭的动作缓慢,好像不舍得擦干似的。 他不说话,何金玉没心思陪他耗时间,抬手甩开他。 走了两步,哑巴了半天的人终于说话了。 “我好心帮你,是你不领情。” 何金玉扭头,语气一沉:“你好心?自以为的好心到头来只给别人带来麻烦,这叫添乱。” 他看见周霆琛心里就来气,眼下更是怒火中烧,要不是看在这人还是个小屁孩的份上早一拳打过去了。 关键时刻何不凡及时出现横插在他们中间,让他有火也发不出来了。 “是你带来的?” 何不凡讪讪点头:“他年龄小,又刚回国什么都不懂,金玉你见多识广,别跟他一般见识。” “又来当你的老好人了。” 何金玉啧了一句,绕开他们去更衣室换掉脏了的衣服。 他没多说什么,何不凡知道这是没生气,自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赶紧查看周霆琛的状况。 周霆琛倒没什么过激的反应,深邃的黑眸平静地注视何金玉离开的方向。 “不是你说想和金玉见面才让我带你来的?怎么跟人闹起来了。”何不凡并未体现出责怪的语气,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幸好何金玉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否则今天不知道要惹上怎样的麻烦。 “他很讨厌我。”周霆琛敛回视线,“但却不讨厌你,看来首都的传言也不能全信,你们兄弟两个的感情明明不错。” 他这么说,何不凡也难免感慨:“金玉并非不讨厌我,他只是看开了而已,或者说不再将亲情看得那么重要,自然而然也就不在乎我了。” 何金玉对他的怨恨建立在对父爱母爱的执著的基础上,没了这个执念,也就全然不在乎父母爱谁了。 何不凡对这种局面感到无奈,“自从他出院,变化就一直挺大的,像是……突然一下成长了很多,还问了我一些很极端的问题,我挺担心他的。” 周霆琛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是那个时候……” 何金玉就重生了。 难怪,那天看都没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完全不像这个时间段的何金玉会做的事,若是五年前的何金玉一定不会弃他不顾。 可惜,全白费了。 周霆琛表面云淡风轻,可眼底已然悄悄升腾起浓郁的情绪,垂在腿侧的手指蓦然攥紧,用力到骨节发白,隐隐发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何金玉挑了件淡青色的内衬,外面套了件勃艮第红夹克,鲜艳的色彩贴在他身上效果立竿见影,被衬得肤若白玉,眸若星辰,矜贵得像养在城堡里的王子似的。 他顺道去盥洗室掬起水洗了把脸,消散眼底的醉意,让大脑清醒一点。 濡湿的头发成绺,湿哒哒地垂在眉骨,有些还贴在他白皙的皮肤。 不就是碰到周霆琛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权把他当个屁放了。何金玉,这种时候你可不能当孬种。 何金玉撑着洗手台,心想道。 直到屋外小桃催促,他才擦干脸出来。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原本打算敲门的郎庄挪了挪脚,无形中将门口堵得更严丝合缝。 “你来干什么?” “我若是不来,恐怕金玉早忘了还有我这号人。” 看见他,郎庄眼睛倏然亮了,伸出手,想帮他拨开眼前的湿发,下一秒,被他下意识多开,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郎庄目光沉下去。 何金玉侧脸,没打算给他台阶下。 气氛霎时陷入死寂。 郎庄捻了捻落空的指尖,眼神依旧笑眯眯的,却没有几分真正的笑意到达眼底,愠怒藏匿眼底,透着丝丝入骨的冷意。 “走吧,峰会下半场马上要开始了。” 他让开路,何金玉先他一步离开。 何金玉越走越快,脚下生风,恨不得把身后紧跟的人甩到天边去。 再也不要见到这个人。 上一世他坏事做尽,死有余辜,一切他都认了,可为什么郎庄也要这么对他? 二十多年前他就和这个人认识,一路风风雨雨的也走过来了,比跟他老爷子相伴的时间都长,说一句家人也不为过,是他最亲近的人。 是他这辈子,最亲近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连郎庄要背叛他! 何金玉陡然顿步,无比沉重的背影缓缓侧身,有些悲凉的回首凝望。 或许他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这条走廊很长,距离峰会还有点距离,下半场马上开始,所有人都汇聚大厅,因此这里没什么人。 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不许跟过来。”- 何金玉回到座位落座。 见他脸色不太好,何不凡关切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是有人找你麻烦吗?” 闻言,周霆琛的视线也被吸引来。 “我长得好看,打扮的时间长一点不是正常?” “……” 何不凡抿嘴,偷笑似的点点头。 打发了他,再抬眼望向二楼看台,那道凝视他的黑影不知何时消失了,他悄悄呼了一口气。 这么一直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得想个法子了。 不过,他那边还没解决,这边又开始头疼起来。 尤其看到李明霄用好奇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何金玉头都要大了:“看够了吗?” “没有。你长得很好看,我想多看两眼。” “……” 李明霄说着,身体又朝他倾斜了些,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也变得浓郁。 何金玉攥紧水杯,忍下在他脸上来一拳的冲动。 “照常理来说,长得好看的人的追求者都很多,比如我,在国内外都深受其扰,同理,何总你在这方面比我的烦恼应该还要多一些。” 话落,两道视线再次齐刷刷望来。 何不凡点头:“金玉从小就长得跟洋娃娃似的,不光同辈,长辈也非常喜欢,我记得有次金玉生日宴,有家太太相中了金玉,非缠着爸妈让金玉认她作干妈呢。” “是吗!” “当然了,上了初中就更不得了,甚至休学了一段时间,那些喜欢他的都追到我朋友那问了。”何不凡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金玉也如此疯狂的喜欢别人呢,到时候让他的追求者们看看,估计心里会平衡许多。” 周霆琛垂下眼皮,没有说话。 何金玉却感到诧异:“说的跟真的似的,我怎么不知道?” 何不凡眨眨眼:“他们听说第一个向你告白的被你揍了一顿摁在水里泡了三个小时,就改成写情书交给你周围的人代为转达了。” “……哦。” 他从小到大无法无天,被他胖揍过的海了去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哪个。 不过情书……有吗? 何不凡说的太夸张了,小时候同龄人都是绕着他走的,不可能喜欢他,否则他怎么一封也没收到! 李明霄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听起来你很难追啊。” “没有……也有人追成功过。” “你有喜欢的人?” “你话多了。” 得到警告,李明霄悻悻闭了嘴。 闲话聊完,拍卖也临近尾声,何金玉喊来侍者,让他跟着自己敬了一圈的酒。 利用重生这个金手指提前结交日后对他大有用处的人脉,他言语有度,点到即止,给同行的大佬们留下了非常正面的印象。 虽然恶名远扬,但商人只谈利益,不论人品,所以这次的社交收获颇多。 两轮敬酒喝下来,何金玉刚到车库,晃悠的身影膝盖一软,跪在花坛边吐得天昏地暗。 约莫二十分钟,他难受的爬到长椅坐下,腹部的刺骨的剧痛难忍,他额间与鬓角不断滑落豆大的汗珠。 不应该啊,他这具年轻的身体还没之前能喝?没说重生还把病根带来了?不行不行,明天还得再去医院看看,不然这辈子死酒桌上他可不值当了! 在他满脑子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突然被覆盖一层黑影,没等他看清来人,一只强有力的手钳着下巴强迫他张嘴,两粒药粒被强硬地塞进嘴里,因为动作粗.暴,被灌水的时候瓶口还在牙齿磕了一下。 直到“咕咚”一声吞咽,何金玉才挣扎着被松开。 “我艹、咳咳咳咳——” 何金玉呛了几口,抹了把脸,转头朝那人脸上抡了一拳:“妈的你有病吧!” 周霆琛被打的退了几步,随动作垂落的发梢遮住眼底。 似乎不以为然,舔掉嘴角血渍,抽出纸巾帮何金玉擦干濡湿衣服的水渍。 “你永远都不会领我的情,总觉得我要害你,就不能好好的跟我说话吗?”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嗔怪,又很委屈。 何金玉皱眉,看了一眼被被扔一边的药盒,铝碳酸镁和多潘立酮,虽然他不懂药物,但这些都是他上一世经常吃的,所以一眼认出是止吐药和保护胃的。 那他更不明白了,周霆琛为什么给他买这些。 明明这一世,他跟这个人没有纠缠。 “要不是看你是不凡哥的弟弟,我才懒得管你。” ……哦。 那正常了。 “你的情?我看你刚才是想直接用水淹死我吧?” “……”周霆琛擦干水渍,跟他拉开了距离,“你胃不好干嘛还要喝这么多?” “咱俩还没熟悉到可以谈心的地步吧。”何金玉疲惫地坐下。 周霆琛看了他一会,没有走的意思,也没有坐下的意思,从他见何金玉开始,就是用这种沉静的目光盯着他看。 没有起伏的情绪如一潭死水,却又饱含对这个人的不舍。 周霆琛漆黑的眼底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其实在兴和园那天我看见你了。” 何金玉抬眸:“所以?要怪我见死不救?还是怕我戳穿你那点小伎俩?” 周霆琛皱起脸,“你就这么讨厌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何金玉冷嗤一声,仔细一想,这句话他好像没办法反驳。 混蛋的是五年后的周霆琛,现在的周霆琛还只是个小混蛋,即便他们曾在秋冰别苑闹得不欢而散,现在久别重逢确实没有讨厌他的理由。 于是,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驳:“我讨厌谁不是很正常吗?我喜欢你才叫有病吧!” 周霆琛脸上的疑惑并未被打消,反而靠近他,弯下腰,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他伪装的外表,“我爷爷和黄叔的事是你散播的吧?你在帮李韩扬?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帮他?何金玉,你变得好奇怪” “难道一场病就能让一个人彻底转性?不对,”他喃喃自语道:“这完全不科学……” 何金玉放下二郎腿,目光发紧:“你什么意思?” “你在紧张,被我说对了吗?” 何金玉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起身把人拉到面前,狠戾的眼神充满了危险的警告。 他敢保证,若周霆琛说出那两个字,他一定不会手软! 周霆琛面对快将他撕吃的目光置若罔闻,任由摆弄,“我没车,回不了家,你现在开车送我回去,这件事我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你还敢威胁我!” “以后也不缠着你了。” “……” 何金玉黑着脸上车,憋着一肚子气,周霆琛像是没看到似的,自顾自系好安全带:“先去药店。” 何金玉不耐烦道:“你怎么事这么多!” 周霆琛侧脸,沉默的向他展示嘴角带着血迹的伤口。 祸端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也得自己解决,何金玉自知理亏,不情不愿的去药店买了一盒创可贴扔给他。 周霆琛举着只有创可贴的包装盒:“碘伏呢?消毒用的东西呢?我这都破皮了。” 眼见他还拿乔上了,何金玉咬牙道:“爱用不用!” 周霆琛把盒子递到他手边,眼巴巴地看着他:“我看不见,你帮我贴。” 何金玉低头瞥了一眼,落在包装盒里排列整齐的浅色创可贴上 又是创可贴…… 曾经,就是因为一张浅色创可贴揭开了一个被隐藏五年的过往情史。 那些试图被他遗弃在记忆角落的碎片再次被唤醒,一片片缠绕重组,拼凑出那些残忍的、不堪的、血淋漓的不堪往事。 除夕的那场大火依旧在他心中熊熊灼烧着。 一瞬间,有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从心头疯狂上涌朝喉间奔腾。 他别开脸,“何不凡贴的好,让他给你贴吧。” 车辆又行驶在通向市中心的柏油马路,跨江大桥灯火通明,白车宛若弓弩发出的箭矢,直冲首都深处。 千丝万缕的彩光划过长空,在夜幕里摇曳闪烁。 周霆琛紧紧抱着手里的纸盒,低沉的眸子盯着不断后退的景色失神,隧道坑洼的石壁飞速后退,光影瞬息万变,如穿梭时空的甬.道,仿佛开的再快点,他们就能回到五年前—— 作者有话说:小周:送我回家,我不缠着你了。 (到家后) 小周:骗你的,其实送了也缠 抱歉,来晚了。说一下更新的事:年纪大了,码字速度被按了0.5倍速,一章要写好久【下跪】,七月我发誓要勤奋起来,但天不遂人愿,河南前几天刮得一场大风把我家屋顶搭的棚掀翻了……我爸妈不在家,于是监工这个任务落在了我头上,所以这段时间……更新……那个……【扣手】[无奈] 第42章 两人一路无言。 郊区街道,一辆DB12骤停绿化带旁。 车内暖光映亮二人沉默的神情,何金玉呼出一口气,按下车锁。 “下车。” 等了一会,周霆琛没有任何动作。何金玉疑惑地撇过眼,对上他那双欲言又止的目光: “我没跟何不——” “东西买了也给你送回来了,我该干的全干了,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啊!” 周霆琛的话被截断,皱了皱眉。 驾驶室的车门被打开再被大力关上,何金玉绕过前车拉开另一侧车门,粗.暴的把人从副驾驶室拽下来。 周霆琛趔趄几步,紧紧抱着手里的纸盒,稚嫩未褪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委屈。 这种感情于他而言莫名其妙,何金玉不耐烦道:“以后,不准来找我!看着我最好绕道走,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去,否则我找你们周家全家说事!” 周霆琛还在踌躇,眼前这辆白色DB12已经加大马力一脚驶离,树叶被疾驰而过的风刮得沙沙作响。 白车眨眼间消失在马路尽头,仿佛一秒也不想多留。 次日。 第一缕晨曦透过翠绿的林叶,清脆的鸟鸣盘旋于林间,随着烈阳升起,清爽的早晨变得燥热。 白玉为堂。 俊俏的球童捏着手帕,擦掉何金玉鬓角与额间的薄汗,下一秒,小白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精准进洞。 周围立刻激起响亮的掌声。 何金玉摘了帽子,把球杆扔给球童,抬手冲小桃摆摆手。 小桃会意,招呼大家去领红包,顺便将场地腾出来。 一旁休息区,李明霄打着哈欠,十分敷衍地拍了拍手:“何总出手,果然不凡。” 何金玉弯腰拿起白开水坐下喝了几口,“你也不错,今天总算穿了件像样的衣服。” “……” 他口中的“像样”是指李明霄那身红白配的赛车服。 李明霄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穿搭。 短袖黑T,西装裤,还配了一双切尔西靴,蓬勃的肌肉紧撑T恤,随着呼吸起伏,一身暗沉的色彩非常突出力量感。 这腱子肉,这黄金比例,轻松甩李韩扬那丫的十八条街。 确认自己一如既往的帅气,李明霄非常自信的拨了拨额头刘海:“这身材就算套个麻袋出去也很像样,毕竟,我这么帅~” “……”何金玉捏着水杯的手指收紧,陆陆续续吸一口气,压下了喉间上涌的恶心感。 还没闲聊两句,小桃从一楼折回来,“何总,有人见您,是……李二少爷。” 何金玉颔首:“让他进来吧。” 人未到声先来,李韩扬朝他扑过来,哭着嚎着说起他和郎庄的事。 何金玉本就心烦意乱,想也没想一脚踹开他,“你脑子跟屁股装反了!郎庄不搭理你了找他妈我干什么!他交朋友我还能管得了他?” “不是何哥,这不是重点,是我旗下公司跟郎家合约到期,对方拒绝续约我才找的郎哥,可他突然不见我也不回我信息,深城项目开标在即,我若是资金断融会不达标的,到手的项目就没了……” 李韩扬爬起来死死抱着他的大腿,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他哭诉。 何金玉这回凭他拽着自己,没有说话。 既然郎庄选了李韩扬当狗,那狗绳一定是牢牢攥在手里的,比如李韩扬单方面对郎家利益深度捆绑,7、8成资金都源于与郎家的合作,失去郎庄这棵大树的庇护,李韩扬现流资金连三天也撑不过。 所以现在才会急的来找他。 “为什么会突然不回你信息,你小子别不是猖狂过头把人得罪了都不知道。”他没着急说钱的事。 “怎么会,我最近一直在忙竞标的事情,吃睡都在公司了!何哥,哥,您是我亲哥!就帮我联系郎哥吧!你给他发个信息,说我想见他,郎哥对你这么好一定会看在你的面儿上理我的!” 一听他这话,何金玉脸上露出犹疑,李韩扬见状也不顾在李明霄面前维持形象了,连忙哀求:“何哥你就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帮帮我吧,不然我真就栽在这了,何哥……” “别嚎了!让我想想,离定标时间没几天,我这边供应商都有不好跟你对接,只能从流水里抽出一部分给你,让你暂时渡过难关。” 一听直接给钱,李韩扬双眼发光,“真的?!” “我这次可是冒着得罪周家的风险帮你的,你可得好好干啊。”何金玉,抬手招来小桃,让她带着李韩扬拟合同。 见何金玉没有骗他,李韩扬惊慌失措的神情一改方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大起大落的情绪在他眼底泛出血丝,整个人都变得亢奋: “何哥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狠狠捞一笔大的!到时候不仅能让我爹对我刮目相看,在首都城咱仨的名号绝对一飞冲天,以后谁也不能看轻了咱们哥仨。” “哟,还没开标就这么有把握了?” 李韩扬用余光轻觑一旁李明霄,眼底得意与轻蔑溢于言表:“那是当然,我这次可是请了我父亲帮忙,何哥你知道的,我家老头子很少管束孩子,可他这次对我很看好,如果事办好了……” 李韩扬意味深长的抹去了后半句。 如今李家老头子卧病不起,外界传言实际是得了绝症没几年活头,继承人的位置也自然被兄弟俩明争暗斗起来。 只是上一世李韩扬有郎庄可以依附,败给李明霄后并未受到影响。 李明霄波澜不惊地放下酒杯,似乎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何金玉索性佯装没看见,敷衍了几句就让小桃把人送走了。 临近中午,日头越发毒辣,何金玉的心情也跟着燥热。 他在等李明霄开口,半天没动静,于是扭过脸,看到对方扶着吸管专心朝酒里吐泡泡,玩的不亦乐乎。 “……你叫我出来就是打球吗?” “嗯?噜噜噜噜——” 何金玉十分失语地翻了个白眼,拎着自己的东西离开场地。 “哎!” 李明霄见他走了,扔了吸管急匆匆追上去。 “天还早别着急走,再玩会吧!” 何金玉瞥了他一眼,实在忍不了了,“早上就在手机里连环轰炸约我出来,说什么有新合作谈,然后让我在这跟你打了两个小时的高尔夫!李明霄,你去点坐台点两个小姐都不至于这么无聊!” 李明霄眨眼:“我是gay,不点小姐。” “……” 何金玉是真没功夫搭理他了,脚下步伐更快。李明霄也小跑追上来,以拳抵唇轻咳两声:“我这不是看你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开会,找个借口让你休息会吗……我没耍你,真的!” 何金玉顿步。 “我给你一分钟时间。” 李明霄挑眉,双手抱臂,徐徐图之道出了他今天的目的。 “靠近西都,有个叫宫山的小岛,周围群屿环绕,风景不错,只是地方不大,我没想好是炒房还是做旅游,所以,我想拿出公司百分之3的股份向你讨教。” “百分之三的股份……”这句话在何金玉嘴里转了一圈。 透亮的地板倒影着二人缄默的对视,冰凉的墙壁折射雪白的光亮,在李明霄深邃的眼底一闪而过。 半分钟后何金玉欣然接受。 李明霄笑了,正欲伸手又被打断。 “我不仅要股份,宫山项目的分红何光要占到四成。” “……何总,剩下的六成除去成本,再除去合资人的分红,最后分给各级领导的恐怕都不够,我公司还得往里搭不少钱呢,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就不怕我心生怨念,到时候摆你一道?” 何金玉没着急回答,目光凝视走廊拐角,直到小桃抱着文件出现,眉眼半阖,眉间紧皱,满脸不爽地靠近他们。 合同签了。 事成了。 他嘴角微挑,似乎在笑:“你知道彩票为什么会畅销吗?是因为人人都买得起,能用极小的金额触发微概率‘奖励’,而你永远不知道这个惊喜会给你带来多大的收益,可能是一顿温饱,也可能会因此逆天改命。” 他的笑意中带着森寒,黑眸中波诡云谲,层层翻涌后褪去,露出其下的深藏的狠戾。 李明霄暗暗倒吸一口冷气,胸口似有一双大手攥紧。对何金玉的要求他理智的想要拒绝,可脑中下意识还是想要朝这个他不了解的男人伸手。 昼光愈亮,何金玉的五官在李明霄眼底逐渐清晰明亮,他鬼使神差的竟真的伸了手。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与何金玉合作,便等同胜券在握- “今日,深城东部因多日暴雨引发的山洪泥石流灾害,致使三条隧道坍塌,造成车辆坠落两处施工地掩埋,截止下午,已有9人遇难,五十余人失联……” 此消息一出多方哗然,深城政府立刻采取救援行动,多数市民争先参与灾后抢救工程,各方市民团结一心,很快搜寻到多个失联人员。 李韩扬的两个施工地都精准处于灾区,被毁得一干二净,作为承包方,李韩扬不仅全权负责工程新建,他所投保的公司也在一夜之间蒸发跑路,资金漏洞堵不上,公司新项目对接遥遥无期。 不过这些在全国痛惜灾情时并未掀起多少水花。 何金玉接到消息时,已经在前往登船的路上。 “李韩扬在半小时前要见您,已经被前台拦下了。明天,他曾肇事逃逸的车祸、嫖.娼、偷税漏税、恶意伤害等十几项的罪责都会被市公安批准逮捕令。” 小桃与他并肩,逐一汇报进程。 “不过,我们那些借给李韩扬的钱……” “他是以李家次子的身份借的,他还不了就让李家替他还,利率按法律规定最高计算,一毛也不能少。” “好的,何总。” 海面雾气霭霭,游轮探照灯在半空形成一个模糊的光点,笨拙的嗡鸣声似在胸口撞钟,何金玉莫名其妙被帼得脑仁疼。 小桃带着人去另一个入口登船收拾行李,他则是留下等待与李明霄汇合,一同登岛考察。 SVIP入口旁,他静静站在码头,柔软的丝绸衬衣领口大敞,脖间挂着条铂项链,倒影水面波纹泛出粼粼碎光。 他的身材纤瘦匀称,气质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是灰蒙蒙的码头里唯一一抹光洁的色彩。 他长得很好看,出众的好看。李明霄已然到了码头,连自己都没发现,他看向何金玉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 何金玉闻声转身,见李明霄大衣衣摆飞扬,宛若正主一般春风得意,身边还跟着面色不虞的周霆琛,正朝着他稳步走来。 “听说我亲爱的弟弟因为钱到处求人,今天早上气的老爷子差点下床拿刀砍他,我这个当哥哥的……别提有多开心了。” 李明霄靠近他,以只有二人能见的距离眨眨眼,悄声道:“原来你跟我一直是同阵营的,你的‘奖励’我很喜欢。” “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就会被捕,你是他哥证据多,法院那边你来负责,大概能做到什么程度?” “嗯……以我现有的证据顶多给他们母子争取死缓。” 何金玉抬眸看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点头道:“李韩扬欠我的钱别忘了还。” 他绕开这两人离开码头。 “还……还、哎?”李明霄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久久反应不过来。 周霆琛迟疑片刻,抬脚追过去从通道追上去。 特殊通道人流不多,周霆琛很快追到何金玉的房间门口。 厚重的羊绒地毯发出与鞋底摩擦的闷响,半开的船舷不断涌入海水的银铃声。 何金玉骤然顿步,似乎是早有预料的转过身,周霆琛也跟着停下,不同于看旁人时疏离淡漠的目光,何金玉每次凝视他都附着一层愤怒。 “我不是说过不准——” “我是宫山项目的负责人,你们想拿下这座岛必须经过我的手,你若是想赶走我,这个项目就要拱手相让给别人了。” “你威胁我?” 周霆琛抿嘴:“事实罢了。” “哼、负责人……你耍我呢吧,还是真觉得我会信你?”何金玉压低眉眼,踩着地毯一步、一步靠近他,最后在距离半臂长的距离停下。 周霆琛眼神自然向下。 看到何金玉脖间那条O字链折射出细碎的白光,衬得胸口的皮肤冷白光滑,纤薄的衬衫里劲瘦的腰身也随着衣料的晃动若隐若现,剩下一截被高腰收腰裤悉数扎进去,只露出美丽的曲线。 周霆琛不自然地挠耳朵,僵硬地挪开视线。 “搞房地产是你该干的事吗?一个技术型——” “你去换身衣服再跟我说话。” “……” 何金玉一愣,低头看自己的着装,没有走光,没有暴.露,甚至是他衣柜里最保守的一套。 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嫌他脏? 一股被戏耍的怒火在他心中倏然爆发,连带手上的动作也不客气起来。 何金玉咬牙,拽过周霆琛的前襟,直接开门见山:“自从周家破产你就一直在跟踪我,处心积虑的靠近我、激怒我,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下意识想到什么,微微眯起眼睛:“哼,我差点忘了,你喜欢何不凡,所以是想为他打抱不平?” 第43章 周霆琛抬起脸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他?” 何金玉愠怒的神情闪过一丝心虚,“这、这难道是什么很难发现的事吗!平时眼珠子都快粘他身上了,谁看不出来你喜欢他?” “你胡说八道。” “哼、你不喜欢何不凡,他会带着你去峰会?那地儿是一般人能去的吗?你别跟我来兄弟情那套,都是放屁话。” “什么放屁话,我不喜欢何不凡!” “接着编。” “编什么,我说我不喜欢他!” 周霆琛一声怒喝,推开他,那双眼睛再不能平静,翻腾起愤怒的波涛,“我跟何不凡根本不熟,我对他不感兴趣,不喜欢他!一点也不!”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你激动什么!” “我激动?每次只要靠近你你就像见了瘟疫一样躲着我,想跟你说句话更是难上加难张嘴闭嘴让我滚,你对别人都能和颜悦色为什么只对我避之如蛇蝎!我做错什么了吗?!” 周霆琛胸口起伏,微皱着眉心,含着半落不落的眼泪,显得有几分委屈。 何金玉一时语塞。 曾经种种犹如历历在目,他疯狂的想要对这个人做断舍离,可他遭遇的不幸无法让他对周霆琛心平气和。 所以面对五年前的周霆琛质问,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这些不就说明我不喜欢你这个人吗?避着你你就走啊。” “那你会老老实实的吗?我才回国几天啊你身边就多了个叫什么李明霄的,我要是真走,你立马就跟别人跑了!到时候我怎么办,你让我上哪找你去!” “……” 预定起航时间到了,黑水奔腾的海面倒映游轮伟岸的身姿,海面与黑夜连为一体,墨水般的海岸被低沉的鸣笛划破。 墙面棕色的繁复花纹随着船舱摇晃,壁灯忽明忽灭。 眩晕与失重感并未持续太久,周霆琛视线很快恢复清明,包括何金玉已经面若冰霜的脸。 周霆琛脸色微变,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你喜欢我?” 何金玉眼底情绪翻腾,微睁的眼眶警告意味明显,周霆琛嘴角翕动,欲言又止,算是沉默的承认了。 “……” 何金玉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又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他? 为什么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为什么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为什么总是阴差阳错,在他最不需要的时候,偏偏周霆琛的爱来了。 一切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何金玉无声垂下眼皮,胸闷得喘不上气,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你忘了吗,小时候,我们在秋冰别苑还是有过和谐的‘好日子’的,我其实一开始就不讨厌——” “去你大爷的!” 他没说完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撞到墙面,胳膊下意识撑起,颧骨顿时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何金玉盯着他眼眸沉了沉,垂在腿侧泛红的手背紧紧攥起- 游轮VIP餐厅,六楼。 李明霄坐在靠窗的餐桌,心不在焉的设计手稿,在简洁的铅笔线条来回比划,不论哪种都莫名有些奇怪。 他生气的撂了笔,拿起手机打开那个他十分钟点了二十次的聊天框。 对方仍没有回复的意思,他冷笑一声,直接上熊猫头疯狂轰炸。 【Ruby:滚。】 李明霄唇角一弯,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字,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Ruby:不去。】 三分钟后。小桃和李明霄的助理互相点头示意,一起离开餐厅。 何金玉不情不愿的坐在对面,脸色黑的能滴水,“项目哪里有纰漏?” “这么不开心,谁又惹你了啊公主,我只是单纯喊你一起吃饭而已,消消气消消气。”李明霄摁着菜谱推给他,“看看有没有合你胃口的。” “李明霄,你有病吧。”何金玉余火未消,一拍桌子:“连续耍我两次很好玩啊!” 李明霄立刻举双手以证清白:“我可没耍你,我只是说我这边有点纰漏,是你自己以为我说的项目。而且你看来都来了……我现在要真给你整个幺蛾子你也不乐意啊。” “……” 何金玉闭眼给自己顺气,勉强接纳了这个说辞,接过菜单看了会,才皱着眉反应过来:“什么公主……” “当然是长得好,脾气大,每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何大公主。” “滚蛋!你丫少给我整这些恶心人的称呼。” 何金玉勾了几道菜,把平板递给服务生。 李明霄被骂了也不恼,反而心情颇好的继续画作,这回很顺利,纸上设计稿被一气呵成。 他把设计好的赛车服拿给何金玉。 “我比赛穿的都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拿到F1超级驾照,用车技得到国际汽联的认可。现在长大了,也就没再想过了。” “为什么,你这年龄也没到退役的时候。” 李明霄幽深的目光微顿,桌下的手下意识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旋即又笑起来:“因为比起当选手,不如收购车队当老板。哎你仔细看看我设计的新队服怎么样,到时候要跟品牌方商量……” 他说着,起身坐在何金玉一侧,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构筑的未来宏伟的机车帝国计划。 何金玉这个人有一个好处,就是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不管是上一世的故淼还是眼下的李明霄,滔滔不绝讲了十几分钟的废话他也不会打断,不会扫兴,不会听。 等餐间隙,他在手机调处公司内网开始处理起公务。 “……” “就是很厉害啦,我之前也因为老板青睐李韩扬那个半吊子为公司未来深感担忧,跳槽的下家都找好了!没想到我家老板是个通天代,一下子就给李韩扬收拾了。” “那个李韩扬估计连自己怎么没的都不知道!我们老板真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啊,我以后就是何光最忠诚的员工~” “切,你肯定没听过我们小李总年少车祸……” 小桃和助理在门口端着甜点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注意周霆琛沉着一张脸进了餐厅。 VIP餐厅包括五楼和六楼,宽阔的场地显得人流不多,座位零零散散坐着客人。 周霆琛视线环顾一圈,一路奔到靠窗的桌位,顺手从后桌拉来椅子,不由分说地朝两个座位中间硬塞。 动作看似在挤开两人,实则只有李明霄一个劲的后退。 在人和椅子差点被推到后厨之前,那股野蛮霸道的力量终于消停,李明霄勉强扒着桌角才没连人带椅子一块人仰马翻。 周霆琛则抱着手臂落座,横截在二人之中。 这番举动引来周围不少视线。 人多何金玉不好直接发火,只能咬牙压低声音道:“姓周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霆琛:“吃饭,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非要来这吃?” “我在这只认识你。”周霆琛小声说道。 满打满算他也刚满18岁,便长得剑眉星目,深邃优越的五官已然有了雏形,只是年龄限制仍有稚色,一双澄澈的眼睛抬起,透着水晶灯暖色的碎光,望向何金玉的眼神竟有几分无辜。 何金玉下意识避开投来的目光,却看到他眼角被自己打出的淤青。 他抿嘴回过头不再说话。 服务生观望了一会,见气氛缓和了点才过来弯腰询问是否需要菜单。 周霆琛拒绝了,直接说道:“要一份跟何金玉一样的。” “……好的。” 服务生绷紧嘴角,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们仨一眼。 李明霄眼珠子来追转溜,感到一头雾水,不过,他刻意清了清嗓子,找场子似的掩盖自己被边缘化的布满: “不是我说周小少爷,你别说是国土部来的,你就算是国安部的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周霆琛巍然不动,“我想坐在这,如果事先询问你,你会同意吗?” 李明霄哂然:“是我先来的。”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 李明霄默默坐直,也不动了。 两个人在无声中僵持了好大一会。 周霆琛扭过脸,幽幽道:“我在追他,你呢?” “……” 李明霄喉间仿佛被塞了硬块,不上不下。不爽的舌尖抵着犬牙,眯起了眼睛。看向周霆琛时那种复杂晦涩的眼神难以描述。 末了,他一声不吭的让出位置。 周霆琛挑眉,得意味十足。解决了阻碍,他斟酌语句面向何金玉,还没开口,何金玉冷着脸撂下餐具,起身快步离开了餐厅。 徒留他眼巴巴望着。 “呦!” 李明霄嗓门拔高:“怪不得要追他,看见你就跑能不追吗,我看你都得用跑的,不然这可追不上啊周小少爷!” 周霆琛厉喝:“闭嘴!” 李明霄无所谓地耸耸肩,抓起自己的手稿去了另一桌。他倏然起身,粗喘呼吸,死死盯着何金玉离开的方向- 银色的月光穿透稀薄的白雾,视线仿佛被蒙上层柔纱帷幔。何金玉踩着潮湿的甲板,悄无声息地倚着栏杆低头点了根烟。 指间香烟燃着猩红的火星,他沉默地盯着,海风吹动一侧发尾斜贴额头,碎发遮住纤长睫毛下忧郁的眼睛。 “周霆琛……” 话音刚落,船舱拐角整好堆放的缆绳被胡乱窜动的脚跟踢掉到甲板,夜色中几个人影摇摇晃晃,似乎在拖动什么东西。 虽然几人压低嗓子,但何金玉依稀分辨出是东南亚那一带的口音。 何金玉心中升腾起不详的预感,立刻掐灭烟头。 为首的那个胖子踩着栏杆瞟向下了一眼,直接冲他们招手。 几个人蹲下又起身,吃力抬着什么,齐声怒喝奋力一推。 何金玉看到一个类似人影的东西被丢进海里。 ……不对! 那就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浪潮迭起,海面茫茫无际,翻滚的水波宛若抽走了这座游轮的重力,何金玉一个趔趄,不慎磕到身后的栏杆。 “Aió!” 那群人被惊动,立刻警觉地巡视四周。 何金玉侧身,将自己彻底隐匿在夜色中。 胖子侧手滑进后腰握.枪,突然看见了什么,立刻站立鞠躬问好。 “磨蹭什么。” “老大,这里好像有人。” 被叫老大的男人叼着半截烟,步伐不紧不慢,从船舱拐角现身。雾色渐浓,给彼此都像蒙上一层面纱,何金玉视线受阻,模糊看到男人身形高大,从容不迫,与方才那声低缓的嗓音一样,都透着不可言喻的压迫感。 男人手指富有规律地敲击硬实的栏杆,嘴里轻哼歌谣,像是没听到胖子的话。 另一侧,何金玉心里骂了句傻逼,眼神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额头冷汗直冒,顺着鬓发滑落没在颈间的领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金玉半边身子都被吹得冰凉麻木,失去知觉,男人停止吟唱,终于有了动作。 “走吧。” 男人回头时似乎朝侧方瞥了一眼,眼底闪过凌厉毒辣的狡黠,轻笑道:“再有下次,你们就滚到河里喂鳄鱼。” “……是。” 男人前脚走,胖子他们几个忙不迭跟上,游轮角落的甲板又恢复了平静。 何金玉警惕地等了一会才出来,看到巡逻的安保路过甲板,他瞬间脱力地撑着栏杆。 这一天天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这种事都能给他碰上,等回去他就找个庙拜拜,最近点也太背了。 “……何金玉?” “何金玉!” 他回头,周霆琛脸色冷硬地靠近,抓着他的两个胳膊光速上下检查了一通。 “你脸色好差……不对,你是不是见什么人了?因为我闻到这里有两种香烟的味道,另一种是你从来不抽的。” 何金玉没有说话,只伸出苍白的指尖去推他的手。 只是他有点奇怪抓在胳膊的手好像在发抖。 回到房间,周霆琛又左扒右看确认他有没有新伤口。 这是在船上,医疗自然没有陆地上的方便,周霆琛确认他无恙就去盥洗室打了盆水,打湿毛巾半跪着帮他擦拭掌心刮蹭到的脏污与鬓角的冷汗。 他握着掌心温热的手,小心擦拭,心里还是觉得不放心:“边境线、沿海地区和港口一直是走.私贩重灾区,这艘船沿黄海一路南下,很多不法分子伪装成商人企图蒙混,你喜欢人多热闹,一定要对陌生人小心。今天你没事算是万幸了,下次如果情况不对劲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通知你有什么用。” 周霆琛抿嘴,“我会拼命去救你的。” 何金玉眼神发冷,反手一抓,将他朝面前拉近,“你——最近是不是见过什么人,还是听谁说过什么话?” 其实他早就觉得奇怪,现在听了这番话不得不真的怀疑 ——18岁的周霆琛是这种性格吗? 平时他只要有一句没顺着,就立马炸毛,要么冷嘲热讽几句再离开,一走就是几天不着家。 怎么可能……这么温柔体贴。 周霆琛抬眼,与他对视:“什么意思?” “你很奇怪。” “奇怪什么?” “性格。小时候你的脾气并不好。” 周霆琛低头,伸手推开他的桎梏,捡起被甩到角落的毛巾,“你也说了是小时候,人都会变的。何金玉,你没有被18岁的我喜欢过,为什么说我在追一个人时脾气好很奇怪呢?” 这一句话直接戳到了何金玉的肺管子,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找不到任何能反驳的点。 这些都是实话,18岁的周霆琛只爱何不凡,他得到最多的也是冷眼与不耐烦,确实不知道这个时候周霆琛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房间沉寂了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冷声道:“我不喜欢你,不准追我,以后在别人面前也不准提这件事。” “我认定一个人是不会改变的,除非我死了或者你立马结婚,否则你不论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周霆琛端着水盆去盥洗室换了一盆水和一条新毛巾,打湿后以同样的姿势帮何金玉擦拭。 何金玉冷哼:“那你可你真是一头倔驴。” “倔驴?”周霆琛放开他的手,把毛巾扔水盆里,认真思考这个称呼,英挺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 “倔驴也行。”—— 作者有话说:感谢基友@千古一盲连续三天开五千字房间鞭策我码字,感谢基友@阖为非达成三个房间怒码“0”个字成就。 第44章 路途奔波,李明霄吃完饭就开始叫苦叫累,下了船直奔酒店,周霆琛也没了人影,何金玉为考虑这次出行考察目的,带着小桃去最热闹的那条街提前了解一下风土人情。 一直逛到夜色渐浓,周霆琛的助手在便利店门口找到他。 何金玉喝了口凉白开,助手见他身边没人,问道:“小桃姐呢?” “帮我送东西去了,顺道让她带着东西回酒店歇会。你找我什么事?” 这个助手人高马大,五官周正,看外形应该是个练家子。何金玉心想周霆琛这人想的挺全面,出远门知道带个不好惹的保护自己。 早知道他也把小理一块带来了。 助手语气温和:“是小周少爷担心您晚上逛街不安全,所以让我来帮您看着点,您放心逛,我会保持距离不会打搅您的。” 他说着,余光还在观察周围路过的人群。 小岛景致好,来旅游的人众多,形形色色,难免混进去一些不安好心的,尤其在船上还碰着那档子事,周霆琛不放心他也合理。 “不用了,我这正准备回去呢,你也回去吧。” 助手听了他的话一动不动,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何金玉也没说什么,把空瓶子挤扁扔垃圾桶里,俩人一前一后走了。 昨天那场雨似乎没有下够,夜晚黑幕笼罩,乌云汇聚堆积,四面八方刮着寒凉的陆风。 海岸人群退散,酒店灯火通明。 何金玉应李明霄的邀请去餐厅吃饭,玩了一天的游客都累了,此时酒店到达人流量高峰期,李明霄知道他挑剔的毛病,特意订下一间宽敞的包厢。 刚打开门,李明霄沉着脸站在门口,看见他,眼神立刻幽怨起来,一声不吭的绕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何金玉一头雾水,够头探进去。 包厢里,周霆琛坐在斜对门的位置,似乎早就等着他,举起把玩了半晌的一条编花金线绳,手绳尾端扣着块瓶盖大的天然贝壳。 贝壳内用刻刀雕出“李明霄”,三个字还被用金线笔描过,做工精致漂亮。 这就是他让小桃送的东西。 何金玉眼皮一跳,“怎么在你手上?” 周霆琛无聊的晃晃,随手往桌上一扔,“这是我的。” “你东西刻别人的名字,你自己听着像话吗!这东西我让小桃给李明霄,你怎么拿着?”何金玉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拎起手绳端详。 “哼、”周霆琛翻了个白眼:“那你买贝壳刻别人的名字像话?” 他的火.药味来的莫名其妙,何金玉“啧”了一声:“哎不是,你吃枪子还是吃炸弹了?我送个小玩意关你什么事,只要我开心了,把岛送他你也管不着!” 听到后半句,周霆琛咬牙,满脸不爽,“你究竟给多少人送过?” “这是重点吗!” “行,这不是重点,那你把东西还我。”周霆琛伸手:“你送给他了就是他的,刚才他把东西输给了我,现在这个东西是我的!” “输给你?” 何金玉不相信。 周霆琛便抬起左手,在他眼皮子底下翻指凭空变出来一张红心2。 “赌牌?” “我连大牌都没开出来他都连输我三把。”周霆琛扔了扑克,嘴角不屑笑了,“看来老天也向着我,知道我的东西即便到了别人手里也得原封不动还给我。” 他盯着何金玉话里暗有所指。 何金玉有些无奈了。 打不得骂不过,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在屁股后面,真不知道以前何不凡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你差不多行了啊。”何金玉叹气:“这就是我在铺子里弄着玩,拿来练手的,而且我送给他就是他的,你耍小心思也没用,你又不是什么十二三岁的小屁孩,非得这么幼稚?你等会赶紧把东西给人家还回去。” 周霆琛脸一扭,“不还。” 何金玉是真没法子了。 如果他提早知道这次项目负责人是周霆琛,就绝不会同意李明霄的邀请,偏偏这姓周的混蛋占着负责人的重要位置,他想换人都换不了。 他也不知道周霆琛这是在追他还是在折磨他。 他沉默了一会,决定换个话题。 “昨晚的事我问了小理,派他调查,查出来一片空白的文档,这群人不好惹,如果昨晚我被发现势必跟他们会再交手,情况坏点就见红,你才18岁,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跟家里人说了吗?” 小理是老爷子的心腹给他举荐的人,也是他把这个人从雨林里带出来的,对东南亚那一带极为熟悉,连小理都查不到的肯定是个硬茬。 在他眼里周霆琛还只是个小孩,上辈子是有恩怨,可不见得他对一个不知情的小孩讨债,所以这回他真心不想周霆琛参与进来。 在听到“家里人”几个字,周霆琛脸上闪过紧张,不过很快平复下来,认真道:“该被担心的是你吧,这么大人了出去逛街只带个小桃,对谁都不设防,你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也会保护好你。” “……” 何金玉手指摩挲手绳,若有所思似的盯着他。 包厢气氛霎时陷入宁静,俩人凝视彼此,谁也没有要动的意思,很微妙的形成一种试探的对峙。 半晌,何金玉觉得没意思,从椅子里起来,“没胃口,睡觉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周霆琛扫了一眼桌面,何金玉没有把东西还给他,他憋着火气,捻了捻方才把玩手绳的指尖- 第二天,何金玉一早到了要考察的地方,是一块长满杂草的荒地和陈旧的废弃游乐场。 昨夜下了整晚的暴雨,荒地里一片泥泞,半空还飘着毛毛雨,潮湿闷热。 何金玉站在外围,他穿了件香槟色法式V领,挂脖绸带系得松松垮垮,尾端已经被雨水打湿吸附在衬衫上,被他嫌弃地拨到一边。 小桃撑着伞站在他身后,低声道:“何总,首都传来消息,说李韩扬畏罪潜逃半路遭遇车祸,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现在在重症监护室躺着,不省人事。” “车祸?” “对。说是大雨导致轮胎打滑,车身失控一头撞上防护栏。” 小桃警惕观察周围,又说:“小理去过现场,路面根本没有车辆失控留下的划痕,明显就是直接撞上去的,他看了李韩扬的病历单,身上除了车祸伤,后脑还有一大块血窟窿。” “何总,这会不会是李家大少做的?要不要调查一下?” “李家老头病危,这个节骨眼上,李韩扬出了一丁点不测所有人都会怀疑是他的手笔,何况有我们助力,他没必要这么做。这件事查不查结果都一样,诉讼继续。” “好的。” 等了一会,周霆琛打着伞姗姗来迟,他就在短袖外面套了个防水冲锋衣,简单实用。 何金玉眯起眼睛,挪开了视线。 “这地方太小了,做不起来赚钱的经营。你看,这里的酒店七零八落,廉价旅馆区密密麻麻藏在城市缝隙,还有如出一辙的几十家文创店,东西不新,占地倒不少。” 周霆琛不禁道:“你要全买下来?” “资源是要好好利用的,不是拿来当摆设的,不过,在背包客聚集地住宿的人群不是我的盈利目标,要借用外物摆排场、镀金和摆阔的这类人的钱才最好赚。” 李明霄到了,何金玉将这个想法告诉他,他一拍手,极为赞同。 “昨夜雨下的也太大了,来的路上全是积水,何总,您穿这身来今天算是白搭了。” 说着,手还不安分的帮他系好挂脖绸带。 何金玉瞪了他一眼,李明霄眼神瞬间怯生生的胡乱瞥向了别处。 “你们进去考察。” “你呢?” “我在这等你们。” “……” 其实也就是去废弃游乐园逛了一遍,这里山川地貌、水源和人口数据早在来之前就弄到了。 周霆琛大致扫了几眼,注意到李明霄胯间别的一个精巧的小坠子。 李明霄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把小坠子摘下来晃了晃:“你对这个很好奇?啊,就是补偿你昨晚出老千骗走我一条手绳的补偿,是昨晚何金玉亲自送给我的,让我别跟你一般见识。小周啊,你知道‘适得其反’是什么意思吗?” 周霆琛眼神一暗。 李明霄笑着说:“我知道何金玉长得跟朵花似的谁都喜欢,可不是说谁先喜欢他就是谁的,得看何金玉怎么选。” 周霆琛嘴角抽动,极力扯出一个冷笑,“他只能是我的,你要是敢抢就试试。” “哦?我怎么觉得现在看来,好像是我的赢面更大呢?小周少爷。” 李明霄当着他的面,将小坠子紧紧攥在掌心,举到唇前低头落下一吻,上扬的眼尾充满了挑衅。 “……试试?” “……” 何金玉就倚着车门,腰腹柔软的衣料贴着下陷的腰窝,手里举着登陆公司内网的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文件。 听到声音,他退掉页面望去,不由得一愣。 李明霄用昨晚同款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在他身后,周霆琛咬着嘴角的淤青,抬起手,一个眼熟的小坠子挂在指间摇啊摇。 “……” 何金玉头疼地转过身,“回去吧。” 三辆车游蛇般回了酒店。 天穹的乌云被一场雨水稀释,阴沉的天气宛若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笼罩,不断吐息着沉闷的压抑。 三个人都不怎么痛快的下了车。 何金玉没着急吃饭,让服务生带他去衣帽间换身衣服。 “别跟着了,去休息会吧。”他回头对小桃道。 小桃不太放心:“我还是跟着吧。” 何金玉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人带路。 被雨淋过的衣服散发着一股黏腻的酸臭,他眉头紧皱,以最快的速度挑出两件磨砂黑衬衫和直筒裤,外面配了件纯白工装夹克。 小桃不方便进,就守在门外。 “何总,那个换衣间坏了在等维修,您去这间吧。” “嗯。” 服务生拧着旧款门锁,“咔哒”一声关上门。 何金玉撂下衣服,低头迫不及待解扣子。 “何金玉。” 周霆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悄无声息。 何金玉被吓得惊魂未定,对上他警告的眼神顿时噤声,顺着他目光移动的方向望去。 偌大的试衣间装着个小型客厅,角落里有间封闭的屋子才是用来换衣服的,何金玉着急想脱了衣服直接进洗澡间洗澡,丝毫没有察觉换衣间有什么不对。 “刚才李明霄打了我一拳,好疼。” 何金玉回头,看到周霆琛用口型说“走私贩”“刀”。 “谁让你老抢人家东西,又不幼稚啊。” 何金玉眼神示意赶紧跑。 随后他被拉着手悄然后退,周霆琛伸手去拧把手,手腕向下一用力。 没动。 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坏了!! “嘭”!爆炸般的巨响炸起,更衣室的铁门从里面被踹开,未等二人看清来人,一把冒着寒光的飞刀擦着何金玉眼尾,“嗡”一声钉在墙面。 “快叫人!” 何金玉这一声不是在提醒周霆琛,而是在呼喊门外的小桃。 来者不善,二人屏息凝神,注视门页大开的灰暗房间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眼睛以下被面罩包裹得严丝合缝,连男女都分辨不出。 何金玉却一眼认出他是那晚哼歌的男人! 果然…… 那人利身一动,手指翻飞,三把飞刀刺破空气,周霆琛伸手捞走何金玉,墙面登时多出三把尖刀来。 三个人很快纠缠到一起,两个人赤手空拳面对男人时不时放出的暗器很快落了下风。 “我们的人马上就到,要是继续打下去,你也别想跑!” 面罩下的男人不屑轻哼,侧身躲开拳头,顺势拉着何金玉抵着脖子反手将人摁在墙壁。 男人仿若一块冷硬的铁块,他在桎梏中毫无还手之力,整个人被撞得眼冒金星。 然只是瞬息之间,周霆琛撑着墙爬起来,便看到男人另一条胳膊高高举起。 匕首在半空中反射出一道雪白明亮的冷光,直冲何金玉充满惊惧的眼底。 横光划出弧度,锋利的白刃劈破空气,发出猛兽般的咆哮——何金玉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脸颊一片滚热。 他伸手一抹,满手的血! 周霆琛双手死抓匕首,煞白的掌心汩汩淌血,硬生生将半空对准何金玉的匕首掰到自己胸口。男人瞪大眼睛,旋即怒喝一声,尖锐的匕首整个没入他的肩膀! 周霆琛闷哼一声,歪身撞开男人,两人扑倒在一起。何金玉终于得到喘息,捂着脖子大口咳嗽。 男人就是奔着杀了他来的,每一招都下死手,拳拳到肉。 门外传来乌泱泱的脚步声。 男人意识敏锐,甩开周霆琛就要跑,何金玉抬脚精准踹在他膝盖,伸手抓肩膀被半道抬手防开,手指只来得及勾掉男人的面罩。 措不及防的,何金玉看到了他隐藏面罩之下的真容。 “你是……” 何金玉厉声道:“季彦松?” 男人震惊的眼底杀意更甚,他警觉望向被撞开的门板,捂着脸逃回了更衣室。 等李明霄和小桃带着人搜查,发现他已经从密道逃走了。 何金玉紧绷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力气,染血的手指紧紧攥着男人的面罩。 “快、快来人,打120!叫救护车!” “周霆琛不行了!” 有人发现周霆琛中刀倒地不起,大喊道。人群顿时乱作一团,七手八脚的忙活。 衣帽间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周霆琛躺在血泊中,双眼虚弱迷离。 “何……金玉……” 何金玉把东西给小桃,拨开人群半跪下,却不敢动周霆琛,怕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只能抓住他颤巍巍的血手。 周霆琛觉得很疼,浑身都疼,咬着嘴唇咽下痛苦的呻.吟,痉挛的疼痛使他低声喘气,鬓角冷汗津津,勉强撑起的眼神缠绕在对方身上流连,十分不舍。 他嘴角翕动。 何金玉皱眉,犹疑的贴近他,听到如蚊蚋般的低语:“对不起……” “……” 第45章 救护车到的时候周霆琛已经昏死过去,抓着何金玉的那只手还紧紧攥着,两个人合力才掰开。 来不及回大陆,先将人转到宫山的医院临时救治。 警察很快对现场进行封锁,何金玉去警局做了笔录一刻不停的匆忙赶到医院。 “里面怎么样了?” 李明霄摇头,让出位置示意他坐下,“捅的左肩,死是死不了,但还是有危险,里面正救着呢。” 何金玉长长舒出一口气,扶着另一侧的长椅坐下。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饭还没吃上一口,小桃跑来告诉我有人刺杀,我还以为你要给我一个惊喜,没想到进门看见的还真是‘惊喜’!一屋子的‘惊喜’。” 任给他两个脑洞,他也猜不到在旅游的一个小岛上,青天白日的真有人敢玩刺杀啊! 李明霄撇到他眼角的创可贴,笑容渐消:“你跟小周有秘密我不管,但这件事起码让我心里有个底。” “不是所有事是人多能解决的。” “……” 李明霄走了。 医院看不到尽头的长廊霎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何金玉缓缓低头,懊恼的一下接着一下撞在支在膝盖、紧握的双手。 “怎么会这样……”- 周霆琛救治及时,而且位置避开肩胛上动脉这些重要的血管分支,在宫山经过临时救治,第二天一早助手带着周霆琛坐船转到首都的医院。 何金玉和李明霄留下,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才回去。 回到首都的那几天,何金玉仍在忙宫山的事情,一连好几天都在公司住下。国土局那边早就打好了招呼,一切流程进行的非常顺利。 大多事情其实不用他去做,交给李明霄这个一把手就行了。结束了属于他的工作,何金玉终于闲下来。 他坐在办公室里,有些茫然地盯着电脑,问小桃几号了。 小桃看了眼手机,告诉他日子。 “嗯……不到一周,快了。” 小桃忽然想起,那天在医院他也是这样,莫名奇妙的问,再自言自语似的盘算着日子。 要见什么人吗? 小桃挠头。 下午,那个虎背熊腰的助手来了,告诉他周霆琛已经苏醒,何金玉点头,随手就打发了他。 “您……不去见小周少爷吗?” “啊,我手头还有点工作,忙完了就去,忙完就去。” 助手对他的说辞颇感不满,但也只在心里腹诽两句,依旧恭敬道:“小周少爷昏迷刚醒,十分担忧您,如今您没事他也能安心了,既然您有要紧事处理,就不打扰了,再会。” 助手退后两步,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何金玉才问:“怎么昏迷这么久?” 小桃摸了摸左肩胛,道:“就算避开高危经脉和血管也不算小伤吧,何况小周少爷才刚18,估计是也被吓到了。” 何金玉“哦”了一声。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他欠周霆琛个人情;若是留下什么后遗症,那他可得亏欠一辈子了。这些暂且不论,周霆琛是为他挡刀才受伤,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看看的。 这些天他一直以工作为借口避着周霆琛,其实也是觉得头疼,再不想跟周家扯上关系也不得不又纠缠在一起。 “去备车吧,我去趟医院。” “好的。”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何金玉盯着车窗迅速退后的风景,抬手按上左胸肩胛。 “何总,您别担心,我打听过了,小周少爷只要好好休养不会留下后遗症的。”小桃察觉到他的异常,回头说道。 “不是,我……算了,专心开车吧。” 过了会,小桃又说道:“说起来,郎少这段时间经常问我您的情况,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说着,她不禁看了眼后视镜。 说来也奇怪,老板和郎少关系好到几乎能穿一条裤子,自从她跟着老板从未见过二人有什么隔阂,却在一个多月前老板病了一场就单方面断了联系。 她想不明白,只能以此来试探老板的意思。 “他说什么?” “就是一些您过得怎么样,吃的好不好,工作怎么样之类的……您真的一直不见吗?” “他要是真想见我有的是办法,不用管他。” “好的。” 这种问题何金玉明显在回避,什么也不愿意多说,小桃便不再多言,到了医院门口等何金玉下车,她又开着去了地库。 私人医院显得格外冷清,何金玉按照护士的指示来到周霆琛所住的楼层。 路过窗户,看到病房里只有周霆琛独自坐在藤椅里,那张本就雪白的皮肤完全褪去了血色,介于少年与青年的五官没了肉感,更突出立体感与削瘦。 他静静坐在那里,墨黑的碎发柔顺地垂落在耳边,虚弱无比,薄如蝉翼。 何金玉脚下一顿,觉得奇怪。这哪是被捅了一刀,这分明是被人抓走做什么非人实验了吧?! “你来了。” “嗯。” 何金玉快步过去,摁下他准备起来的动作,“好好养伤,给你带的补品等会有人给你送来,你这段时间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以后有什么问题,也都可以来找我。” “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句‘谢谢何总’?”周霆琛敏锐的察觉到他语气里的疏离,冷脸道。 “随便你。” “行。”周霆琛回头,只留给她一个冷淡的侧脸,“我要你跟我在一起。” “你少在这得寸进尺!”何金玉听到这句话跟触电了似的,什么都不想装了,指着他:“我告诉你差不多得了,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小孩的份上,换别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早死十八回了!” “那就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是不一样的,对吧?” 何金玉被噎了一下,哼了一声:“废话,谁在我心里都不一样。” “那我没什么想要的了。” 他带着厉色的眼神回头审视了一眼,心中不禁冷笑,直接起身就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脚还没跨出门,身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他被迫停了脚步。 从周霆琛昏迷,他一次都没来探望关心过这个救命恩人,外界已经风言风语传起来了,如果他现在离开,保不定那群媒体怎么编排他、编排何光。 他现在还没有让所有人闭嘴的能力。 他闭上眼,认命般的转身又重新坐回藤椅里。 周霆琛看着他,刚咳嗽过的嗓音虚弱道:“我饿了,想喝粥。” 何金玉打电话给小桃,让她上来带份午餐。 “你今天下午能陪着我吗?” “不是有护工吗?再不济也能叫护士吧?” “我不喜欢外人接触。” “你有病啊!” 周霆琛看着他,因皮肤苍白而显得眼眸更黑,发梢碎发贴着眼尾,澄澈的眼底隐隐带着期待,就这么眼巴巴的直视他。 何金玉扭头,心里暗骂了几句。 他竟然骂一个病人有病…… 兴许是他的眼神,或者是孱弱的身体唤醒了何金玉心里那瓜子大的良心,觉得还是顺着周霆琛点,再大的火气也得等人病好了再发不是? 小桃动作很快,两人份午餐很快被送上来,何金玉打开粥盒推到他手边:“吃吧。” “你喂我。” 小桃削苹果的手一抖,半.裸的咚地掉在地上。她连忙捡起来,顶着两道视线尴尬得手足无措:“那个、呃,那个,车钥匙好像没拔我去看看……” 她提着包贴着墙悄悄关门走了。 何金玉拉着椅子坐到周霆琛面前,端起清粥,右手捏着勺子挖了一大勺直愣愣往他嘴边一怼。 周霆琛:“……” 他低头吹凉,抿了一小口,清粥入口醇香,很好喝。 他忽然笑了:“如果你能一直这么陪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想得美!我告诉你啊,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其他的想都别想!” 周霆琛皱着脸:“为什么你很排斥跟我在一起,是我哪里不够好?” “……” 何金玉垂眸,很快又抬起来,右手重新挖了一勺递过去,“因为你是个混蛋,白眼狼,我要是对你好,你以后就要为了你的‘爱情’吃里扒外,帮人家骗我、收拾我,到时候你圆满了,抱得美人归了,我上哪哭去?” “不会,不会的!”周霆琛有些激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突出的喉结滚了滚,声音发紧:“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何金玉笑了一下,放下粥盒,“不吃就去床上躺着吧。” 他想抽回手腕没抽动,攥紧手指用力甩了一下。周霆琛掌心一空,腾地站起来。 “金玉……” 何金玉明显没把他这句话当回事,也没打算给他任何回应。周霆琛尽力绷住表情,问他: “你明天还来吗?我还想喝粥,一个人我不太方便……” “你爸妈呢?” “爸妈……”周霆琛不太自在,“昏迷的时候他们一直在照顾我,今天醒了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哦。”何金玉想了一下,“我明天忙完工作就来。” 周霆琛看着他离开病房,又隔着窗玻璃,望眼欲穿盯着何金玉远去的车影。 何金玉回到公司就听到助手说何不凡在办公室等他,他挥散了所有人,心里琢磨着打开门。 “你来干什么。” 何不凡起身走来,兴许是生.理反应,和他独处时还是有点紧张:“过段时间我过生日,爸妈希望我们一家能聚聚,你能来吗?” “可以。” “哦,好。” 何不凡踟蹰地扣手,突然“诶”了一声,抬起不可置信的眼睛。 “你、你要去啊?” “什么意思?你没打算邀请我?”何金玉关上门。 “不不不不,肯定邀请肯定邀请,而且你还是主桌呢,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同意。”何不凡长长松下口气,不过后知后觉又想起什么,表情严肃起来:“前段时间我在出差的时候听说你在宫山碰到刺杀的了,你、你究竟惹到了什么人,竟然要到杀你这步。” “是个走私贩,具体是干什么的势力网如何,一概不知。” 何金玉略一思忖,招呼他坐下。 “你开了好几家传媒公司,对娱乐圈的事比我知道的多,我问你个事。” 何不凡坐好,等着他发问。 “娱乐圈里姓林的演员,叫——” 何金玉嘶了一声,认真回想故淼曾跟他谈过的八卦。 上一世,故淼睡不着就跟他讲八卦,圈子里大大小小他都有耳闻,依稀记得讲过关于季彦松和一个姓林的演员的粉色八卦,后来裴宇满城风雨张贴悬赏令,S+级的那个罪犯竟就是那个季彦松,阴差阳错之下他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否则那天更衣室也不会喊出那个名字。 “他说……这个人有个兄弟,跟一个叫蒋灼的是一对。” “林知远?还是他哥哥林知衍?……他们兄弟俩跟蒋灼都有一些瓜葛。” 何金玉沉默了会,道:“跟李安合作过的。” “林知衍!我记得他,他最近在首都拍新综艺,人气倒是一般。”何不凡以拳抵唇,悄声道:“据说蒋灼把人当金丝雀养了好几年,后来还跟人家弟弟订了婚,好巧不巧被林知衍撞了个正着,现在两个人在西都闹得满城风雨。金玉,你千万别掺手他们的事,我见过蒋灼,他可是个难缠的角色。” 何金玉微微眯起眼眸。 听到林知衍在首都拍综艺的时候,他约莫能猜出个大概,西都里缙洲可远着呢,一般走私贩不会铤而走险敢在国外光明正大的杀人——季彦松极有可能是跟着林知衍过来的。 那也就等同于说,此刻的季彦松就蛰伏在首都某个隐秘的角落,像在宫山时那样随时冲出来给他一刀。 不过…… “这里是首都,缙洲腹地,哪个不长眼的敢他妈动我。” 他声音低沉,眼神发冷,眉宇间戾气聚拢,尤其嘴角硬扯出的冷笑,何不凡对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仿佛旁边的不是何金玉,而是一个凶神恶煞的恶.霸,土匪。 何不凡劝他小心行事,他不以为然,反而说起周霆琛的事。 “他一个人在医院怪孤单的,你跟他熟,多去陪陪他吧。” 何不凡却不着急答应:“我刚出差回来,等去给父亲复命再解决手头这一点工作就去。” “他记挂着你,你早点去吧。”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心想何不凡赶紧去送爱送温暖啊,上辈子不是挺在行吗,这回两个人怎么不是很熟的样子。 何金玉难免着急起来。 “记挂我?他为什么要记挂我?”何不凡一头雾水,却见何金玉理直气壮的告诉他:“周家破产的时候是你陪他走出来的,而且他这么多年没回来,在国内就你一个正儿八经的朋友,这种关键时候你不去谁去?” 听他这么说,何不凡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次欲言又止,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 “可周家没有破产啊。” “……什么?” “我说,周家没有破产,我跟他……也仅仅见过几面,不熟……” 越说何不凡越没底气,说到最后声音轻的仿佛能被风吹走。他眼见着何金玉从一开始的惊疑,到后面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下来,直至彻底没了笑意—— 作者有话说:(思考,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前期) 小周(喝粥)(幸福):如果你能一直这么陪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大少(好奇):那你去把白宫炸.了。 小周:何金玉!(生气) 第46章 何金玉的脸色天翻地覆,完全变了个样子。 意识到可能说错了话,何不凡想解释什么,却立马被何金玉强行送客。 他前脚刚走,后脚小理忙不迭赶来。 “上次我没细问就让你匆忙了了周家破产的事情,你现在,把这件事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跟我讲一遍。” 小理也有些记不清了,抱着平板调出当时的记录,回忆道:“周家父母经营不善,周氏近几年持续走下坡路,本来指望深城的项目给周氏回血续命,但因为舆论风波退出了竞标,转而去投资云海新项目,不过中途以不符合公司市场规划为借口叫停,没过几天,周氏便向国家申请破产保护。” 所以他和何不凡所理解的“周家破产”是两个意思,何不凡说的只是表面意思,他理解的则是周氏步入上一世的老路。 “没有发现周霆琛有什么异常?” 小理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 “何总,我不明白。”小理直视何金玉,不忍心道:“您为什么如此……警惕一个高中生?” 他跟踪周霆琛的那段时间非常确认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刚毕业的高中生,何总既没有吞并了周家的意思,也没有被周霆琛的罪过,他实在理解不了。 “嗯?” 何金玉低头,打火机在他手里“嚓”一声明灭,烟尾燃起火星,被夹在指间吸了一口。 “他有前科,几句话就把我骗的跟个孙子似的,我可不敢再信他了。”他抖了抖烟灰,眼皮微抬,似乎想起了什么,直接摁灭刚点的香烟,抓起钢笔招手小理靠近。 小理眼神透着不解,而瞬息之间他被何金玉反手抵着脖子死摁在墙面,另一只握着钢笔的手高高举起。 正是在宫山那次,季彦松擒他的姿势。 “假设我右手拿的是一把匕首,而你在离肩膀两公分的距离抓住了我的匕首,你会怎么挣脱?” 小理虽然被搞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配合着何金玉落刀的点位做出双手握刀刃的姿势,“大少你看,我现在已经和你形成一种对峙的姿势,且受力点都在这把刀上,你的姿势握刀向下发力,而我是向上,我的位置是处于劣势的,以实际情况硬抗不可行,最好的方法是顺着你的方向向下。” 他双手握笔,突然卸力,打何金玉一个措手不及,顺着挥刀弧度将钢笔刺向何金玉的左腹。 “这个时候我的手已经受伤,最好的方法是借力打力,或者这样。” 小理重新摆回去姿势,同样顺着他用力的轨迹卸力,再迅速转换方向,向他手腕内发力,何金玉闷哼一声,钢笔轻而易举被夺走。 “由此可见我双手已经见血,再耗下去必死无疑,要么夺走凶.器,要么看准时间一脚踹在你的腹腔拉开距离,借机逃跑。” 何金玉甩了甩吃痛的手指,过了几秒又沉思起来,“那最后匕首捅进左肩胛又属于哪种情况?” “整个捅进去吗?” “对。” 小理露出和他同样的表情,“这个姿势有点难度,也与正常逻辑相悖——” 他原本想说“可能性不大”,忽而梦中惊醒,醍醐灌顶。 周家小少爷不就是被左肩胛捅伤进的医院吗?! 他心中腾升起一个让他都觉得惊悚的问题:“您该不会是怀疑周小少爷是故意被捅伤的吧?” 何金玉神情凝重。 “可他才18岁而已!” “……我也宁愿是我多虑了。” 何金玉伸手撑着办公桌桌角,背对着小理。窗外夜色渐浓,头顶光线明亮刺眼,将他一半的五官隐匿在黑暗中,露出半张精致却有些沉重的脸- 次日。何金玉又在公司睡了一夜,吃过早餐处理了手头的要紧事,开完财务部的会议才去的医院。 他去的时候周霆琛正盯着日历入神。 “看什么呢?” “就是看看日子,我还有三天就开学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复习功课,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国内的进度。” “哦。” 还挺好学。 何金玉坐在那个很舒服的藤椅里,翘起二郎腿,挠了挠额头,心里那点瓜子大的愧疚感“嘭”地炸成瓶盖大。 想当初他为了让周霆琛陪他,想方设法软硬兼施逼人家翘课,学分扣的差点毕不了业,听说他那个导师是个挺严厉的小老头? 周霆琛的视线从墙上的日历挪开,抬起眼看他,“你能每天都抽出一点时间陪我吗?” “不能,我忙着呢。” 何金玉拒绝的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自从重生之后也没见过几面,周霆琛这小子不知道犯什么癔症跟他玩上虐恋情深这套了,要是真跟他独处几个月,他还能摆脱得了吗? 周霆琛泼墨般的眼眸沉了沉,锐利的视线带着几分审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思念成疾’?你越是躲着不见我,我就越喜欢的紧,越是想你,最后为你茶饭不思、为你肝肠寸断。” 周霆琛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停下,弯腰贴近他,他也不躲,就这么让周霆琛在离鼻尖两厘米宽的距离停下。 几乎快要亲上去的姿势。 “周霆琛。”他低声道。 “嗯?” 一根手指突然横在二人距离极近的唇间,抵着周霆琛高挺的鼻尖将人推开,“你少在这恶心我,还茶饭不思肝肠寸断!我见了你还觉得恶心头疼,萎靡不振,比怀了孕的孕妇还要辛苦!起开!” 何金玉一把推开他。 周霆琛用手背纱布蹭了蹭鼻尖,被遮住的唇角压不住的笑了。 何金玉想问什么,于是佯装漫不经心地拨弄玻璃桌摆放的高达,“哎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自从小时候你跟我闹掰出国之后,咱俩也没再见过面吧?” “……” 周霆琛眨眼,开始胡说八道:“因为我小时候就很喜欢你,你忘了?刚开始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是因为那个保姆我才跟你吵架,前不久回国我发现你和传言中的并不一样,觉得当年我错怪了你,所以继续喜欢你也不奇怪吧?毕竟在首都喜欢你的又不止我一个。” 何金玉仔细品着他的话,末了点头,“那倒是。” 他长这么好看,喜欢他也很正常。 于是放弃了这个话题。 之后在医院陪了会周霆琛才动身离开。 他不止一次怀疑周霆琛这具躯壳里真实的身份,也不止一次的试探过,他总觉得这个人处处可疑,可是却又找不到真正可疑的地方,好像用哪种解释都说得通。 就连小理也不断在他耳边洗脑,坚决不相信一个18岁的小孩能有这种手段和心机,弄得他都有点动摇了。 难道真的是想多了? 他回到了这一切最原初的逻辑。 他因为死在火海里,所以灵魂能得到重生,假设周霆琛也是重生来的,那他也死了? 何金玉立马否认了这个猜想。 上一世周霆琛有爹有妈有前途,牵挂多着呢,怎么会说死就死,而且,他至今还清晰记得他失去意识前看到的周霆琛那最后一眼。 那种充满怨恨与愤怒,视若仇敌的眼神。 要真重生了那也应该能躲他多远躲多远,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追着他跑,还说爱他?这种连上一世的周霆琛也没说过几次的话。 何金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周家没走上一世的老路是因为他和李韩扬带动的蝴蝶效应,也因为如此,何不凡失去接近周霆琛的契机,宫山那次或许是故意的,那也不过是想得到他的愧疚和可怜耍的手段而已,也扯不到重生方面。 确认是自己多虑,他也不再想这些,转头去忙新项目的事情。 宫山的项目很快落实,资金到位,关系到位,工程进度堪称光速,周霆琛病还没好,宫山的新项目就到了剪彩仪式。 何金玉忙的焦头烂额,直接让小桃代为出席。 期间,他以新投资商的身份莅临了林知衍新综艺的拍摄地,并作为金主要求他们加更几期广告专属时长,延缓拍摄时间。 出片场的时候,他只招来了小理:“季彦松看上了这个叫林知衍的,你看把人好看了,有什么异常立马告诉我,我就不信他能躲一辈子不出来。” “好的。”- 听小桃说宫山的新项目叫“木石前堂”,何金玉张嘴就骂:“什么破名字,跟他的审美一样完蛋!” 木石前盟,金玉良缘。取这个名字,李明霄分明是司马昭之心! 名字怪虽怪,但挣钱的时候却没有一点含糊。木石前堂自出生就带着“高端”、“神秘”、和“肃穆”的设定,陈设和景观其造价不菲,光是一点“不随意接待”这点就已赚足了噱头,一些二代和网络高人气博主慕名而来,随着曝光,让本就小有名气的木石前堂名声大噪,不仅国内,连国外的二代们也络绎不绝。 只要人设不倒,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流量,因为没有人不喜欢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宏大的项目何金玉没有参与全部工作却拿到了最多分红,这件事也悄悄在商界传开,不少人开始好奇这个叫何金玉的是什么来头。 还没等他们真正开始在意,林知衍的新综艺试播突然爆红网络。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没什么流量甚至没什么宣传的糊综艺能爆红,嘉宾热值成倍暴涨,微博热搜一天之内登顶了将近二十多次! 这下本就让业界好奇的何光直接沸腾了,纷纷开始抛股跟投,何光股市暴涨,各路橄榄枝新合作络绎不绝。 何金玉挣到钱第一件事就是换了现在的小破地儿,选的还是上一世最繁华的那条街的大厦,连他最喜欢的巨型落地窗都一模一样的换上了。 他这几天可谓是风光无限,去医院的路上步伐都变得轻快自在。 “小桃,去把我办公司左边那摞文件带来,嗯,我在医院处理。” 挂了电话,何金玉点开跟广电的那几个大领导的对话框,琢磨着收购几家传媒公司的事。 “霆琛啊,你这又是何苦呢!到头来受伤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病房里传来女人叹息的声音。何金玉不知道是谁,关了手机正准备回避,突然听到了他的名字。 “你爷爷在家每天都要问你的情况,担心的不得了,我跟你爸爸自打你受伤以来就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生怕你再做出这样自.残的事情!你喜欢男人,喜欢何金玉我们不反对,但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听妈妈的话,乖乖治疗,不要再拖下去了,啊?” 何金玉皱眉,扶着墙面微微侧身。 第47章 爷爷? 周霆琛的爷爷不是在周家破产之后就死了吗? 他接着往下听。 病房里似乎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接着周父低缓的声音响起: “你最近确实太胡来了,国外的书读的好好的非要不念了,吵着闹着,倔得跟头驴似的非要找什么何金玉,说你欠他的,爸妈这些都依你,爸妈什么都能依你的!哪怕你劝我们不再经营周氏爸妈也认真听你的想法关门不干了!霆琛,爸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爸妈着想一下吧!好好的药不上,医生来给你检查也拖着不让,你究竟想干什么!” “好了好了,你听霆琛说两句。霆琛,医生说了,你再不配合治疗就要留一辈子病根了。” “……” 周霆琛的声音非常微弱,透着苦涩与无奈:“病好了,何金玉就不来了。” “……” “啪嗒” 掌心的手机脱力摔在地板。 何金玉身形微晃,脚下趔趄了几步,扣着墙面的指尖暗暗发紧,用力到指尖泛白。 病房里的攀谈声音持续了几分钟才消失,周父周母推开门出来,看到他时目光古怪地瞄了几眼,加快步伐走了。 何金玉弯腰捡起手机,起身看到周霆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背对着光的脸也看不清情绪,正款款朝他走来。 “在外边站着做什么,怎么不进来?” 周霆琛站在半米远的距离停下,侧身想牵他的手,半道被拍开。 何金玉通过喘息调整刚才混乱的情绪,“我公司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回去吧。” “嗯。”周霆琛看了眼被甩开的手,道:“我送你。” 见他还能如此平静,何金玉实在没忍住低吼:“大白天的送什么送,用不着!” 他攥紧了手机,扭头就走。 望着他急切的脚步,周霆琛浓黑的眼眸沉了沉,三步并两步追过去,一把拽过他的胳膊,弯腰抱膝扛起来就往病房里走。 何金玉瞬间失去重心,腹腔被坚硬的骨骼咯得闷哼一声,疼的脸都白了,被摔到床上时头晕眼花的,刚爬起身就被一只手摁着肩膀压下去。 周霆琛贴着他的身体,滚热的双手像淬了火的铁钳似的将他的手摁在头顶。 “你跑什么?我问你跑什么?!” 他死死摁着人,何金玉的手腕都被他掐的发青,浑身弥漫着暴怒边缘的压强,眼睛都被烧红了。 何金玉从来没见过他有这么大的情绪,一时声音有些颤抖:“你,不是18岁的周霆琛……是不是……”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个他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周霆琛躲避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才睁开,语气加重:“是。” 何金玉不愿意看他,几乎把脸埋进床单里。 “宫山那次也是你的故意的,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 周霆琛本就被愤怒烧光了理智,闻言咧嘴冷笑,脸色极为可怕,他腾出一只手掐着何金玉的下巴,逼迫人正脸看自己。 “对,宫山是我故意的,是我故意掰着他的手捅进来的!还有兴和园那晚,我找一群人在你面前演戏,峰会也是我忽悠何不凡那个傻子带我去的,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骗你!我要看看你这辈子会不会再爱上我,包括——你对我愧疚的样子!你记住了,这都是你应得的,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他咬牙切齿,恶狠狠道:“何金玉,你欠我的!” 周霆琛盯着他的眼睛,浅色的瞳孔覆上层水色,倒映他扭曲阴鸷的狞笑。 他甚至被自己的表情吓到了,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这股滔天恨意究竟从何而来。每每看到何金玉他内心总会止不住的颤抖、抓狂、吼叫,甚至想直接把人抱在怀里,锁在床上,掐着他的脖子日日夜夜发.泄,让他哪也不能跑,哪也不能去,这辈子只能为他流泪。 他现在情绪已经极度复杂和挣扎,只有何金玉,只有完完整整的何金玉留在他身边才能慰藉他这颗疯狂颤抖的心。 “……我恨你,我太恨你了,我快恨死你了!”周霆琛再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嘲哳嘶哑。 没等何金玉开口,他却先泪光闪动,觉得委屈。无力地低下头,自暴自弃一般在他干涩的唇角轻轻吻着。 动作并没有方才那样粗.暴,流连地亲吻何金玉嘴唇、下巴,再到耳垂,最后埋进他柔软的颈窝,亲昵而急切地啃咬滑嫩的皮肤。 “你他妈……” 不知道是哪一下让何金玉突然有了反应,他像是触电似的开始疯狂挣扎,无意间打到周霆琛某处闷哼了一声,趁着不注意的空挡,他一把推开人,跳下床就朝外跑。 而周霆琛反应迅速,抢先他一步关上门,转身一捞重新把他拽进怀里,不顾他的推搡强.硬抱起再次压在床上。 “放开我!” “放开你?我废这么大力气就是看你再在我眼前消失一次吗!” 周霆琛本来就压着火,他这么一闹火气更大,全然不顾他的抵抗开始扒衣服。 压抑这么久的心情终于要得以释放,如愿以偿的兴奋与快.感烧光最后一丝理智,顺着大脑一路向下,双眼充血,欲.望膨胀。 何金玉胃里像被车碾过一样的疼,去牵制在身上胡乱动的手根本使不上劲。激愤的情绪大大刺激了肠胃,痉挛瞬间传遍全身,在周霆琛抓着他的头发逼.迫他接吻的时候痛叫了一声。 周霆琛眼神微变,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何金玉的脸色已经白的不成样子,眼角还有因为疼痛洇出来的眼泪,在几乎透明的皮肤染上一抹浅淡的绯色。 似乎再用点力气便能碾碎他脆弱的外表。 那双赤红的眼眸在看到他难受时不禁一愣,狰狞的手指下意识松了力气。 何金玉趴在他臂弯里,苍白的嘴角微微发抖,鬓角冷汗直冒。 周霆琛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伸手帮他拢上揉皱的衬衫,遮住印在白皙皮肤上的不堪的吻痕。 何金玉在他身下痛的死去活来,他立马爬起来。 “我、我碰到你哪了?要不要紧,疼不疼?快让我看看。” 何金玉咬唇,脊背下躬蜷缩起来让他无从下手,只能先拿来毯子裹在何金玉身上,让人靠在他怀里,左手绕过膝弯把人抱起来,步伐焦急的朝急救室狂奔。 恰逢苏白值班,他给何金玉做了检查。看着检测单,他煞有介事的把人拉到一边。 “……要不然你先去做个包扎呢?” 周霆琛左肩伤口撕裂,血水洇出绷带,肩膀、后背和胳膊都鲜血淋漓,弥漫着铁锈和药水混合的味道。 他满脸担忧,来不及管这些,“你快说何金玉怎么样了!” “我给他喂了消旋山莨菪碱片,等会就缓过来了,他的胃是老毛病,日常尽量不要让病人受到刺激或过度激动,好好休养就没事。” 苏白张张嘴,看了一眼熟睡的人,以拳抵唇咳了两声:“也不要强迫病人进行房事……这种事要你情我愿才不会受伤。” 周霆琛不耐烦地瞪向他,苏白识时务的闭上嘴,让开了位置,走之前还不忘关门。 房间霎时陷入死寂。周霆琛拉来何金玉最喜欢的那把藤椅放在床头,坐下时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撕裂的剧痛反倒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盯着何金玉熟睡的侧脸,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声,就这么坐着,也不说话。突然觉得不真实的用那只干净的手蹭蹭他的脸,又时不时帮他拂去滑落眼尾的碎发,这样过了一会,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起身轻轻出了门。 再回来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肩膀的伤口重新做了处理。 周霆琛掀开被子在何金玉身后躺下,手搭在腰窝塌陷的弧度,稍微用力将人扯进怀里紧紧抱着,过了会,他又抬头在何金玉颈侧轻蹭,鼻腔贪婪的汲取这人身上的温暖软香,大大填补了他空虚麻木的内心。 “对不起……” 周霆琛沉默了一会,又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一些,贴在他耳侧轻轻厮磨:“何金玉,我恨你——” “……”- “人呢?都出来了吗?何金玉在哪?” “我也在找,我刚才问遍所有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一声急刹,领头的消防车在雪泥地面留下一道黑痕,旋即跳下来六七个包裹严实的消防员奋不顾身冲向火海。 “轰!!!” 新一轮的坍塌又来了,两人躲避不及,被卷裹着尖锐石子的热浪掀翻。何不凡惊魂未定,浑身撕裂的剧痛让他难以起身,朦胧的视线里却看到周霆琛跌跌撞撞朝火海里走。 “你是伤员还是群众?哎!东边马上坍塌不能往里进!别跑了赶紧站住!” 周霆琛抬手蹭掉眼角的血迹。经过两轮的坍塌已经浑身是伤,被灰尘覆盖的额头划出一条食指长的口子,正汩汩冒血,脚下步伐快到几乎能用跑来形容。 “何金玉!” “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我在大厅东边第二个窗户,何金玉!!” “轰隆——” 墙面再度发生坍塌,烧红的石块如泥石流滚滚坠落,玻璃出现蛛网状裂痕从内部爆破,高热度气浪扑面而来,周霆琛眼前一黑,被人摁着头卧倒。 最大的一场坍塌结束,刚才还喧嚣沸腾的人群仿佛被按下静音,被呼啸的大火吞噬了一切,席卷首都昏暗的夜色,咆哮着朝远方奔腾而去。 “人呢?人呢!何金玉呢!” “……抱歉,我们会尽力抢救的,大火还在蔓延,你快走吧!” “滚——都滚!!!” 周霆琛甩开消防员拉他的手,捂着额角被碎石划开的伤口从掩体后面跑出来。 整座别墅已被围困在大火里,仿佛一道冲不破的屏障。周霆琛无助地看着这一切,顿时被抽干所有力气,“噗通”一声跪在坚硬的碎石堆上。 他没眨眼睛,却有一滴泪划过僵硬灰败的脸颊,被滚烫的温度迅速蒸发。 喧嚣声与警鸣声都宛若潮水般褪去,露出大火之后被灼烧的断壁残垣与死灰硝烟。每个人表情各异,讨厌何金玉的自然是大快人心;拥趸何金玉的则是摇头惋惜;何奕和宿凤被人搀扶着离开,连连失望摇头。 人群散去,故淼还扒着警戒线,已经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 周霆琛麻木地听着这一切,墨黑的瞳仁微微发红,血肉模糊的手指死死扣着地面,紧握成拳。 他盯着烈焰中烧黑的建筑,半晌,发出一声干哑的冷笑:“死了好,死了好……” “你、你说什么呢……” 小桃灰头土脸的过来,听到他的呢喃,满脸不可置信,“你疯了!大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对我好?”那双睚眦欲裂的眼睛被鲜血染就,隐隐窜动着弥天的恨意,“你说他对我好?用我父母、用我的家族威胁我签下协议就是对我好?四年来从不把我当个玩意看说踹就踹了就是对我好?还是明知道我不喜欢他却偷偷给我下.药这种对我好?” “你……” 周霆琛艰难地起身,吼道:“何金玉就是个混蛋!就是个烂人!他哪来的什么真心!他这种人始乱终弃,死有余辜!” 小桃想也没想,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她冷冷地瞪着周霆琛,沉声道:“你还记得大少曾被冻结资产前走投无路的那个夜晚吗?那天晚上大少叫我过去给他准备一样东西。他说,这些年他给你招来了不少仇恨,如果他因为这件事进监狱恐怕保不住你,所以把自己名下所有不动产和百分之八十的资产都拟好在转增协议书里,说如果他有任何不测让我别管他,一定要先把东西送到你手里!” 说到后半段,小桃已经泣不成声,心里的痛恨与悲戚都在替何金玉感到不值。 她拽着周霆琛,伸手朝火海另一侧指去:“那份合同还在我车里好好放着!你现在跟我走,你跟我去看!现在大少落魄了你就觉得你了不起了是吗?你难道不好奇你们公司从选址到成立为什么这么顺利?郎庄和李韩扬恨不得吃了你怎么会让你好过?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瞧不起你,除了大少谁愿意为你铺路!你还说他对你不好,他连咖啡都嫌苦从不愿意喝却肯为你挡刀,他对你还不够好?他明明最喜欢你!” “你个……混蛋,你才是混蛋!” 小桃骂了一句,转身跑了。 周霆琛跌坐在碎石里,迟钝地再抬头,茫然地看着被灼烧殆尽的别墅,什么表情都没了,不管是怨恨、喜悦、悲痛或是懊恼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就像何金玉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公司选址的事在第一章 和第二章【下跪 第48章 除夕夜,大火连天,有些人将在一小时零三分后迎来崭新的一年;有些人跳动的指针却永远停滞在这一刻,静止不前。 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周霆琛以为何金玉这样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也以为一辈子很长,跟何金玉能一直纠缠下去,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潦草的结局收场。 他曾经很讨厌何金玉,想过这个恶人该有的无数种下场。何金玉越是喜欢他他越是冷漠,想以这种幼稚的方式给这个恶人增添点微不足道的烦恼。后来,他觉得何金玉也没有那么坏……没有那么讨厌……再到连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视线已经无法从这个人身上移开。 何金玉为他挡刀的那次他其实已经知道这个人的真心了,后来对他说的每一句喜欢他都相信,但却极少给出回应,也不想许下任何承诺,比起相信何金玉的爱会长久,他更愿意捂住真心,每次让何金玉窥见一点,像富有者对贫瘠者每次只给出一丁点可怜的施舍。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感到愧疚,只是何金玉给的爱太多太满,纵容得他在这场感情里无法无天。 以至于后来他亲手撕下何金玉的尊严,扔到地上践踏的时候,都只是认为自己只不过在各方的蒙蔽下犯了一个小错误,只要他愿意纠正、挽留,何金玉还会像曾经那样原谅他。 不会的。说什么都已经迟了。从所有人都嘲笑何金玉的败落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何金玉的爱就像水,要溢出来的时候你可以肆意挥霍,一旦关闭闸口,原本绰余的海水经太阳暴晒过连个水影都不会留下,徒留周霆琛这条剩口气的鱼儿在干涸的河床挣扎。 可鱼儿诞生于大海,最后被困在干涸的砂石里难道不是因为大海抛弃了它吗? 是啊,是何金玉先喜欢他的,是何金玉先招惹他的,他还没同意凭什么说抛下就抛下? 何金玉的真心短暂又泛滥,曾千方百计想讨他一个笑脸,下一秒身边就能站着别人,享受和他一样的待遇。 他恨何金玉,恨这个人的狠心、绝情、让他适应了被爱滋养的日子转头又抛弃,走的毫不留情。所以是何金玉欠他的!是何金玉错了…… 周霆琛颤巍巍睁开眼睫,心口好似扎了根尖刺,拔不出,嗖嗖朝刀口里灌冷风。他下意识收紧胳膊,却抓了个空,他瞬间清醒,触电似的弹起来跳下床,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明,他看到何金玉斜倚窗台神情淡漠地望着楼下。 他其实早就听到床上的动静了,只是懒得回头,少时,他抖了抖烟灰,“说吧,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周霆琛困惑地拧起眉头。 “是我装不认识你,还是你装不认识我?或者,咱俩斗一场,谁赢谁活着。” 周霆琛轻轻闭上眼,冷冷起了一口气再睁开,墨色的眼眸更加深沉:“那我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不准去见故淼,要么我明天就弄死他!” 何金玉回头,“你威胁我?” “……是你先威胁我的。” “……” 何金玉掐灭烟来到周霆琛面前,冰冷的表情已然在昭告他心中窜起的怒意。 他抬起手,重重落下一巴掌。 没等周霆琛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又补了一掌。 沉寂的病房只拉开一半窗帘,周霆琛迎着光的角度能清晰看到每个细微的表情。 他扭回脸,舌尖抵了抵下手最重的那侧脸的口腔,不以为然的扯起泛红的嘴角,挑衅似的冲他挑眉:“再来?” 何金玉眯起眼睛,摁着他的衣领抬手就是一拳! 这次周霆琛没撑住,撞倒了玻璃桌跌坐在摔碎了的高达碎块上,红肿的嘴角滚热发烫,不一会他白皙的脸颊浮出大片淤青,破裂的皮肤不断洇出鲜血。 何金玉在他面前半蹲下去,语气凶狠:“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周霆琛甩了甩发蒙的脑袋,指尖蹭掉嘴角血渍,抬起来,递到何金玉眼前。 “你维护他,对我下手这么狠?” 何金玉垂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金玉,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后陪着你的人只能是我,你没得选。” 何金玉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站起身。 “试试看?” 他绕开周霆琛,捞起衣架的外套大步离开。 周霆琛扶着藤椅站起来,煞白的脸缓缓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漆黑的眼底,“如果你不想知道是谁放的火,现在就可以走出这个门。” 何金玉整个人戛然而止,伸向门板的手指在半空缓缓缩回。他扔了衣服,转头冲过去拽过周霆琛,他动作很大,差点连周霆琛一块扑倒。 抓着衣料的手发出咯吱的闷响,他厉声道:“你知道?” 周霆琛踉跄两步,抬手扶上他的腰,“对,你的死不是意外,你还记得火刚烧起来的时候你明明在一楼的客厅,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却一直到死都没有跑出去吗?” 何金玉手指一松,想起来了。 他记得那天被烟雾呛醒,心想还好故淼不在家,他立马开门往外跑,但很奇怪,那天不论是窗户还是大门都打不开。大火从顶楼朝下蔓延,他那个时候已经跑不出去了。 下一秒,他听到周霆琛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答应我以后不去见故淼,我告诉你凶手是谁。” 何金玉呆滞的目光静止了几秒钟,彻底松开手用尽全力推开他,走到门口弯腰捡起衣服,打开门时又突然回头:“我跟故淼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嘭”一声,门被大力甩上。 刹那间周霆琛整个人都僵硬了,浑身肌肉紧绷,仿佛被抽干了魂魄。 心口的疼痛加剧,伤口被撕扯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不断朝里嗖嗖灌着冷风,疼的他整个人近乎麻木。 他无法接受何金玉爱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人,所以恨意驱使他去威胁、去故意激怒何金玉,乃至真的做出无法挽留的事情来。 但当他真的把人惹生气了,难过的却还是他。其实爱与恨都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亦自伤- 何金玉从医院出来开着车一路狂飙冲进公司,憋着火气一言不发地上了顶楼,闷头冲进办公室一脚踹翻了茶几,抓起烟灰缸就往门口砸,桌子上除了文件外能砸的全被他砸了个干净。 自从他出院就再也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小桃硬生生等到屋里没了动静才敢进来。 何金玉指着她:“赶紧让小理带着人去故淼的学校,只要看见周霆琛立马把人撵走!” “啊、啊?是!” 他气的几乎要发疯,叉着腰原地转了两圈,低头看见胸口还没消下去的吻痕,一股滔天的无名怒火直冲脑门,他气的坐在椅子里,脸色铁青。 在几个月前,周霆琛刚住院那会,他曾在开学那天去过故淼的学校一次,这一去不要紧,他竟才发现故淼和周霆琛就读的是同一所大学!只是学系不同,一直他都没在意而已。 那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上一世他喜欢周霆琛那会恨不得天天跟人见面,即便大多时候周霆琛压根不说话,或者冷冷地扭过脸不看他,他也觉得很满足并且乐在其中。周霆琛开学那天,他作为校方股东莅临开学典礼,在门口等人的时候撞见了故淼。 那个时候故淼还没长开,打扮土气,带了个笨重的黑框眼镜,去追被风吹走的录取通知书,很不幸,通知书被吹落进护城河里,顺着水流都快漂到太平洋了。 他记得当时故淼惶恐的眼神,无助、迷茫地望着周围匆匆忙忙的人群,一个人畏畏缩缩守在桥边迟迟不走。 那道清瘦落寞的身影真的很像周霆琛,明明与世界隔离却总吸引人想要靠近、触摸,不断想去拯救他。 或许是看在这俩人是同一所学校的份上,他那天破天荒的管了回闲事,给招生办打了个电话,领着人去补办了一份新的录取通知书。 只是爱屋及乌的一个随手恩惠,却被故淼默默记下了很多年,甚至一件一件数着数,为的就是多年后再相遇冲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再说一句“这已经是第四次啦”! 好像何金玉从指缝里露出来一丁点的善意,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恩惠,只是打个电话的小事也能被记在心里很多年。 想起这件事后,何金玉无声收回伸出去的鞋尖。 这事若是放到曾经他绝对不屑一顾,连眼神都不会施舍一分,但遭遇过背叛的他已经明白真心难得可贵的道理。 他在门口踌躇良久,最后让司机开车走了。 这件事被他抛在脑后好几个月,直到今天再次被周霆琛提起。他有能力保护故淼,可周霆琛的话无异于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身边狼群环伺,如果这个时候把人接回来岂不是等同于把人拽进危险的漩涡? 而且…… 他弯腰,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故淼呢?故淼愿意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因为谈个恋爱被一群人盯上,于故淼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无妄之灾?- 周霆琛出院那天,何金玉的脸黑的都能滴水。 他环视了一周空无一人的病房,“你爸妈呢?” 周霆琛低头穿鞋,闻言头也没抬:“我已经好了,自己能走,就没让他们来。” “那你让我来干什么!” 周霆琛穿好鞋,套上那件白色冲锋衣,冲他眨眼:“因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来会被别人骂白眼狼的。” “哼、”何金玉冷笑:“以前你背叛我的时候,也没见几个人骂你是白眼狼。” 周霆琛沉默一瞬,低头继续收拾行李。 他东西没多少,何金玉亲眼看着他把一件褐色冲锋衣翻来覆去叠了十几遍。 这小子干什么呢? 拖延时间? 他警惕地够头观察周围,生怕哪个角落冲出来几个大汉把他绑起来扔车上,或者再像那天周霆琛把他摁在床上发疯。 周霆琛背包一甩,目光怪异地看他,何金玉动作一顿,尴尬的收回东张西望的视线。 “内个,门口有车你直接走吧,你回到家之后就别再联系我了,以后咱们两清。” 周霆琛没说话,从他侧开身体让出的门口离开。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结结实实落在锃亮的地板,没走两步,他停步回头,语气波澜不惊:“那晚放火的人是刘长伟。我不知道原因,当时只听到他纵火后逃到车站,在检票的时候被警察摁下的。” 何金玉一下子站直了,“你不是不愿意说吗?” “嗯,是不愿意。”周霆琛扣着带子的手紧紧攥着,力道大到掐出骇人的青白。 蓦地卸力,他垂落的目光渐渐温和,又有些无奈:“因为再过不久是你的生日。” 过生日的人都应该开心的吧,所以在恨你之前还是先不让你伤心了。 希望你这次能过个完整的生日宴。 他嘴角顿了顿,欲言又止的咽下这些话,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医院。 第49章 何金玉的生日前半个月各方便已经开始骚动,摩拳擦掌,都鼓着劲觉得自己能准备一场销魂难忘的庆宴,从此在何金玉这里响当当留名。这段时间,何金玉可谓是这群太子党里首号宝贝人物。 这是每年必备节目,不仅仅是为了给这位太子爷过生日,借机联络巩固各方交情与合作才是隐藏目的,他这种身份地位,每一场聚会都带有利益方面,想拒绝都不行。 何金玉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小桃跟在旁边,看着溢出来的酒水一杯接着一杯往他肚子里灌,她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手指给下边的人打电话,让提前准备好医院和车。 “人在里面吗?” 背后传来低沉的人声,小桃吓得差点叫出来。 “都在里面呢。” 周霆琛:“开始多久了?” “嗯……很久了,服务生已经送了四次酒水。” 周霆琛皱紧眉头,直接推开门进去。如小桃描述的那样,何金玉脚下摆满密密麻麻的空酒瓶,瓶壁挂着的酒沫缓慢蠕动膨胀,在到达某个临界点后无声炸开。 一桌子人眼睁睁看着他大步流星进来一把夺走何金玉手里的杯子,仰脖把剩下那点酒一饮而尽。 “嘭”!! 玻璃杯被砸在桌面,发出不小的动静。 周霆琛拉了个椅子,不去管何金玉的表情,冷声道:“他身体不好,所以今天这场由我暂代。” 何金玉被灌了酒的脑子发懵,“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这没你的事,赶紧走!” 他脸上有了醉意,脸颊两侧和鼻梁糊了一片桃花粉,眼底折射水润的光泽,随着动作轻晃。 周霆琛没接他的话:“你喝了多少?” “没多少,三杯。” 饭桌沉默了一会,面面相觑,离主位较远那个姓方的老总笑眯眯的:“金玉身体不舒服啊,这点小事早跟叔叔几个说啊,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当然会体恤你不让你喝,这好端端突然叫个外人来……看来金玉还是太见外了。” “方叔话说何必这么夹枪带棒,我若是真见外,你们今天还能见得到我?”何金玉挑起尾音。 “你!”方袁怒目圆睁,要拍下去的手被身旁的青年不由分说摁下,青年皱着眉,劝道:“行了爸,你没看我哥嘴都白了还让他喝呢?” 这话一语惊醒在座各怀心思的人。 他们在业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难一个初出茅庐的何金玉还是手拿把掐的。但只局限于“为难”,一旦过了头超越界限那就是另外的性质了。 何金玉是谁家的?他上边有多少人护着?真把人得罪透了能有谁好果子吃? 饭桌上无一人再敢多言。 何金玉目光不悦地瞪向周霆琛。 于是放在被砸在桌面的酒杯再次添满,周霆琛喝的一滴不剩,举在众人眼前,道:“以表诚意,我陪双倍。” “有魄力!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好!!” “……” 许是周霆琛退让的态度起了作用,这顿饭吃的非常尽兴,整个包厢里充满高亢激烈的言语,极为吵闹。 把人都送走已经是半夜了,何金玉靠在门口吹冷风醒酒,壁灯下,他的脸是苍白的,双眼疲惫的合着,褪去了平常那股冷漠,变得温和引人。 小桃提前叫的车到了。 何金玉这会还是有点难受,但还是推开周霆琛伸来的胳膊,“谁他妈让你来的!代酒?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帮我代,我需要你代?” 趔趄两步,周霆琛抿嘴,眨眨发重的眼皮沉声道:“你喝醉了,我不跟你闹,现在去医院。” “少来这套!我之前让你喝个酒都得低三下四求个半天,也不见你能给我一个好脸色,还得提前一个小时给你打电话等着你,你现在怎么能喝了?合着你之前都是匡我来着是吧?滚开!” 他再一次挥开周霆琛伸来的手,摇摇晃晃扶着小桃走了。 小桃是个年纪尚小的女生,扶着何金玉将近一米八的大个非常很吃力,两个人都左摇右晃差点摔倒,包厢里那个青年跑来搭了一把,把人扶进捷豹后座安顿好,然后长腿一跨也跟着进去。 何金玉被送去医院做了检查,喂了酽茶醒酒。 关上门,苏白摘了口罩,一脸愁容:“不是说了辛辣烟酒都要忌口的吗?这几个月都第几次来医院了,再这样我可不治了!” “没有没有,最近何总生日应酬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今年别过了呗!钱重要人重要?真是……这两兄弟真行,一个不能喝酒硬喝,一个不能生气结果天天砸东西,我也是倒八辈子霉碰上你们这群爷。” 苏白嘴里嘟囔着,回屋去等结果。 折腾一圈下来,小桃她们两个人都心力交瘁,双双坐下一句话都没说。 “哎!这不是……我哥在饭桌上带来的朋友吗?这边,这边!” 青年从长椅弹起,边走边冲拐角挥手。周霆琛手里多了件大衣,看见他直接过来了。 “你好像跟我哥很熟的样子,可我怎么没见过你?””没必要见。” “诶——” 周霆琛掠过他进屋,看着蜷缩在床单上的人眉间皱的更紧了。将大衣披在人身上,轻轻将手脚都裹进宽敞的大衣里。 苏白听到动静脚下一蹬,转椅带着他松散的视线转了个圈。 只见病房一片雪白,来人穿着冲锋衣,磨砂黑的牛仔裤裹着那双笔直颀长的腿,微微弯曲,两只胳膊各撑一角,将人整个拢在怀里。 周霆琛低下头,怜惜地亲吻何金玉烧红的眼尾。 视线一闪而过。 苏白瞪大眼睛再转过去,周霆琛已经走了。他震惊的目光久久不能平息,望向了一旁被裹在大衣里熟睡的病人- 为何金玉举办的聚会办了多久,周霆琛就一场不落的跟着喝了多久。有些看不惯何金玉却又不敢表露的则趁机在周霆琛身上悉数赚了回来。 喝的手都止不住发抖,这群玩嗨了的太子党们根本不让停。 何金玉原本想直接拍桌子踹人,可看到周霆琛一言不发灌酒的样子,那点怒火被转而替代,熄灭了。 那天玩的太晚,何金玉就近找了个酒店把人扔进去,醉的路都快走不成的周霆琛扶着墙跑进卫生间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人家难受成这样,何金玉也不好意思直接走人,接了一杯冰水给人递过去。 他靠在门口,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趴在马桶几乎昏死的某人,笑道:“不能喝呈什么能啊,现在我没事,过两天你可就得进医院了。不是我说你现在这么年轻,万一在酒桌上喝坏了胃以后可没人伺候你啊。” 周霆琛抬起灌了铅似的手蹭干净嘴角,抬手摁下冲水,接过杯子嘴唇刚碰到凉飕飕的杯子,眼睛疑惑地抬起:“何金玉,醉酒的人是不能喝冰水的。” “我怎么知道!平时我喝醉了闷头就睡第二天它自己就好了!”何金玉比他脾气还大。 “……” 周霆琛含下一口,漱干净麻木的口腔再吐出去。他现在浑身无力,胃里火烧般的灼烫,整个人像是水泥砌的一样动都动不了。 “明天那场……我还会去的。” 何金玉站直了,目光沉静地凝视他,旋即冷哼一声:“随便你。” 周霆琛自己找罪受,他管不着!于是转身就要走,却听到空荡的卫生间响起周霆琛嘶哑的嗓音。 那声音十分犹豫:“你之前,也这样吗?” 何金玉顿步。 自从他重生之后,记性就变得不大好了,过往就像被堆在角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若无人提起,便像从茂密的树木里吹落的一片树叶,落满灰蒙蒙的沙土,经年累月腐烂成泥,消失不见。 之前……是多久之前? 是爷爷临死前拽着他的手呢喃着“金玉啊,你性格要强谁也不服,以后老头子我护不了你,你可以进我安排给你的军区,那里可以保你一世平安,或者找一样……能替爷爷护着你的东西。金玉,一定要好好活着,随心所欲的活着……”,还是他刚创办何光时所有人都看不好他,肩负着绝不能失败的压力一人支撑自己的天地? 或者是,这个给他带来风光无量、让他成为人人敬仰的何大少的公司被亲手毁掉?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些负面情绪甩出去,他得朝前走,不能总回头往后瞧了。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视线向上,抬脚离开这里。 “不记得了。”- 这次生日,他一直是兴致缺缺,所以在当天他只和家人吃了顿饭来推掉那些没必要的局。 时隔几月,他又和他的父母养子哥哥坐在了一起,或许是经验之谈,他这这场饭局吃的非常安静。 何不凡主动找他搭话:“听说你前几天又进医院了,怎么样,有没有事?” 何金玉喝了口温水:“静养就行。” “那你尝尝这个黄豆汤,很好喝,是养胃的。” 何不凡起身用公勺给他盛了小半碗,眼神期待的等着何金玉。 香味浓郁,不腻,一口下肚胃里柔软温和,中和了炒菜的油腻,很舒服。 何金玉点头:“你做的?” 何不凡眼睛倏地亮了:“你怎么知道!” “味像。” “那你多喝点。” 何不凡盯着他手里的汤,刚一见底立马被他拿起来盛了满满一大碗,吃饭期间还不断提醒何金玉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甚至还聊了两句闲话。 这一通下来把这两口子看的目瞪口呆,一顿饭吃的小心翼翼的,甚至在怀疑今天太阳打哪出来了。 何金玉这小子,真是转性了。 何奕心想道,他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这个小儿子终究被他拽回了正道,他们终于像一家人了。 何奕心里欣慰,忍不住感慨: “臭小子!以前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父母用心良苦,小时候把你送到秋冰别苑你也别怪爸妈。不过现在看你们兄弟两个和睦相——” “你妹妹病怎么样了?” 何金玉扎了几下都没把盘子里的苏式月饼扎起来,索性撂了银叉。 薄如蝉翼的酥皮碎了一盘子。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扭头问了何不凡一句。 何奕冷不丁被打断,脸上浮出细微的愠怒。 何不凡抿嘴,不知道先安慰哪边了,但见何金玉一直盯着他看,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小芸……她的血型少见,匹配难度奇高,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肾源。” 何金玉敛回目光,随口一句:“周霆琛合适。” 何不凡脸色瞬间白了,嘴角连笑都扯不出来:“你、你怎么……唉,算了,周少还年轻,前途无量,我就算去了人家也未必同意,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可如果一直找不到,你妹妹会没命的,你忍心看着她死在你眼前?” “当然不愿意!”何不凡激动地站起来,平常嗫嚅的眼神闪过厉色。 不过顾及何奕和宿凤还在场,他先拽着何金玉离开包间。 警惕地关上门,确认声音被隔绝在走廊。何不凡转身,语气紧张又惊恐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说了啊金玉,芸芸……芸芸她还小,没什么用的……她只是个孩子……” 他捏着衣角,单薄的衬衫里身体忍不住轻颤,仿佛碰一下便像惊弓之鸟般逃走。 何金玉十分怪异地瞥了一眼,忽然想起什么,喝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想哪去了!哎不是,我给你出主意你看不出来啊!” “给我出、出主意?”何不凡半信半疑,为难道:“算了吧,你不懂,这种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明显是在回避,是一种很沉重的防备心理。何金玉感到头疼,归根到底还是他曾经名声太差,稍微想做个好事都得被怀疑是不是憋着什么坏。 他低头点了根烟:“我打算开个癌症公益借贷基金会,你妹妹什么病来着……肾衰竭,就专门给它开,凡是得了不包括肾脏方面的绝症的病人借钱一律没有利息,也不催款,我这不是新收购了好几家媒体吗,到时候再一宣传来的人指定多。” 他吐出烟雾,指尖蹭掉烟灰,“这么做总比你大海捞针一个个查快得多,而且我听说化疗很痛,她一个小女孩就少让她吃两天苦头吧。基金会届时由我成立,你当理事,帮你妹妹找肾的事就交给你了,你这回可得认真点!” “……” 走廊气氛岑寂,何不凡没有任何反应。 他抬眼—— 迎面撞上来一个滚热、发抖的拥抱。 何不凡紧紧拥抱他,用力地拥抱他,十分珍重,生怕下一秒何金玉就消失不见,化作天上飘渺的云彩消散。 “谢谢你,谢谢你金玉……” 第50章 立秋之后,首都仍然燥热。何金玉一碰到太阳就蔫吧了,更不愿意出门,把平时出门逛街玩乐的假日都取消了,天天泡在公司里。 【Mr.李:我明天就从宫山回来啦!】 【Mr.李:报告老板!请问是否能预约您来观战“粉红水晶萌萌兔”战队的赛事?】 【Ruby:我对女团赛不感兴趣。不去。】 【Mr.李:……这是我战队的名字。】 何金玉五官都快皱到一块去了,心里骂骂咧咧摁了关机,提前预防李明霄的表情包信息轰炸。 手机上的是没了,旁边何不凡的嘴自从进门就没停过,语气兴奋的跟他分享那几个能匹配得上的肾脏,那神情,连说带比划的,比看见天上掉金子还高兴。 何金玉压根没去听他说了什么,不过,他这几十年从来没见何不凡这么轻松愉悦,还是挺稀奇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至于这么高兴?” 何不凡抓着检测单的手微顿,怵然敛了笑意:“也是,人家同不同意还两说呢。” 万一家属想让孩子完完整整的走,那肯定是不愿意签自愿捐献的。 他见何金玉意兴阑珊,低头把数张单子收好放进单肩包,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何金玉头也没抬,对着手边的日历发呆。 忽地,他听到何不凡悄悄嘟囔了一句“如果芸芸能快点好起来,说不准能赶上明年的年夜饭,这样我们一家人就齐了”。 除夕夜,年夜饭,一家人。这三个词像突然炸出的一排烟花。 何金玉又看了眼日历,反手扣在桌面。 首都热了这一阵子就开始下雨,气温跟坐滑梯似的往下降。 雨水稀释过后的乌云灰蒙蒙笼罩天空,仿佛悬在心口的巨石压抑憋闷。 2025WRC首都站在白玉为堂如期举行。作为全世界级别最高、由国际汽车运动联合举办的赛事在国内一石激起千层浪,热度持续高涨。 由全国各地而来的高精尖专业车手汇聚于此,将在一小时后开启一场热血激烈的追逐战。 何金玉下车,伸手接小理递来的浅墨色风衣套在单薄的尖领衬衫外面,今天早上下了场雨,现在嗖嗖吹着冷风,何金玉从SVIP通道走到内场,李明霄看见他的时候鼻尖与耳朵都冻红了,连细白的眼皮都缀着淡粉。 何金玉似乎没看见他,随处找了个空地儿,斜倚栏杆低头给他发信息。 从侧面看他双腿慵懒的交叠,极大程度凸显出他从腰部向下完美的弧度,纤薄的腰腹被棉质衬衫包裹,一条CHANEL牛皮革腰带勒出它盈盈一握的宽度。站在冷风中的身姿宛若一座矜贵冷峻的雕塑,俊美无俦。 李明霄觉得何金玉私底下一定是个吹毛求疵的大少爷,选的腰带都钳着华丽精致的施华洛世奇的手工钻,一路走来裤腿和鞋底连泥点子都没沾上。 很快,黑色的身影包拢何金玉,他还没抬头,亮着ig主页的手机已经伸到手边:“Ajouteruncontact(加个联系方式)?” 一个蓝毛绿眼、长相俊美的外国人操着一口流畅的法语问他,语气带着隐隐的期待。 他不会说法语,低头开始翻翻译器。 “C’estmoncopain(这是我男朋友)!”周霆琛从斜侧方大步走来在二人挡在二人中间,推开他,“Dégage!” 何金玉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总之,那个外国男人脸色极其差劲,低声骂了句脏话,看了一眼他不情不愿的走了。 “你刚才是不是在骂人?” 周霆琛回头:“我祝他新年快乐。” “……” 这个时候,李明霄笑哈哈的过来,“我就说像我们这种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都得面对这种困扰,何总不满意刚才那样的?那你说说喜欢什么样的,我看着帮你找找。” 他勾着何金玉的肩膀,冲他眨个wink:“找不到我把自己赔给你。” 周霆琛盯着他勾肩搭背的姿势,不悦地皱起眉毛,不等他动手,嬉皮笑脸的表情立刻扭曲,痛呼一声弯腰连退三步。 他被何金玉一拳正中腹腔,疼的半天直不起腰。 “艹、咱俩好歹同舟共济这么多天也算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下手这么狠!疼疼疼疼死我了……” 何金玉松开拳头,没理会他的哀嚎:“我公司还有事没处理完,最多待到比赛开始。” 周霆琛眉毛皱的更紧了:“你为了他来看比赛?” “吼什么,你不也来了?” 周霆琛声音更大了:“谁吼你了,那能一样吗!” “哪不一样啊?” “我是为了你来的!” 何金玉看着他,半天冷笑一声:“那我给你搬个奖?” “……”周霆琛吸了口冷气,放缓了声音:“我只是担心你。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天气降温,我怕小桃照顾不好你再冻着饿着,万一不小心碰到哪里胃又开始痛,你也知道你这个人从来不忌嘴不戒烟不戒酒,胃都成那样了他们怎么可能能照顾好你?这些日子我天天去找你,天天在公司楼下等着你,你一次也不让我见,我要是不趁着这次比赛过来我还能见着你吗?” 他说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两个捂热的暖宝宝掀开衣领贴在在怀里,“你看你,手都冻红了,他们也不知道嘱咐你在衣服里加个打底。” 温热的掌心轻轻牵起他的手,周霆琛紧皱的眉头满是心疼。 何金玉别开脸,冷声:“松手。” 覆在手背的手指微僵,紧紧按着他的手充耳不闻。何金玉咬着后槽牙用力抽回来,转身绕过他离开这里。 广阔的场地容纳数万车迷,即便在SVIP看台也人流涌动,摩肩接踵,何金玉迅速淹没在人海里。 他直径朝后方大楼去,一只脚刚踏进电梯,怀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两声,他掏出解锁。 【阿玉,跟我说两句话好不好?】 【你不理我,我痛苦的简直快死掉了。】 扣着机身的手指发紧,何金玉瞪大眼睛,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恶作剧? 谁发的! “滴”一声,电梯到了楼层。 何金玉抓着手机,呼吸急促,强忍着心里的怒火才没抬手摔了手机。 他把匿名短信截图发给小理,让他仔细调查号主是谁。 简直活腻歪了!这种恶心的垃圾短信都敢往他手机里发! 还是说他最近脾气太好了点,都寻思他好欺负呢! 何金玉心里嫌晦气的骂了两句拐弯去厕所,半路掀开衣服撕下烫手的暖宝宝抬手扔垃圾桶里。 主办方财大气粗,就连这里的厕所都装潢过一通。 他打发时间似的转圈打量,觉得这种简约的装修风格还不错。 上完厕所,他洗了把手,用湿润的指尖拨了拨额头的发型。 心想这段时间一直泡在公司,头发都长长了,等过段时间就带着小桃和小理去剪个头发。 最近相中了一个不错的挑染发色,到时候先在小理头上做做实验…… 正天马行空胡乱想着,突然!脖颈多了一把雪白锋利的弯刀! 下一秒,一个高大威猛、穿着一身黑的男人遮住了他所有视线。 何金玉整个人被逼至角落,一只手掐着下巴,被迫露出他最脆弱的脖间。那把刀严丝合缝抵着大动脉的位置,只要稍微一动便能轻易刺破血管,当场失血而亡。 男人一手持刀,一手摘掉了覆面的面罩,露出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诶——” 眼看人越走越远,李明霄缓过劲伸手迫不及待想追上去,两步就被周霆琛掐着肩膀又给拽回来了。 “你他妈离他远点!” “咚”一声,李明霄侧撞栏杆上,眼睑微抬,笑意消退:“啧,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莫名其妙的自信和底气究竟是哪来的?好像何金玉只能是你一个人的,外人连碰都不配。据我所知,你和他也没认识多久吧?” 周霆琛眼神淡漠地盯着他:“他不会喜欢你的。” “你说了不算。” 周霆琛歪了歪脑袋:“你要跟我争?” “嗯哼。” 李明霄与之对视,一侧眉毛挑衅似的扬起。 周霆琛挺直脊背,微微抬轮廓完美的下巴,他生了一张朱唇皓齿的脸,周身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冷寒,将自己与除何金玉以外的人全部隔离。 两个人都不愿意在对方面前落了下风,无声的对峙良久。 最终是周霆琛率先反应过来什么,拉着脸抬脚就走了。李明霄摊手,仿佛胜利者一般扶着新做的发型扎进人堆里方便去炫耀他的车队。 周霆琛走路带风,生怕何金玉偷偷跑了,去大楼的路上急得打了几通电话,无一人接。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拉黑了,他借的路人的手机也并未打通,困惑地看着通话页面,惊醒般脸色骤变。 ……坏了。 他连忙把手机塞给路人,拔腿就朝一楼大厅跑- 厕所灯光明亮。何金玉垂眸瞄了一眼那把刀,眨了眨眼:“你不敢动手。” “是吗?” 季彦松手指骨加大了力道,手腕力道加重,雪白的脖颈瞬间见红。 何金玉立刻皱眉。 “那几个跟踪年年的人是你干的吧?各种借口不肯放剧组离开缙洲的也是你。”扣握刀柄的手指轻轻摩挲着G-10的纹路,细微的动作处处透着危险:“你活够了?嗯?” “可别,我这回想活的时间久一点。”何金玉望向吊顶,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盲划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 “是这张吧?今天他在餐厅吃饭的照片,我还有很多,因为他们每天都会发一张给我。”他嘴角扯出一个恶劣的狞笑:“你来之前没做背调吧?连我都敢得罪?信不信你这把刀今晚落下,姓林的小演员明早就横尸街头。” 他没有和这个人视线相交,不知道他此刻何种表情,或许是愤怒、或许是震惊,不管是哪种情绪衍生的决定,架在他脖子的匕首消失了。 季彦松沉默的合上匕首,道:“他有名字,他叫林知衍。” 何金玉抬手蹭了下脖间伤口的鲜血,已经凉透黏在他指尖,泛着腥甜的铁锈味。 “别以为用他就能威胁得了我,如果你不说实话,我还是会杀了你。”季彦松眯起眼眸,十分不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究竟是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何金玉嘴巴微张:“你还真没做背调?” 季彦松只冷冷地看着他。 正因为做足了背调,几乎动用了他在缙洲三分之二的势力深度挖掘,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一个人的背景究竟有多深不可测,竟能让他连一丁点有用的线索都找不到? 所以,他不得不出此下下策。 “行吧。”何金玉捻捻手指的血,低头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袅袅烟雾消去,他抬起下巴:“我过段时间需要你的身份去帮我办一件事,你答应我,我放了林知衍。” 刚被按下去的匕首立刻抖了抖,季彦松摁着刀柄的手指发白,发出咯吱的闷响,紧绷的指骨用力得几乎折上去。 对上那双血红骇人的双眼,何金玉挑眉:“你跟我没有深仇大恨,而我这个人呢向来不喜欢管闲事,你是谁,林知衍是谁我根本不在乎。你最好收起杀人封口的念头,因为‘上将之孙惨遭毒手死不瞑目’的罪你一个人可担不起,明白吗?” 季彦松动作微顿,他听出来何金玉的言外之意。抿紧唇角,动作僵硬地抠开手指,“我答应你。别动小帽他们,明天就放林知衍剧组离开。” “你觉得可能吗?我前脚把人放了,你后脚一刀给我抹了我他妈找谁去!” “……说的也是。” 季彦松低头呢喃,似乎非常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何金玉怀里忽然多了把留有余温的匕首,抬眼,季彦松已经重新戴上面罩和帽兜,隔着手套扒开窗户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 这里是七楼。 何金玉快步走过去,半个上身探出窗沿,看见黑影宛若蜘蛛在墙面窜动,一个翻身落地滚了两圈单膝着地,警惕观察左右两侧,跳入花坛飞速消失。 厉害啊,这都没死? 他心中感慨。 在洗手台抽了张纸裹着匕首,打电话吩咐小理过来一趟。 这匕首上有季彦松的指纹,对于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是一颗带在身边的地.雷,而拉环放在他手里。 看来季彦松这个人,还是有点信用的。 “哐——”门板被大力撞击从中间断开,撞上墙壁的门板反弹到半路被两侧保镖摁回去。 周霆琛神情凝重朝他走来,紧张的眼神掠过他挂着血的刀口时微微睁大,立刻瞄向大开的窗户。 “季彦松就在周围,都去给我找!” “他已经走了。” “走了?” 他被周霆琛一把抓住,手忙脚乱抓着衣服摁在他脖间,脆弱的伤口被粗粝的异物摩擦,细密的疼痛迅速卷裹全身。他倒吸一口凉气,“你轻点!” “我轻点?你自己看看你身上全是血!脖子上这么长一条伤口你不知道吗!”周霆琛动作紧绷,从衣料渗出的血液染红他发抖的指尖,他扭头吼道:“愣着干什么,你们是死人吗!去找医生,去备车啊!” 他被周霆琛摁着脖子,看不到伤口,只能怔怔道:“我刚把季彦松解决了,就一个小伤口而已,我记得他没下重手。” 等被送到医院看见换下来的衣服他才知道伤的有多重,雕花玛瑙驳头链泛着诡异的润泽,尖领衬衫被凝固的鲜血撑得硬挺,褐色的血迹宛若被打翻的红酒,蜿蜒狰狞。 那混蛋下手这么狠? 何金玉被血味呛到摆摆手让人扔了。 他摸着脖子缠着的纱布,刚才也没感觉到疼啊。 病房外,周霆琛大步流星从缴费口回来,半块磨砂黑风衣被血浸染成暗色,护士抱着血衣于他擦肩而过,暴怒过后爬满血丝的眼球像被泼了红漆似的骇人。 他打开门直冲何金玉,语气急切:“你跟季彦松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知不知道他在哪!” 何金玉抓着纸擦玛瑙,“你问这个干嘛,我的事不用你管。” 周霆琛方才的急躁瞬间爆发,像是气急败坏似的在他面前来回踱步:“不用我管?行,那我自己找,我现在就把整个首都翻个底朝天,我倒要看看他能跑到哪!等我抓出来就把他杀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发梢翻飞,锋利的眉毛斜入鬓发,双眼泛着暴戾的猩红,长至腿弯的大衣随着他急躁的动作晃动,飞快的脚步却被身后一句“周霆琛”喝停。 何金玉追上来,生怕他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我刚才说了我们的事已经解决了,他要杀我早杀了,你在这激动什么劲,你疯了是不是!” “解决?你说的是什么解决?那衣服上的血还是你脖子的刀口?”周霆琛转身,呼吸急促:“我疯了?是,没错,我就是疯了!我他妈早疯了!” 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气箍住何金玉的双臂,把人抵在门口,像只可怜的困兽般哀戚地望着他:“你说爱我、要疼我一辈子,你还说我不能出事因为你还没疼够我,那你疼我啊,你继续爱我啊!为什么要跟别人在一起!金玉,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了?” 何金玉怔然,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眼窝,顺着纹路从鼻侧滑落。 “你说你恨我。” “我那都是气话啊,我一看见你高兴的什么都忘了,我怎么舍得恨你,就算恨,我也只恨我自己没有保护好你,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害怕吗?” 滑到何金玉背后的手掌用力一按,他被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周霆琛埋在他软香的颈间,轻嗅怀里搂着的温玉般的人,安抚他躁动沸腾的情绪。 “我每天都在害怕,我怕你爱上别人、我怕你又丢下我,就像上次那样,我就连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你和别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何金玉一脸茫然:“上次?” “连你自己都不记得你抛弃过我多少回吧?你总是这样。”周霆琛咬牙切齿:“之前我只不过在警局里呆了半天,出来他们就告诉我死了!今天,前后我离开你连半小时都没到,再推开门就看见你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一厘米……医生说就差一厘米伤到大动脉失血而亡,我……我真的受不了了金玉……我真的要疯了!” 他吸了一口气,再断断续续吐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脸埋得更深,每一次嘶哑的喘息都仿佛实在极力遏制不断上涌的哽咽。 何金玉神情怔怔,沉默的感受着来自对方身上的温度。周霆琛滚烫的喘息洒在他耳侧、脸颊,整个人似乎被热炉包裹。 肉.体能被滚烫的热度捂暖,那已经凉透了的心呢? 这颗心早已被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伤的支离破碎,随手丢到角落任其熄灭凉透,却又在它失去生命后再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用颤抖的指尖拂去灰尘,一句句说着“我爱你”,试图把疮痍的碎片拼凑粘好。 他抬起手,蹭掉眼角没干透的泪痕,“其实以前我强迫你跟我在一起,我也有错。我早就不怪你了。” 说完,他清晰察觉周霆琛呼吸一窒,手下的肌肉骤然紧缩,僵硬的像一块坚硬的寒铁。 对方慢慢抬起脸,悲伤的眼眸盛着水光黯然垂落,冷白的眼皮遮住那双深邃晦暗的瞳仁。 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刘长伟死了。” “死了?” 何金玉觉得诧异。 他只对刘长伟进行针对性调查,没让小理动手啊。 于是,他顺势问道:“你干的?” 周霆琛抬起点下颌,咧起嘴角,“我只是找人去他家门口转悠了几天,谁知道他胆子这么小,吓得做工的时候不慎脚滑坠楼,摔死了。” 他说话时表情没有什么起伏,水润的眼眸也早已褪去光泽,露出它最原始的阴暗。 不知何时,曾经那个暴躁又热血、真诚又单纯的少年已经在经年累月中悄然褪去明朗的色彩,变得沉默阴鸷,就连说出“死”字时平静的都像是随口一句。 何金玉觉得,这个人可能是真的疯了。 周霆琛委屈的目光也悄然发生转变,嘴角扯起个落寞的笑。 他低头,在怀里那人苍白的嘴角落下一吻:“这只是开始。”- 何不凡找到了愿意给赵小芸捐赠肾源的患者,得知这个消息一家子马不停蹄带着钱和礼品去到那人家里慰问。是个得了肿瘤的小男孩,他没要礼品,只收了钱留给年迈的父母,见这孩子又懂事又善良,何不凡感激涕零连连保证一定会替他赡养老人,让他安心。 听说他签了捐献书,去世后留下的器官能救活六个人。 何金玉把签好的文件让特助送到财务部,听完小桃在边上潸然泪下的描述还贴心的递了一张纸过去。 “才二十岁正是花样的年纪,这孩子是难得的纯真之人,通知公关部以他的名义向贫困山区捐五十万。”何金玉道,他伸手扶起被扣下的日历。 事是上午听的,何不凡是下午来的,笑盈盈的拎着滋补的鸡汤,“我应该来的不算晚,赶在你吃饭之前了。尝尝,刚炖好的。” “嗯,等我看完这两个企划书。” 何不凡把保温盒放在茶几上,静静坐在藤椅里等着。他今天的开心根本藏不住,还没坐两分钟就忍不住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结束工作,何金玉伸了个懒腰,不小心扯到脖颈的伤口吃痛“嘶”了一声,引来何不凡的关心:“白玉为堂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本来是想喊你回家吃饭的,听说了这事后爸妈都没来得及告诉就来了。金玉,你最近是不是惹了什么人,要不然告诉父亲吧?” 何金玉低头大口喝鸡汤,摆摆手:“已经没事了。” “哦。”何不凡恢复姿势,静静地坐在藤椅里朝楼下看风景。 “何不凡,你下次再给我送吃的能不能少放点盐?” “太咸了吗,那我下次改改。” “不是。”何金玉抽出纸细细擦嘴:“他之前做的饭都很清淡。” 或许做饭好吃的人厨艺都差不多?这碗鸡汤再少放点盐就像他的了。 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吃一口他做的饭。 何金玉一言不发,继续乖乖喝完鸡汤,又吃了点何不凡切得水果。忙完这些,何不凡嘱咐他去午睡,自己拿着饭盒和果盘下去清洗。 他没有午睡的习惯,除非熬通宵实在撑不住才会在吃完饭眯一会,所以吃过饭后在办公司里活动活动坐了一天的腰,下午还有两个峰会,再过不久和李明霄那边有个新合作…… 他叹了口气,坐在从医院弄来的那把藤椅里,目光很快被何不凡留下的半壶茶吸引。刚才他老远就闻到了香味,于是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好奇地抿了两口。 果然,好茶叶跟那些劣质的茶叶沏出来的难喝的茶水不一样,这个是好难喝。 他放下茶杯,呸呸吐沫子。 小桃从敲了敲门,走进来:“何总,夫人来了。” “我妈?说什么事了吗?” 小桃一个劲摇头:“没说。” 那就奇了怪了,他母亲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好端端的突然来八成是有事。 可他跟何不凡最近没闹矛盾啊…… 何金玉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玻璃桌放着的不起眼的单肩包,抬手把小桃招来,“你去帮我安排个事……”- 流仙庭顶楼包厢陈设内敛,沿墙壁地板设有凹槽流水涓涓,四周放置矮竹花草,清芬甜爽,幽静雅致。 宿凤看着放在矮桌的丝绒礼盒,不太自然的表情透露着她此刻内心的紧张。 自从何金玉转性她对这孩子就再也没了偏见,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呢? 听说还在白玉为堂受伤进医院了,她还没来得及去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 正想着入神,门业被轻轻推开,包厢响起轻浅的脚步声。 宿凤连忙去拿盒子,紧紧攥在掌心:“金——” “玉”字没说出口,笑容便已经僵在脸上,宿凤朝空无一人的门外探去,“金玉呢?” “嗯?他好像有点事,现在不在CBD。”何不凡关上门,脱了鞋跪坐在宿凤旁边的矮桌。 宿凤语气怔愣:“他没说来?” 何不凡迷茫地眨眨眼:“母亲,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啊、啊是,是来找你的。”宿凤收回半道的红盒,又看了眼门口。 既然今天不赶巧那就等下次吧,金玉对他们二老敬重,届时找个合适的场合再把东西给他也不迟。 宿凤这么一想,心里畅通不少,连忙给何不凡夹菜:“你多吃点,最近都瘦了。” “……”- 何不凡离开何光大厦没多久何金玉就带着人下楼了,开的是那辆捷豹。 就停在公司不远处绿化带的停车位里,周霆琛立马暗灭平板亮着的代码,一脚油门跟上去。 路线逐渐驶离CBD,马路两旁深秋色的风景不断后退,两辆车一前一后飞速略过。 干枯的虬枝被带起的小旋风打落了最后一片树叶,挺立的树枝矗立在宽阔的马路,与漫天的枯黄犬牙交错,宛若一幅破败萧瑟的油画。 周霆琛感到不对劲,沿路的风景越来越眼熟,直到将车开到他学校侧门。 为隐藏自己,他特意与捷豹隔开了距离,停在学校外湖拐角处。 他隔着玻璃静静观察,那辆捷豹停在拱桥边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周霆琛略一思忖,瞳孔紧缩,搭在方向盘的手指不由得悄然攥紧。 果不其然,半个小时后何金玉下了车,他修长清隽的身影站在桥边的柳树底下,他穿了件白底巴洛克衬衫,不规则的花鸟虫图案相间缠绕,斜倚树干低头点了根烟,动作漫不经心和随性。 周霆琛脸上露出不虞,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要过去。 远远的、他看到何金玉像是看到了什么,弯腰捡起个白色的东西。 他停了脚步。 湖面水波粼粼像是淬了一层细碎的钻石,秋风摇动了半秃的柳树,轻轻扫过故淼被惊艳的眼角。 他抱着资料,小心翼翼靠近这个看起来非常矜贵的男人,“请问……您能把这个还给我吗?” 何金玉捏着被风吹来的草稿一脸困惑,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诧异地转身。 “故淼?” 故淼接过他递来的草稿,“嗯,是我。不过……这位先生,我们好像没见过呢。” “纸上写着。” 故淼摊开草稿纸,在左上角赫然写着“故淼”两个大字!他连忙收起来,红着脸给他道歉。 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 何金玉含了一口烟,轻轻眯起眼睛,“大一的新生?” “是的,老实布置了小组作业,我刚从图书馆收集完资料和素材回来。这些对我很重要,刚才真是多谢您了。” 故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抓着资料的手指紧紧扣着。 “小事。” 何金玉掸了掸烟灰,察觉到他的紧张,问道:“你这种软糯的性子,在学校没少挨欺负吧?” “没有没有!”故淼圆润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他们都对我可好啦,上周我还参加竞赛拿了奖金,颁奖的时候校长还夸我聪明!我都想好了今年先赚够钱明年就读研,如果顺利毕业的话我就能进我喜欢的大厂啦!” “喜欢的大厂?哪个公司?” 何金玉怕自己问得太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说完补了一句:“咱俩有缘,说不准我能帮你。” 故淼想都没想说出首都待遇很好的一家公司。 何金玉点点头。 “我知道了……” 不是何光,故淼没见他之前根本没打算进娱乐圈当演员啊。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当初的阴差阳错,故淼会走上应属于他的那条路,做着喜欢的工作,未来会过得非常顺遂。不会为了他进入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不会为了他迷失自己;不会在最后被他连累成全网黑,在娱乐圈被喊打喊杀,以至于断送前途。 他本该是一个生活顺利,性格阳光开朗的孩子,说不定会娶妻生子美满一生、或许和其他男人相爱相伴度过余生,总之,绝对没有再比和他在一起更差的结局了。 何金玉郁卒地又含了口烟。 安稳…… 这个他也曾幻想过的东西。 算了,再当最后一回好人吧,毕竟为了一个人宁愿抛弃尊严、名声这种事情听起来很可笑不是吗? “要上课了,去吧。”他叼着烟开始撵人。 故淼眼神犹豫,欲言又止。何金玉看出他的顾忌,示意他说。 “请问——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他浅色的瞳仁在阳光下透彻清明,单纯的目光闪烁着心中的跃跃欲试,以至于让何金玉一眼看穿,“不能。你现在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别想什么有的没的。” “……哦。那我还能再问一个问题吗?最后一个!” “不能。” “……好吧。” 故淼抱着文件动作像是放慢了十倍,磨磨蹭蹭才走两步远。直到蹲在校门口的同伴不耐烦催促他。 “等会要起风了,哥几个为了陪你考察外套都没穿,快点!” “大水,要上课了——” 故淼应了一声,“来了!” 他走了两步,恋恋不舍地转身,回首凝望站在桥边栽的杨柳下抽烟的男人,不禁茫然地抚摸剧烈跳动的胸口。 那股奇异的熟悉感、怦然心动的慌乱宛若万马奔腾,在他内心疯狂挣扎。 几乎喘不上来气。 故淼咬着唇瓣,脚下跟灌了铅似的一步也挪不动。 何金玉捋开风中凌乱的头发,冲他一昂下巴。 “去吧。” 故淼动作龟速的走到校门口,跟他同行的伙伴立马围上来搭着他的肩膀。 “快走快走,刚老三说晚上一块去网吧开包间!” “先把作业写完好吗?” “……” 故淼离去的背影逐渐模糊成一个晃动的光点,在何金玉浅色的瞳孔中慢慢消失不见。 他也正好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抬脚上了车,捷豹很快启动车辆匀速离开。 如果结局已被书写下痛苦与别离,那不如回到过去抹掉原始的起点,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像是雨后经过暴晒的石板,一切潮湿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起风了,衬衫被风贴在故淼消瘦的脊背。 他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 这群人边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不知道谁说了声“大水哭了”,他们纷纷停下脚步去看故淼。 故淼也懵了,下意识抹了把脸。 湿润的触感让他如梦初醒,他也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哭了? “可能……被风吹的了?” 他迅速擦干眼泪,快步追上他们,“走吧,赶紧写完作业,今晚不是要一起通宵吗?” “哦哦,内个,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有点小感冒而已。” “……” 他们一行人愈来愈远,知道消失在校园内的拐弯处。 目睹了一切的周霆琛却呆在原地不动了,虽然已经得偿所愿,但他心里却没有增添一分开心。 明明何金玉喜欢的人,合该只有他一个。 他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失神的眼底,湖面的碎光在他眼中紊乱地晃动,像是含在眼眶里泫然的眼泪—— 作者有话说:小周:卖惨不如发疯。 第52章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天难过的何止他一人。 直到周霆琛的车也驶离校区,郎庄才有些颓然地倒在座椅。 “看来他们的关系不像您口中描述说的那样的啊。” 听到他语气微妙的质问,副校长站在车窗外,抬手抹去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大少,我们调过故淼同学所有档案,走访过他周边的同学,据我们所知故淼和小何少确实不认识啊。” 就在开学第二天。何光二话不说以慈善的名义捐了一栋体育馆一栋宿舍楼,下午小桃秘书风风火火的来视察,全程就说了一句“大一新生故淼是个人才,前途无量”,这话基本是在明着告诉他们故淼有何光罩着,务必把人看好了。 庇护一个新生是小事,关键没过几天郎家这尊大佛就找上门了,话里话外都在点何金玉过度关注故淼,让他们查。 他们怎么查?故淼就是一个普通家庭里出来的普通学生,跟何金玉八竿子打不着,再查几百遍也都是这个结果,他们还能怎么查? 本来郎庄已经相信了,这不刚要送人走,好死不死偏偏赶上这么一场。 郎家少爷不敢得罪,何家的小霸王他们照样不敢惹。 副校长夹在中间欲哭无泪。 郎庄没有说话,一旁秘书率先瞪眼喝道:“那小何总怎么会凭白给学校捐楼,你胡说八道还觉得我们郎少也会信是吗!或者你是觉得副校这个位置该让别人坐坐!” 吓得他头皮都麻了,连连否认:“不不不不!大少慧眼如炬,明察秋毫,我哪敢在大少面前班门弄斧!” 郎庄脸色阴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见面的。” “今天是第一回。” “哦?我看金玉可不像是头一回啊。” 副校长脚下一软,都快站不住了,“这、小何少若是私下见故淼这我们也不敢管啊,但据我们所知故淼最近没怎么出学校——” “滚。” 郎庄不耐烦道。 得到释放的信号,副校长立刻脚下抹油,一溜烟跑了! 昼光雪白刺眼,郎庄阖上发痛的眼皮,因克制怒火隽秀的一侧脸微微抽搐,即便空调开到最低,也无法浇熄他内心奔涌的怒火。 “大少,苏医生嘱咐您要少生气,上次因为李韩扬您差点进医院……” “知道了。” 郎庄叹了口气,脸色凝重。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向来和他交好的何金玉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明明昨天还对他言笑晏晏,第二天突然拉黑所有联系方式,说什么也不肯见他。 那种冰冷的眼神、冷漠的语气根本就不是他的何金玉! 可是,他看到与别人相处时轻松愉快的何金玉,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明明一点都没变。 既然什么都没变,那为什么一切变成了这样? ——全部脱离了他的掌控。 何金玉为什么突然转性?突然接纳了示若死敌的何不凡?为什么像是能提前预知泥石流一样利用李韩扬?为什么会和故淼认识? 以及……周霆琛怎么可能会为何金玉挡刀?! 一个接一个的疑点让他无从下手,每一个于他而言都是解不开的难题,这些疑问衍生出数个触手盘根错节,为他构建出一个光怪陆离却又是真实的世界。 不过为什么,这个世界里的何金玉也不喜欢他? 郎庄侧过脸,眼神游离,“我该怎么办……” 学校侧门、拱桥一侧,树木与花草萧瑟,小旋风卷裹碎叶在空荡荡的路道打了个转。 秋风拂过杨柳,枝条在平静的湖面挥起层层涟漪。 模糊的湖面倒影着李明霄沉重的表情。 他抬起右手,这只劲瘦修长的手背有一道被岁月冲淡的陈年旧伤,狰狞蜿蜒的伤疤宛若细长的毒蛇缠绕盘旋,时刻炫耀着它锋利的尖牙。 李明霄失落地垂手,还把右侧衣袖朝下扯了扯,竭力盖住疤痕。 “这是什么?”何金玉走来,大咧咧往岸上一站,朝防护栏下瞅了一眼,嗤笑道:“哟,这不李总吗?在这扮演被贬之后满心愤懑地跑到水沟旁边吹风装忧郁的古风小生?” “……” 李明霄一言不发地爬上来,抬眼看见他脖子缠着的雪白的纱布,漫不经心道:“你脖子怎么回事?” 他像是想找回点场子似的问他:“自刎啦?” “不是,前几天被人割了一刀。”何金玉摸摸伤口,“今天来医院看看,没事就直接拆纱布了。” 闻言,李明霄那点笑意灰飞烟灭,严肃道:“凶手抓到了吗?怎么回事!” 何金玉想起来了,那天李明霄的战队在忙着比赛,应该没察觉到警察来了,所以不知道这事。 他就掐头去尾绕开季彦松说了两句,李明霄一听更着急了,说什么也得跟着他一块去医院,何金玉一想正好,小桃有事不能来,索性让李明霄把她的活全干了。 于是,在医院大厅跑了三趟的李明霄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不说话了。 何金玉就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水。 “小何总,最近听八卦没?”李明霄挑起话头。 “没有。” “听说是周家在准备破产重组的文书,上头已经批准了。” 何金玉拧紧瓶盖,淡然道:“嗯,周霆琛这小子比他爸妈更适合商圈。” “……可我还没说是他。”李明霄眼神促狭:“你挺关注啊。” 何金玉觑他,“再废话我就撤资!” 李韩扬老实了,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闭嘴的动作。 没等他安静几秒,又惊觉李明霄突然贴近,半边上身几乎压着他,浓郁的男士香水味扑面而来。 那人巴巴道:“如果我也追求你,你也会这么关心我吗?” “不会。” 李明霄受伤地捂着胸口,“拒绝的这么干脆,不犹豫一下?” 何金玉用矿泉水瓶抵着他的胸口把人从身上推开,哼哼笑道:“追我的人海了去了,难道我都要关注?” 当刷微博呢? 他起身去当初做手术的那个科室拆掉纱布,伤口还没长全,医生嘱咐他三天内不能碰水。 “能穿高领毛衣遮一下吗?” “这个最好不要,不利于长伤口。” 何金玉是一个特讲好爱打扮的人,脖子要留这么难看一条口子比杀了他还难受,又问医生能不能再把纱布缠回来。 医生悲悯地看他一眼,戴上口罩,装没听见端着东西走了。 何金玉迟迟不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捯饬,企图用低领遮住这道难看的伤疤。 “别看了,不丑。” 一股寒凉的冷气从身后缠绕,镜子里陡然多了张冷白昳丽的脸。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件褐色冲锋衣十分丝滑的套在他身上。 周霆琛绕到他跟前,拉着拉链一路向上,刚好遮住伤口。 “那天给你发骚扰短信的人找到了,是郎庄。” 他对上何金玉诧异的目光,道:“送走你之后我又折回去看了监控。” 何金玉差点忘了周霆琛的爷爷是干什么的了,他想查的事相对来说挺轻松的,所以当初他只是对郎庄持怀疑态度还没有深入,周霆琛那边就能拿出高高一摞完整的证据链。 “又是他。” “嗯。”周霆琛说:“他就是个精神病,脑子不正常,郎家家大业大的也不知道给他治治疯病。” 他说的正经,何金玉没忍住抬起眼皮,“哼、你还好意思说他?你来干什么?” 伸手一把推开他,脱了衣服就往他怀里扔:“我过几天要跟那几个老总去谈合作,名单都拟好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加个你进来了!你故意的吧?” 周霆琛看着他:“因为我能让你赚的更多,他们是商人,商人都喜欢会赚钱的。不过今天不是,我今天是来拆线的。” 他捂着左肩。 何金玉想起这事就一肚子气:“放屁!你天天不上学啊,啊?” “当然上啊,我每天学校何光两头跑,累死了。”结果巴巴的跑过去何金玉根本不见,他这么一想,更累了,“如果你现在同意跟我在一起,或许我就能轻松点了。” “想屁吃呢!” 何金玉一下子炸了,扭头就走,骂骂咧咧的,“都成这样了还整天烦我,艹、累死你个混蛋!” 出去没多久,何金玉突然又折回来,凶神恶煞地拽走他刚叠好的衣服套上遮住脖子,冷哼一声又走了。 “……”- 这个外贸单子不小,光是谈判就得拉扯个三四天,这群外国佬又一个比一个事儿逼,难缠的很。 何金玉到了地方先跟那几个年纪较大、经验老道的老总取取经,几个人商量出个法子到谈判桌上阴他们一把,狠狠出口恶气! 周霆琛仅晚来一步,却没着急进去,耐心在车里等了会,等李明霄的车开进来停在门口,他才不急不忙跟着下来。 李明霄等他靠近,嘴角扯出个笑,“小孩,这是大人谈判来的地方,你断奶了吗就来?” “谈判很难吗?” 周霆琛不以为然,甚至颇为轻松地挑起眉毛:“只有你这种上了年纪脑子转不来弯的才会这么觉得吧?” 李明霄斜他:“你说什么?” 周霆琛面不改色,一字一句道:“我说,你个老不死的。” 李明霄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差点被口水呛到:“周少,都是成年人了,说话也太没素质了吧!” “嗯,这会又成年人了。” 周霆琛瞥了眼大厦门口,道:“人都是自私的,永远都只站在自己的利益点出发,说一些利于自己的话,也不管前后逻辑通不通顺,比如你。” 李明霄指了指自己:“我?” “你不是喜欢何金玉吗?他受伤的时候你在哪?你帮过他吗?” 李明霄:“宫山那次我又不知道!” “不知道?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事你也不知道?白玉为堂的那场比赛是你非要缠着他去,去了你又不管,他浑身是血的时候你在哪?被救护车送走的时候你又在哪?警察那么大动静去搜查你还不知道?” “我、” “因为你只关心自己,只关心项目顺不顺利、成没成功,比赛赢没赢,有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周霆琛一步步逼.近他。 他的眸光冷厉,那股赤.裸裸质问的视线太过锋锐,不禁让李明霄退了两步。 “你还没有发现吗?你只会给何金玉带来祸事,他两次陷入危机生死攸关,其实都是因为你!”周霆琛的视线绕过他,冷笑着恶狠狠道:“你自私自利!恶心至极!还有脸说要追求金玉?” 最后一句话突然让深陷自我怀疑中的李明霄如梦初醒,一瞬间仿佛明白了周霆琛的目的——周霆琛企图用这种pua的方式让他放弃何金玉。 意识到自己被耍,他心中瞬间升腾出无名的怒火。 偏偏这个时候,周霆琛咧嘴,说出最后一句狠毒的话:“我都替他感到想吐!” “你!” 李明霄气急败坏,左手攥紧拳头高高挥起——突然!周霆琛竟已经半个身子偏过去,踉踉跄跄、先一步狠狠摔在台阶上! 他整个人当场愣在原地。 那几个老总有说有笑恰巧刚好走出门口看到这一幕,紧张的气氛凝固两秒,不知道谁先喊了声“周少”,大家才陆陆续续反应过来去扶人。 周霆琛在几人的搀扶下才勉强起身,右半张脸被打破相,眼角还在台阶磕了一下,红肿的伤口不断洇出血丝,到底才18岁年纪小,可怜兮兮的模样瞬间击中了几位老总为数不多的良心。 李明霄茫然地看着自己没挥出的拳头:“我没打他……” 微弱的声音根本没传进他们的耳朵,只顾着围着周霆琛了。 “没事吧孩子?哎呦,好好一张脸看给打的,快送医院吧!” 周霆琛表情吃痛,偷偷看了一眼李明霄,抿嘴道:“是我自己摔的。” 几位老总面面相觑,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太懂事了!! 这个时候都还在顾全大局,究竟是何等心胸!何等忍耐!何等善良啊! 有人当场忍不住直接质问:“他犯什么错了这么打他?明霄,你比他大了十岁,就算说错话了也多少让这点,你看看孩子脸上,万一留疤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明天谈判就让他顶着这张脸去?” “哎不是,他自己都承认是他摔的了怎么就成我打的了?我什么时候打他了!”李明霄直接把周霆琛拽来,指着他:“你他妈少给我来这套!咱俩的事咱俩解决,你现在赶紧跟他们解释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我现在就去掉监控!” 周霆琛连忙点头,眼眶通红:“确实是我自己摔的。” “……” “我靠!你装什么!明明就是你自己摔的!” “嗯,对,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说你配不上何金玉。” 李明霄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地摇头。 不知不觉中,他粗鲁的行事和暴躁的语气在几位老总心里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几位把目光同时转向门口,没有参与这场事件的当事人。 何金玉跟他们一起出门的,却站在门口观看了整场,一言不发。 审视的视线没有温度,绕过影影绰绰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人群中某人身上。 周霆琛舔掉唇瓣的血,抬起脸,得逞的目光迎面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嘴角炫耀似的扬起一个恶劣的弧度—— 作者有话说:故淼:版权费交一下谢谢[白眼] 第53章 经过这么一通闹,李明霄也不算一点好处没捞着,起码彻底把他在追求何金玉的事传出去了。 既然已经吃了哑巴亏,不能再把这点好处给浪费了,中午趁吃饭的时候直接当着周霆琛的面约何金玉看电影。 何金玉想也没想开口拒绝,“我下午还有两个会要开,公司一大堆事整天忙得跟头驴似的看什么电影。” 之后他就收到了李明霄一下午的信息轰炸,仗着合作方这层关系,基本是死缠烂打死皮赖脸下让何金玉勉强同意了邀约。 手段不太光彩,但目的算是达到了,李明霄特意在酒店走廊拐角堵刚在会议室开完公司会议的某人。 斜倚墙角,脚尖勾着另一条腿,以一种非常松弛的姿势晃了晃手里与何金玉的聊天记录。 “周少,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周霆琛瞥了一眼聊天框。 “其实今天周少的批评我全部铭记在心,事后痛定思痛!决定以后要时时刻刻、每时每刻都寸步不离何金玉!”他歪身搭上周霆琛的肩膀,贴近他,语气上挑:“周少要不要验收一下我改进的成果,再审判一下我究竟配不配得上呢?” 周霆琛脸色下沉。见他缄默不言,李明霄还挺胸撞了撞他的肩膀,催促道:“周少?” 周霆琛依旧不语,抬手抠开钳着他肩膀的手,抬脚稳步离开这里。 望着他远离的背影,李明霄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冷哼。 他是不明白周霆琛和何金玉之间为什么总萦绕着一种熟稔感,但他却不瞎,看得出来何金玉一直在有意避开,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或是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什么都不重要。 李明霄目光放柔,抱着手机反复滑动何金玉简短的对话框,横着愉悦的小调,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结果到了电影院就笑不出来了。 再从影院出来,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甚至有隐隐想吐的趋势,比吃了屎都恶心。 何金玉坐在休息区,左腿搭右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平复情绪。李明霄捏着票根反复确认,时不时困惑地挠头。 嘶——没错啊,是他精心比对采用的市场反应和数据分析出最适合的一档爱情片啊,怎么是个末世机甲片? 题材对不上就算了,这片子从剧情、特效、导演、编剧、打光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死角,在影视圈也称得上是汉.奸级别的了。 他一拍大腿,义愤填膺:“一定是哪个天杀的把我电影票偷偷换了!” 何金玉扶额:“我们这是包场。” 且不说有没有人认出他,光看阵仗也知道他们来头不简单,谁会赔上影院的前途搞出这么个恶作剧来? 他叹气,“算了。” 还有正事要忙。 这次B2B是个大单,双方交涉的时间订在晚上,是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佬,双方简单打过招呼就开始了一轮没有硝烟的拉锯战。 这群洋鬼子是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听不懂哄抬高价,死皮赖脸磨到对方不耐烦直至做出让步。何金玉早就司空见惯了,反手把加利福尼亚州的另一家公司投来的橄榄枝、且低于他们的报价的文件甩上来。 “我们的合作并非一朝一夕,之所以选择你们是经过理性的、多方位的考量,且这个是跨国外贸金额超几十亿的大单,各位不仅要考虑价格,也要替你们平台、你们老板考虑考虑,究竟是想合作还是不想合作。” 何金玉身体后仰,露出张扬明媚的五官,虽然带着和气的笑意,可眼底却只有不容置喙的冷硬。 似乎打定他们不敢轻易放弃这次双赢的合作,颇有一种胜券在握的胜利感。 李明霄抬起明亮的眼睛望向他。 外国代表团还有些犹豫。周霆琛似乎也说累了,直接让助理呈上一份对方公司因对赌协议惨败导致赔付金额高达几十亿美金的资料,指明他们如果再失去这个B2B外贸单只会在行业内更加举步维艰。 那几个老总也装作完全不知情,开始重新商议这次合作的可替代性,像是要放弃这次合作似的。 见他们拿出了真东西,甚至要替换掉他们,这群外国人慌了,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报价。 何金玉咧嘴,抬手又压了五个百分点,不然直接免谈! 周霆琛怕他们听不懂,扭头问了句:“Isfivepercenttoolittle” 何金玉摩挲下巴,竟认真思考起来。 “……” 那群外国人这会也没有沟通障碍了,当即同意签了合同,生怕这位祖宗等会又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总之是超预想完成了谈判,例行晚宴的时候缙洲代表团吃的很开心。 李明霄郁闷地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盘子里的蟹肉小金杯,瞥了在细细挑鱼刺的某人,“喂!今天我跟金玉去约会是不是你搞的鬼?” 周霆琛把挑过鱼刺的红斑放进何金玉的碟子里,眼皮都懒得抬:“约会?” “就是看电影!” 周霆琛叫来服务员让后厨熬一碗五红粥等会送来,服务员听了连忙下去安排,周霆琛才不急不忙转向他,“什么电影?” “……”李明霄扭头不理他了。 其实这事还真是李明霄冤枉他了,周氏重组,公司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百忙之余还得抽出空写导师布置的作业,起码在今天他确实没有时间去搅局。 在饭桌忙了半天的布菜也没等到何金玉动几筷子,那群外国佬心眼小,特记仇,敬酒的时候就逮着何金玉一个人灌。 在满到第二杯的时候,周霆琛半道夺过来一饮而尽,杯底一砸,冲那几个外国佬一擦嘴角,微微抬起下巴,“Nowyoumatchthat.” 短短几月,何金玉已经记不清这是周霆琛第几次为他代酒,好像很害怕他多喝两口似的。 酒桌文化在哪国都很适用,这群外国佬情况更甚,各种social。有几个应该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得心应手四个字都刻在肌肉记忆里,别管什么威士忌、白兰地、轩尼诗通通上了一遍,送酒的服务员推着车送了七八回。 那五个外国佬根本没打算放过周霆琛,杯子越喝越满,酒瓶越来越多,溢满玻璃杯的酒水水面荡漾,洒在周霆琛白皙劲瘦的指骨。 何金玉扭过头,低头吃了一口碟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吃食。 尚有余温的食物软烂清香,吃进胃里清爽舒服,不像他中午就喝了两口冰牛奶就引起了腹痛,害他疼了半天。 周霆琛一个人硬生生扛到最后,喝趴了五个外国佬,喝到最后别说那几个老总,就连何金玉也不禁觉得害怕,因为到最后不知道哪个没脑子的,竟然把高度数的伏特加都给端上来了。 五个人七横八竖躺在地板和沙发,李明霄喊来几个服务生把这些外国佬和周霆琛送到房间。 陈总抹了把汗,“那几个外国人你们看着办,但小周一定要给他多喂点醒酒汤,好好照顾。” “好的。” 挂在两个服务生身上晃晃悠悠的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推开抓在身上的手,蹭到何金玉面前一头扎在他身上。 胡乱舞蹈的手扣住他的后颈,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他脖间乱蹭,像个撒娇的小孩似的,嘴里醉醺醺不停嘟囔:“唔、金玉……我喜欢你呢……你喜欢我吗?反正我喜欢你……很喜欢呢……” 几位上了年纪的老总:“……” 李明霄:“……” 何金玉浑身肌肉都僵硬了,推了一把,没推动。李明霄使了个眼色,那几个服务生撸起袖子七手八脚也没把人从何金玉身上扯下来。 毕竟当初五六个大汉都压制不住,别提这几个没二两肉的小年轻了。 “……你们下去吧。”何金玉被抱着视线受阻,拍了拍周霆琛的胳膊,“你先松开我。” 周霆琛不安分的动作反应了一会,竟真的慢慢松开了他,水润的眼睛透着不解与不情愿。 陈总尴尬地咳了两声,招呼大家:“天也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不然小周今天就——” 李明霄察觉不对,抢话:“送我房间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这……”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禁想起早上的事,这要是让这俩人睡一个房间里,明天酒店不得被掀翻天了? 何金玉没办法了,“我把他送房间里,陈叔你们也回去喝点酽茶醒酒,早点休息吧。” “那今晚辛苦小玉了。” 他们目光古怪地看了眼周霆琛,离开的步伐略快。 包厢瞬间空了。 李明霄叉腰打量某个醉鬼,不爽的用舌头抵着犬牙:“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俩扛你回去?” 周霆琛脑子似有千斤重,视线也非常模糊,滚烫的躯体只想抱着何金玉这块冷玉降温,他没有去理会觉得碍事的人,伸手又要抱他。 “你再抱一个试试看!” 刚勾到衣料的指尖被何金玉喝退,周霆琛看见他发火立马缩回所有动作,老实站着不动。 因为害怕他,所以醉红的脸微垂着,眼神却下意识抬起,一眨不眨地追踪他的一举一动。 “……” 何金玉终于在今晚明白,曾经每次逼.着周霆琛喝酒他绝不会超过一杯不是因为厌烦他,而是真不能多喝。 一旦喝醉了就会像变了个人似的,智商在一瞬之间退回六七岁孩童期,并且何金玉让他往东就不敢往西。 这倒是省了他的事,直接让人自己走回房间,他站在旁边负责监督就成。 “洗完了?” 他看周霆琛从洗澡间出来,腹下松松垮垮裹着浴巾,身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头发湿哒哒被捋到脑后,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醉的连一二三都分不清楚,更别指望他能好好冲澡了。 何金玉的内心和良心挣扎了一会,冲李明霄努嘴:“去帮他吹头,不然明天会感冒。” 李明霄匪夷所思地指了指自己,没等他说什么,周霆琛先晃到他耳边:“他这个人心眼小,嫉妒你对我好,会趁给我吹头的时候偷偷揍我的。” 告状的时候,还不忘警惕地观察李明霄的脸色。 “哎?你个——” “小畜生”三个字还没说出来,李明霄喉间一噎,觉得无法反驳。 因为他今天早上确实想把这个人狠狠揍一顿。 现在冷静下来发现他更想把这个人揍一顿了。 可惜现在人是个醉鬼,他怎么能跟一个醉鬼讲道理呢? 李明霄憋着气,不知道从哪抽出来一条毛巾扔他头上,嘴里哼哼着胡乱揉了两把,抬手甩掉湿漉漉的毛巾,招呼何金玉可以走了。 何金玉有点不放心,盯着他一滴不剩的喝完醒酒茶才走。 关上套房的门,何金玉抬手扯掉领结,脱了衣服疲惫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 今天他也累的够呛,那两杯酒下肚到现在胃里还疼着呢。 “先生。” 放在床头联接门口的通讯器传来声音,“您的五红汤已经熬好了。” 何金玉开门,服务生端着托盘将汤和一杯醒酒茶放在餐桌,他问是谁送的。 “好像是……坐在您旁边的那位先生,说让我们等到用餐之后再送来。” “嗯。” 关上门,何金玉坐在桌前一言不发地喝完了这碗粥。 五红汤被放了一会,专等到不冷不热才给他端来,喝到肚子里热乎乎的,刚才的绞痛被一扫而空,一点也不疼了。 他记得医生老是嘱咐他好好养胃,说这是老毛病,不是普通感冒一针下去就能好,不过他老忘记,一旦忙起来别说养胃,连一碗热乎的东西都想不起来吃。今天好在周霆琛没忘,免去了他再忍痛到半夜。 哦,怪不得总是为他挡酒。 他喝完粥对着醒酒茶犹豫了一会,端着茶走到洗碗槽一个没注意全倒了。 弄完这些打着哈欠回到床上,还没沾着枕头,门口乍然响起催命似的的响铃。 周霆琛还是刚才那身打扮,光着膀子站在他门口。 何金玉连忙把人拉进来,用力甩上门,“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想见你……” 周霆琛喝醉的脸上厌怏怏的,模糊咕哝了一句便朝他伸手俯下身。 熟悉的味道再次包裹了他的全身。 第54章 醉酒的周霆琛虽然听话,但基础的思考还尚存,对于一些不喜欢的指令,例如“不准碰我”之类的配合的并不顺利。 何金玉费劲巴拉拖着他到卧室摁下联络前台的按钮:“找两个人进来把他拉走。” 还猫在怀里耍赖的人浑身一僵,磨磨蹭蹭松开了手,在他面前听话站好,时不时抬起眼皮悄悄观察他的脸色,还自以为掩饰得滴水不漏。 何金玉:“……” 他去衣柜里翻出两件新睡衣,一件扔给他:“去衣帽间换了,不然现在就绑了你扔大街上。” 周霆琛用力点头,抱着衣服拉上衣帽间的门。他又跟前台说不用来人了,顺手把身上被扯乱的浴袍也给换了。 折腾了半天,何金玉本来就够累了,现在躺在床上直接不想动了。 衣帽间里的人换好衣服,走到床沿坐下,没有他的指令,这次周霆琛不敢再乱动了。 何金玉侧躺床头,右腿曲起,懒散恣意地掀起眼皮,在仅开着一盏夜灯的光线下凝视他。 注意到他的视线,周霆琛试探地朝他挪近,到一臂远的距离停下,青涩地抬起点下巴,乖乖找了个最方便被观看的姿势。 这张帅脸就这么送到他跟前,一点防备也没有,单纯的跟个兔子似的。 “……”何金玉拉开了视线,“喝醉了也不至于变化这么大,你是真的还是演给我看想捣鼓坏点子骗我呢?” 他过生日那段时间周霆琛喝的不省人事也没见这样啊。 “不知道,我很少喝酒。”周霆琛挠头,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基本对话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你刚才一个撂倒人家五个,多威风啊,我都没你能喝,你私下肯定偷练过。” “没有。如果我多喝一点,你就能少喝一点,这样你的胃才好的快。”周霆琛眨眨眼:“我很认真在帮你调养,跟喝酒没关系。” 何金玉听着轻笑了一下,心里其实一个字也不信,“得了,之前还快恨死我了,现在又想我好过了?” 周霆琛神情闪过怔然,白皙的眼皮悄然垂落,手指不安地来回扣床单。 语气含糊不清:“……那都是气话。” 坦率直白的承认让何金玉下意识挑眉,不过仅一瞬间便隐隐察觉到异常,慵懒的姿势切换成坐姿,目光紧紧盯着他: “周霆琛,你手机密码是多少?” “1102” 他眼中闪过讶然,“公章最喜欢放在哪?” “随身带着。” “真喜欢我还是装喜欢我?” “真的。” 末了,又补充一句:“比真金还真。” 何金玉倒吸口气,从床上跳下来,抓着周霆琛朝夜灯旁边带,明亮的光线瞬间映出那张朱唇皓齿的脸。 或许他误会了,周霆琛很少喝酒并非醉酒后像变了个人,而是大脑麻痹神经导致无法深度思考,从而去判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种醉酒之后有问必答的状态是周霆琛最致命的弱点,这个弱点在很早很早被周霆琛及时发现,因此,他之后从不在外人面前醉酒。 怪不得,他以为周霆琛拒绝客户陪酒是拒绝酒桌文化,原来是不敢喝啊。 不过现在嘛—— 何金玉舔舔唇瓣,心中竟开始忐忑起来,“你告诉我,现在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喜欢我?” “……” “沉默什么?不是有问必答吗?说话啊!” 周霆琛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嘟囔了一句“好困”,翻身上床给自己盖上被子,倒在枕头闭眼就开始装睡。 “哎!”何金玉拍拍他的脸,“我能看出来你在装,你先回答我,周霆琛?姓周的!” 任他如何推搡拍打,周霆琛的眼皮就跟粘了胶水似的,死活睁不开。 最后何金玉都整累了,一屁股坐在另一侧。 他看着跟座山似的某个装睡的人,喘着气,气的抬脚踹了一下,“我他妈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算了,姓周的不说也不见得他掰开嘴钻进去听吧? 见计划落空,他气冲冲从衣柜里抱出来一床被子,跑到客厅的沙发凑合着睡下,心想等以后逮着机会了他绝对报复回来,天杀的周霆琛害他有床不能睡。 他累了半夜,嘀咕了几句,裹着松软的被子困意迅速袭来。 迷糊中,他隐约觉得腰身一紧,像是躺在睡梦中的摇篮晃悠了会又被放下,他太困了实在没力气睁眼,浅薄的意识在沾到枕头时埋头蹭了蹭,彻底沉睡过去。 沙发没想象中的硬,睡得挺舒服的,就是感觉胸口有点勒,喘不上来气,还有点热。 何金玉挣扎了两下,睁开眼,吓得当场一个激烈爬起来,想也没想一脚踹过去! 一声闷响。 周霆琛重新爬回床上,惺忪的睡眼一时半会还反应不过来,他摸向额头泛红的地方,刺痛扎醒了理智,松懈的表情立刻沉下来。 冷声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因下颚紧绷的线条而显得有些冷峻,眸光幽深,似在竭力回想昨晚断片的记忆。 何金玉立刻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嘴角咧起个弧度:“昨晚啊,你喝多了,非要脱了衣服跑到大街上裸.奔,五六个私保都拉不住你,最后警察都闹来了,你这下可真出名了,别说首都,你周大少爷在整个缙洲都成了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周霆琛立马坐直了,脸色也变的难堪起来。何金玉轻哼一声,踢开脚下的枕头,跳下床信步离开套房。 他的反常让周霆琛瞬间半信半疑,跟着下床,瞥到床头喝了一半的醒酒茶,又低头看到身上崭新的睡衣,房间里没有打闹过的痕迹。 这些,足够让他有八成把握觉得刚才何金玉在胡扯。 他无奈地扭头,望向他跟何金玉同睡的大床,细密抽丝的记忆宛若万蚁啃食宿醉后大脑中的空白,逐渐暴.露昨晚令人心寒的对话——令他整个人如坠冰窟的对话!- 小桃郁闷地抱着一套男士西装路过长廊,恰巧被隔壁回来取文件的李明霄迎面撞见。 处于一直想挖走这个小秘书的心理,李明霄主动挑起话头:“这西装一般,连我都觉得不怎么样的衣服,你敢拿去给你家那位吹毛求疵的大公主穿?” “没办法,等会还得开会呢,穿这个总好过让老板穿睡衣乱逛。时间不早了,李大少我就先走了,失陪。” 李明霄点头,见她从反方向离开,提醒她好像走反了。 “老板他……暂时不想进房间,换了衣服就直接回公司了。” 她说完就走,走的又快又急,徒留李明霄觉得一头雾水,好奇心驱使下他勾着把手,好奇地朝隔壁半开的门页探头。 时间一分不差,刚好门板被拉开,对上后面那双幽深的黑眸。 周霆琛穿着酒店的棉白睡衣,衬得他的皮肤又冷又白,宛若凝在冰川之上纯白的积雪,因而衬得眼眸乌黑,隐隐透着丝丝入骨的寒意。 那是一种触及肌肤、摄人心魄的狠戾。 李明霄霎时攥紧了把手,即便脸上有再多的玩味此刻也全部凝固。 昨晚他回到房间,亲眼偷看到何金玉关上的门,为什么第二天周霆琛会出现在这里! “昨晚你们——” 周霆琛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径直略过,一路消失在走廊尽头- 何金玉的生日在秋末,眼下已经步入了初冬。 油绿的树枝换了颜色,溜光一片再也落不下树叶,腐叶溶进泥土被冻成结实的硬块,都在冬日里褪去色彩,渲染出死气沉沉的水墨画。 霜花凝结在枯草堆、嶙峋的枝头、与何金玉纤长的睫毛,形成两排冰碴花, 他进了屋,冰霜瞬间融化,留下两片水痕。 “听说你妹妹手术很成功,恭喜了。小桃。” 他话音刚落,小桃便拎着装新鲜鹿茸的礼盒递过去。何不凡赶紧让人接下,“金玉,你怎么还带东西来了?这、这不就见外了。” “收着吧,给她补补身体。也算我这个……没有血缘的哥哥的一点心意。” 跟他寒暄完,何金玉脱了大衣,照例去二楼书房见了他爸妈。 赵小芸手术成功的消息让整个何家满堂欢声笑语,往日严肃的气氛都明媚不少。 见了他,宿凤像是早就等着他来,拉着他坐下问了很多问题,比如最近过得怎么样、吃的饱不饱、穿的暖不暖……这些母亲对孩子的一些老掉牙的问题。 何金玉语气生疏的一一回应她。 何奕坐在他对面,笑呵呵沏了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话说你小子是不是很久没回家住了?要不今天就别走了,正好跟不凡陪我下下棋,而且也省的你妈整天念叨你们俩兄弟,你的房间啊没人动过,等会让小理他们把你的东西都收拾收拾搬过来。” “对对对!”宿凤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刚好,明天啊你跟不凡陪我逛街去,正好把你引荐给宋太太,省的整天翻来覆炫耀她那两个儿子,哎呦,她这个人就是爱显摆,我看金玉可一点不比她那两个孩子差!” 何奕茶都没喝一口,连忙摆手:“嗨呀,你们整天也就这点事了。” 宿凤没理他,转头询问:“饿不饿?厨房新来的厨师新做了几样菜,跟妈去尝尝味怎么样?吃不惯再让他们改,或者有什么想吃的直接让他们做?” “不要麻烦了。”何金玉垂下被霜花濡湿的睫毛,目光落在手边热腾腾的茶杯,抬起眼,笑道:“我手头有个临了的外贸单子,还差后期几项流程就结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差错我得时刻盯着,今天就不能陪你们二老了。” “啊?这、这菜都马上好了,吃完再走啊。” 何金玉起身,何奕和宿凤面面相觑,也不禁跟着站起来。不管说什么二人都坚持让他留下吃顿热乎饭再走,何金玉对他们突如其来的关怀与热情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甚至极少体会过的感情让他下意识生出抵触的情绪。 “下次吧,下次我一定来。” “哎,走这么快干什么,你看你这孩子——” “……” 何金玉逃也似的离开了宅子,跨出门的时候,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剧烈急促的呼吸。 初冬早晨的风像刀片,锋利的白刃钻入口腔,绞得肺管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他拧紧眉心,难过地垂下头。 过了一会,他迈着沉重的步伐钻进停在街边的黑色库里南。 发动机低沉的轰鸣震落枯枝堆积的冰霜,美丽的纹路折射雪白的昼光,纤薄脆弱的晶体只闪耀一瞬便融化成一粒微不足道的水滴,经寒风一吹砸落在墓碑前,连个水影都没有。 何金玉油亮的皮鞋踩着台阶上来,在墓碑前半蹲下,放下一束吐着露珠的康乃馨。 高级墓园每天都有两次打理,因此这里非常干净,连一颗多余的杂草都没有。墓碑前贴着一张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周正的五官自带凶煞,因此显得整个人横眉竖目,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何金玉却一点也不怕他,伸手抚掉照片凝结的霜花:“老头,我来看你来了。” 远处的教堂隔着林叶与雾霭,传来沉闷的钟声—— 作者有话说:今天短小,明天加更(或许没有,大家不要等哈) 第55章 潮湿的雾气凝结到何金玉浓密的睫毛,濡湿的地方像是哭过似的,他抬手擦掉挂在睫毛的水珠。 蹲一会累了,也不嫌这嫌那伸腿往台阶一坐。 他挨着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摸出打火机熟稔地点上烟: “您放心,我最近可听话了,那几个叔叔都夸您大孙子聪明懂事,可没给您闯祸啊。”他笑笑,手指夹走含着的烟头,“依您的念想,何光也安然无恙,前两天刚接了个外贸大单子,前前后后给我在市中心赚了两栋大楼,以后这群外国佬可不敢轻视咱了!哎,老头,你说我是不是特有出息?就照这个速度下去,我再到27岁那天不得真在首都称王称霸了?” 说着,胳膊还特别不老实地怼两下墓碑,幻想着像幼时那样,再被老头子低骂一句“没大没小”。 不过,他现在已经长大,变得懂规矩知分寸,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上房揭瓦、无法无天,所以现在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拄着拐杖管教他了。 肩膀挨着冰凉的墓碑,何金玉弹了弹烟灰,眼皮沉沉垂着,昳丽白皙的脸隐隐没入清冽的白雾。 “我今天来呢是给您报平安来了,您在那不用担心我,家里一切都好,我的臭脾气都收敛了,真的,而且保证以后也不会再欺负何不凡,他妹妹的手术我还是帮了忙的,做的很成功,爸妈呢对我也比以前上心,家里现在和和睦睦,什么隔阂都没了。” 风吹林叶扑面而来,带着竹林的木香颤巍巍掠过他苍白的脸颊。 “你说这人也奇怪,以前日思夜想天天念着能有这么一天,现在真的来了,我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何金玉一抹鼻子,嗓音染上了异样的阻塞,“老头,我说出来您别生我气啊,我其实……不想跟他们当一家人了。” 风停了,树林里潮水般的风声也停了,青烟薄雾仿佛也停止了飘动。 偌大的墓园中,只有一抹黑影零零坐在台阶,隐约可见灼热的火星逐渐燃烧殆尽,一点点失温冷却。 老爷天真是不公平,想要孝子贤孙的夫妻却生了个混世魔头。 他想要得到别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有的父爱母爱,就必须收敛脾性,对父母言听计从,变得温驯与体贴,这样,他的爸妈才愿意多看他两眼。 就像他现在,几乎做到了何奕和宿凤心中想要的样子,达到了他们的要求,自然而然他们也愿意接纳他,或许很久以后,二老也会试着爱他,像对何不凡那样。 对所有人而言,这真是一个再美好不过的结局了。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要他改变呢? 难道他不爱父母吗?他还不够敬重父母吗?于何奕和宿凤而言,他从出生一直到死的那天什么都没有做错,只因他达不到他们心中对孩子的设想,就要在烈火中绝望到放弃挣扎吗? 除夕夜那天的大火刻骨铭心,呼啸的火海、铺天盖地的高温热浪都不及父母失望的一个转身带来的痛,那个时候他编排不出任何理由欺骗自己——父母真的不爱真实的他。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这两句话始终在他脑中盘旋萦绕,从他有所察觉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过,经年累月,便如沉疴旧疾,深深烙印。 那天,他跨出老宅的那一刻,突然就明白了。执着的强求得不来任何亲情,有些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亲情尤甚。 偏偏他看重亲情,所以在最后也最伤心。其实不爱就是不爱,哪来这么多理由。 因此,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温热的眼泪挂在眼尾摇摇欲坠,他就还像以前那样抬头望天,等眼泪自己洇回去。 侧眼看向照片,心想刚才的话老头应该没听到。 这么长时间没来,他不想一来就说些让老头在那边担心他的话,于是挑挑拣拣,努力弯出个微笑的弧度: “喂老头,我刚才胡说八道呢!您要是当真就是小心眼了啊,您放心吧,您大孙子天天活的潇洒自在,高兴的很,前两天还收拾了一顿对我落井下石那小子,现在他们都对我恭恭敬敬的……除了那个没心没肺的,整天就他妈知道作践我。” 何金玉的笑容很快被心中溢出的苦涩浸染,变成一抹非常勉强的自嘲。 不过很快,他两手在眼尾潇洒一抹,若无其事地起身从台阶下来,“剩下的那个算个屁啊!过两天就把他忘没边了,我可不会傻到连续两次摔同一个坑里!” “一定不会的……” 告别了老头子,他踩着潮湿的台阶信步离开墓园。 去祭拜时将手机扔在了车上,他回去才知道小桃给他打过电话。 “喂?” 电话刚回拨,对面立刻秒接。 是新并购的那几家传媒公司,交割之后组织人员和整合出了问题,裁员这事底下的人办得不光彩,现在在外边已经闹开了。 就这么点小事办的鸡飞狗跳,何金玉听着心烦意乱,不耐烦的目光瞥向墓园门口。 车停在另一侧街道的树荫底下,大雾天气这会墓园没什么人,所以他一眼便注意到一个穿着蔷薇粉长裙吊带、外搭浅色长袖的女人。编织包里放着一大束康乃馨,她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被盘在脑后,嵌着几根尖钗,顶端缀着圆亮粉白的珍珠。 正沿着街道款款朝墓园门口走来。 只一眼,何金玉便收回了视线,抬手摁下车里的按钮,隔绝视线的车窗冉冉升起。 是柳茹,周霆琛的母亲。 柳茹走近没有察觉到他,拐个弯就进去了。 何金玉心中悄悄松气。上一世他带着人闯进周家逼着周霆琛签下了那份协议,那种地痞流.氓似的作风任谁来也难以接受,因此,周成和柳茹这对夫妻也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 既然不喜欢他,他自然也不去他们二老面前晃悠,免得惹得两边都不痛快,所以他对周家人没什么感情。 “何总,何总?” 小桃的催促拉回了他的思绪。 何金玉道:“嗯,这事我知道了,让人事部组长及以上的人全滚进我办公室等着,剩下未发出的裁员名单先按下不表,等我回去处理。” 电话还没挂断,另一通电话便已紧急插入。 是李明霄,何金玉看见他就头疼,如果不接他就一直疯狂打,被拉黑了就会换个号码继续轰炸。 何金玉低骂两句,接了电话。 “说。”他扶了手后视镜,余光撇到柳茹从门口急匆匆跑出来。 “好冷淡啊,都是约会过一次的人了,怎么对我说话还是不冷不热的呢?” 确定又是一堆废话,何金玉挂了电话把手机扔一边,目光盯着站在路口焦急的柳茹。她在打电话,不过对面似乎没人接,当场急得手足无措,眼神不停在四周搜寻。 最终目光定在他的库里南。 何金玉默默收回了视线。 如果现在有个缝隙,他会考虑钻进去藏起来,总之千万别让他再跟这家人更深一度扯上关系了。 不过天不遂人愿,车玻璃传来三声闷响让他躲不下去,不得不降下车窗。 柳茹抬起的手指还没放下去,当看到车窗后男人的相貌之后明显愣住了。 何金玉硬着头皮喊了声阿姨。 “我出门的时候没有开车,现在家里有点急事我赶不过去……” 她话没说完,眼神瞥向何金玉,何金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心里并不愿意跑这一趟。 于是,他先做起了自我介绍:“我们很久没见了,想来您应该没认出来我,我是何家的老二,何金玉。” 听了他的自我介绍,柳茹反而不再犹疑,甚至对他盈盈一笑:“真的是金玉呀,我刚才差点不敢认,不过既然是你我就放心了,我家就在旁边不远,今天就麻烦你捎阿姨一路,阿姨家里有点着急的事情要回去处理。” 何金玉:? 虽然他这一世及时止损,没再上演一场“强取豪夺”,但这会他在首都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吧? 柳茹的态度……好奇怪。 不过没等他猜出来怎么一回事,路上,柳茹在车里对他说的话和喜爱的态度简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现在的社会太势利,人心太浮躁,从前那种善良淳朴的风气真是一点也找不到了,但我没想到刚才一看见你就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找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天气不适合开车,你——” 何金玉接过话茬:“想老头子了,情绪上来了就来看看。” 柳茹点点头,“不过这还是太危险了,下次让霆琛跟着吧,也好照应你。” “……我很少大雾天开车。” 而且周霆琛这个年纪,还没有驾照。 “你不用觉得麻烦,让霆琛多照顾你也好,这是他该做的。”柳茹说:“上次见你是阿姨对你有些误解,后来霆琛都跟我们解释了宫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金玉转动方向盘的指尖暗暗收紧。 柳茹侧脸,眼神露出隐隐愧疚,“霆琛这孩子又莽又倔,竟然惹上了季彦松那种、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如果那天不是你及时赶到救下他,就不是简单挨一刀的事了,金玉啊,我们周家都欠你一个人情。” 何金玉紧张的神情因为她口中与真实情况完全颠倒的描述逐渐转为惊讶、乃至惊恐。 一脚刹车踩到底! 急促的刹车宛若鸟鸣划破耳膜,两人都被安全带勒回车座。 柳茹惊吓之余,疑惑地看向他。 “……到了,阿姨下车吧。”何金玉紧紧攥着方向盘,紧绷的动作有些僵硬。 柳茹却不肯了,也不着急办事,一把拉住他热情地把他往别墅里迎,何金玉跟她拉扯几次,拒绝的话全被一一堵回来。 眼下,纵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何金玉也无法再拒绝长辈的邀请,被半拉半拽进了别墅。 “可惜最近霆琛忙,否则今天你们就碰上了。”柳茹放下包,去料理台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上好的茶叶。 何金玉头一回感到局促,听到周霆琛不在又立刻放松了不少。 柳茹原本想沏一壶凌云白毫,开盖的手蓦地一顿,又将茶叶放回去,转而伸向一旁的奶茶。 “幸好那天在医院碰到你了,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你默默帮了霆琛这么多。”很快,柳茹端着一杯粉红色的饮料放在他手边,挨着他坐下,牵来他的手放在膝盖轻轻拍了拍,“我听说后来季彦松又跑到首都伺机报复……你脖子的一刀是为霆琛挡下的吧?好孩子,委屈你了。” 说着,她心疼的眼神落在何金玉脖子那道浅显的划痕。 何金玉:“……” “这些都是小周告诉您的?” 柳茹缓缓点头,“霆琛他说喜欢你,我们就对你……心里有了些偏见,那天医院的话是我和阿成气糊涂了,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没事的,毕竟糊涂了的不止你和叔叔。” 还有周霆琛这个混蛋,究竟都跟叔叔阿姨说了什么,竟然能把他塑造成这种……这种老好人的形象! 安顿好他,柳茹那边实在耽搁不了,急匆匆上了楼,走前还千万叮嘱他别走,等会一块吃饭之类的,生怕他偷跑了似的。 何金玉心虚地挠挠头。 待楼上彻底没了动静,何金玉立马掏出手机开机,凭借记忆按下周霆琛的号码,绿键还没按下,李明霄的电话见缝插针地跳出来。 “你最好有事。” “啊有事有事。” 那边传来李明霄愉悦的声音:“我新设计的机车服到了,你快看看好不好看!” 何金玉皱眉,拿开耳边的手机看了一眼通话页面。 “你脑子被狗吃了是不是?李明霄我警告你,再给我电话轰炸或者信息轰炸问我一些脑残的问题,我他妈不把你李家翻个底朝天我跟你姓!艹!” 何金玉脾气上来,骂完抬手把手机朝地板一摔! 脆弱的手机瞬间碎出蛛网状的裂痕,噼里啪啦一路弹到楼梯角,在一双深褐色皮鞋旁停下。 实木手杖重重砸在地板,上了年纪的周老爷子头发花白,脸颊两侧稀松的皮肉下坠,形成两道沧桑的沟壑。 看向何金玉的眼神仿佛雨前低沉的乌云,充满阴沉的威压。 周老爷子跟何金玉的爷爷是宿仇,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年轻的时候就摩擦不断,明争暗斗几十年,等老了退休了更是连表面关系都不维和,见面就掐架,一直到老爷子死了这场充满硝烟的战争才算停止。 而何家一众后辈里,何金玉是最像他爷爷的那个,一举一动都像极了老爷子生前,因此周老爷子才是最不待见何金玉的那个。 即便已经把厌恶写明面上了,何金玉也得恭恭敬敬问好。 周老爷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霆琛那点招数也就骗骗这两个没脑子的了,可却骗不过我老头子。” 何金玉一听,内心大喜:“那晚辈就不叨扰了。” 正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周老爷子气的手杖在地板直砸,“你给我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周老爷子威风了一辈子,发起火来也不是盖的,何金玉生生被他喝停。 “好啊你小子,我还看不出你有这身本事!你家老爷子一介莽夫,更是把你教的无法无天、德才俱损!我不管你在首都摆的什么威风架子,也不管你们小辈的爱恨情仇,但是你跟霆琛我觉不同意!从今以后你都不能再联系霆琛,也不准跟他见面!我绝不会让我孙子毁到你这种人手里!” 原本听到他的话何金玉该开心才是,只是听到对他家老爷子的评价,何金玉眉心狠狠拧紧。 他强压着怒火转身,嘴角咧起个笑,“老爷子,您是拿周霆琛没办法了才会来威胁我的吧?他现在喜欢我喜欢到什么程度,您不知道吗?我俩之间是谁的问题,您也不知道?” “你!你胡说八道!” 气的周老爷子的手杖又开始敲。 看样子被他说对了。 何金玉敛了笑意,嘴角一点点沉下来:“我家老爷子把我教的很好,我何金玉凤毛麟角,万中无一,本事大到整个首都城谁不知道?我想老爷子您应该是年纪大了糊涂了,明明是您先胡说八道的。” 周老爷子一听,一口气没喘上来,捂着胸口当场仰过去,吓得一群佣人围上来把人扶到沙发坐着。 场面一片混乱。 何金玉心想这顿饭是吃不了了,趁着佣人手忙脚乱的时候一溜烟开车跑了。 上一世第一次去周家抢了人家的儿子,这一世又差点没把周老爷子送走,好好的周家被他搅得鸡飞狗跳,何金玉自诩是没脸面再见周家人了。 所以躲在公司一连好几天,生怕被人找上门来算账。 果然不出所料,第三天中午他就收到了柳茹送来的东西——花盒。 附赠一张崭新的卡片:路过花店觉得好看,就送来给你也瞧瞧。 木盒中附着浅色雪梨纸,衬得花朵洁白无瑕,经阳光一照,娇柔的花瓣泛出细碎的水光,像个缩小版的花圃。 何金玉端到眼前端详,绑在丝绒盒外边的花蕾丝带和芬香清爽的味道一齐扫过他的鼻尖。 “真是周夫人送来的?” 小桃点头,“亲自送的。” “没说什么?” “说了,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她想和您一块逛街。” “……”何金玉放下花盒。 上一世的柳茹眉眼与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谨慎与胆怯,和现在温婉大方的柳茹天差地别,想来当年周家一夜破产,确实给他们一家人带来了毁灭性的冲击,所以那个时候周霆琛才会如此痛恨他吧。 何金玉摸着鲜艳精致的花盒,心中氤氲出钻心难言的滋味- 清晨的雾霭散曲,金光千丝万缕穿透云层,普照在这座被冰冻了一夜的都市。 何金玉在传媒公司里坐镇了几天,解决了人员重组问题就匆匆回了何光。 刚一下车,大衣还没来得及穿,振聋发聩的发动机嗡鸣声由远及近,烈焰的火红残影一闪而过,特意转了一圈横停他面前。 李明霄脚蹬赛车靴支在地面,另一条腿跨下来,色泽深沉的皮衣在阳光下透着油亮的光泽,附身贴着李明霄宽肩窄腰的身材最大程度凸显其凌厉肃杀的花纹。 李明霄摘了头盔卡在杜卡迪后视镜,随手拨了拨蓬松的头发,扭头朝他露出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 “好久不见呐~” 他微微弯腰贴近何金玉,那股温热的香味瞬间扑来,是一种很独特的男士香水味,他用气音道:“小美人,长这么漂亮?陪哥哥吃顿饭、约个会怎么样?” “……”何金玉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秒钟也没犹豫抬手抡了他一拳! 李明霄整张脸被打侧过去,颧骨明显肿了一块,破裂的皮肤不断渗出鲜血。 这一拳,打的极狠。 “小何总,好歹合作这么久了,打我是一点也不留情啊。” 何金玉瞥他,“要不是因为有合作,我早把你从35楼扔出去了!” 他甩了甩手,扭头从反方向离开。 李明霄摸着麻木的半张脸,不服气似的“啧”了一声,“我今天来找你确实有事,昨晚周霆琛被扣在医院,是裴宇亲自带队抓的人,现在人已经被关警局里了,马上要被枪.毙了,你管不管!” 大步流星的步伐忽地顿步,何金玉犹豫两秒,转身折回去。 他神情凝重,将人一把拽过来,语气显然不想开玩笑,“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被扣在医院?周霆琛是什么身份,谁来都能随便扣下?” 李明霄挑眉:“你很担心他的样子?” “说话!” 何金玉怒目厉喝,显然已经有发火的架势。 李明霄不爽地别开脸,道:“周霆琛最近一直在找李韩扬的下落。昨晚他刚离开医院,后脚李韩扬就中毒了,要不是护士查房及时发现李韩扬估计已经中毒身亡了。所以安保第一时间拦停周霆琛的车,人是凌晨被警方带走的,现在报立案的条子估计已经批下来了,要是不能在审判前替他翻案,他八成真的会被枪.毙。” “什么……” 何金玉松开他,胸口一片起伏,他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思考这件事的发生。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问:“李韩扬现在怎么样?” 李明霄:“昨天刚苏醒,一针毒针打下去又昏迷了。” “还有呢?” 李明霄双手摊开,耸耸肩,“我就知道这些,一大早忙着赶过来告诉你,哎呦~我手都快疼死了你也不赶紧心疼心疼我。” “……我知道了。” 何金玉紧紧抓着大衣,目光如炬,转身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他了解周霆琛的为人,虽然偶尔犯浑,但在人命关天的大事上他绝不会胡来,尤其是跑到医院给人下毒这种蠢事! 周霆琛明显是被人下了套。 这种时候就算自己再不想管也不得不管了。 刚才在听到李明霄的第一句话其实就隐隐猜出,周霆琛四处调查李韩扬极大可能是因为他。 至于原因,还不清楚。 第56章 何金玉没急着去警局,而是先回到何光让小理去打探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现在心急解决不了问题,他即便强行把人带出来也洗清不了周霆琛的嫌疑,所以只能等。 天气晴朗,昼光亮白如雪,落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而此刻,何金玉只觉得刺眼。 他依旧端坐办公室,手边堆积三摞手臂高的公务,有几个要紧的他先挑出来签字送走,剩下的被他扔到一旁堆得杂乱无章。 “咔吧”一声脆响,他扣上笔帽扔一边,深沉的目光也愈发凝重起来。 他宛若一座冷峻的雕塑岿然不动,整个办公司仿佛都被按下暂停键,唯有挂壁时钟一帧一卡地跳动。 滴答、滴答、滴答、 沉寂的气氛被推开的门板打破。 小理大步走进来,衣角翻飞,硬朗的五官绷紧,俨然不像有好消息的模样。 “何总,上次传出有关李韩扬的消息是在车祸那天,自此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现况如何。昨天晚上八点半,周少收到了一则匿名短信,对方只留下了看押李韩扬的医院的地址,随后,周少驱车赶往,在当晚十点四十分抵达医院,剩下的……就不知道了,警方那边消息锁死了,我们能查到的不多。” 事发突然,且被谋杀的不是普通人,为避免引起社会舆论,警方会在水落石出前封锁消息。 何金玉心中不禁思索,这回竟然没有走漏一丁点风声,往常多少都会漏出来点线索。 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妙,但仍面沉如水,从现有的证据中抽丝剥茧找出漏洞:“小理,如果是你,你会相信这条无凭无据的短信吗?” “不会。” 何金玉:“所以这件事情很奇怪。你有没有查到李韩扬中的是什么毒?” 小理从公文包里抽出照片递给他,照片像素模糊的像素堆积在一起的斑驳色块,但依稀能辨别出是是一个医用垃圾桶。 小理指向一角:“这是被发现丢弃在现场的注射剂,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留有周少的指纹,所以警方没有理由把人扣下。我费尽手段才拿到这张照片,至于中的什么毒……只知道是著名的一种神经毒剂——V系列。” 一听到这个何金玉再也坐不住了,拍案而起:“备车,我要见裴宇!你去申请进看守所探望的事。” “好的。”- 首都夜晚,华灯初上。 自黑色天穹落下细微的雨点模糊了首都城奢靡的夜景,一辆黑色库里南宛若丛林中健壮的猛虎从跨江大桥呼啸而过。 风吹雨斜倾大地,黑色豪车越开越快,顶风疾驰,直冲市中心! 裴宇一脚跳下警车,只听到发动机虎啸般的轰鸣,下一秒,直接被库里南霸道别停。 豪车斜横警局门口, 被雨淋的发亮的车玻璃缓缓落下,何金玉昳丽的脸散发比冬夜还要刺骨的寒意。 他冷声道:“外面不方便,上车说。” “你谁啊这么猖狂,敢在警局这么开车你——” 裴宇伸手挡在上前理论的副队前,俩人递了个眼神。副队不服气地瞪了何金玉一眼,撇嘴招呼身后的警员离开。 车离开警局,缓缓开到一处无人的街道。 熄了火,何金玉直接开门见山:“都是多少年的兄弟了,今天事急我不跟你寒暄。裴宇,你年少有为,15岁就被警校选中,到现在坐上大队长的位置破获了不知道多少起离奇案件,你比我有经验,我不相信你觉得周霆琛是凶手。” 裴宇似乎早就猜到他的来意,“何哥,我们破案是讲究实质性证据的。凶器残留有机磷酸酯类化合物,也就是Amiton,这种毒药可通过气体或与水混溶通过注射剂注入人体,现场空气经检测没有异常,只有垃圾桶里的那支残留周霆琛指纹的注射剂。” “哪有你们这么判案的!” 何金玉声音发厉,他不懂什么毒不毒,但这种典型的毒类他也有所耳闻:“GV这种毒性强可合成的在97年就被CWC禁止了,周霆琛再手眼通天能得到这些毒药,那也得通过不少黑色渠道,他才十八岁能做到这种程度?你们查了吗?杀机呢?现场的监控呢?这么多疑点不去查你们抓他干什么?” 裴宇轻笑,似乎不为所动:“所以他现在只暂时当做嫌疑人看押起来,我们分局刑警大队奉命调查谋杀案,一切有嫌疑的人我们都不会放过。” 何金玉一拳砸在方向盘,西装裹着的身体剧烈起伏,竭力忍耐心中怒火。 “何哥,我现在肩扛重任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能单独跟你在车上聊这么久已经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了。” “滚……” 何金玉没有回头看他。 裴宇抿嘴,眼神有些踟蹰,末了,他警惕地观察四周,身体前倾压低了嗓音:“周霆琛进出病房的那段监控被覆盖,这是最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何哥,你先想想周少最近是不是的罪过什么人。” 有些话点到即止,裴宇再继续往下说就是话多了,他推开车门跳下去,又恢复刚才的疏离。 申请探望的报告很快被批准。 何金玉动用了点人脉,所以能直接跟人见面,警员打开门让他进去,“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期间我会在外面全程监听。” 说完甩上门。 何金玉转过身,迎面被抱了个满怀。周霆琛紧紧把他勒在怀里,下巴搁在他肩膀,灼热的吐息悉数洒在耳垂。 他怔愣一瞬,才抬手推人。 “放手。” 也不知道这小子被关了一天哪来的力气,任他怎么都推不开。 “金玉,你果然来见我了,你果然……心里还是有我的!”他的耳边响起起周霆琛雀跃的声音,沙哑的嗓音震得他耳蜗酥麻。 周霆琛又收紧了力气,贪恋地几乎将他勒入血骨、融为一体:“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自抑的欣喜,那种发自内心的情绪几乎控制不住爆发,何金玉从他细微的颤抖中感到他内心的汹涌澎湃。 只是他不知道这种激动究竟是欣喜还是若狂。 “什么逻辑?我来看你就是喜欢你?那我天天处理公务不得跟文件求婚了?” 周霆琛力气松了一些,悻悻地看着他:“那你来是因为?” “因为你闯祸了,闯了大祸!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被安了个谋杀的罪名?” 周霆琛:“我没有做。” “我知道你没做,我也相信你不会干这种事,裴宇他们也在调查,可结果怎么样我说了算吗?万一真给你定罪了我能左右得了吗?那个人给你设局就是为了困住你,你一旦进来,外面发生了什么都和你没关系,到时候他再给你安几个罪名你就等着蹲大牢吧!” 何金玉推不开,抬手锤了他一下泄愤。 周霆琛一把抓住他的手,握在手里。俩人就这样松开了点距离。 他道:“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起开!” 看他一脸泰然自若,何金玉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抬手甩开他。 周霆琛眨眼,嘴角翕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没必要管我的。” “闭嘴!” 不知道为什么,何金玉的情绪开始变得异常,他开始陷入慌乱,焦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使劲喘出几口气,眼睛扑簌簌睁开,心里像是下定了决心:“周霆琛,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想结束这段关系,不代表我就能心安理得的看着你被人诬陷、面临牢狱之灾,毕竟结束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今天我来任你怎么理解,是出于所谓的正义感也好、你当过我何金玉的前男友也好,我都会带你出去的。” “……” 周霆琛没有说话,只默默注视了他一会,眼圈慢慢红了,鲜红的颜色衬得他苍白的脸色有几分的憔悴。 何金玉自己都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无奈叹气,“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他的声音没有刚才激烈,平缓的声音似涓涓细流淌过心头,顺着经络流向四肢百骸,周霆琛动了动泛起暖意的指尖,连同眼中那点颤抖的偏执也被一掬暖流浇熄。 他早该想到何金玉会掺手这件事,这个人从来不会丢下他,当初不正是这样他才会爱上这个人吗? 不仅是这些,曾经种种被他耿耿于怀的怨恨,他也早该明白的。 他恨何金玉抛弃他、说何金玉欠他,可是当初是何金玉平白无故说分手的吗?是何金玉出轨了故淼吗?是何金玉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跟他闹吗?是何金玉活够了非要一把火点了自己吗? 不,不是的。何金玉这样高傲坚强的人从来没想过抛下身边的人。 即便这一世故淼不认识他,他也会默默为他铺平大学四年的路;何不凡那么残忍的毁了他毕生的心血,他重生后也可以不计前嫌为赵小芸搜集能救命的肾源;面对从没爱过他的何奕和宿凤也没有闹着断绝关系不相往来,反而每次都收敛脾气跟他们扮演一家人…… 还有郎庄和他,何金玉最恨的两个男人,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 甚至在他被陷害的时候想方设法要带他出去。 试问天底下的人能有几个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何金玉从来不是他心中那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何大少’,他明明那样委曲求全、明明把说不完的苦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其实恨来恨去,他只恨何金玉不那么爱他了- 惨白的弯月悬挂天穹,稀疏的星光黯淡。 下过雨后的冬夜弥漫着刮骨疼的寒气。 何金玉出了门口,立马摸出烟盒点了跟烟。 刚才周霆琛把事情的原委跟他简单描述了一通。 其实那天他收到的短信不是匿名,而是李明霄发来的。 他想搜集郎庄的罪证,于是开始着手调查李韩扬,试图从他手里挖掘出有用的线索,但这一世他的事情太多,他需要一个‘忠诚’的帮手——李明霄。 在除去对何金玉的感情后,他们起码在这件事上是统一战线的,所以两人暗地里联手。 得到确切地址他立刻驱车赶往医院,跨进门他就明显察觉到病房处处透着诡异,当他反应过来想逃离已经来不及了,在离门口二百米的地方被乌泱泱一群私保扣下。 接着就是李韩扬中毒、警方在医疗垃圾桶里找到布满指纹的凶器以及被莫名覆盖的监控。 一件接着一件,几乎要把这个罪名钉死在周霆琛身上。 也或许是太心急的缘故,粗糙的手段明眼人一眼看破,所以周霆琛吃个哑巴亏,被暂时羁押在这里等待真相水落石出。 何金玉心中烦躁,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后面一定还会有圈套等着他们。 裴宇后脚跟出来,已经换上了常服,他关心的上前问道:“何哥,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得先去一趟周家。” 两人说着,长街上传来一连串警笛声。裴宇掸了掸衣服,无声的跟他拉开了点距离。 一队警车鱼贯而入,风风火火停了一满排,穿着与县队有着细微不同的警服的人乌泱泱下车,迅速包围了警局门口。 为首的是个高大的男人,皮肤呈古铜色,非常健壮。眼神傲然地扫过他们俩,“小裴啊,我听说你这两天不眠不休的查案,辛苦你了。上头已经批准给你放个一周小长假,你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就成。” “沈副队?这、不用了,这个案件我已经有了眉目,在局长下达的时间段里我肯定——” “裴宇!”沈副队喝了一声。 是提醒,也是警告。 裴宇出门前就接到上头下达的市支队接手此案的命令,他面前的男人正是市局里派来接手案件的支副队长,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裴宇顶多不忿了两句便不再说什么了。 解决了他,沈副队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挪到了何金玉身上。 何金玉眼眸微眯,语气有些微妙:“沈副队好大的官威啊。” “你误会了,秉公执法、秉公办案,还请你配合,我们也不想闹得太麻烦。”沈副队微微弯腰,在夜色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阴影向他聚拢。 他压低声音,以一种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调道:“要是在这闹,我们会很难办的,毕竟领导发话了,对你不能打不能骂,不然到时候两边都难看……” 何金玉感到他的压迫感与敌意,拧眉道:“你还想审我?” “关于刘长伟之死疑点重重,据说他死前你曾派人频繁跟踪调查,我们合理怀疑他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不仅是你,包括周霆琛都是在案重点嫌疑人。” 何金玉脸色微变。 看来他猜对了,这回不仅仅是冲着周霆琛,也是冲他来的。 他脸色发冷,却不说话。 欣赏于他的识时务,沈副队嘴角勾起,抬手手指一点,身后立刻窜出两名警员摁着何金玉,把人重新带回了警局。 沈副队心情颇好,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带人绕过裴宇进去—— 作者有话说:真没想到在这种日子赶上这个剧情【挠头】,那就祝看守所的二位七夕快乐吧[托腮] 第57章 审讯室照出惨白的光线,一阵钢铁冰冷的碰撞声,何金玉双手被固定锁铐在审讯椅,两个审讯员一前一后进来,落座他面前的审讯桌。 为了攻克嫌疑人心理防线,审讯室静的落针可闻,高精尖摄像头无死角嵌入,紧锣密鼓地挖掘嫌犯的一言一行。 “三个月前,你派人频繁在刘长伟家附近踩点,其行为已经严重干扰他的日常生活,仅一周后他在工地失足坠死。”审讯官拍下一沓照片,老神在在道:“现在交代了还有机会,不然出了这个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审讯惯用的手段,何金玉见多了,他仰身后靠,脚腕和腹部都被束缚,精巧的五官仍舒缓出比他们更悠然的神情。 “我派人去那块地做考察工作碰巧路过他家几次,刘长伟这个人黄.赌.毒三样占俩早欠了一屁股债,而且他坠楼那天可是有监控的,是他自己不小心失足死亡,若非要说是因为欠债心虚影响导致的,那你们应该去抓讨债的,抓我一个盖房子的算什么事?” “是考察工地还是考察人?刘长伟的人际关系、每日行动路线,什么地方经常去你可都一清二楚啊,你还接着狡辩?” “小警官,我怎么觉得是你在引导呢?我的人根本没有所谓的‘严重干扰’,刘长伟自己欠钱心虚我也管不着吧?只是正常进行市场调研,在新项目实施前的固定流程而已。” “你确定?” “……” 两方唇枪舌剑、刀光剑影。毕竟审讯就是双方在不清楚对方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的前提下进行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搏杀。 明显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也算是棋逢对手,盘问一直持续到天际泛起鱼肚白。 审讯室外,沈副队环胸,站在单向玻璃前如山般岿然不动。 一夜未合的眼底冒出圈乌青,泛红的眼底也染上了些许燥意。他抬手摘掉耳朵里的接收器,指腹按在眉心轻轻揉捏。 “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您看要不……”中队抬头,询问他的意思。 沈副队不答反问:“几点了?” “再过十分钟就到六点了。” 六点。 沈副队算了算时间,声音有些疲惫:“再关两个小时,等上头的人醒了就送走。” “是!” 得到通知,审讯室里的两个人找了个借口让何金玉留下就走了。审讯室外只留了零星两个看守,其余人一夜未眠,各自在办公室找了个角落合衣小憩。 他们尚且能蜷缩取暖,何金玉可就遭罪了,跟他们推拉撤锯整晚一口水没喝,手、脚和腰都被绑死,喊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只能靠着冰凉的审讯椅凑合眯一会。 靠在硬的跟石头似的椅子上不好受,被固定的手脚早就被冬夜的寒潮冻得透凉。 他的潜意识昏昏沉沉、虚虚实实,宛若没了根的浮萍随着海面起伏。 这种沉浮和寒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胸口忽地压上一件温热的毯子。他下意识要睁眼,可困乏的睡意缠得他疲惫不堪,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何金玉被推醒。 几名警员围着他,手上的镣铐和身上的绑带都被解开,身上覆盖取暖的东西也不见了,他被两个人架起,闪着寒光的手铐又重新回到手腕。 沈副队站在外围,摁着警服外套的拉链一划而上,“带走。” 一行人七拐八绕,何金玉一脚跨出后门顿觉不对,因为在不远处除了停放的警车,还多了几辆黑色的豪车。 他刚出来,何不凡和那晚的青年立刻围上来,青年年纪尚小,直率热血的年纪只狠狠地瞪着沈副队,何不凡伸手,把他揽到身后。 “沈副队,累了一晚大家都辛苦了,如果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随时开口,我们也希望案件尽快告破,还受害者和无辜的人一个清白。” 何不凡说着,话锋一转:“只是——不知道金玉犯了什么错,还需要转移审讯?” 质问的话贴到了沈副队脸上。 他眸色锐利如刃觑向远处黑色辉腾,车玻璃后,裴宇坐在主驾驶室挠了挠后脑,内心发虚。 “目前没有能证明他清白的铁证,我已向检院递交卷宗提请延长羁押时限,为了避免两名嫌疑人串供,所以分开羁押。” 沈副队掸掉领口不存在的灰尘,回答时微微侧身,肩头倾斜下的阴影遮住了肩膀雪白的警徽。 何不凡欲张嘴反驳,但对上沈副队那张态度冷硬、不容置喙的脸,以及周围六七名警员,心中的无力感油然而生。他没有办法,只能告诉何金玉父母安好,周家人也晓得这件事,各方都在想办法。 刚寒暄几句沈副队就耐心告罄,挥手把人带走。一行人纷纷上了警车,何金玉刚一脚踩进去,便被一头撞得差点整个摔下去。 青年整个人跟抹了胶水似的黏在他身上,嘴里哭吼:“哥——你们放开我哥!检院的条子都没批下来你们就抓人,哪有你们这样的啊!你们欺负人——” 事发突然,警员迅速包围七手八脚的试图掰开他。 “方堂,我警告你别胡来,赶紧回家去!” “我不!他们不放开你我就不松手——” 方堂在警局门口又哭又闹,偏偏这人又是跟何金玉沾亲带故的,秉持文明办案、适量考虑并安抚家属情绪的原则下,他们围成一团却没一人能把这个八爪鱼拉开。 众人手忙脚乱之中,何金玉忽觉口袋被塞了个冰凉的硬物,他低头,立刻与方堂对上视线。 两方人纠缠了好大会,方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被何不凡塞进车里,沈副队这才能带人离开。 车窗两侧的风景迅速后退消失在长街尾端,何金玉坐在一侧,飘逸的风景在他眼底只留下残影。 他似乎在看风景。 路程后半段,沈副队拿出一个黑色眼罩给他带上,蒙着视线被送到了“关押”的地方。 “你们办案还搞这么神秘啊?” 没人回答他。 等手腕的铁拷被摘下,他立马掀了眼罩扭头,那扇精工雕纹厚重的大门从内缓缓朝里推进,直至严丝合缝的关闭,挡住了落在他脸上的最后一丝阳光。 “金玉。” 他转身,闻声望去,郎庄曲起一条腿坐在吧台,一身西装三件套勒出完美劲瘦的腰身,外套被随手挂在椅背,领口敞开两颗。 郎庄盯着杯里猩红荡漾的水波,嘴角扯起:“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原本是打算说的,不过看见你也就没必要废话了。” 警局、医院乃至检院都能被动用,把他和周霆琛像遛狗似的这么转了一圈,这个手眼通天的人若是郎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除了他也没第二个。 何金玉摁着发痛的手腕打量着这栋三层复式别墅。 郎庄敛了视线,放下酒杯,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型医药箱,拎着箱子把人摁坐在沙发。 他看着何金玉又冷又木的表情,伸手,“把手给我。” 何金玉没理他,绕过他的手自己打开医药箱找出红花油,倒在掌心摩擦生热覆在青紫的手腕,全程没有分给郎庄一个眼神。 他的手机、钱包等一切随身东西都在审讯前被收走,玩不了手机也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他并没有作出着急的姿态,渴了自己倒水喝,无聊了就躺在沙发看电视。 他就像是当做这个人是一团可以摸得到的空气,问什么都什么也不回答,也什么都不看,甚至不关心什么时候能出去。 两个人就这么在封闭的别墅里无声的僵持了一下午。 临近晚饭,那扇Biffar才再次被推开,管家带着佣人在餐厅忙碌布菜,何金玉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郎庄从楼梯下来,手里拎着一小沓陈旧的曲谱,边缘磨损但没有明显泛黄,显然是被抱在手里繁复翻阅过的。 “吃饭了。” 他略过何金玉甩下一句。 何金玉就起身跟上去。 餐厅里,郎庄已经在等着他,一手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何金玉瞥眼选择另一侧落座,也不看他,自己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 郎庄深深呼吸,就着拉开的椅子坐下,“你打算跟我冷战到什么时候?” 然而回应他的仍是何金玉的沉默。 头顶镶满水晶的流苏吊灯亮着靡费橙黄的光亮,给何金玉身上打了一圈暖光。 他没有一丁点瑕疵的皮肤又白又细,五官立挺却不深邃,吃菜只咬一小口先尝味,觉得好吃才会放心咬下去,浅红的嘴唇很快被食物逼出深红色。看着他吃饭,郎庄微微眯起眼睛,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 喉结上下滑动,他道:“沉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可以试着向我提要求,我会考虑要不要同意。” 何金玉抽出纸巾擦嘴,头也不抬,“只有一个。” 郎庄挑眉。 何金玉:“咱俩这回就算彻底掰了,以后你离我远点,有多远滚多远,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他起身,把擦嘴的纸巾团吧团吧扔进纸篓就出门了,还没走多远,忽地后脖颈吃痛,他整个人被一股强力掀翻! “咚”! 一声惊响,何金玉被摁在玻璃门,摔的眼冒金星。 “你大爷的……” 何金玉抵骂了一句,甩走模糊的视线,郎庄那张脸氤氲出愠怒、却隐忍不发。 可肩膀传来的似要将骨头捏碎的痛意让何金玉清晰感觉到,眼前的男人究竟有多愤怒。 “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开始跟我撕破脸了是吧?”何金玉头抵着玻璃,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郎庄钳着他的手腕抵在头顶,另一只手松开肩膀,虎口扣着何金玉的下巴,掰正他的脸。 “何金玉,这段时间你还没跟我闹够是吗?嗯?如果我哪里做错了,我道歉,我改正,你为什么不理我?”他拇指在滑腻的皮肤摩挲着,捎带他的声音也变得干哑起来: “还有那个周霆琛,告诉我他是怎么做到短短几个月就能让你喜欢上他的?金玉,我不喜欢这么冷漠的你,你变得好奇怪。” “你现在没有做错什么。” 郎庄敏锐捕捉到重点,“那就是以后?” 他垂下头,漆黑的眼眸转动,何金玉的这句话给他引导到了一条附着薄雾的森林,他很快从那些困惑的问题中抽丝剥茧发现端倪,宛若无形中伸出大手挥散迷雾,露出一条清晰顺畅的道路。 他抬起头,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猜测:“深城的项目不是巧合对吗?你早知道会有泥石流,故淼也并非不认识你,只是‘现在’的故淼还不认识你……未来,未来的故淼认识你!未来的你知道深城会突发灾害!你,不是‘现在’的何金玉,是不是!” 何金玉又沉默了。 郎庄不可置信的松开手,踉跄了两步撞倒了门口的架子,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他的猜测都是对的。 这些天来,何金玉所有怪异的举动和突然的转性都有了最合理也是最不合理的解释! 原来他没有做错,何金玉也没有生他的气,他们仍是最亲密、最要好的朋友,是眼前的这个……来自未来的何金玉讨厌他而已。 他这会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他的脸色苍白异常,漆黑的眼眸被垂落的眼皮遮掩了那抹悲伤的神色,伸手,扶墙,弯腰,他无法抬头去接受眼前的一切。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霎时陷入迷惘的阒寂。 何金玉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这事太过玄幻,论谁一时半会也无法接受。 所以,他难得的放软了语气:“郎庄,这里最多能关我两天,周霆琛的罪你也定不了,还有别再给我发一些骚扰短信了,没用的。” 末了,他又补充道:“别再折腾了,也别再让我恨你。 第58章 郎庄微愣,眼眶瞬间红了,露出些许茫然。 “你骗我的吧?骗我……” 他嘴里呢喃着后退,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何金玉逃也似的跑出餐厅,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别墅。 何金玉头抵着玻璃门,站了一会,管家带着佣人陆陆续续进来,机械似的收拾满屋狼藉。 他踢开了脚下的碎玻璃,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偌大的别墅数不清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只有靠近书房的那间没有锁。 何金玉进去彻底关门,留了一条缝隙,通过狭隘的视线观察着楼下佣人的行动。 这群人木着脸,除了走路的头也不抬,呆板的像是被下了指令的机器人,除去三餐布置与定时打扫,他们一般不会踏足别墅内。 稍等了一会,这群人收拾完餐厅后就按序离开,后续如他猜测,再也没进来过。 何金玉推开门出来,认真打量大平层别墅的内设,只有二层有卧室,且房门各个紧闭,除去一楼剩下的就是一些棋牌室、茶话室或太阳房之类的…… 关门前,他又瞥了眼紧闭的书房。 郎庄白天要在书房办公,重要的文件肯定在里面,说不准能找到医院那晚被删掉的监控。 只是目前最棘手的是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身上的东西全被警察收走了,东西就算拿到也带不出去。 何金玉下意识摸兜掏烟,却摸出来一个娇小的智能手表。 合着方堂那小子白天闹了一通就为了给他塞了个这? 他神情复杂,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拇指划过屏幕,镶钻的表盘转动彩条,登时亮了,缩小版图标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何金玉无措地挠挠头,走到拱形窗台旁的沙发坐下,像七老八十老眼昏花的老头老太太似的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废了大半个晚上他才拨出去第一通电话——他要去书房拿点东西出来。 不管能拿到什么,来都来了,他总不能被白关两天空手回去,而且,他们和郎庄的信息严重不对等,想要摸清来龙去脉他也得必须去一趟书房了。 再关上手表,何金玉已经困得倒头就睡。 两个晚上没睡好觉,他这晚睡得很沉,一直到窗外的天蒙蒙亮,意识迷糊间觉得身体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他挣扎着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次日清晨,早风吹动窗边风铃,怎么也进不来的铃铛砸在玻璃叮当响。 何金玉被吵醒,伸手从被窝里爬出来,可腰腹一动立马察觉不对劲了,他肚子多了一只手! 于是想也没想,曲腿一脚踢下去! 郎庄摇摇晃晃带着被子爬起来,昨晚的衣服揉皱散着酒味,他抬起眼,眼底布满血丝,苍白的脸色尽显憔悴。 何金玉抬手闻到身上被沾上的酒臭味,臭讲究的毛病立马炸开了花,“你没地儿住了,别墅不够大装不下你是吧!跑他妈我这来流浪来了?” 他一脚踢开掉落的枕头,扣着睡衣带子绕开床尾,郎庄甩了甩脑袋,脚步昏沉的跟上他,伸手环腰,整个人都贴在他背后。 “金玉,我不管你是哪个金玉,我郎庄都爱你……我爱你一辈子,永远爱你,我只要你一个人。”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撕开的旧布:“对不起,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我实在接受不了你身边不断出现新的朋友和恋人,你跟他们稍微亲密一点我就忍不住嫉妒,我太嫉妒了……李明霄、故淼、周霆琛,形形色色的人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占据你,他们好像都比我重要,如果你能喜欢他们为什么不能考虑我呢?” 环在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你爱我吧,金玉你爱我好不好?我不想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郎庄低头,嗅着何金玉颈间的香气,亲昵地轻轻蹭。 “郎庄。” 听见何金玉喊他,他心里软得不像话,任由何金玉慢慢推开他的手,转过身正对他。 郎庄惺忪的眼皮还未抬起,利落的巴掌已经扇得他侧过头。 被打的脸颊火辣辣泛痛,郎庄茫然地看过去,紧接着迎面挨了一记猛拳! 这两下打得他头晕眼花,趔趄几步扶着屏风,大脑嗡嗡作响。 何金玉扭动手腕,睨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你一句喜欢我值几个钱啊,就想着跟我一笔勾销?放屁!我念着旧情不跟你计较,以后当个陌生人咱俩屁事没有,但你别太过分了。” 何金玉扭头,浴室门“嘭”地被甩上- 何金玉早上没下去吃饭,管家来催了两三次,烦的他抄东西就摔才不去打扰。 得知这事的郎庄没说什么只让他下去。 房间内。 何金玉半躺在矮脚沙发,手里掐着路易威登随着思绪左右甩。半晌起身,把手表揣兜里,径直冲进衣帽间。 约莫五分钟。 他跻着拖鞋从旋转楼梯风风火火下来,走到在沙发办公的郎庄面前,一股脑的把衣服砸他身上。 “这都什么破烂东西拿来给我穿?我不喜欢,现在开门我自己出去买!” 郎庄推开挡在电脑的裤脚,颧骨的砸伤已经抹了药,另一侧脸还有几个粉色的浅印子没消下去。 他抬头温和道:“金玉,你觉得我会放你出去吗?” 又像昨天那样当做无事发生一样和他相处,目光纯真清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金玉在无理取闹。 “你把我关在这其实是为了折磨我吧?前天让人假模假样审我一晚上,觉都没睡把我送这关起来,让你整天对我发神经,我现在出去买两件像样的衣服也不行?” 郎庄悠悠合上电脑,表情依旧:“不行。” 何金玉气的眼睛都快冒烟了,扭头绕过半隔断夹绢屏风后面坐下,随手按了个频道就不理他了。 郎庄知道,这是真生他气了,他眨眨眼,把电脑放在一旁,掂起两件衣服认真打量了一番。 这些明明是他精挑细选觉得适合何金玉的新款。 他放下衣服,走到屏风后坐下。 何金玉瞥了一眼,往旁边挪,手肘支着靠手,支颐盯着电视屏幕跳动的字画。 郎庄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他这样,伸出去的手也在半道缩回来。 他语气讪然:“我让他们把店里所有的衣服搬进来让你挑好不好?或者你想要什么样的直接告诉我,我绝对给你买来,国内没有就派私机空运,私人订制的我就让设计师来给你亲手复刻,你别不说话,我什么都答应你。” 何金玉抬眼,转头看他。 郎庄读懂他的意味,嘴角僵在脸上,“我能留你的时间不多,金玉,就当是为我着想,你不能离开大门一步。” 何金玉疲惫地闭上眼睛,又把头转回去。 郎庄心里一紧,下意识去抓他的手。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电话突然响了,郎庄不耐烦地低头拿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名字表情瞬间变得难堪。 “有事叫管家。” 他扔下一句话接起电话匆匆离开。 是他父亲打来的,说今天和缙行行长会面洽谈,正好他女儿也在让他去跟人见见。说白了,就是专门给他组了个相亲局。 郎庄挂断电弧,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助理:“郎总,现在就去先生那还是——” 郎庄转头看了眼别墅,抬手招来管家,“去找两个化妆好的,帮我遮住脸上的伤,绝不能被我父亲看出来。” 管家放下手里的风铃,微微欠身:“好的少爷。”- 这一趟出去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空旷的郊区公路零星亮起几站微弱的路灯,郎庄也没回来。 管家:“少爷被先生临时叫走,今天估计不会回来了,小何少早点休息。” “不回来了?” “对,据说是去相亲。” “……”何金玉目光有些怪异,管家只是笑笑:“我家少爷其实是一个很专一的人。” 何金玉抿嘴,挥手让他们出去。 他端着水杯抿了一口,沉静的水面倒映他浓黑的眼珠。 房间里没开灯,一片漆黑中,何金玉紧紧攥着把手,看了眼墙壁的钟表,心中开始暗暗倒数。 别墅遣走大部分佣人,只留下几个轮班守夜。 夜风穿过林间,呼啸着冷寒在大地滑翔冲天!在辽阔的天穹缓缓绕了个“U”型垂直砸落,迅捷的速度在空中化作无形的手掌直冲别墅。 阒寂的四周掀起铺天盖地的飓风与滚滚灰尘,别墅的光亮挣扎两下,便深深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何金玉立刻跑到窗边推开玻璃,几乎同时,一只宽厚的手掌撑着窗棂跃身腾起,黑影落地翻滚两圈稳稳落地。 季彦松转头,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额头冲他比了个酷帅的手势,“兄弟可靠!” “行了赶紧开锁。” 何金玉推开门,管他要了个小手电,在无垠的漆黑中点亮一小块视线。 “他们很快就能发现电闸被关,我们最多有五分钟时间。” 他持手电照锁,季彦松蹲下,不紧不慢地掏出根合金的圆柱铁线,对准锁孔插进去,“我下手狠,他们醒来得后半夜,你到时候装睡就行。” 如果别墅没有出现意外,他们不会主动承认自己的失职。 “咔哒” 季彦松推开木门,一手持手电抵在另一只手手腕,朝书房各角扫了一通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侧身让路,同时还警惕地盯着门口。 “你确定他相亲的时候会跟人大小姐睡一觉?别等咱俩这边翻箱倒柜的他杀个回马枪给咱俩逮着了。你倒是无所谓,我可就没地儿哭了到时候,我正青春年少身强体健多才多金老婆还没追到手呢。” 何金玉受不了他,手电对准他,“你怎么话这么多?” 季彦松直面强光,无辜的耸耸肩:“跟朋友话多也正常,毕竟咱俩是过命的交情……虽然是过你的命。” “……” 何金玉沉默背过身,弯腰在书桌小心翼翼地翻找起来。 “郎庄今晚不会回来的,他爹妈都克他,在父母面前郎庄可不敢胡来。而且这都半夜了,就算没相亲成功也被他爹留在郎家回不来。” 郎家父母出了名的不和,为维持家族颜面才没离婚,生了郎庄就各玩各的。虽说不怎么恩爱,但对待孩子可比他爹妈强多了,这么些年也没亏待过。 这些都是他从小生活在秋冰别苑分析出来的,才敢笃定郎庄今晚不会回来。 至于相亲……他还真不清楚,从前郎庄从未跟他提起过。 “对了,”何金玉突然抬头转身,“医院被篡改的那十几分钟的监控录像你找到了吗?” “哇塞,何大少爷你真是全球最看得起我季彦松的人了。”季彦松啧啧鼓掌:“先不说我能不能拿到原件硬盘,就算拿到了我也不一定能找到文件签名或者残留的录像碎片。” 何金玉略一思忖,“克隆呢?我记得被恶意毁坏的硬盘可以做硬盘扇区克隆,一天足够了。” “是个法子。”季彦松点点头。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覆灭,他们翻遍了整个书房也没有找到医院的监控原件。 “他没给自己留备份?真的把原件乖乖交给警方了?” 那就说明原件里的东西已经被删干净了,毕竟他们能想到,别人也会考虑到。何金玉只能暂且放弃监控的事。 他摸到第二个抽屉,轻轻拉开。 他张嘴咬着小手电,两只手把文件翻来覆去的看。 他逐字阅读,聚拢的眉心愈发紧皱,指腹也随着往下渐渐收紧,用力到手腕都在细微发抖—— 作者有话说:后面不太好写,我明天还得再磨一下,所以今天先这么点。明天加更哈(确信 第59章 空气安静,风也悄悄。玻璃外的风铃被人摘下,风轻一过,只有垂落的羽毛细微在摇晃。 何金玉在睡梦中被强行叫醒,几个人架着他进了盥洗室。收拾好又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头,被拉着下了楼送到玄关。 他打了个哈欠,不明所以。 大敞着的门口,郎庄笑盈盈朝他走来,靠近他时不忘伸手帮他拨开碍眼的发梢,轻柔的动作不经意扫过他细嫩的眼尾。 “昨天有没有休息好,新购的饭菜合不合胃口?嗯?” 他的眼神如声音一般轻柔,动作缱绻,目光痴迷地勾在他的脸上、耳垂、颈间…… “不愧是我费了大力气请来的造型师,这些东西穿戴在你身上真好看。” 好看到让他舍不得挪开视线。 何金玉目光移向照人影的玄关理石,看到他一侧头发三股交叉横向编到耳后,别了排用真丝缠绕镀白金工艺制成的栩栩如生的丰收小麦穗,另一侧耳骨夹着镶钻耳夹,夹尾仿鱼尾缀着根纤细的挂坠,淬着细碎的金光。 古欧宫廷风搭配他身上的法式古巴领衬衫与正肩黑西装,与他特有的骄矜感浑然天成。 郎庄盯着他的眼眸黑沉,笑道:“走吧。” 两个人穿过墨绿艳丽的花圃、翠绿草坪上的花洒、雕刻石像的喷泉,最后穿过一条石子小路出了门口,何金玉在郎庄的眼神示意下钻进黑色布加迪。 清晨的金光平铺首都城,冬日里萧条的景象被一层鎏金包裹,连堆在常青树的冰晶都透着光怪陆离的金芒。 何金玉扭脸,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一言不发。 “就算你再不想和我说话,也总得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吧?”郎庄把着方向盘,眼神不断透过内后视镜观察何金玉的反应。 何金玉只换了个姿势,继续不理他。 郎庄深深吐出一口气,道:“你不是一心想为周霆琛洗刷冤屈吗?今天你只有一次机会。” 何金玉眼神松动,转过了脸。 郎庄咬牙,不爽道:“去见李韩扬。” 医院里,SVIP病房堆满冰凉的仪器,形容枯槁的男人仰躺病床,由于长期依靠药物与营养液,他的头发非常稀疏,皮肤蜡黄,关节凸出的骨骼像是根棍子似的撑着没多少肉的枯皮。 几乎没了人形。 何金玉食指弯曲抵在鼻尖,连连后退,郎庄伸手扶着他,“别怕,医生说等他醒了两天就养回来了。” “这个样子,还能醒?” “周霆琛进门前,他已经苏醒了,不过Amiton毒性太强对身体造成的不可逆的损害,多亏及时发现给他打了两针阿托品和服下□□保了一条命,但也仅是保命,什么时候能再次醒来还两说。” 何金玉推开他,脸色难看的夺门而出。 他靠在医院雪白的墙壁,眉宇紧皱,忍下胃里的翻涌。 “诶?小何总?” 扭头,见李明霄扔掉擦手的纸巾,径直冲他走来,“您最近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找了好几次都不见您人。” “你怎么在这?” 李明霄整理袖口,把右边的朝外拉了一截。理直气壮道:“当然是为了照顾我重病在床还没死透的亲弟弟啊,哎……您都不知道我有多累,白天守这个,晚上伺候我那半死不活的爹,偏偏我那后妈也不是个安分的,整天给我找事干,我真的——” 他叹气,无奈扶额:“李家没我可怎么办啊~” “是吗?” “当然了!” 何金玉冷哼,扭身走了。 李明霄望着他逐渐模糊的背影,轻佻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冷却,目光发寒,抬脚踹开病房紧闭的门,大步流星冲进去一把拽来郎庄。 “你不是说只把周霆琛送进监狱就行了吗?我已经照你说的办跟他打假配合了,为什么何金玉会在这?该不会——关他的人是你吧?你他妈把他关起来了?!” 李明霄双眼充血,强劲的手指死死掐着,声音从肺管里低吼:“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扯他进来干什么!” “你冷静一点,这么大声被他听见了就不好了。”郎庄在他手背狰狞的右手拍了拍。 李明霄触电似的缩手,“你!” “真正的李韩扬等周霆琛判刑尘埃落定后我当然会给你,别着急,慢慢来。”郎庄对镜整理凌乱的领带,英俊的五官立挺流畅,经柔和的阳光照出几分温润。 他缓缓开口:“不过我最近事情很多,心情很糟糕,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该管的事情就乖乖闭嘴!” 李明霄猛抬眼,却对上镜子里那双阴霾的眼眸,其威胁意味毫不掩饰。 “嘭” 房门被随意甩上。 李明霄颓唐靠墙,双手抄兜,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末了,他瞄了眼病床上那个不省人事的“假货”,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掌心暗自用力——他陷入了两难的纠结。 他不敢保证郎庄一定会将真正的李韩扬给他,但却十分相信,郎庄真的能做到让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李韩扬。 李明霄抬起右手,手背可怖扭曲的疤痕覆盖着暴起的血管,仿佛和多年前的往事一样,难看,难堪。 最终,他痛苦的神情几近冰冷麻木,紧攥的手指骤然卸力,放下了手机- 黑色布加迪宛若城市中身手矫健迅捷的黑豹,轰鸣的发动机沉闷低吼,宛若冲出去的箭矢直.插首都最僻静的地段。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直到布加迪停在秋冰别苑。 何金玉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可余光忍不住偷瞥,“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何不凡那边已经察觉到异样,现在首都已经开始躁动起来了,金玉,我留不了你多久。”郎庄抬手,指尖虚扫他脸侧的轮廓,眼神不舍。 “所以,我想带你来我最怀念的地方。你知道吗金玉,我每天做梦都想要回到小时候。” 你身边只有我的日子。 何金玉被半拖半请的下车,走到门口却怎么也踏不出那一脚。 郎庄转头:“怎么不跟上来?” “我怕我进去,就心软了。” 郎庄思考了一下,无所谓耸肩,“没关系,你经常这样。” 昏黄的夕晖斜铺地平线,将一前一后二人的影子斜拉得细长。 郎庄的爷爷选址的时候特意点了首都最清净的地段,广袤的宅院占地千亩,宛若一座宝相庄严的宫殿。可内里却大相径庭,没有所谓奢华的陈设与繁复的风格,而是以精简朴素为主,清雅为辅。 嶙峋叠嶂的石块后面冒着干枯的虬枝,整个景林园裹着冬日的萧条,在寂寥的余晖中尽显颓然。 唯独何金玉幼时钟爱的藤条秋千被养护得很好,没有干枯沙化的痕迹。 他坐在上面,脚尖点地,秋千悠悠摇晃。 带起的风吹动发梢,在秋冬的傍晚、金红色的阳光下仿佛作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郎庄站在他身后,眼底浮现清澈的笑意。 “郎庄。” “嗯?” “CPT2D这种病真的治不了吗?” 郎庄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靠近了几步。 藤条与铁架咯吱的沙响,被他洁白修长的手指搭在上面形成一种明显的色差,胳膊被晃动的幅度带动。 “遗传病,跟绝症是差不多的,曾经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父母,说我最多活到四十岁。是在无外界影响最乐观的情况下。”郎庄说:“之前爷爷活着的时候经常劝他们再要一个,也许是怕我多想,自从爷爷去世他们绝口不提这件事。” 说到这,何金玉就已经对这个发小没了任何脾气,甚至胸腔都开始变得压抑。 “你跟我这么耗着图什么,就没想过在比别人少一半的时间里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吗?” “当然了,我现在不就正在做吗?”郎庄笑道:“我一定不会放过周霆琛的。” “……” 何金玉摁着藤椅的手指收紧,眼皮半阖:“医院的局做的太粗糙了,监控缺失、‘匿名短信’、恰巧查房的护士……这些给周霆琛增添嫌疑的证据却也是迟迟不能给他定罪的阻碍,现在唯一能确认周霆琛是凶手的,只有李韩扬本人了吧?”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一直以来的怀疑:“泥石流那天李韩扬去找你了,所以他脑后的伤是你打的,畏罪潜逃出车祸也全是你的伪装,现在,你要榨干他余下的一丁点价值,让他指控周霆琛杀人,把你的罪名一并推到他身上,对吗?” 郎庄抬头望向染黄的天空,眯起眼:“对啊,你昨天晚上不是都看过了吗?” 何金玉背后一凉,停下了秋千,怔愣地抬起头。 恰巧此刻,远方钟声传来,穿过落日余晖、惬意的傍晚惊起层层涟漪。 “……” 琴房里悠然传出舒缓沉稳的曲调,在宽阔的院落里、在汩汩的细流中、在岁月的长河中沉浮跳动,与某个平静的清晨悄然而至。 ①“Iwannafeelyourtouch, 我想要感觉你的触摸, Itsburningmelikeanember, 让我像灰烬一样燃烧, Pretendingisnotenough……” 但这仍然无法掩盖我心中的炙热…… “……” “这里是玩游戏的地方,你也要来吗?死病秧子连路都走不了吧哈哈哈哈哈——” 李韩扬卷着裤腿,在河边和了滩泥巴,在胖乎乎的手里团吧团吧,奋力朝轮椅里的小孩身上砸。 “你现在要是从轮椅里下来跪下,对着本小爷叫一声‘老大’,我就认你当小弟,不然今天小爷就砸死你个病秧子!” 推郎庄的女佣去厕所了,留他一人在河边,他推不动轮椅,只能抬手挡砸在身上很痛的泥巴。 年幼的何金玉穿着印着小熊的背带短裤,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小卷毛,踩着崭新昂贵的小皮鞋在看佣人们将他的东西陆陆续续搬进来。 听到河边的动静,他隔着清晨的薄雾望去—— 半小时后。 何金玉踩着李韩扬的脸俯身,阳光下,透白的脖颈和脸全是带血的抓痕。濡湿的皮鞋踩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李韩扬半张脸浸在河边泥沙里,哭的泣不成声。 “道歉。” “道!我道!你别再打了呜呜呜呜——” “……” “我、我叫郎庄,谢谢你那天帮我,我们可以当好朋友吗?” “你?连他都打不过还想跟我当朋友?” “……” “郎庄,为什么爷爷总夸你?还有你考试,怎么次次都比我高?” “你想知道?可我只会告诉我的朋友,你当我的朋友好不好?” “……行吧。” “……” “郎庄,我怎么没见你身边有过其他人,你在学校人缘不是挺不错的吗?” “我不喜欢社交,而且……我想让你当我唯一的朋友。” “还挺肉麻啊你!行吧,那你以后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 阳光透过天花板吊顶炫彩的玻璃,被切割成方方块块的斑斓光晕糊在雪白的钢琴房,还有些斑驳的光圈落在何金玉肩膀。 他脸上顶着本崭新的书遮挡阳光,整个人懒散地仰躺沙发,就着郎庄弹奏的琴曲昏昏欲睡。 “金玉。” “嗯?” “你说我们会不会像这首歌里的两个主角一样,最后被迫分开呢?” 何金玉迷迷糊糊的,“当然不会……” 郎庄眼神发紧,“为什么?”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何金玉翻身,嫌他烦。 郎庄蹲在沙发前,伸手推他,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何金玉头一回见他在一件事上执着,也或许是觉得打扰他睡觉,就扯了一句“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行了吧”! 得到答案的郎庄羞赧地低头,“嗯,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 ②"Youareyouare,Myfavoritemedicine 你是你是,我的灵丹妙药 Youareyouare,Yourewheretheedgebegan 你是你是,你是我绝处逢生的希望 Youareyouare,Justonelasttimeagain……" 你是你是,仅这最后一次…… “……” 那些美好的过往都随着这句诺言得以延续,只是在经年累月中,朋友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边界树立的红色警戒线也成了郎庄日常踏足的领域。 其实悄然变化的不止是时间,还有那个安静的午后,只有一个人知道的额间轻吻。 金玉,如果我一直陪伴你,那么,是否有一天你会感到我疯狂的爱恋呢?- “那天他被花盆砸得头破血流也是我做的,那个时候你对他的关注太多了,我以为……你喜欢他。金玉,我一直是这样自私的人,尤其是对你,你明白吗?” 郎庄凝眸,漆黑的眼底倒影着何金玉的脸庞。 末了,他无奈轻叹,声音微弱得仿佛被风吹走,卷裹着飘向天际,融入无边的夜色里。 “如果这回我输了,就放手。” “……” “金玉,我只给你这一次摆脱我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①②为《你眼中的世界》电影主题插曲《TroubleImIn》 第60章 夜意浓重,万籁俱寂。 银柔的月光平铺进窗户,分割成大小方块糊在屋内,何金玉坐在床头,双手交叉抵额,被冷色的光亮镀了一层。 这个姿势他保持了不知道多久,许是几分钟;许是几小时,一声“叮”的新消息提醒响起。 季彦松发送了一条“OK”。 沉匿在黑暗中的眼眸缓缓睁开,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简短的对话条,半晌,他嘴里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动手。”- 天穹阴云密布,首都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被晻霭的阴霾模糊了棱角。天地阒寂,繁华的都市此刻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直到闪电映亮半边天,如腾云游蛇般的电光将厚重的云层劈得七零八落。惊雷陡然炸响,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黑云消散,大雨倾盆而下。 首都跨江大桥,一辆黑色HP4Race自南向北疾驰而过!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穿梭,宛若一颗超速敏捷的流星,在冗长的街头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机车沉闷的轰鸣、暴雨的嘈杂、首都的喧嚣繁华,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成急切躁动的鼓点,疯狂敲打何不凡不安的内心。 暴雨落在屋檐滑落成水串,周霆琛冷着脸大步从警局跨出来。 柳茹举伞迎上去,焦急地检查他的身体有无伤痛,周成在旁冷哼,“成天净给家里添麻烦,没事调查什么李韩扬!你爷爷去局长那做了担保才放你出来,你这段时间就在家好好待着!” 周霆琛:“何金玉在哪?” 柳茹与周成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柳茹只道:“警方声称暂时羁押拒绝探望,我和你爸都觉得奇怪,已经派人去找了。” “什么?” 锋利的眉头隐隐抖动,深邃的目光穿过暴雨落在何不凡身上。 周霆琛冲过去,动作急迫地抓着他的肩膀,何不凡心底一惊,连忙摇头:“他和你是分开羁押,所以单独被沈副队带走,裴宇告诉我沈副队就是郎庄的人,找到郎庄才能找到金玉,可是我到现在都没有——” “什么时候的事!” “从你那回来他就——哎!你去哪啊,你刚出来什么都不知道,有事我们不能慢慢商量吗……” 周霆琛顶雨绕开人群,就近跳上奔驰点火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 震天响的嗡鸣劈破暴戾的雨幕,在长街一闪而过。 惨白的闪电明灭,映亮周霆琛阴翳的眉眼,双手扣死方向盘,露出毛骨悚然的肃杀- 大雨怒下整夜,拳头似的的雨点砸在屋檐与玻璃上面吵得何金玉根本无法入睡,他望着被风摧雨折的都市,心中逐渐凝重。 郎庄从背后抱紧他,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欣赏了会雨景。 “已经很晚了,睡吧。” 何金玉:“我去客厅睡。” 抬手摁在锁在小腹的手掌,那手就跟火山岩石似的,又烫又硬,顺着棉质睡衣的衣摆上滑。 何金玉一把抓住衣服里不安分的手,抬起左手手肘朝后猛地后击,耳旁顿时传来从牙缝泄出来的闷哼。郎庄疼的嘴角发白也死不松手,两个人暗中较劲,拉扯间双双倒地滚了几圈。 郎庄率先反应过来,摁着他的手腕跨坐在他身上,另一只手急切地去解他的扣子。 屋内电光闪烁间,何金玉看到他那双隐蔽沉黑的眼珠迸发出浓重的欲.望,不由得心里一慌。 “我去你……大爷的!” 他使出吃奶的劲挣开头顶束缚,一手抓蔓延到腰带的手,一手抬起对着郎庄扇过去。 “郎庄你个傻逼,你敢这么对我!” 郎庄扭动脖子,正过脸,“怎么对你?你来的第一天我就想这么做了!金玉,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什么?我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一开始把你关在这里我就没安好心。你现在竟然还拿朋友那一套看待我,你一点都不明白吗!” “什么朋友那一套?你有病吧,白天还好好的你大晚上发什么神经!你不就是喜欢我吗,他妈喜欢我的人多了!你个傻逼……松开我!”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郎庄掰着何金玉的手压在身后,摁着他的肩膀,两腿死死箍住他,嘴里喘.息明显:“老实点,你今晚跑不掉的!” 何金玉怎么可能会老实,几乎是手脚并用在抗拒,郎庄越是急,他挣扎的越厉害。两个人谁也不让谁,整个过程里郎庄都数不清挨了几巴掌、几次肘击,顶着半边印着清晰的指头印的脸把人压在床上。 却迟迟没有动作。 何金玉观察片刻,嗤笑道:“你这病,不能剧烈运动吧?没力气了?难受了?” 郎庄甩甩眩晕肿胀的脑袋,额间冒出豆大的汗珠,整个人缓进虚脱状态,可手里还是死死抓着不松开。 何金玉抬脚踹在他腹部,伸手推开他翻身下床。 走到床尾,弯腰捡起地上被揉皱的上衣。 “少爷,门外有人来见。” 管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门外响起,何金玉眼睛眯起:“滚!” “可是——” 郎庄拖着发懵的脑袋从床头柜抽出瓶葡萄糖安瓿和注射剂,沉声道:“他叫你滚,没听到吗。” 门外窸窣了会,没了响动。 针管上推溢出前端液体再扎进手臂静脉,郎庄面面沉如水,抬手扔了空针管。 “你可真有意思,走两步就喘还学别人玩强.制。”何金玉收拾好衣服,抬脚就走。 屋内静悄悄,只有郎庄呼吸的沉闷声。 甫一推开门,周霆琛森寒阴翳的脸缓缓抬起,二人刚好四目相对。 “你怎么……” 高大的黑影逼退何金玉,一步一个湿淋淋的脚印闯入弥漫着余温的房间。 周霆琛锐利的眼神扫过何金玉杂乱的衣服以及露出的脖颈上面细微的红痕,审视了一圈房间,最终落在郎庄抬起的、挑衅的眼底。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这都干了什么!”周霆琛大吼,整个人霎时暴怒,宛若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暴虐嘶吼着冲破禁锢,气势汹汹冲过去拽过郎庄挥手就是一拳! “你妈的郎庄,我艹你大爷!你个混蛋,你对金玉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强迫他了!” 他瞬间红了眼,像疯了一样,拳头毫无章法的朝郎庄脸上猛砸,郎庄早就体力透支,根本打不过他,被石头似的铁拳砸的头晕眼花,嘴里却一点也不让着: “干了什么你不都看到了吗?” “你敢动他,你敢强迫他!你个畜生,你怎么什么都做得出来啊,他被你害的还不够吗!我杀了你,我现在就杀了你!!” “哈哈哈……周大少爷可真正义啊,借何不凡接近他,又在宫山演了好大一出戏,听说你当时在医院都不舍得治病了……你又安的什么心!难道你对他就是光明磊落吗?” “那也比你强!我是喜欢他,可我从没有害过……” 声音戛然而止,周霆琛阴毒的目光更狠,又砸下一记狠的:“你这个始作俑者还没脸面来说我!我跟金玉都是被你给害的!!” 两个人像是被强力胶粘到了一块,五六个佣人来怎么都分不开。 周霆琛越打越狠,郎庄也趁空隙回了几拳头,眼看被打的只剩一口气,赵首长和周老爷子终于姗姗来迟。 “你们两个混账——住手!都给我住手!” 周老爷子气的手杖都快敲碎了,跟在身后的私保立刻一拥而上,手忙脚乱拉开人。 何金玉转身冲管家道:“还不快去找医生帮忙,等会你家少爷就被打死了!” 这句话点醒了正处于惊愕中的管家,醍醐灌顶似的连忙派人去拉架和打电话。 何金玉抬手收拢衣领,向二老欠身问好:“赵爷爷,周爷爷,这么晚了还惊扰二老休息,是我们太莽撞了。” 周老爷子看见他,打鼻腔里冷哼一声。赵首长倒是平缓的一摆手:“不是惊扰,我今天是专门来见你的。你们小辈们平时打打闹闹没个分寸,玩得什么时候该回家了也不知道,我既受老何的嘱托照看你,今天就代你爷爷来接你回家。” 何金玉抿嘴,乖乖站到赵首长身后。 扭打在一起的人终于被分开,周霆琛瞪着郎庄,忽然甩开私保的拉扯冲过去又砸一拳! 郎庄吐掉嘴里的血沫,“你就这点能耐?” 再次被拉开,这回他们谨慎了,死死摁着周霆琛才没让人又冲上去。 周霆琛目光怨毒,像是在看什么十世仇人。 “你们这群孩子从小在秋冰别苑就不让人省心,长大了还是不知道收敛,竟然闹到了警方那里。总之,你们怎么样我这个老头管不着,你们自己解决。” 赵首长道:“李家的小公子醒了,你们现在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郎庄头脑发懵,听到这句话忽地清醒了,“什么!李韩扬醒了?” 赵首长盯着他的目光发沉:“嗯,医院传来消息说刚醒。” 郎庄任凭被扶到床上,不说话了。 闹了这么一通,漆黑的别墅此刻灯火通明,里里外外都开始忙碌起来。 赵首长走出门外,何金玉紧跟上,扯着衣角,抬头:“我想换个衣服,这睡衣太难看了穿出去还不够丢脸呢。” “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等着去医院给你洗掉脏罪,你这个时候又讲究起衣服了。”赵首长对上他的眼,心里立马无奈了:“赶紧去!” 他小时候在秋冰别苑里特别受几个老爷子喜欢,赵首长就是其中之一,也算是在他膝下长大了,所以他对这位老首长是打心眼里敬重的。 得到首肯后何金玉才走。 趁着他换衣服的空挡,赶来的苏白给周霆琛和郎庄做了简易包扎,为了避免两人再起冲突,包扎都是分开的。 何金玉换了身像样的西装三件套,抽空给头发打了蜡往脑后一捋,露出那张白皙俊俏的脸庞。 刚下楼梯,周霆琛的目光瞬间锁定他。 “金玉……” 他腾地起身,撇开给他包扎的手,两三下扯掉碍事的纱布扔了,长腿跨过矮茶几,还没靠近当即被周老爷子一拐杖敲下去。 “不准去!”敲在亲孙身上,周老爷子的心也跟着疼,“你鬼迷心窍了还是被灌迷魂汤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调查那个什么李什么杨的是为了谁!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三个大男人因为吃醋打起来你羞不羞啊,啊?” 周霆琛看了眼马上出门的人,着急:“爷爷,那是我自己要干的,不关他的事,而且我说了我有分寸。” “闭嘴你个混账!我告诉你,我跟老赵两个人今晚就是来给你擦屁股的,你老实点,不许胡来!” 周家的人挡着他,周霆琛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眼见人等会就上车了,突然心底一横,用身体在一排私保里撞开个口子冲着门外跑出去。 别墅外大雨滂沱,狂风四起,似要将这天地一片昏暗的夜色掀个底朝天。 周霆琛伞都没来得及打,水亮的冲锋衣被雨点砸的噼里啪啦,跟着何金玉钻进车里的时候半边车座子都淌着冰冷的雨水。 刚换上的衣服又湿了,没等何金玉发火,周霆琛拽着他塞进怀里,寒冰似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嘴里不断呢喃: “金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在看守所里到处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我心里特别害怕,我怕你为了我又要冒险,对不起……我没想把你牵扯进来。” 越说,环绕何金玉腰背的胳膊便用力一分,似要将人勒断、深深融入自己身体里。他趴在肩膀,贪婪洗“享受”着何金玉专属的暖意与香味。 可是今天有点不一样,那种让周霆琛痴迷的香软今天多了一股外来的入侵味道,是一款很难闻的香茶叶的味道。 他低头看到何金玉颈间殷红的痕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身体登时绷紧,喉结上下滚动:“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是他强迫你的对吗?金玉,你快告诉我,是不是他强迫你?” 何金玉“啧”了一声,双手推开他,张嘴就想骂,可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不反抗了。 “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管我跟谁做没做?对,我是跟他做了,我现在不干净了,你滚蛋吧!” 周霆琛整个人如遭雷亟,方才气血翻涌的脸都白了。 半晌。 他动作僵硬地重新把人抱在怀里,语气愧然:“没关系,做了也没关系……都怪我,一切都怪我,我不该这么冲动,我不该……”—— 作者有话说:小周终于体验了一把当年何金玉知道你喜欢何不凡的痛了吧。你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比心][比心][比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周霆琛下颚发抖,浑身发抖,仿佛抱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然而仅一瞬之间,整个人猛然惊醒,怔住了。 他直起身,冲何金玉眨眨眼,“你是不是在耍我。” 他不知道郎庄究竟得了哪种病,但往日这人一步三喘拖着病体,怎么能孤身一人强迫健硕的何金玉呢? 要么何金玉说谎,要么他俩是你情我愿。 想到后面,周霆琛的五官皱到一起,比吃了屎还难看。 何金玉轻笑,翻个白眼不理他了。 他不说话,周霆琛就厚着脸皮凑上去,“我看到他脸上的伤了,我没想到郎庄竟然是这样的人,刚才我就应该再多踹他两脚的。” “你都快把他打死了,就不怕被郎家知道了报复你?” “当然不怕。”周霆琛试探伸手去抱他的腰,声音闷闷的:“我刚才以为……都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金玉,我接受不了你爱别人,也不允许别人伤害你,尤其是郎庄,他的前科太多了,我总是不放心你和他沾边。” “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只能跟你呗。” “……嗯。” “滚开!” 何金玉推开他,从抽屉里抽出两条毛巾甩手扔他身上,周霆琛捏着柔软的毛巾,心领神会,低头开始擦拭真皮座椅上面的水渍,另一条则拿来擦湿漉漉的外套,勤勤恳恳收拾干净被他弄脏的后车厢。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啊。周老头保你出来不容易,不好好在家待着跑来瞎凑什么热闹?还有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不是有爷爷和赵首长吗。”周霆琛擦干净座椅把水湿的毛巾扔纸篓,避重就轻回答道:“李韩扬出事的医院是郎家名下的,现在没有能给我定罪的石锤证据,而他的证词就成了关键,郎庄绝对不会就此罢手,我不放心。” 何金玉冷笑,不甚在意,“郎家是不好惹,但郎庄还没到掌权那步呢,他还能把首都的天捅个窟窿不成?” 周霆琛抿嘴,眉心微微聚拢,锋利的面部线条愈发沉重。 何金玉在从车里摸到盒烟,顺手摁下前后车厢的隔挡。 “别担心,等今天的事儿一过,咱俩就清白了。” 周霆琛头颅轻摇:“郎庄究竟要干什么。如果要诬陷我、想把我送进监狱,那为什么要复刻一个‘假’的李韩扬?” “你那晚看到的也是‘假的’?” “嗯。”周霆琛看他:“你也见到了?” 何金玉把玩着打火机,殷红的唇瓣里吐出袅袅白烟。雾气散去,露出一双水洗过似的黑眼珠:“Amiton,一种有机磷化合物,世界著名、典型的毒剂VX的前身原型,这种最致命毒性最强的化学武器致死量以毫克计算,想要陷害你就必须让李韩扬本人接触毒药,你觉得他们敢赌一毒针下去李韩扬绝对会醒来吗?或者他们有把握让李韩扬在某个时间点准时醒来?” 既然要诬陷,那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郎庄一定会控制关键人物的出场时间。找一个替身去代替李韩扬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一来如他所说,二来,他好跟李韩扬对伪证。 “重伤昏迷中的人只保留最基本的新陈代学和神经反射,愈合能力大幅度下降,既然李韩扬是‘车祸’被送到医院一定是带着伤的,可是那天我没有看见任何伤口的痕迹,连疤都没留下一点,这个医院的医术和用药究竟有多高超能让李韩扬在几个月不到迅速愈合的?” 就连正常人脑后被砸了个血窟窿也不会痊愈得一点痕迹没有吧? 尤其那天他看见李明霄,跟没事人一样毫无察觉,便立马笃定床上的人只是个赝品,而真正的李韩扬从未出场。 狭小的空间里亮着暖黄柔和的光晕。 周霆琛把湿发朝后一捋,做了个何金玉同款发型。他倾身缓缓靠近,隔着烟雾缭绕,抬手掐了他手指夹着的香烟。 “哎?!” 顺道抽走打火机,落了点车窗扔出去。 何金玉嘴巴一张,转而心想他抽一手周霆琛抽二手确实不太文明,咽下了脏话,只是不悦道:“李韩扬已经完全被郎庄掌控,他醒来势必会一口咬死你,到时候你小子就能吃一辈子国家饭了。” 周霆琛又朝他靠近一分,会心一笑:“不会的,因为你说过不会不管我。” 何金玉抬眼,眼珠闪动,薄唇抿了抿,扭过头望向模糊的雨夜。 暴雨在凌晨也没有要停的架势。 一行车队从郊区的公路顶着大雨呼啸而过,在阒寂的雨夜形成条速度迅敏的长龙,风风火火赶向首都CBD的医院。 半路,季彦松又发来了几条消息,大约是吴飞已经被他控制,心腹被绑,郎庄那边已经方寸大乱。 车里空调开的高,暖烘烘的风吹干了外套的水渍。 何金玉稍微捯饬了两下头发才下车。 “何总。” 小桃撑伞站在他身后,从车队一直延伸到医院门口被铺了厚厚的地毯,两排站着郎家和小理为首的何家私保。 雨点擂鼓似的落在伞盖,顺着伞骨的方向滴落。他们个个撑着伞,面容肃穆。 以周、赵二老为首,何金玉紧随其后。 笔挺矗立在CBD最中心地带的医院门口,宛若在举行一场神秘而伟大的某种仪式。警方在侧,一行人在经过随身检查后鱼贯而入。 这个消息早已惊动警方,现在整栋医院已经被围起来,刚踏入楼层,何金玉便看见塞满了的辅警和协警。 房间门口,沈副队侧脸对裴宇说着什么,看见他们,扭头甩了个警告的眼神。马丁靴踩着锃亮的地板,沈副队款款走来,脸色稍缓。 “首长好,局长好。李韩扬状态不太好刚进洗手间了,您二老先去茶室休息一会。” “哎行,我是来探望李家孩子的,别耽误你们办案就行。” 沈副队招来两个人搀着二老送进去,郎庄因为伤暂时被送到楼下包扎。 何金玉悠悠跟着,抬眼递了个眼神,小理心领神会,跟协警说了什么,协警点头带着他单独离开。 医院的消息惊动的不止他们,还有周家父母和何不凡,就连他爹妈也都来了。 屋里的人纷纷起身,把主位让给二老再依次落座,周何两家相对而坐。 周霆琛根本坐不住,一个劲的朝对面频繁抬头,被周老爷子怒目瞪了一眼才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动作。 何奕起身:“今天的事不管怎么样,等会我我一定好好教训这群孩子,竟然闯下这么大的祸端来!” “他们也是无辜被牵连,行了行了,今天解决了这事就算完了。” 周老爷子不说话,赵首长好脾气劝了两句。 几人又客套的寒暄了几句,见时候差不多了,何奕才转身,冷脸觑了眼何金玉,道:“你跟我来一趟。” 何金玉跟着他爹去了屏风后面,茶室不大不小,能细微听到屏风后的交谈声。 何金玉抬手摸了摸后颈,“爹,这事跟我们没太大关系,别担心我,您跟我妈在家——”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偏何金玉的脸。 何金玉当场怔愣两秒。何奕冷哼,背着手:“你跟不凡好,我原以为你转性了,没成想到头来老毛病不改!刘长伟的死怎么会扯到你头上来?你派人去他家要干什么,他怎么惹着你了!你啊你,你是不是要把我们何家的脸都丢光了才甘心呐!” 周霆琛听到动静忙不迭跟来,面对剑拔弩张的父子二人,皱眉道:“何叔,这两件事尚未有定论,您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教训自己的儿子。” 何奕瞪眼,“你说什么?” 周霆琛看着何金玉脸上的巴掌印:“如果今天的人换成何不凡,你会连问都不问就甩他一巴掌吗?谁都知道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你也太苛责他了吧!” “别扯不凡,这跟他可没关系,他向来稳重自持跟金玉不是一路人,就算他真的做了我也照样不饶他,你不懂,我的儿子我还能不明白?” 周霆琛止声了。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头顶白炽灯漂白他的血色,张着嘴,紧绷的肌肉逐渐无力,在胸口弥漫开不该属于他的揪痛与酸楚。 原来那天何金玉说的不是气话;原来天底下真有父母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他被横在胸口的手臂推开。 “这没你事。”何金玉活动发痛的下颚。 “父亲,一切我心里有数。而且您也知道我这脾气不给别人泼脏水都算积德了,今天绝不会让何家平白无故扣上杀人的罪名。您跟母亲不用担心。” 他的话给足了台阶,甚至是从未有过的软话。何奕就吃这套,可依旧冷着脸:“总之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真的跟你脱不了干系,何家可不保你!” 何奕甩手就走了。 何金玉还站在原地,脊背挺直,缓缓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几秒之后再睁开,俨然恢复了往常的沉黑。 离开时路过周霆琛,手腕被蓦地抓着拽停。 何金玉扭头,见周霆琛眼神抖动:“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才是跟他们有血缘的亲生孩子不是吗?为什么他们不信你?” “你第一天知道啊。我早就告诉你了,我在家整天因为这事斤斤计较我早上吊了。” 他蹭蹭发痛的脸颊,话说的轻快,宛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一样。挣开了周霆琛的手,脚步轻快地绕出屏风。 其实刚才的响动已经惊动了他们,甫一出来,数道视线齐聚,最终都落在他泛红的侧脸,方才发生了什么也瞬间心知肚明。 沉默气氛霎时尴尬起来。 何金玉面无波澜地坐下,何不凡也不好说什么,时不时瞥向门口,没话找话:“这厕所是不是去的太久了?” 何金玉摇头:“便秘了也许。” 沉寂的空气中,门板突然被撞开,小理惨白着脸大步流星走进来,明显没带来好消息,众人瞬间屏息凝神等着他开口。 小理浓密的剑眉下压,语气郑重:“李韩扬断气了!” 凌晨四点半,首都私立医院灯火通明。 整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尖鸣,似要将喧嚣的雨夜斜劈成两半。 现场所有人被控制,通道一律被封死,案发现场挤满了技侦组。还是茶室,何金玉把小理拉到了一边,“人怎么死了?” 小理道:“我刚借口去厕所,可是男厕的门被从内反锁了,我就在等待时借机问了点关于李韩扬的事情。据他说,在他们赶到时李韩扬整个人的状态极其不对劲,瞳孔紧缩,呼吸急促,不管问什么都是一嘴的胡言乱语,警方没有办法只能暂停审讯通知李家人过来,可这个时候李韩扬突然发疯,吵着闹着要出去,说要上厕所。” 小理比划了个长度:“从他进去一直到我已经离开、大概走了几十米的时候,沈副队察觉到厕所不对劲就让人踹门,进去就看见李韩扬脖子套着病号服的裤子,活生生的把自己吊死在厕所隔间,死况惊悚。” 何金玉沉思:“为什么李韩扬会死……” 门外传来骚动,吵闹的人群声与警方的喝令声混作一团,沉闷地传入茶室。 “外边怎么回事?” 小理回头,“楼下来了一群不知名的记者,正乌泱泱往上冲呢。” 方才秩序井然的楼层瞬间嘈杂无章,沈副队脸色铁青,骂道:“谁把他们放进来的!保护案发现场,赶紧轰走!艹、来人,赶紧调人过来!” 何金玉刚出门就被人群挤着一路来到厕所,希冀拍到头版封面的记者疯狂摁下快门闪拍,各种角度刁钻离奇的问题充斥在这一小块狭隘的天地,技侦组的人戴着口罩,只露出惊慌与焦急的双眼,面对汹涌的记者聚到一块死死抵着隔间的门板,不让最后一丁点案发现场受到损坏。 何金玉被挤到角落一头撞上男厕的门板,从这扇门进去走两步拐个弯才能看到隔间和小便池。 他低头,注意到被踹开的门锁,那是一款经典手动锁,外面只能用钥匙打开,无法反锁。而这块被暴.力踹开的木门的锁芯是完好的。 正当他伸手准备细看,突然背后传来声音。 “何哥?” 裴宇穿着警服大步过来,向四处看了眼,紧张道:“查案呢你怎么在这?” 何金玉移开视线,“我刚出门就被挤过来了。” 说到这个,裴宇温润的脸也忍不住怒骂了几句:“不知道那个畜生把医院的事散播出去了,突然来了几百口子人,闹得现场鸡飞狗跳的,我们这边人手不够,等会分局的人就来了,何哥你赶紧回去吧,茶室我派人守着啊,安全。” 约莫五分钟,分局支援的警员疾驰赶来,把围堵在厕所几个闹得最凶的两警棍下去当场给拷了,眼见要动真格的,挤在门口的人群瞬间一哄而散。 现场被飞速清空,又恢复到方才纪律严明的现场,除了偶尔传来几句技侦和协警的骂声。 沈副队带人闯入茶室,他向来不苟言笑,此刻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后脚,郎家父母带着郎庄进门,因为郎庄的伤势,导致他们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怨恨地盯着周霆琛:“沈副队,你就是这么纵容凶手逍遥法外的吗!” 柳茹面露不悦。周局长拐杖触地,威严道:“行了,你们都安分点,听小沈说。” 沈副队腮腔的肌肉滚动,似乎在隐忍什么,裴宇轻咳,接过话:“技侦在李韩扬右手指甲里发现残留物,疑似墙漆。我们迅速在病房与厕所采集样本送调,通过扫描电镜确认系同一元素成分,但不是同一面墙。他的中指和食指有轻微出血,还未愈合结痂,所以我们判断起码12小时之内他去过除病房或厕所以外的地方。” “所以这能说明什么呢?李家小子咽气的时候我们都在一块啊。”周成道。 “我们怀疑你们之中有人对李韩扬实施非法囚.禁,所以今天大家是走不掉了。”裴宇语含歉意。 李韩扬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突然在厕所自.杀,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警方也是。 赵首长环顾一周,鬓角白发而显得眼珠浓黑,鹰隼似的视线落在沈副队,沈副队眼阔微张,紧绷着下颚转头,露出背后郎庄紫青的眼尾。 何金玉敛回视线:“李韩扬已经送到法医那了吧?你们可以先检查他体内有没有神经毒剂残留,Amiton这种毒药进入人体后会让丝氨酸羟基磷酸化,造成的损伤不可逆,所以他如果中毒了体内一定能查出来。” 众人向他投去视线。 何金玉先买了个关子:“裴宇,你是最初负责这起案件的,我问你,逮捕周霆琛当天你们是不是检查了他的手指?” 周霆琛抬起眼皮,深深地看着他。裴宇说拍胸脯保证:“全身都检查了一遍。” “有问题吗?” “这个……没有。” 何金玉:“那推算当时的情况,周霆琛去见苏醒了的李韩扬并在李韩扬的输液管里注射了毒药。那么,李韩扬是眼睁睁看着周霆琛给他下毒的?如果两人起了争执那伤口呢?这种杀人计量按毫克计算的剧毒就算溶于水被稀释沾到手上也会有中毒反应,周霆琛敢保证李韩扬不会和他起争执而误伤自己吗?” 不知道谁说了句:“他也可以戴手套,出去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扔了也行。” 何金玉看傻子一样看他:“那注射剂上的指纹是怎么留下的?” 那个人不说话了。 郎庄声音发沉:“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何金玉隽秀的面容非常平静,像是聊天似的从容:“我想说也许‘李韩扬’根本就没挣扎过,因为从一开始躺在床上的就不是李韩扬本人,而是替身,有人伪造了虚假的检测单一直在欺骗警方和外界,导致我们误以为李韩扬中途苏醒过。” 茶室哗然。 “当时——” 周霆琛脸色铁青,冷不丁打断了他:“我那晚看到的‘李韩扬’是昏迷状态,没有苏醒。所以真正的李韩扬应该待在医院哪个隐蔽的房间里,类似密室之类的,等着郎庄哪天需要了放出来指认我是凶手。李韩扬的死是突发事件,郎庄肯定来不及处理替身,你们可以着重去搜隐藏密室,说不准人就在那里。” 裴宇跟人群一块惊呼:“密室?我靠,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茬呢!” “……” 沈副队始终沉着脸,赵首长直接让裴宇着手派人搜查。沉寂的茶室瞬间沸腾起来,郎家父母大发雷霆,可有赵首长坐镇,他们也不敢太放肆,血红的眼眶盯着周霆琛的眼神比方才多了几分阴毒。 连何金玉望向他的眼神也难免有些变化,周霆琛撇脸,错开和他交汇的视线。 郎庄不慌不忙放下茶杯,“李韩扬和我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为什么要杀他呢?而且我和周少也仅在秋冰别苑的时候有些交情,我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子来诬陷你呢?” “我也没有理由害李韩扬。” 郎庄摸着红肿的下巴,沉吟道:“我记得周家有个在深城的竞标,好像后来还因为这事跟李韩扬闹得不是很愉快,之后周家周转不开申请破产……” 这话极其有引导性,让人不由得想起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李韩扬抢标的事件,在外人看来就是周家竞标失败导致破产,配合这件事也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周成肃穆道:“周家是正常经营不善才暂向国家申请破产保护,前不久已经实现重组,不存在资金链断融和大量负债。诸位有人不信可以对周氏进行举报,我们绝对配合审计的调查。” 柳茹附和道:“这些都是子虚乌有,重点都在案件的线索上面。我记得郎家是这家医院的最大决策股东,当时‘李韩扬’的一系列检测也是在这里进行的呢?若说伪造也只有你们郎家最顺手了吧。” 郎父咬牙,一拍桌子:“胡言乱语。李韩扬从小在秋冰别苑长大也算我半个儿子,现在说我们郎家杀了他,你们听着这可能吗?几个混小子三言两语就想污蔑我的孩子?” 郎母紧随其后,一指周霆琛:“你们周家跟我们郎家可是差了十八条街,小庄想要什么没有?他有什么理由诬陷你?” 周老爷子微微眯眼,“既是诬陷,还需要理由?” 郎母紧绷着脸,满脸写着不服。 周霆琛道:“因为他喜欢何金玉。” 此话一出,当即引来郎家父母一声不屑的嗤笑,周老爷子阴沉的脸更黑了,何奕和宿凤听得更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仰过去。 场面又是一片混乱。 周霆琛冲郎庄挑眉,挑衅似的:“反驳我?” 郎庄捏着茶杯的手一顿,忽地狠狠摔在地板,失控吼道:“姓周的你有病吧!我喜欢谁轮得到你来管吗!” “那你不喜欢他?” “你——” 郎庄脏话还没骂出来,一个小刑警破门而出,激动道:“找到了!找到密室了!” 赵首长摆手打停这场闹剧,抬下巴:“怎么样?” “确实有人,跟前几天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现在人已经被送走检查了!首长,局长,你们可以走了,车已经给您备好了。” “不着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赵首长又坐下,颔首:“你们继续。” 周霆琛淡漠的目光落在郎庄扭曲的五官。现证据确凿,他也懒得再多费口舌,直截了当:“现在把吴飞抓上来吗?” “吴飞?”郎父念叨着这个名字,下意识看向郎庄。 吴飞是郎家前管家的亲孙子,后来被拨到郎庄的院子伺候,后来就没人再听说过他的下落。 何金玉曾听裴宇提过,吴飞这个人常年混迹在金三角那一带,算是郎庄见不得光的一只手。 想要抓他可不容易,必须借助季彦松在东南亚庞大的势力网,他这回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生擒回首都。 可是——周霆琛怎么知道的? 何金玉又多看了他一眼。 郎庄因怒气而恼红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变得惨白如雪,跌坐椅子里急促地呼吸着。半晌,他猛地抬头,目光径直地瞪向何金玉,低吼道:“你连中立都不愿意,一开始就站在了周霆琛那边!昨天晚上,你竟然真的给季彦松发了信息?你就这么想急着摆脱我?” 他的咬字极其干涩,尾音带着发自内心的不可置信,仿佛他才是最冤枉的受害者。 他站起身,大步冲到何金玉面前,拽着人一路把他摔在椅子里,两只钳子似的手死死摁着他。 赵首长腾地站起来,“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就敢动手,造反了是不是!赶紧把他拦下来!” “郎庄,你他妈把人松开!” “小庄,你不能动气啊小庄……” “……” 郎庄早就红了眼,一两个人根本拉不动他,何金玉被扣着脖颈,呼气稀薄,眼角摔出来几滴生理眼泪。 “那天在秋冰别苑你对我竟然一点心软也没有吗?我们在一起二十年,我陪了你二十年!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金玉……我只是想挽留你,我想多留下你两天而已……” 郎庄屈膝抵着椅子,宽厚的虎口掐着何金玉的脖子,只要稍微用力,脆弱的气管下一秒便能在他手中折断。明明掌控权在他手里,可他却乞求地俯下身,抵在何金玉胸膛。 “为什么,为什么——” 何金玉眼冒金星,双眼发黑,艰难道:“因为我忘不掉何光破产的那天,你这么害我,我绝不会原谅你。” 何金玉声如蚊蚋,七手八脚的混乱拉扯中,只有郎庄听得真切。 他缓缓抬头,鲜红的眼眶瞬间切断所有的情绪联络,“你说什么?” 何金玉怒瞪,咬牙切齿:“因为你毁了我的何光。” “……” 他怔住了,手也不自觉地松开。 周霆琛看准机会,抬手一拳把他掀到地上。 松开喉间桎梏,何金玉猛吸一口空气,剧烈咳嗽起来,周霆琛扶着他,轻轻帮他拍背,“掐的疼不疼?是不是很难受?我、你快去叫医生,把所有医生都叫来!” 何金玉摆摆手:“没事。” 这时,市局刑侦支队姗姗来迟,推门而入,进来先向二老恭敬地欠身,随后抬手一指:“抓人!” 两名警员左右绕开,拨开人群摁着郎庄扣下银手铐,郎家父母想拦,可眼下场合时机都不利于他们,只得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何金玉:“随后我会把吴飞移交警局。” 支队点头:“感谢配合。” 他又冲赵首长弯腰,临走时瞥了沈副队一眼,低声道:“真是糊涂上脑了,你让我怎么说你呢,这回惊动了首长谁来也保不了你!” 支队长宛若一颗定心丸,利落收拾了残破的局面。 何金玉从椅子里起身,给身后的小理使了个眼色,小理立刻心领神会,穿过人群与茶室下楼。 郎庄被从地上拽起来,回头望着他。 窗外天色明亮,雨已经在不知何时停了,千丝万缕的金光铺洒在地平,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 昼光透过窗户折射出浅显的白,将郎庄的脸衬得仿佛没了生气的白纸,可那双眼却又愤怒地凝视着何金玉,眼底明晃晃窜动着目眦欲裂的恨火。 何金玉垂下眼皮,微微侧身不再看他。 郎庄苍白的嘴角扯出一点弧度,声音干哑:“……都是因为你。” 他没有任何反抗,心甘情愿跟着警方走了- 跨出医院时,何金玉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像是落不到实地一般。周霆琛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医院外,赵首长的车已经远远走了,何奕和宿凤还站在车旁等待,一见他立刻上来。 何奕嘴角翕动,被宿凤笑着暗暗戳了一下才开口:“你跟郎家的小子什么时候的事,也不知道跟我们商量商量,这不是胡闹吗?” “行了行了,兴许金玉压根不知道呢。”宿凤又戳了一下,何奕抿嘴,像是放弃什么了似的:“回家歇歇吧,这几天怪辛苦你的,还有你的脸,让你妈好好给你用鸡蛋敷一下。” 何金玉舌尖顶了顶脸颊,道:“已经没感觉了。公司还有急事等着我处理,先让何不凡送您跟母亲回去吧,我过段时间再回家。” 何奕点头,宿凤心里却总觉得怪异,于是上前抓着何金玉的手,抿嘴道:“刚才你爸不是不信你,是怪你太冲动了,以后你遇到什么事都要和家人商量着来,你还年轻,容易被骗。还有金玉,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宿凤看着他沉静的双眼,没由来的莫名心慌,急切地又抓紧了他的手。 何金玉轻快一笑,“说什么呢妈,我还能生亲爹亲妈的气啊?行了,一晚上没睡您赶紧跟我爹回家休息吧,我一点事没有。” 他手腕翻转,不算推开的姿势摆脱她不愿松开的手,半推半请着把人送回车上,甩手关上车门,不等车开扭身就走了。 车越开越远,隔着玻璃,宿凤望向何金玉稳重的背影越来越无力,他转身抓着何奕,一手捂着心口,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金玉这孩子对我们……好像没以前那么亲近了?”—— 作者有话说:这章算补更,至于补的哪天……可能是上次鸽掉的那章,也可能是上上次、上上上次……(挠头)总之不会是下次[化了] 第62章 何金玉脚下生风,和驶离的车辆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 隔着玻璃看见他,小桃甩了甩困倦的脑袋,立马下车迎上去:“何总!这是裴警官给我的证物袋说让转交给您,里面一直打听不到消息,究竟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袋子里装着他的手机、钱包和钥匙这些随身物品,他随手扔车里:“公司怎么样?” “您失踪的消息我们有意隐瞒,但外面还是风言风语传开您被带走调查的事情,公司的股市在昨天下午出现波动持续到今早已经逐渐下跌,一夜之间直接蒸发了四百万。我们不能在警方眼皮底下盗取您的账号,所以找了和您身形相似的人在别墅偷拍了张照片,又以您的名义在各大消费场所包场,伪造您还在CBD的假象,暂时打消了董事会的怀疑。” “嗯,把新品发布会提前到一个小时以后,届时我亲自出席。等会把紧急处理的文件发给我,我在路上处理。” “好的。” 等他安排完这些,周霆琛终于忍不住,伸手抓他衣袖:“让我跟你一起去吧,说不定能帮上你。” “你还帮我。”何金玉一甩车门,目光锐利:“你没看见郎家人走的时候看你的眼神吗?刚才你为什么要抢话,那些事情是你该说出来的吗!你以为谁都站在我们这一边,觉得郎庄这个下场罪有应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闷痛,“这些都是我跟郎庄的恩怨,我就算做得再过分,郎家人看在我们两家的情分上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你瞎掺和什么劲?现在郎家人把这件事怪罪在你的头上了,你以后还有好日子吗?”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周霆琛重生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给落下了,否则这么浅显通俗的道理怎么会不懂? 闻言,周霆琛眼神伤心地看着他。 湛蓝的天空宛若泼了蓝漆的幕布,阳光透亮如洗,穿过树影洒在支愣蓬起的头发,周霆琛那张青涩的面孔如同林间澄澈的清泉,露出一个发自心底的淡笑。 “也许这就是我想要的呢。” 抓着何金玉衣袖的手指下探,滑进何金玉被寒风吹冷的指尖,紧紧扣着。 他说:“我真的好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早点喜欢你。” 明亮的阳光落在都市里每一处阴暗的角落,可何金玉觉得眼前的人被蒙上了一层面纱,任他如何也无法彻底看清。 于是,他推开了周霆琛的手,移开视线,听到远方传来振聋发聩的发动机的咆哮。 黑色HP4Race出现在延伸的街道,李明霞匍匐机头,形如迅猛凶狠的鬣狗直冲医院!亮黑的头盔擦过阳光,在何金玉眼底一划而过。 宛若一颗耀眼的流星在脑中划过,在昏暗的天幕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瞳孔廓张,“嘣”一声,好像一束烟花炸开! ——周霆琛一直被关在看守所,他为什么会知道吴飞? 这个疑问随着近在耳边的嗡鸣愈发清晰:因为周霆琛在骗他。 何金玉旋即转身,厉声道:“李明霄没有陷害你,你们一开始就是一伙的,从郎庄利用李韩扬拉拢他开始,你就一直在配合他演戏,用囚禁放松郎庄的警惕以及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那只发抖的手攥着周霆琛的衣领,周霆琛眉宇倏然舒缓,任由被拽到他眼前。 他看着何金玉愠怒的脸。 “你跟李明霄里应外合,对郎庄的行动了如指掌,所以刚才明明没有人注意替身的去向你却能对密室脱口而出!昨天晚上换走替身的人是李明霄吧?你能在偌大的首都迅速准确找到囚禁我的别墅,也是因为从一开始你什么都知道!” 周霆琛波澜不惊,脸上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惊惶,乌黑的眼珠半垂,淡道:“对,毕竟我还没傻到接个短信就敢孤身闯郎家的医院。不过我没想把你牵扯进来。” “我在问你话你说这个干什么!”何金玉吼道:“周霆琛,你知不知道但凡一个环节出错你会怎样?如果我昨晚没有让季彦松控制吴飞你们又该怎么办?万一计划失败不止是你整个周家都得被牵连,这些你想过没有啊!” 周霆琛摇了摇头,从口袋里夹出一盘CD,“这件事根本就没有这么复杂,不管是李韩扬还是刘长伟,郎庄最终的目的是诬陷我进监狱。这里,是远程输送到我电脑的数据录像,详细完整记录了我踏进病房直至离开,李韩扬只要敢张嘴指认我,我就有把握反咬回去。” “你、” “郎庄不信任李明霄,监控是交由吴飞控制,所以我只要拿出这张录像,他们一切伪证都顷刻土崩瓦解,关于他们的罪证我早就收集好了。我一直在等着郎庄和李韩扬的污蔑。但李韩扬的死,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周霆琛,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恍惚间,何金玉对他感到不可置信。 手指如同卸了力的钳子,松开衣领垂落,细白的手指在半道被抓在温热的掌心里,周霆琛倾身靠近,另一只手指尖爱惜地轻捻他发梢的发丝,道:“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进监狱,原本我还有些害怕,可后来你说你会带我出去,还说不会丢下我不管……” 他抿了抿嘴,语气艰涩:“你永远都对我这么好,好到让我不舍得放手。金玉,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再遇见你会对你又爱又恨,会再和你互相折磨下去,你痛苦我也痛苦,其实没有的,我根本没办法恨你,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去了解你,以至于当我越深入,我对你的爱就越深刻。” 你不是他们口中的败絮,你是藏在棉絮里、最难得宝贵的一块金玉,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他想。 指尖从发尾一路滑至他温热的眼尾,周霆琛却率先掉了一滴眼泪:“我心疼你。我好心疼你。” 他还想说我爱你,但怕何金玉不信;想再说对不起,可何金玉已经不需要了,所以他只能抬眸凝望,试图将所有心意都付诸人类最能表达感情的目光,乞求何金玉能明白他的心意。 风吹林叶光影飘动,掀开日光投下的洁白面纱。 何金玉倒吸一口凉气,甩手松开他。 “滚。我不想看见你。” “金玉……” “滚!” 周霆琛看着他冰冷坚决的侧脸,眉间紧皱,一步三回头、不舍的离开了。 等人彻底消失,何金玉立刻大口大口呼吸,仿佛一条溺水的鱼,冲到花坛里对着树干闷声猛砸! 一拳又一拳,直到晃动的树干呈惊悚的喷溅状血痕,醒目的鲜血染红了何金玉的眼眶,小桃抱着他的胳膊哭着求他停下。 何金玉强忍着没有再砸下去,泄愤似的踹了一脚。 何金玉,如果周霆琛掉了两滴不值钱的眼泪,三言两语就能把你说动摇了,那你曾经受过的罪、吃过的苦都是你自作自受罪活该被背叛! 你收拾林韩扬是为什么?陪着郎庄上演囚.禁的戏码是为什么?当初,你喜欢了四年的人是怎么背叛你的……何金玉,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要是再重新走上老路,你就是犯贱! 小桃抹着眼泪,拿来医药箱给他血肉模糊的手背清洁抹药。 “您干吗要这么作践自己呢……” 何金玉叹气,抬手在小桃头顶摸了摸:“我要是现在不把自己打醒,以后就得被别人打醒了。” 疼点好,疼了才知道清醒。 无限延伸的公路的机车嗡鸣声由远及近,匍匐在机车的人脚下猛踩前刹车,手拧油门,待前轮负载减轻后轮立刻轮空打滑时迅速反打方向,机车在何金玉面前来了个漂亮的一百八十度甩尾! 李明霄脚蹬马丁靴,长腿一支,抬手掀开头盔露出潇洒立挺的帅脸,在阳光底下肆意甩了甩头发,抬手朝后一捋,冲何金玉比了个酷帅的Wink! “哟,这是演流星花园还是演袁华呢?” 他把头盔随手往车头一扣,小跑到何金玉跟前蹲下,看见他血肉翻飞的手背,轻松的脸色没忍住下沉。 “又不是你弟弟死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何金玉随手扯来纱布缠了几圈遮住伤口,侧眼瞥他:“现在李韩扬的尸体都凉透了,你现在才来?” 李明霄又笑起来:“在家适当放两挂鞭炮庆祝庆祝就行了,在医院放就有点不尊重其他病人了。再说,我就算闪现到医院,李韩扬也活不过来了呀。” 说着,他还安慰似的拍拍何金玉。 何金玉拍开手:“我是在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李明霄怔愣,“我有什么必要早点来吗?接到消息的时候李韩扬已经死了,我当然是要遵循人类DNA自带赖床基因在被窝里享受够了,再去洗脸刷牙做个既不太难过又不能显得过于开心的发型,然后慢慢品尝专门从东北请来的七星级大厨烹饪的佳肴以表尊重肚子,最后去堆满的车库里选择困难症纠结一会挑辆好车再过来啊。” “是吗?那你出门有没有照镜子?” “当然了,我光水乳就抹了三遍!” “你黑眼圈快掉下来了。” 李明霄下意识抬手遮。 何金玉扔了血布,让小桃先上车等着,他二话不说抓过李明霄的右手扯掉手套,抓着手腕举起。 布满伤疤的右手手背就这么暴露在空气里,在何金玉没有用力的情况下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你的手背有伤,看样子伤的不轻应该动了筋骨,但即便如此,从家里开车到医院应该也没多长的路程,你的手怎么会受不住呢?” 手指刚松开,李明霄立刻抽走动作慌张地遮住丑陋的右手。 何金玉冷声道:“我没想到这场谁也捞不到好处的闹剧里竟然藏着你这样的赢家。你跟周霆琛上演计中计,他们两个谁也不会暴露你,所以你可以大胆的去做很多事情。” 他看着李明霄,冷静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内心,“李韩扬在厕所发疯上吊自尽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吧。” 李明霄胸口发紧,脸色倏然发冷。 何金玉道:“你杀了李韩扬,让郎庄替你背了黑锅。那些莫名其妙的记者也是你叫来的,因为医院有监控,若要躲过警方的视线,唯一的方法只有伪装,你在密室将人调换后、警方来之前跟李韩扬说了什么,之后就一直躲在同样没有监控的厕所,等亲眼看着李韩扬在你眼前咽气后混入记者趁乱离开医院。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觉得李韩扬是长期昏迷导致神经压抑成了个疯子,神志不清的死在了厕所,你在没有任何嫌疑的情况下杀了他。” 李明霄浑身僵硬,何金玉的话宛若一记重锤从天而降,砸得他头破血流,伤口不断灌入冷飕飕的寒风。 他没有说话,何金玉主动开口:“门锁,一开始是锁上的,被踹开的时候锁芯却没有折断或者留下磨损,说明在踹之前门锁被从内打开了,那一整层只有李韩扬一个病人,如果你不在里面,难道李韩扬把自己吊了一半再下来专门开了个锁?” “门锁是旧款,李韩扬自个要上吊肯定不想被发现所以反锁,但也许没锁好,这种旧款锁就自动回弹了。” 何金玉对他苍白的解释不屑一顾:“那我们现在去调监控,逐帧对比记者团队离开前后,看看最后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多出一个人。” “……” “李明霄,你对李韩扬的恨在别人看来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争逐家产,其实还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你的右手。它是李韩扬干的,对吗?” 说到这,李明霄腾地起身,面容发冷,身侧拳头死死扣着,指腹泛出不正常的青白。 说出的话几乎从牙缝里往外挤:“怎么?你心疼你二十年的发小了,还是心疼我利用周霆琛了,所以要去警方那里检举我,把我也送进监狱吗?” 何金玉回眸,神情平静地摇头。 “我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也没什么正义感。”他站起身,“监控和门锁我会让人处理掉,这件事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何金玉抬手,用刚才李明霄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明霄心头一跳,猛然抬头,“你、你不威胁我吗?” 何金玉懵然:“何光和你还要继续合作赚钱呢,我威胁你什么?我只是确认这件事跟我有没有关系。” 既然与他无关,他才懒得管。 第63章 三天后重见天日,何金玉路上就忙起来了,像被一鞭子挥下去抽转的陀螺,忙个不停,连财务部送来的加急文件都是从发布会回何光的路上处理的。 他作为何光实际持股最大股东,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何光,被警方带走调查不是小事,何光股市也会跟着动荡,他这次在发布会的出席算暂时平息了浪潮迭起的蜚语。 何金玉在小桃他们的簇拥中下车,乌泱泱的人群朝电梯厅快速靠拢,叽叽喳喳汇报着不大不小的工作。 他挑了几个着急的回答,“去通知法务、市场、宣发和财务部主管过来,十分钟后我要开会。” 他从电梯大步出来,一手脱掉凌乱的外套,听小桃的助理说有人在办公室等他。 他问道:“何不凡来了?” 合作方和一般关系的朋友不会直接去办公室,而是在一旁茶话室等着。 进了门,他看见何不凡后边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方堂拔腿跑来:“哥——” 何金玉一把推开贴上来的脸,手指嫌弃地在旁边人身上捻了两下。 “金玉,你现在忙吗?”何不凡起身。 他把手里的外套扔给助理,解开了马甲腹部的两颗扣子落座,“忙。你说吧。” 他没去衣帽间换衣服,眼神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调出的内网,末了,还催促似的朝他看了一眼。 何不凡道:“周霆琛是洗脱了嫌疑,可你被卷入刘长伟的事还没有着落,所以我离开医院就去了趟市局。钱副局告诉我在前一晚上周霆琛被保释出来前已经把刘长伟的事悄悄处理了,周夫人特意让人销了关于你的卷宗。” 他加重了最后一句让何金玉感到奇怪:“特意?” 何不凡表情不太好:“周局长只保周霆琛一人,没有提及关于你的事情。” “他一向不喜欢我。” 准确来说,是不喜欢何家人。 “咳咳。”何不凡尴尬地清清嗓子:“那天晚上沈副队说什么也不让我见你,我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就给爸妈打电话……” 他说到这停顿一下,又扬起个勉强的笑来:“他们说相信你什么都没干,让我赶紧去找人帮忙,我就想到了周夫人。她好像非常关心你,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不过我当然是挑好的话跟她打官腔了,再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后来就是周霆琛结合李明霄所知道的信息找到了何金玉的定位,不过他孤身一人非但带不走人,还极有可能深陷嶙峋,所以急中生智找到了赵首长。 今天若不是有赵首长坐镇,难保郎庄不会再耍诡计。 说完这些,何不凡再看向他的眼神隐隐有些担忧,“金玉,这里没别人,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跟周霆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们在秋冰别苑一起长大,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就算现在再遇见也不应该——” 何金玉掀起眼皮:“不应该什么?” 何不凡嘴角翕动,俨然一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僵硬,“太维护他了。你没必要蹚周家的浑水。周何两家泛泛之交,你没必要为了他做到这种程度,或者是说你有什么把柄被他抓在手里了?” 他说着自己都信了,眼神也愈发担忧,“金玉,你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我想帮你。” 何金玉指尖一动,烦躁道:“你有疑心病啊!” 何不凡被怼得一愣,“那就是……没有?” 他说完自己先舒了口气:“没有就好,你没事就好……” 何金玉托腮盯了会屏幕,眼神又挪回来:“你哪看出来我维护他了?” 只见何不凡沉思少时,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 何金玉看着他,感到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眼所剩无几的时间,“刘长伟的事我有空再感谢你。现在还有其他事吗?” “不用不用。没有了。” 何金玉手里加快了敲字的速度。 打下了最后一个字敲下回车键抬手关了电脑,“你整天少胡思乱想,我跟他没有的事,倒是你,以后少跟这个姓周的来往。” 不然哪天把我卖了都替人数钱呢,他心里想道。 他抓了几把垂下来的头发,强打起精神准备去顶楼开会。刚一起身就看见抠着手指朝他四十五度低头眨巴蝴蝶振翅似的上睫毛嘟嘴撒娇卖萌的某人。 何金玉一肚子的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你眼皮踩电门上了!” 方堂默默站好,下一秒,一块坚硬冰凉的手表砸得他措手不及。 “把你的小天才电话手表拿回家玩去!真不知道方家是破产了还是方天明包小情儿了,给亲儿子用这种档次的东西,发个信息都得摁半天。” 两天下来眼睛都快瞎啦! 方堂抱着没电了的手表,道:“手机太大了容易被发现,等下次我给你塞个屏幕大的。” “下次什么下次你还想有下次!以后这事你不准掺和,滚回家念书去!” 方堂被训得一缩脖子,“可我就想粘着你,家里无聊没意思,学校……我不想去学校,很烦,表哥~你就再让我多待两天嘛~就两天——” 说着,就伸手去拽何金玉,像没了骨头似的拽着他乱晃。 何金玉被他晃得头疼,抬手甩开他:“滚一边去!我还得干活还得奶孩子我没事干了是吧!赶紧回家!” 主要他对这个表弟印象不多,也就住在何家考大学那会见过几次…… 大学。 何金玉猛然惊醒,他现在生.理年龄刚满23,大学毕业半年都没到,方堂这会粘着他是挺正常的。 上一世他暴躁没耐心,工作忙起来之后方堂其实也来粘过他两次,但也仅是两次,后来就被他的驴脾气给吓跑了,再也没在他面前漏过脸,所以渐渐的,他对这个表弟的印象就淡化了。 平时根本想不起来这号人。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媚、身段如青松隽秀挺拔的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想去上学?” 方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眼神躲闪,憋红脸半天支吾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何金玉当即放弃了,让助理就近收拾出来一套公寓先给人住着,又交代何不凡多看着点人才匆匆赶去开会。 郎庄闹出来的事给何光带来了不小的蝴蝶效应,毕竟股市下跌不是什么好事,他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 同样,外界也没闲着。这种几个男人争风吃醋闹出来的事不算光彩,上面有意打压外界舆论,但在内部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郎家百年世家最注重的就是口碑,现在闹了这么一通,别说郎家人,就连死去的郎老爷子也跟着丢脸,多年来打造的“底蕴深潜”“厚重”的标签顷刻灰飞烟灭。 郎家内忧外患之际,被周霆琛与李明霄联手吞吃干净了海外产业链,那是从郎老爷子就开始筹谋策划的郎家向海外拓展的未来计划,现在被吃的连根毛都不剩! 郎父听到差点没气得吐血。 周霆琛和李明霄暂时放下了芥蒂,就像大鱼吃小鱼逐渐蚕食郎家可吞噬的子公司与触及领域的项目。何金玉看了会,心想不能吃这个哑巴亏,正好收购的那好几家传媒公司经他操手已经起死回生,跟市场、宣发开了个小会就开始搅动网络舆论。 经过黑稿的持续发酵,郎家股市持续走跌,濒临破产到不至于,但带来的冲击却是近几十年来最大的一次。 何光一夜蒸发掉的四百万与之损失比起来倒是杯水车薪了。 周李两家提前做好一手准备,当首都其他人也对郎家群起攻势时,红利早已被吞噬殆尽,周霆琛像是吃红了眼,急切地扩充壮大周氏。 也仅一夕之间,周氏从夕阳产业一跃成为行业中流砥柱,势头正猛。 不过,周霆琛的事业心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何金玉心想道,抬手掀开点窗帘,从这里朝楼下望去刚好收揽半个首都。深冬的白日褪了色,冷清的街道停了几辆车。 目光扫了一眼,凝视着那辆不起眼的黑色红旗。 每天都来,来了就朝楼下旁隐蔽的街道一藏,朝九晚五,准时准点,跟上班来了似的! 又上不来,也见不到他,不知道有什么好坚持的。 何金玉甩手拉上帘子,走到办公桌坐下。 小桃开门进来,“何总,先生和夫人说要和您一起吃顿饭,就在今晚。” 他翻看报表,“我晚上还要开会,再说吧。” “……” 他掀起眼皮,小桃没走,一脸怪异地看着他。 “怎么了?” “那个,是周夫人啊,周夫人和周先生要答谢那天医院的事,所以在今晚也邀请了您,哈哈。” “是吗?” “对呀。” 何金玉托腮,一脸愁容,“我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一下来了两场来自长辈的饭局邀约,跟曾经的狐朋狗友叫去喝酒的意义完全不一样,也算是对他人品的认可了。 人品的认可。这几个字他听了都忍不住想笑。 而小桃思考了一下,当即出了个主意:“要不抓两个不老实的您当街打一顿吧,这样传出去,他们就不敢再靠近您了!” “……” 何金玉沉默了一会,由衷道:“你以后少跟小理玩。”- 没下过雪的深冬没那么凛冽,冰冰凉的微风浸润在散着寒气的发梢与眼底。周霆琛抵着红旗车门,身穿冷黑的呢子大衣,身段颀长笔直,宛若雪地里挺拔的松柏。 市局门口,宝相庄严的警徽淬着雪白的亮光。 郎庄脸色森寒地出来,看到门口孤零零的一辆黑车,表情立马跟吃了狗屎一样。 “终于出来了,里面的滋味如何?”周霆琛冲他挑眉,大有一副胜利者的挑衅。 郎庄咬牙,“你以为,扳倒了我你就赢了吗?你——”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喜欢何金玉吗?”周霆琛没有跟他在某些没必要的方面费口舌,于是直接打断了他,道:“我和他一直都知道你会对我们下手,因为上一世你就是这么干的,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看着郎庄的脸色由不可置信转成惊惶再一点一点冷却,心里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欣喜,反而脸色更加冷冽:“你伤他的心伤了两次,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了。其实就算没有这些事情,他也不会喜欢你,郎庄,你什么都给不了他,何必做这些徒劳的挣扎呢,醒醒吧。” 郎庄的眼神完全变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再是归国不久、家道中落的18岁的周霆琛,而是一个全新未知、陌生疏离的面孔。 郎庄瞪着他:“难怪啊。” 周霆琛起身,皮鞋踩着地砖,一步一步慢慢逼近。 “你前不久去相亲了,听说双方都很满意,你会结婚吗?如果不会,那未来也打算不结婚?听说你们郎家世代单传,你父亲会允许香火断在你这里?郎庄,你不敢违抗你父亲,甚至不敢离开郎家,你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凭什么不允许何金玉爱别人?” “爱别人?” 郎庄品着这三个字,俊朗的五官立刻扭曲,体内蛰伏的暴虐因子也随着沸腾的怒火而暴起。不管他将自己伪装的多好,每每碰上何金玉,完美的面具总会被撕得粉碎。 就像现在,他已经不管还在警局门口,抵着周霆琛把人朝车门狠撞,“不准再说这种话了!他先认识的人是我!他为什么要爱别人,除了我,谁也不配得到他的爱!你少在这夸大其词,结个婚而已,等我全权掌控了郎家大不了离婚就是,什么香火,什么狗屁单传我都不在乎!我为了金玉什么都可以做,也什么都能做到!他爱谁不一样,你以为你在他心里是什么很重要的角色吗?” 周霆琛被他抵在玻璃上,澄澈乌黑的眼底倒映着男人暴走的撕裂表情。 淡道:“假设何金玉也喜欢你,他看到你跟别的女人结婚心里会怎么想?” 站在何金玉的角度去思考,那个时候他是会伤心还是继续喜欢?会不会难过的在深夜流泪?如果他真的在为此伤悲,那要如何做才能哄好他? 这些全是郎庄从来没想过的。 他眼底闪过茫然。 周霆琛嗤笑,“如果真有那天,何金玉一定会先拿刀砍了你,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另一半不全心全意对他呢?所以我说让你醒醒,你这么自私,跟他永远不可能。” 他抓着郎庄紫红的拳头,硬生生从身上掰下来,“你的‘什么都可以做’其实是不折手段折磨何金玉罢了,你所谓的付出都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满足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我不一样,我敢保证我这辈子不结婚;敢净身离开周家;敢永远不伤害何金玉,我会爱他、呵护他一辈子!” 他抓着手腕的指骨几乎要攥断骨头似的,抬手推开!郎庄体力透支,羸弱的病体趔趄几步跌坐在地,他睚眦欲裂地瞪着周霆琛,可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似的,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周霆琛才畅快大笑:“‘最重要的朋友’,算个什么?何金玉未来会有数不尽的‘最重要的朋友’,数不尽的财富和数不尽的追捧!他还会像以前一样继续当风光无限的‘何大少’!谁要是敢看不惯我第一个弄死他!” 郎庄脸色苍白,嘴唇乌青,道:“你要干什么!” 周霆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森然:“你很快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说着,抬手整了整凌乱的衣领,毕竟他还不想在今晚的晚宴上显得太狼狈。 他抬脚上车,郎庄突然叫住了他,虚弱地低咳两声,“你先别走。我承认这次你赢了行不行,你赢了。你告诉我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刚才说我上一世就是这么干的是什么意思?我究竟干什么了?” “你干了什么……”周霆琛抓着车门,黝黑的眼珠凝视他半晌,半晌,才干着嗓音道:“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你只要保持现在的情绪,被没有答案的问题折磨一辈子就行了。” 就这样在求而不得的痛苦里惶惶不可终日,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才是对你这种机关算尽的人最好的报应。他恶狠狠的心想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很快,黑色红旗发出沉闷的蓄力声,一头冲出了警局!—— 作者有话说:经过我缜密、专业、严谨、严肃啊不是这些都没有,就是查了一下觉得一夜蒸发九百万股市有点过了,毕竟不是上一世那个财力雄厚的何光,所以小改一下嘻嘻。 鸽了四天,有空补更(我是说有空啊喂 第64章 后视镜将脸色惨白的郎庄越甩越远,周霆琛拧眉,加快了速度。 其实他就算不说,郎庄也从他们身上猜出一二来。 在未来,他做了一件事,导致何金玉痛恨他,再也不会原谅他,不管这件事是什么,最终带来的结果就是这样。 他不能接受! 这么冷漠的何金玉让他感到惶恐,他害怕失去,即便已经失去。仍不死心,自以为带着人去一趟秋冰别苑就能换来何金玉的心软。 结果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归根结底还是何金玉不爱他。上一世不爱他,这一世也不爱他,所以他才每次都无法越过周霆琛占据他的心。 虽然他很不愿意接受这个最讨厌的结局。 郎庄颤巍巍闭上眼,嘴角咧起一抹在阳光下极度灰败绝望的自嘲似的弧度。 黑亮的红旗车匀速行驶在车水马龙的高架桥,冬日的暖阳洒下薄如禅意的昼光,落在CBD层层叠叠的商业大厦与热闹非凡的长街。 在喧嚣的首都城一角,常年未经踏足的庄园遍地是虬结的枯黑藤蔓,杂草满园。萧瑟的院落里从琴房传来沉缓的琴声与惆怅的曲调。 仿佛是冰寒的冬日里皲裂的、细密泛着痛的口子。 “Iwannafeelyourtouch 我想要去感受你的触摸 Itsburningmelikeanember 我就像余烬在暗火焚烧 Pretendingisnotenough 表面平静却无法遮掩心中炙烫 Iwannafeelustogether 我想和你一起燃烧成灰烬飘舞 SoImgivingin 所以我心屈服 SoImgivingin……” 所以我心屈服……” “……” 何不凡随着悠扬的乐曲踏进兴和园。 见他来,宿凤和何奕热情地招呼着,何不凡擦了把汗,把手里昂贵的摩洛哥的白葡萄酒搁下。 “跟你妈正说着呢,你就来了。”何奕朝门口瞥了一眼,“小玉呢,你们兄弟俩没一块来啊。” 何不凡掳掉瓶帽,抓着海马刀拧紧木塞,边开边道:“金玉他有事来不了,喏,专门托我给您二位带了瓶陈酒当赔罪了。” “一家人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话。”宿凤笑笑,又向他确认了一遍何金玉真的不来。 何不凡弯腰倒酒,问道:“他忙,还说有时间了一定回来陪您。放心吧,您又不是不知道金玉最在乎你们了。” “是啊,他从小就喜欢粘着我跟你妈,但我们那个时候太忙了,总是没时间多陪陪他。”何奕说着,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宿凤没说话,把放在桌面的红丝绒饰品盒拿下去。 有何不凡陪伴,一顿饭吃着总是温馨无味的。 何奕中途出门抽了根烟。 他已经上了年纪,周正的五官留下了苍老的痕迹,两鬓斑白,额间与眼尾纹路沟壑。 隔着稀薄的白雾,他朝楼下瞥了一眼。 那双浑浊的眼睛猛缩,瞬间清明了。 一楼广阔的迎宾大厅进来了个精贵夺眼的青年,身边跟着漂亮明艳的女秘书,两人瞬间吸引了大厅半边的打量。 何金玉东张西望了一会,很快被周家父母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周家父母有说有笑的,似乎不断在询问着什么,何金玉的回应就显得生疏青涩了,不太习惯这种热烈的关怀。 但并未表现抗拒。 何奕垂下手,上前了几步,生怕自己看错了眼。 可一楼的人切切实实的是何金玉本人,刚才还让何不凡带话说抽不开空的何金玉。 他凝视楼下,何金玉羞赧地挠挠头,从小桃怀里拿出了同款白葡萄酒递给周父周母。 这或许只是一场普通的饭局,也或者为了谈合作才来的,可何奕的眼睛怎么也挪不开,似有什么东西在胸腔炸开,震得他连喉管都在疼。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何金玉手里的葡萄酒好像更好喝一点。 整场攀谈只持续了短暂的几分钟,等人早已经离开大厅,手指夹着的香烟灼烫到皮肉,何奕才恍然回神掐灭了烟头回到包厢- 何金玉弯腰刚坐到椅子,周霆琛便风尘仆仆推门而入,他立马触电似的弹起来,正好跟人来了个眼对眼。 柳茹夹菜的筷子一僵,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吗?” “没有,被吓到了而已。” 何金玉勉强道,眼睛紧盯对方,恶狠狠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周霆琛有没有看懂,进来自顾自的挨着周成落座。 “上次就想留你吃顿便饭,没想到撞上这档子的晦气事,幸好现在都过去了,就又有机会好好跟你聊会了。”柳茹说着,给他夹菜的动作也没停。 “您别这么说,合该是我先去周家登门道谢才对,毕竟刘长伟的事情您帮了我大忙。”何金玉道。 提起这个,柳茹夹筷子的手指一紧,语气也提上来了:“一群吃公家饭办腌臜事的混小子,要不是我知道内情还真被他们给骗过去了!什么刘长伟张长伟的,都是陷害你的借口。你这么好个孩子也是可怜,平白无故背了口大锅。” 周成点点头。 柳茹放下筷子,神情焦急地沉思起来,“实在不行,咱就把金玉在宫山救小周那事让几家报社宣传出去,省的外面老不怀好意议论你,我是真看不得好人蒙冤。” 何金玉语气微弱:“这就不用了吧……” “还有啊,你在医院为小周仗义执言的事也不能就这么掀过去了,你别都不说,小周可都告诉我们了,你是为了小周才被郎庄那个小子关起来的!还有吴飞的事,听说小周被羁押的当天你冒着风险找了裴宇……” 何金玉挠挠脸:“啊?” 柳茹轻轻抓住他,满眼愧疚:“金玉,你不用谢我,我做的这些跟你为小周做的比起来杯水车薪,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 “不是,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何金玉心里发虚,挤着嗓子道。 如果不是周霆琛,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这么多。 ……是啊,他怎么不知道呢。 他侧脸,又瞪了周霆琛一眼。 周霆琛眨眼,冲他扬起个天真的笑脸。 饭桌上的温情还在继续,柳茹抓着何金玉的手,悄然红了眼眶。许是这种事情做出这些太过于矫情,柳茹连忙扭过头重新拿起筷子夹菜。 周成感慨:“霆琛很小就去了国外念书,我和你阿姨又常年忙于工作,对他鲜少关心,小何,你对他的好,就是我们这些当父母的都自愧不如啊。” “言重了,我没为他做过什么,就算有也只是阴差阳错,我主要都是为了我自己。”何金玉道:“其实您不用自责,只要父母心里挂念孩子,不管多少孩子都能感觉得到的,如果心里没有,就算每天拴到一块也没什么用。” 周成眼廓微张,语气犹疑:“你父母——” 何金玉轻笑:“打个比方而已。我父母很好,只是我不够好,做不到他们心里要求的样子老让他们给我操心。” 委婉的话语让周成不再追问,只沉默地点点头。 周霆琛抿了口饮料,道:“妈,这家罗宋汤不好喝别给他盛了,我叫了鸽子汤给他。” “我喝着挺不错啊。” “他不喜欢。” 柳茹推开了汤碗,又转向何金玉,“父母给孩子立标准项是好事,那也不能用所谓的准则衡量孩子的高低好坏啊,每个父母都是不一样的,我就觉得你很好,哪哪都好。” 何金玉抿嘴,不知道该怎么戳穿这些可笑的、蒙蔽了柳茹和周成的谎言,只能再次瞪向周霆琛。 周霆琛故意吃饭不看他。 小周胡闹,他不能跟着小周一块胡来。何金玉起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好,你们先吃。” 他瞄了周霆琛一眼,咬牙道:“跟我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兴和园装潢奢华,内部灯火通明,金黄的光影交叠在何金玉俊美的脸庞,落在鼻翼侧的阴影更显五官凌厉。 只一眼,周霆琛立马垂下脸,抬眸小心地看他。 “你少在这装!我早想说这事了,你平时跟叔叔阿姨胡说八道什么?这种胡编乱造的东西早晚有一天被拆破,这么骗他们有意思吗你。” 他不明白这种谎言究竟有什么用,除了真相大白后让双方都陷入尴尬的境地。 而周霆琛的想法则完全不同,他伸手去牵何金玉,把他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揉搓,道:“你父母不爱你没关系,世上爱你的人多得是,我父母很好,以后他们会像爱我那样爱你的。” 何金玉瞪大眼睛,不置可否:“那是你爹妈又不是我爹妈,你胡说什么!” “血缘很重要吗?何不凡能受何奕他们的疼爱你为什么不行?父爱和母爱而已,一定要亲爹亲妈才能给你吗?” 周霆琛抓在掌心的手太冷了,好像怎么都暖不热,仿佛冰川之下难以融化的坚冰,他又担心又害怕,索性把人紧紧揽入臂弯。 冰凉的身体刚一入怀抱,他仿佛被点燃了血液,激动的连呼吸都在发抖,埋头趴在他颈窝,立挺的鼻骨剐蹭那一块细嫩的皮肉。 “哎你……我艹、” 突如其来亲密接触让何金玉骂了一句,抬手要推开灼烫的躯体,环在他腰后的手锁得太紧怎么也推不开,气急败坏之下对着脸侧的脖子张嘴就咬! 何金玉下了死口,尖锐的虎牙在修长的脖颈咬出血痕,温热的铁锈味迅速在口腔弥漫。 周霆琛贪恋地抵着他的肩膀,甚至还调整了方向替他找了个更方便的姿势。 “被拆穿了有能怎么样呢,我爸妈还是会喜欢你的,他们都会喜欢你的,这些都是你应该得到的,我会把你失去的一切慢慢还给你……你失去的那些,我都还给你好不好?” 脖侧的疼痛还在加剧,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他倒吸了口冷气,柔声细语道:“你有苦总是习惯往肚子里咽,别人就觉得你的坚强理所应当,忘了你一路走来有多艰苦。何光的辉煌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你为了他没日没夜的加班、开会、应酬,你每次喝酒都是硬着头皮灌……真的喝得太多了!我抱着马桶吐的时候就在想你以前是不是也经常这样,不,肯定比我还惨,因为我身边还有你,可你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何金玉只是徒有光鲜亮丽的外表,唯一疼他的爷爷早早离世,何奕和宿凤不爱他,唯一的挚友郎庄也要算计他,还有何不凡、李韩扬……最后就连他也跟着一块欺负何金玉。 这个时候,他倒希望何金玉心狠了,出了气起码不至于太难过。 说着,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周霆琛感觉到脖侧有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颈窝滑落,嘴唇近乎痛到麻木。 他仍声音轻轻的,呢喃着:“我把以前的那个何光还给你,你能不能试着原谅我?” 第65章 颈侧的咬痛骤然减轻。 周霆琛低下头,见何金玉从他怀里抬脸,眉间一蹙:“你说什么?” 方才的嗓音顺着胸腔震动蔓延,何金玉只觉得耳朵麻,没听清。 周霆琛脸又埋下去,闷声道:“我说,我爸妈很喜欢你,你不用担心。” 说着,手臂松了点力气,何金玉掰着他的小臂顺势扯开,伸手一推,警惕地连退几步,反手摸向门把侧身闪入包厢里。 这顿饭后半段吃的潦草,何金玉心不在焉的,像是掉线了似的。 告别周父周母,何金玉抓着小理忙道:“十年前秋冰别苑的监控还能不能弄到?” 小理略一思忖,“得多废点时间。” “能弄到就行。把我揍何不凡的那段单独拷贝发给我。”何金玉眼神肃穆,“还有,把我这些年做过的……坏事收集一些,和视频一块给我。” “……”小理为难道:“如果这种东西流入网络,会对您影响不好。何总,您若是想摆脱周霆琛,我们有更好的方法。” “摆脱?” 何金玉眼神松动。 一手搭着车门,夜色中的兴和园金碧辉煌,靡费暖金的光亮落在他手腕昂贵的钻表,在他眼底淬了层黯淡的光晕。 原先他只觉得周霆琛又在耍他玩,现在好像觉得他是认真的;他真的在认错、改正和修补曾经对他的伤害,而且,除去这些还多出了一点“爱”,从多出的“爱”里渐渐衍生出亏欠。 如一粒健康的种子,埋入土壤便开始疯狂生根发芽,抽枝拔节。 因此,周成和柳茹并没有像上一世对他抱有偏见,甚至可以说是喜爱,若就这么相处下去,他说不定还真有机会感受到久违的父爱与母爱。 不过,现在得到,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太晚了。 “不是摆脱。”何金玉葱白指尖敲几下车玻璃,转头凝望门口正在低头下台阶的人。 周霆琛还是那件大衣,不过里面的衬衫已经换成高领毛衣,硬黑的色调衬着他皮肤更加冷白。 甫一抬头,他阴翳的眼神忽地明亮,脚下动作加快。 何金玉盯着周霆琛愈发清晰的五官,“是已经不需要了。” 小理似懂非懂地点头,侧身打开车门,掌心顺着何金玉低头的动作虚挡在门框,等老板坐好甩上车门绕道驾驶室。 何金玉仰躺裁剪考究的座椅,闭上眼,“走吧。” 黑色奔驰由慢及快,头也不回地驶离兴和园。 周霆琛还是慢了一步,站在弥散车尾气的街道。 隔着昏暗的玻璃,何奕收回视线,面容凝重。 宿凤不悦地推他,埋怨道:“你看你,非要打孩子干嘛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金玉的脾气,如果你不去哄他还能消得了气吗!” 何奕拧眉,“行了你,别伤心了,我过两天亲自去跟他讲和讲和,他向来亲近我们不会真的生气。” 宿凤叹了口气,“你去的时候语气好点,别动不动就发脾气。” 话说,她也已经很久没和这孩子好好说话了,久到他都快忘记何金玉对他们一向心软。 她悄然卸下紧张与不安。 何不凡在前座侧过脸,踌躇道:“爸,要不然还是我去吧……” 何奕摆手,“父子哪有隔夜仇,他……应该不会跟我拿乔的。” 何不凡转过身,轻轻叹气,想道:如果何金玉能被哄好,那也一定是以前那样大吼大叫在何家闹腾,哪像现在这种反常的沉默? 有时候安静的妥协恰是因为没有了期待的心冷。 何奕望向窗外已经看不见尾巴的奔驰,目光沉思- 离开兴和园,何金玉又投入了没日没夜的工作,甚至有几天就差把家搬到公司。 高强度的工作持续了一周底下的员工先撑不住了,在开组会低血糖送医院一个后,何金玉就勒令他们准点下班,转头让小桃把公务整理堆放到办公室,等他们都下班走了,何金玉再独自处理。 冬天步入尾声,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短短几月,首都却悄然转变了天地。郎家深陷丑闻泥潭,股市动荡不安,不知道谁又把郎庄已经被放出的消息传出来,整个网络开启了大规模的讨伐声,郎父郎母死顶压力,让两人脆弱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连何金玉都听到了两人在闹离婚的风声。 郎家人人自危,连郎庄也没了风声。 何金玉转而向军委检举郎家非.法经营灰.色产业,根据上一世的记忆与季彦松提供的证据写下重点加密基地,军委一看检举人姓何,立马展开雷霆手段当场抓了郎氏几个高管。 他没关注后续调查,只再次把消息放出去,在网络掀起了更大的风暴。全民关注下,郎家人的一举一动都受非议,就算硬着头皮躲过了这场“清剿”,其下场也只是蜗居在首都苟延残喘罢了。 何金玉虽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也只能接受。 这种事不能着急,慢慢来。 就像当初的郎庄气定神闲轻易毁掉何光的那样,现在以同样的方式回击。 何金玉打了个喷嚏。 小桃捡起茶几的遥控器,将室内温度调高。何金玉抿了一口特助递来的热饮,道:“去告诉李明霄,这个项目我不会考虑,别再来找我了。” 李明霄最近经常给他推山海岛的项目,想和他一起参加竞标接受这个堪称宏伟的项目。 投资比上一世那个景区还要高1.5倍左右,虽然利润远超,但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稍有不慎,别说何光,整个何家搭进去都不够。 何光不是曾经的何光,何金玉也不是以前那个心高气傲的何大少,他只想稳中求胜,不想剑走偏锋。 “好的,哦对了,方小少爷来了。” 何金玉抬眼:“方堂?让他进来吧,我正好有事跟他说。” 他手里签下洒脱的签名,盖上文件递给小桃,她抱着东西前脚出去,后脚方堂迫不及待推开门朝他扑上来。 “表哥~你别不理人家嘛~” 方堂脸颊肉蹭着何金玉的天价西装,像个八爪鱼一样粘在他身上,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何金玉:“昨天你妈给我打电话了。” 怀里滚来滚去的脑袋霎时停滞,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何金玉:“马上就中考了,你还不回去?” “哪有马上……明明到明年夏天才考。”方堂收回触手,不情不愿扶着扶手从他身上下来,扭捏道:“表哥,我不想回家,你就再让我住两天吧,反正我学习好,又不差这几天了。” “住当然能住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一个小屁孩,可问题是我费时费力还掏钱结果你那边一好拍拍屁股走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合适吗?” 何金玉双腿交叠,倚着柔软的靠背,两指并拢纡尊降贵地在桌面敲了两下,拿出了三分之一谈判的姿态。 “你不想去上学是因为跟你妈闹别扭吧,说说吧,怎么回事。” 方堂扣着手,站立不安。 等了几分钟不见他有说话的意思,何金玉拿出手机拨出小理的号码在他面前晃悠:“我给你两分钟的时间,再不说就让小理绳子一绑把你扔回方家。” “哎别!”方堂伸手:“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何金玉收回手机,带着人在沙发坐下,又让特助送来两杯热饮。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抬起下巴。 方堂抿嘴,垂着脑袋:“其实是因为陈澈搬来我家暂住,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人,他哪哪都好,比我学习好比我吃饭多,还比我高!所以我妈老夸他,什么都紧着他,还老借着他贬低我,但我就是觉得我一点也不比他差!” 他朝何金玉靠近,抬起脸,理直气壮道:“你看你表弟我长得好学习好人品好还机灵,是个人都会喜欢,凭什么陈澈一来我妈就不喜欢我了!我才不要跟别人学,我就是我自己,那既然这样我就走嘛,给他们母子俩腾地儿!” 方堂抱着手臂,哼一声扭开脸:“总之,我妈让你来当说客也没用,我就是生气!不仅不想回家,我还不想去学校看见陈澈!除非等我消气。” “……” 他赌气,等了半天不见表哥哄,虽然以前也没哄过,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瞄过去。 只见何金玉倚靠沙发一角,翘着二郎腿转了两圈手机,还是摁开拨出了电话。 “喂?去方家找一个叫陈澈的,嗯,小孩,把他绑走打一顿扔大街上。” “哎——” 方堂慌张地摁他的手,连连摇头:“别啊表哥,你别打他呀。” 何金玉挑眉:“你不是讨厌他吗?我把他打一顿帮你出气还不行?” “你怎么能这样啊哥!”方堂瞪大眼睛,“我、我确实是讨厌他,但那也是因为我妈老夸他才讨厌的,而且……陈澈对我挺好的,他很维护我,把我当亲弟弟疼,这件事其实错不在他。哥你别打他了呗,我回家还不行吗……” 两手抓着他的胳膊,方堂放低了姿态,虽然还是很不情愿。 何金玉才不管这些,只要把人弄回方家就行了,他不想因为收留个初中生就整天遭受电话轰炸。 自从知道了方堂在他这,每天电话都不下十个的打。 何金玉说了句“不用了”就扔了手机。 方堂侧对着他,这会也不粘他了,脑袋低低垂着,双手紧攥放在腿侧,时不时抬手去擦掉委屈的眼泪。 不一会,一张白净的脸哭的跟花猫似的,抽嗒嗒的。 “别哭了,多大点事。” 方堂红着眼,抽噎道:“我妈因为别人贬低自己的亲儿子,根本就不喜欢我!真是搞不懂,我明明才是她的亲儿子,我爹也是,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我的好,用别人的长处对比我的短板,凭什么啊!我不要喜欢他们,我也不要回方家了!呜呜呜呜——” 他说着,多日积压的情绪爆发了,抱着何金玉崩溃大哭。 何金玉拍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这事错不在方堂,他跟方堂说烂舌头也不管用啊。 “看开点,不喜欢就不喜欢。”何金玉看着怀里哭得热乎乎的小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道:“爹妈不喜欢也照样活得好好的,还能整天欺负这个那个。你再看开点,孤儿院里被父母丢弃的小孩多得是,人家也没哭没闹啊。” 他觉得他安慰的很到位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怀里的人哭得更伤心了- 下午,方袁开着车来接不想走的方堂。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方袁对他客气了很多,点头哈腰的,把方堂拽上车。 隔着大开的车窗,方堂顶着哭成核桃的双眼冲他挥手。 许是同病相怜,何金玉对这个不太熟的表弟心生软意,站在门口生疏地摆摆手。 “咳咳。”他把前胸湿哒哒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小桃,被冷风一吹,当即打了个冷战。 “您要不还是先披上吧。” 何金玉把送上来的衣服推回去,“我上去换套新的。” 因为最近加班频繁,他有点感冒。回到办公室换好衣服又喝了一袋感冒药。 “何总。” 小理推门而入,同样眼神疲惫,把交代的东西放在桌面伸手推过去。 “都弄好了?” “嗯,都是按照您吩咐准备的。” 何金玉拿到手里看了几眼。照片是他曾耍手段搞垮对手公司,再以远低于市场价收购的详细报道。 视频则是数年前秋冰别苑,何奕和宿凤带着何不凡来探望老爷子的时候。 他在秋冰别苑生活的十几年,何奕和宿凤探望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记得那天他一大早的拾捣好了自己,站在门口够着脖子盼着他爸妈下车后能热情的将他抱在怀里关切,或者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也行。 结果就是都没有。 看见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倒是牵着何不凡的手都能溢出来爱意。 之后的事就如视频里的一样,何不凡被他摁在贯穿景林园的小河里揍得就剩一口气。 电脑里视频的进度条已经到头,何金玉在自动暂停半分钟后才抬手拔了U盘,扔到散开的照片里。 “何总。”小桃惊觉,观察着何金玉阴沉的脸色,“您要不然先去趟医院吧,首都最近降温,流感传得特别厉害。” 小理吸了吸鼻子,点头。 “不用,你去把何光下半年财务报表发给我,我开会要用。” 小桃还想再劝,但何金玉坚持,她也只好照做。 房门“啪嗒”一声关上。 何金玉低头点了根烟,起身走到整面墙敲成的落地窗前,含了口烟,道:“何不凡的妹妹怎么样了?” 小理道:“何不凡推了大半工作照顾她,据护士说赵小芸恢复得不错,年前应该能出院。” “嗯。” 何金玉悄然松了口气。 他吐出烟雾,望向楼下空荡荡的街道,“我之前做了很多混蛋事,最对不起的就是何不凡了,以前,我特别烦他老好人的脾气,软弱无能,谁都能踩一脚的窝囊劲看着就火大,现在,我竟然庆幸他有这么个脾气。” 不然他曾经犯下的错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小理皱眉:“您该不会在愧疚吧?可最后赵小芸不也是因为您才保下一条命的,这么算你们早该扯平了。” 那何不凡算计何光,就用除夕夜那天救他的人情抵了。 何金玉点头,轻笑道:“确实,扯平了。” 办公室又陷入了寂静。 办公室那扇宏大的落地窗前,何金玉沉默地抽完了一整根香烟,才将视线从街道挪走。 “把照片和视频以匿名的方式送到周夫人柳茹手里,以最快的速度,且务必保证她看到。” “好的。” 小理收拾好照片抱着走了- 周霆琛一连半月不见,何金玉倒是很清净。越到年底公司越忙,每天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报表,各个部门叫苦不迭,怨气冲天,直到工资翻倍和假期延长的通知下来才冲散一些。 可何金玉没人给延长假期,几乎抱着公务睡。在早起晚睡、每天20小时高强度工作、连轴转了一个半月后,身体终于垮了- 夜晚。 市中心医院SVIP病房。 何金玉捏着鼻子喝完药,回完方堂和李明霄的信息就迷迷糊糊爬进被窝里睡着了。 睡梦中的他不安地把染上病气殷红的脸埋进枕头里,裸.露在外的颈侧吹过寒凉彻骨的冷风。 纱帘被分两侧各绑一边,洁净的窗户一角悬挂惨白的月牙。 月朗星稀,夜幕霭霭。 支愣在窗边的干枯虬枝盘旋交错,大小不一的间隙填满夜色。 粗心的护工没关紧窗户,敞开了一条细缝,不断地朝床头灌夜风。 寒冬的风刺骨嶙峋,何金玉刚开始觉得冷裹紧被子,后来身体逐渐升温,四肢百骸每一处都烫得惊人,他难受地在床上哼哼唧唧地翻滚,眼皮犹如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整个人深陷噩梦的囹圄。 不一会他就又觉得窗外的风吹得他浑身冷,伸手怎么也摸不着掉在地上的被子,只能以一种蜷缩的姿势抱着膝盖,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银柔的月光斜铺病房,刚好躲开他蜷缩的脚踝。 冷。 好冷。 真的好冷。 就像数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透彻心扉的冷- 当年宿凤检查出怀孕时原本计划打掉,后来消息传到老爷子的耳朵里才没能如愿。老爷子这人老封建思想,打心眼里觉得何不凡就算改名换姓也跟何家没关系,说什么都得让宿凤剩下真正流着何家血脉的骨肉。 所以何金玉并不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下出生的。 两岁时被送到秋冰别苑几乎与弃养无异,逢年过节何奕和宿凤才会带着何不凡来看两眼。 也是临近新年的寒冬,何金玉那会还很小,晚上跟何不凡安排在一个房间。 那晚的空调开得太高,他半夜被渴醒出门找水喝。 他太小了,鞋都穿不好,光着脚丫踩着板凳在吧台倒了小半杯水,剩下一半全洒在睡衣和睡裤,湿漉漉贴着柔软的肚皮。 喝了两口,他想爸爸妈妈应该也会口渴,就又搬着小板凳费劲巴拉地倒了一大杯。 小心翼翼抱着水杯踩着楼梯朝爸爸妈妈的卧室里跑。 房门被偷开出一条缝隙,泄出去明亮的暖光。 温暖的卧室里灯火通明,年轻的宿凤和何奕正围聚在床头有说有笑地挑选着何不凡第二天出席宴会的礼服。 他们孜孜不倦地挑了几十套才敲定。 何金玉想等到他们睡着了再偷偷送进去。 可是他们很兴奋的样子,挑完衣服又拿出何不凡的相册,夫妻俩靠在床头细细翻看起来。 “不凡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有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 “不能因为金玉忽视他啊。” “金玉是亲生的有老爷子疼,但不凡就只有我们了。” “唉……” “……” 暖金色与漆黑被门板的分线将里外切割成两个世界。 幼小的何金玉抱着冰凉的水杯蹲在门口,娇嫩的脚丫被地板冻得透凉。 他那个时候什么也不懂,只记得胸口喘不上气,好难受。 回到房间里,他失落地钻进被窝里,双眼精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为什么爸爸妈妈只看何不凡的照片呢? 难道是因为他的照片只有那几张零碎的百天照吗…… 何金玉翻身,心烦意乱地扣着床单。 那明天他让爷爷带他去多照几张好了,比何不凡的还多,这样以后妈妈爸爸也能摸着他的照片看到后半夜,以后就不会只看何不凡的啦。 小小的何金玉心事重重。 他又翻了个身,忽地听到脚后传来门板开关的声音,当即吓得呼吸一窒,连忙闭眼装睡。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床尾传来窸窸窣窣的拖鞋摩擦地毯的声音,那声音走到床尾停顿一瞬,接着朝何不凡那头靠近。 何金玉竖起耳朵,听到宿凤在抚摸何不凡的头发,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人。 他干脆在黑暗里睁开眼,落入眼帘的竟是宿凤温柔爱惜的眼神。 她察觉到何不凡汗津津的脸,抬手调低空调温度,又伸手拉回被子,帮他往里掖了掖。 接着弯下腰,轻轻亲了睡梦中的人。 轻声道:“感谢你出现在妈妈的世界里。不凡,新年快乐,妈妈永远爱你。” “……” 何金玉整个人呆滞在床上,满眼不可置信。 可宿凤就这么看着,伸手抚开何不凡额前的碎发。 他不服气,假装嫌热一脚蹬开被子,动作很大。 可是,宿凤离开的脚步没有停顿,绕过床尾,关上门离开。 年幼的何金玉仰躺在床铺,气的胸口一阵阵的疼,赌气一样不拽来温暖的被子。 就这么冻了一个晚上。 他没有被子盖,真的好冷- 时至今日,他才恍惚想起来那天晚上其实并不冷,因为屋里有空调在吹,是因为妈妈不爱他,所以他觉得冷。 何金玉脸颊滚烫,眼泪直流。 一双白皙温软的手轻轻捡起掉落的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被粗心敞开的玻璃也已经关上了。 房间被空调烘得暖烘烘的。 何金玉渐渐的不抖了,殷红的病气仍萦绕在他周身,他放在脸侧的手紧紧攥着。 在病中的人总是脆弱和没有安全感的。 何金玉眼皮紧闭,可眼泪却怎么也回不去,顺着眼角和鲜红的眼尾流下,胡乱濡湿了睫毛。 那双属于女性温和的手拂过他脸颊的泪水和滚烫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细微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不要怕,别怕……” 深夜的皎洁的月光下,柳茹那张温婉慈爱的脸仿佛铺了层柔光。 第66章 掌心蔓延出的温暖宛若涓涓细流,融化何金玉每一处骨肉渗透了的坚冰。 身体随着安抚的动作平缓了下来。 柳茹反手探他的体温,烫得惊人,担心再继续烧下去,摁了床头的呼叫按钮,通过终端让他们给病人重新输液并再带一些冰敷袋来。 他们对SVIP病房的行动非常迅速,几乎以最快的方式重新给人输了液,过程中何金玉一直呈半昏迷状态,直到高温下降,紧绷的眼皮才松缓了一些。 柳茹从药房拿安神贴回来,撕开包装在他手腕精细缠了一圈塞进被窝里,抓着被角朝里掖了掖。 两条细柳似的眉毛轻蹙,抬手按着羊绒印花披肩俯身,捏着手帕弯腰替何金玉擦掉脸颊的眼泪和冷汗。 病房空荡阒寂,只有床头点了盏白炽灯与轻缓的月光交汇。 ——这是孤冷寒夜中唯一温馨的一方天地- 病房外的长廊。 周霆琛直挺的腰背弯折,沉默地靠在雪白的墙壁。自头顶而下的亮光映出他刀削斧凿般的轮廓,晦暗的眼珠隐匿于垂落的额发后面,盯着某处角落陷入了冗长的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茹从病房出来,轻轻关上门。 周霆琛道:“妈,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别怪他。” 柳茹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母子俩一前一后来到了休息区。 “我要是怪他,今天就不会过来了。”柳茹面色不虞。 今天中午送到家门口的那封信件里全都是诉说何金玉曾经如何如何卑劣,与展现在她面前的那个大相径庭。刚开始她以为是谁故意挑拨离间,非常愤怒命人去查,直到在街角模糊的照片里认出小理的脸,才不得不信。 何金玉把这些东西发来是为了什么? 摆脱周霆琛?不,他这是要引起她和周成的反感厌恶,从而和周家彻底划清界限。 否则这封邮件为什么匿名?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时候来? 柳茹的视线在他脸上打量了几圈,“你这是做图什么呢?” 周霆琛丢了魂似的抓了抓头发,再颓然垂下,“我也不知道,就想让他开心点。” “妈,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喜欢他。”他道:“可是我以前做错了事,伤透了他的心,他现在一心只想和我划清界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柳茹眉毛微不可查地蹙起。 周霆琛脸色苍白:“妈,你能不能帮我?金玉对你们是有感情的,如果你开口他不会忍心拒绝……我的要求不高,我只想每天守在他身边多看看他!妈,现在除了你这世界上再也没人能帮我了!” “……” 柳茹抿着水红的薄唇,清明的眼底流露着无奈:“不能……” 顿了顿,她又坚定了语气:“我不会帮你。” 笃定的拒绝让周霆琛始料未及,同样,拐角贴着墙的何金玉也同样缓缓睁开眼帘。 露出油亮的眼珠,侧过头,嶙峋的轮廓清晰分明,透过昏暗的光亮瞥向不远处。 “妈!”周霆琛在她腿侧半蹲下去,伸出去的手被半道拂开。 柳茹道:“我在金玉那没这么大脸面,就算有,他答应了,你觉得他是心甘情愿的吗?我虽然是你妈,但这件事我不想向着你,你要是真想挽回他,就拿出你自己的真本事。” “……” 母子俩的话题到这就断了,之后便没再聊什么。 何金玉回过头,夜色浓黑的暮色侵袭眼底,他沉默地注视着头顶灰败的灯管,扭头独自走入了病房- 一场因为降温引起的高烧,何金玉第二天就生龙活虎,一点病气也没有了。 他给小桃发个不用派人接的消息,去护士站测个体温就乘电梯走了。 昨夜刮了一晚的风,今早竟然开始洋洋洒洒下起雪了。 “金玉。” 他被唤停。周霆琛撑着伞从大门侧口进来,抖了抖大衣衣角的雪花抬手披在他身上。 “你怎么在这?”何金玉下意识退了几步,抬手把他的手摁回去。 “这又不是何光,拦不住我的。”周霆琛反手绕开,细致入微地替他拢了拢衣领,顺道把自己的围巾也摘下来给他带上:“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别为了好看就不管不顾穿那些薄衣服,到时候冻成老寒腿还得我伺候你。” 露在围巾外那双黝黑的眼珠不悦地眯起。 “我长得好看不打扮不可惜了?还老寒腿,我去你的吧,何家里的保姆都死光了也轮不着你!”何金玉摘了围脖砸给他,抬脚走了。 不过大衣没脱,毕竟外边确挺实冷。 还没走几步,周霆琛就撑着伞巴巴的跟在后边,“其实我不太希望你长得好看,如果可以更改的话,我想让你长得丑点,丑八怪也行。” 何金玉倏地停下,睁大眼睛扭头:“你咒我是吧!” 周霆琛一脸无辜:“……我是真心的。” “你——” “这样他们就不会跟我抢你了,到时候你只能是我的!”周霆琛眼神炯炯,冲他眨巴两下。 “……” 何金玉嫌恶地挪开视线,表情比踩了狗屎还难看。 心里那点腾起的怒气瞬间没了苗头。 他得自己多余跟这人较真,抄着口袋去停车场:“我之前还没发现呢,你还有这么傻逼的一面。” “也只是在你面前。” “嘁、没看出来。” 找到自己那辆低调的奔驰,何金玉拉着车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了句:“伯母没来?” “她生病了,今早闹头疼现在还在家休息,”周霆琛顿了顿,眼底笑意更深:“小病而已你不用担心。” 拉开车门的手微顿,又反手关上:“昨、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昨晚见了风,我妈她的老毛病了,一着风就头疼。” 何金玉犹豫了下,狐疑地抬起脸:“我怎么不知道伯母有这病?你该不会诓我来的吧?” “你跟她之前也就见过一面,当然不知道她的老毛病了,我没必要用这个骗你。” “哼、”何金玉重新拉开车门,“你最好是。” 他回到公司处理掉昨晚剩下的公务,还赶在午休前开了场跨国线上峰会,解决了手头的急事,午休带着补品去了周家。 雕花铁门似乎早有预料般在他来前缓缓打开。 停好车,何金玉远远瞧见周霆琛撑伞穿过花圃和碎石小路朝他走来。 眼见距离愈来愈近,他沉默地别开视线,拎着东西自个就进门了。 管家匆匆下楼迎接:“夫人应该快醒了,先生在忙工作好久没回家,您……要不再等会?” 何金玉把东西递过去,打量了圈空空荡荡的别墅,“老爷子呢?” “老爷子住在东宅常年不出来,要不……我现在去通知一下——” “不用了。”何金玉看了眼楼上:“我看一眼伯母就走。” 他一心在生病的柳茹,从进门开始眼睛就盯着楼上瞟,根本没回头看到身后跟来的人,自然也没有看到周霆琛略显僵硬的眼神。 十分钟后,何金玉气势汹汹下楼。 周霆琛腾地从沙发弹起来,视线循着他移动,不自觉舔了舔嘴角。 想象中的质问没有涌来,何金玉抄着兜大咧咧朝沙发一坐,也不说话,歪头仰着脸盯着他,眼中的“质问”溢于言表。 周霆琛装看不懂,挨着他坐下,低头削了个苹果递过去。 何金玉瞥了一眼,没接:“老这么骗我有意思吗?” 感冒被他说得跟得了什么大病似的,急得他饭都没吃一口就来了。 虽说这没什么值得他计较的,但他又不是面团捏的,接二连三的被骗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吧! 没人接的苹果被搁在桌面,周霆琛瞥了眼厨房,“熬的汤应该好了,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谁说要吃饭了?” 周霆琛像是没听见,自言自语道:“雪天路滑,等会我开那辆悍马送你回去。” “喂!” 周霆琛别过脸,拒绝了和他视线对视。 既然他不想聊下去,何金玉也没必要上赶着问,憋着蹭蹭上涨的火气起身就走。 “等等!” 何金玉这回没停,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直到身后的那只手又要朝他伸过来,他才不耐烦地抬手拍开。 “嘶、” 周霆琛一声吃痛,紧皱着眉毛,抓着手腕收回来。 何金玉冷了,立马低头看了眼打人的手,心想自己刚才也没用劲啊。问道:“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 周霆琛把手腕藏到背后,讪讪地看着他,过了会,在他警告的目光下,犹犹豫豫地把手腕递出去。 一处猩红的溅射状烫伤,拇指粗长附在冷白的皮肤上面,显得格外显眼。 “怎么回事?” “刚才在厨房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没事的,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 何金玉让人拿来医药箱,从里面巴拉出棉签和消毒用的东西一并扔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他。 周霆琛习惯了他一贯不爱伺候人的性子,就自己撕开包装给自己抹药。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关系,你在这你觉得我会留下来吃饭?”何金玉看着他手腕显眼的伤疤,心中燥意不断往外冒:“还有,你家又不是破产了,做饭这种事你交给保姆不行非得自己来!” “以后你来周家我会注意避开你的。她们不知道你的喜好,做出来的东西不是太清淡就是太伤脾胃,你吃了又要难受。” 药水涂在脆弱的烧红的皮肤上面有微微刺痛,像绵密的针尖似的。 周霆琛瓮声瓮气道:“而且,你以前最喜欢吃我做的饭了。” 何金玉怒极反笑:“你自己都说是以前了。” 以前跟现在能一样吗? 周霆琛低垂着眼睫,看不出情绪,只是手指捏着棉签沾药水时不慎抖出两滴。 “……我没有骗你,我妈今早确实头疼了。” 干巴的解释听得何金玉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所以你就借机骗我过来?周霆琛,你这样真的让我分不清你的哪句话是真哪句是假,从你重生开始你就一直在骗我,我不会每次都傻傻的信你的。” “你很介意吗?” “我天天骗你你乐意?” 周霆琛转过脸,纤长的睫毛下眼珠停滞,似乎很认真的在思考。 “以后不会了。” 他道:“我只是担心你,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所以才想方设法制造机会和你独处。你大部分时间都在何光,此外见了我就像躲瘟疫一样,我根本没机会像现在这样好好和你聊天。” 何金玉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霆琛就低着头,咬着嘴唇,虽然不是很情愿,但仍做出保证:“如果你不喜欢,以后不会这样了。” 壁炉的摇曳的火光映着他亮白如雪的皮肤,黝黑的眼珠形成反差,衬得他眸中藏着的委屈几乎要溢出来。 何金玉从医药箱里翻出来纱布,扯了一截,挪了挪身体,纡尊降贵地朝他伸手。 周霆琛没明白,试探地伸手腕。 何金玉抓着,在手指挤了点烫伤膏,手法生疏地一下一下轻涂。 他从小到大没伺候过人,手法一下轻一下重,生涩地横着涂药膏。周霆琛疼得呼吸都重了几分,愣是一声不吭,静静地望着他严肃的脸。 直到覆上纱布,何金玉如释重负:“行了,今天到此为止,你记住自己说了什么就行。” 周霆琛拂上包扎得有点难看的纱布,轻轻摩挲上面残留的余温。 点了点头:“嗯。” 何金玉还是没有留下吃饭的打算,包扎好了就出门了,周霆琛送他。 “那我以后能去何光看你吗?” 何金玉摸出钥匙:“当然不行,不仅不行,你以后也少来何光,别以为停到不显眼的地方我就看不到了。” 那段时间小理以为他被什么仇家给盯上了,差点没把整个首都给排查了。 不过,周霆琛显然跟他的侧重点不一样,语气雀跃:“原来你一直在关注我。” “……”何金玉掀起眼皮,“很难不注意到你这个尾随变态。”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车窗也随之降落,露出冷淡的侧脸。 “既然我不能去,那我能不能做好饭给你送过去?” 他想也没想:“不行。” 周霆琛眼神失落:“可我很担心你,你前不久又去医院检查了吧?医生说你的胃不能只靠吃药,是要慢慢将养着的……” 可不管他怎么说,何金玉也丝毫没有动容,于是决定退而求其次:“那我把饭放前台,让前台给你送上去,行吗?” 他站在车窗外,映着雪景,他的肤色更加冷白,两颗黑曜石似的眼珠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微不可查地闪烁着希冀。 “……” 何金玉抿嘴,沉默地挂档倒车,徐徐离开。 盯着不断变幻的风景与被薄雪覆盖的街道,脸色有些凝重。 半道,他接了小桃的电话。 “刚才先生来过,是找您的,我说您去了周家探望生病的周夫人,他现在已经走了。” “嗯。” “不过……” “什么?” “不过先生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不用管,你忙去吧。”何金玉挂断了电话,心里觉得奇怪。 不过也没多想,反正这夫妻俩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八成也是骂他的,先攒着,等回了何家再说吧- 周霆琛在门口阶梯站了很久,厚黑的眼珠随着奔驰车尾消失在视线一点、一点冷却,紧绷的眼尾舒缓开。他举起手腕在眼前细细端详,漠然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得逞的狡黠。 末了,朝着车辆离开的方向,在歪扭的纱布结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觉得小周重生后很多时候不是在欺骗而是在装,装可怜,就捏准了大少吃软不吃硬。 所以周霆琛的逻辑:装≠骗 第67章 何金玉没想到周霆琛的行动力会如此迅速,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前台送来的保温盒。 “扔出去。”他还在写内网公告,眼皮都没抬一下。 “哦,好的。”前台又把放下的保温盒抱回去。 “等等。” 手里停了动作,他抬眼问道:“人走了吗?” 前台摇头:“我送的时候他还在大厅,现在应该没走。” 何金玉敛眸:“那就当着他的面扔了。” “……啊?” 虽然觉得这不太好,但前台转念一想,觉得老板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抱着东西忙不迭下楼去。 敲完公告按下发布,何金玉揉揉酸涩的眼睛,伸着懒腰走到落地窗边,果不其然,几分钟后看到一辆黑色红旗头也不回的驶离了CBD。 他得意地挑眉,进休息室睡觉去了。 想着周霆琛的小心思被他快刀斩乱麻,第二天指定放弃计划,何金玉一整个早上心情都不错。 直到李明霄勾着尼龙细绳打包的一盒饼干上来。 “哟——” 未见其人先闻欠揍的声音。李明霄拎着精巧的西点盒一手捞来椅子坐下,靠着办公桌,坏笑着撑着脑袋冲他眨眼。 语气酸溜溜的:“好艳福啊,小何总~” 何金玉扫他一眼:“你要是憋出病来了改天我可以送你几个兔子解闷。” 李明霄立马坐直了:“我坚决响应国家号召攻坚克难,不忘初心,深入贯彻中央八项规定精神,你这算是损害干部形象,少在这收买我。” “……” “这个饼干好香啊,我能吃吗?” 没等何金玉开口他已经拆开西点盒,馥郁的奶香混着蜜甜的砂糖扑面而来,残留余温的动物状饼干入口奶香酥脆,在唇齿中持久留香。 “诶,这个好吃诶!” 李明霄赞不绝口,风卷残云扫完了大半盒。 吃饱喝足了,何金玉问他什么时候滚,李明霄摆摆手,笑道:“别着急,我是想跟你商量山海岛的事。” “不可能,我不是赌狗,不会能冒家破人亡的风险硬打这个翻身仗的。”何金玉从白花花的报表中抬起头,眼神严厉:“不光我不能接,你也不能接。” 李明霄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捂嘴,眼神惊喜,宛若校园时期被喜欢的人告白后面红心跳娇羞的少女:“心疼我?担心我?哎呀,我们小何总怎么这么人美心善呢~” 何金玉顶着满脸黑线一拍桌子:“你有病啊,我往你公司里投了多少钱?你要是破产了我找谁要钱去!” “……哦。” 李明霄瞬间偃旗息鼓,但还是不死心的悄悄试探:“小何总,真不接啊?万一成了以后在首都咱可就真能横着走了,你——不想体会体会那种万人之下的感觉?” 他言语间引诱味十足。 何金玉不为所动,因为他确实亲身经历过,当然如今也不是不想再回到曾经,只是,“如果再早几年我确实会拼一把,毕竟在生意场上的有几个是风平浪静的》只是得而复失,顷刻成空。何光走到现在这一步不容易,我已经不想用它去赌了。” 因为风光过,所以淡泊;因为失去过,所以珍重,而且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何金玉了,行事做人也自然大相径庭。 “不过这倒是其要,重点是这个项目有问题。”他点了点桌子,“名利让人趋之若鹜,庞大的数字会蒙蔽人类分析利弊的大脑与双眼。山海岛确实是整个缙洲都想得到的大肥肉,但它这个岛地处国家重点环保区域,其特殊性远超大陆,光一条环保的‘评估’都得啃它个小半年。” “不光前期本底调查时间长,后期施工才是重中之重,污水、供水和垃圾处理,做到无污染、零排放,同时注重生态保护、水土保持……就算克服了这些,向中央审报的条子谁能弄到?” 他说到了重点,这种审报门槛极高的项目不仅需要强大的人脉,还得拥有超乎常人的心理与决策。 长时间内得不到任何收益,钱投进去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光吓都快吓死了。 何金玉挺起身靠在真皮扶椅里,头颅微仰,眼神明锐,俨然拿出了谈判桌上的持重与冷静:“高风险、高投入、长周期的项目不符合何光未来规划目标,也不会纳入企划里。我不会考虑的。” 听了他劝告性的分析,李明霄遗憾地答应了:“行吧,我和小何总宛若一叶扁舟上的盟友共进退,毕竟中央的批复文件和开工令我还真拿不到。” 说着,偷偷瞄了他一眼。 “好了,不说这些了。”李明霄意兴阑珊地起身,不忘顺走一口小熊饼干,口齿不清道:“我车队还有比赛,我得先走了。” 何金玉:“对了,上次比赛怎么样?” “当然拿了冠军了!我带出来的队伍就没差过,哪怕是头驴到我手里也得cos摩托车出去!哼哼!”李明霄揉了揉右手,离开时在门口转了个圈又回来。 何金玉拆PVC材质封皮的手一顿,警惕地盯着他。 李明霄双手撑着,弯腰倾身靠近,温热的乌木沉香味道侵袭而来。何金玉不由得后仰。 “郎庄那事我应该谢你的。” “不用,我对你们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也不会泄密。” “不是这个啦。”李明霞失笑,视线怔怔地拢在他身上,“总之我要多谢你了,很多事情。所以我现在要劝告你一句,最近多盯着点周霆琛,不然我怕你后悔。还有,下周我生日,记得来!” 说着,英俊的脸庞再次冲他做了个清爽利落的Wink。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 他走后,何金玉立马叫来小理。 “周氏最近有什么动向吗?” 小理:“自从郎家的事之后就挺风平浪静的,忙各种产业升级,各项指标稳步上升,除了收拾了几个不安分的分公司,再多的……就是内部机密了,我们没有这个权限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门业开关,办公室再次陷入寂静。 何金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李明霄是什么意思,脑子乱麻麻的,泄愤似的抬手扔了觉得幼稚的饼干! 第二天,他看到前台提着画着他简笔图图案的波士顿派送上来。 “……” 见他不说话,前台踟蹰问道:“要不然,这个也扔了?” 何金玉收回视线,“……这个就别扔了。” 看在把他的脸画的还挺可爱的份上。 第三天,送来了他爱吃的几道湘菜,外婆菜和苏田鸡。 何金玉:“……” 他记得周霆琛做的这两道菜特别好吃,之前养病的那阵他暗示了多次皆以他不能多吃辣为由被一口回绝。 他咬了咬牙,换了只手看文件:“扔远点。” “好的!” 前台盯着饭盒两眼放光,抱着东西匆匆下去。 第四天,扔了冰糖湘莲。 第五天,送来了画着周霆琛简笔图图案的歌剧院蛋糕,何金玉特意打开划了两刀才扔了。 …… 虽然何金玉一口没吃,但在路过大厅时,见前台已经面泛红润愈发珠圆玉润起来,每天看见他都格外的炯炯有神。 “……” 何金玉走过去,敲敲接待台:“今天的呢?” 前台怔愣几秒才反应慢半拍似的拿出来,一杯很粉嫩的饮料,是何金玉没见过的。 于是,他睁大探究的眼珠,歪头好奇的左右观察两眼。 小桃提醒道:“何总,这个叫粉红冻奶,一种奶茶饮品,这个应该是因为天冷所以没加冰,口感会有点下降。” 前台点点头,问道:“所以何总,这个还是和前几天一样扔掉吧。” 何金玉缓缓直起身,视线在没见过的分红冻奶上挪开,“嗯”了一声- 李明霄生日那天,何金玉照常赴约。 包下了流仙庭顶楼一整层,会场灯火辉煌。悠扬的曲乐游龙般穿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消逝在窗外纸醉金迷的夜景里。 何金玉作为座上宾待遇自然是进门自动成为视线焦点,不论走到哪里都有视线跟随,只是顾忌他脸色发沉,没人敢上前招惹。 连李明霄迎接时都暗自抹了把汗,语气比平时正经了不知道多少。 “你别生气啊,我知道你今天来连周霆琛都没邀请,这里没外人,你敞开了玩。” 何金玉眉眼微动,抬手推掉搭在他肩膀的胳膊,“我等会还要回去工作。” “又要工作?小何总,你自己想想你已经多久没有过丰富的夜生活了?再不出来玩我真当你是出家清心寡欲的和尚了。” 李明霄重新搂上他,撞了两下:“我们等会还要去看比赛,你要不然一起呗!顺便赌两把?” 何金玉想着措辞拒绝,可碍于他是寿星,算是勉强答应下来了。 生日宴进行到后半场,几个和李明霄交情匪浅的太子党齐聚赛车场。 来的是李韩扬带出来的业界国际精尖车队,算是为了博他们一场开心在内部小比几场。包厢里,几个太子爷刚喝完酒热情高涨,纷纷红着脸押注。 李明霄抱臂看了会,倒没表现多感兴趣,跟着简单押两把就扭头去找何金玉。 靠近何金玉的位置时躬下身,身躯自灯光落下的阴影笼罩,让人瞬间眼前一黑。 “小何总,随便玩玩,你也来赌两把呗?”李明霄撑着沙发拐角,眼神被脖间垂落的银链映得发亮。 他作为寿星喝得最多,白皙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绯红,平日张扬洒脱的眼神也变得深沉与玩味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何金玉。 “我等会押。” “那你就这么看着我们玩吗?会很无聊的。” 何金玉冷着脸抬眼,一手支着头,一手抵着李明霄烧灼的肉.体把人从眼前推开,起身开门离开了吵闹的包间- 中岛台。 架子倒悬着透亮的各式高脚杯,清水似的玻璃倒映何金玉兴致缺缺的俊脸。 “这位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伴着轻扬的纯音乐,服务生弯腰轻问。 何金玉沉默地扫了一圈琳琅的酒水,寡淡的目光被一杯粉色的饮料吸引。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服务生的微笑瞬间被吓没了——怎么会有粉红冻奶?这与宴会风格不符的东西是谁放进来的!! 生怕惹恼了贵宾,他发憷的眼神下意识望过去—— 何金玉身形一动,端起挂着冰雾的玻璃杯放在唇边,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 …… 好喝。 竟然是草莓味的。 何金玉又喝了一大口,眼珠都亮了。 自从他在秋冰别苑那次喝银尖喝吐了就一直喝红罐可乐,外人根本不敢给他喝除可乐和白开以外的饮料。这种又甜又滑腻的东西他从来没有尝过,甚至都没怎么听过名字。 没想到意外的好喝诶。 于是,他端着加了冰的粉红冻奶,从兜里掏出一沓红票作小费给了服务生。 包厢里,赌注还在继续,赔率不断飙升,热络的气氛也随之暴涨,与赛场振聋发聩的机动车的嗡鸣混合溶入,宛若烧沸了的白开水。 夜意浓重,苍穹宛若一块漆黑的幕布,零散的星光宛若被甩上去的白漆点子。 宽阔的赛道划过机车的光亮,迅捷的车手不断变幻摆阵,你追我赶死咬对方,如星群一般在包厢外转瞬即逝。 他们焦灼的视线紧紧盯着车群,在决赛临近尾声反而安静下来,氛围化作一根紧绷的弦,屏息凝神等待胜利者的出炉。 “咻——” 第一辆车冲线,像是打开了声音的按键,整个包厢瞬间沸腾。 “谁全赢了?” “不是我,我只压了一把。” “我第六把输了。” “……” 李明霄看了眼自己的号码牌,一脸郁闷:“竟然没赢。” “起码说明你这个庄家没有做局。”何金玉难得开口安慰。 李明霄随手一扔,看着他爱不释手的粉色奶茶,一边眉毛高挑:“好喝吗?我没见你喝过这个。” “好喝。”何金玉瞥眼:“但只有一杯。” 李明霄笑了:“我又不跟你抢。对了,你赢了吗?我奖金设的可是五十万美金。” 他倒是挺想知道谁在他的生日宴上赢了他这个寿星。 “我没押注。” “为什么?” “怕你耍诈。” 李明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不敢相信、一脸受伤的跳起来:“污蔑我,这就是给我造谣了!我李明霄秉正刚直,除了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和搭错筋的后妈以及苟延残喘的便宜爹外,我李家绝不会有人做出这种败坏家风的事情!” “……” 何金玉当即得出结论:一家子神经病。 玩完疯完,他待到现在也给足了李明霄面子,就原地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我送送你,他们几个还没完尽兴,等会还有几场呢。” 赛场外围,李明霄跟在何金玉后面,一前一后在围挡的浅色广告布投下颀长的黑影,随着行走的步伐起伏。 李明霄长长呼出一口气,轻快地追上去:“你能来,我挺开心的,以后我过生日你都会来吗?” “如果李家没有破产的话会。”何金玉道。 “……今天我过生日,你就跟我说两句好听的呗~” 何金玉停下,有些无奈的转过身:“你想听什么?” 李明霄眨眨眼。 微醺的眼尾泛着醉人的红晕,乌黑的眼眸仿佛水洗过的似的,澄澈清明,似乎让他醉得不是酒。 眼睛沉沉望着:“我想听什么你都会说吗?” 街道的林叶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在缄默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李明霄又问了一遍。 “……”何金玉拍拍他的右肩,答非所问:“生日快乐。” 意料之内的答案,李明霄干笑着点头:“快乐快乐,小何总都这么说了一定快乐!” 何金玉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尴尬的氛围很快被不远处一声刻意的咳嗽打破。 李明霄皱着眉,循声望去。 周霆琛身着冲锋衣,黑长裤,在稀薄的月光中显得双腿笔直,身段修挺。待二人目光落在他身上才抬腿走来,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何金玉。 “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看见他,何金玉下意识拒绝:“不用,我自己会开车。” “市中心有查酒驾的,你确定要开?” 何金玉皱眉,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刚才,在你喝的奶茶里加了一点朗姆酒。”周霆琛同样拍了拍他的右肩,像是要打掉什么脏东西似的,“不过不多,就一点点,不伤胃。” 何金玉看了他一眼,“奶茶是你放的?” 周霆琛摸了摸他冰凉的手指,抬手把外套给他披上:“其实在公司那天我都看到了,可是你根本不碰我送过去的东西,只能试着这种方法了。” 何金玉咧嘴:“你倒是真有主意。” 周霆琛看着他:“我说了,我只想跟你多待一会。” 何金玉冷哼,头也不回地走了。 玩得太晚,他早让小桃回去了,现在又误喝了酒,他可不想大名挂在头版头条的犯罪版块,但又不很乐意跟周霆琛走,只能通过飞快的步伐彰显自己的不爽。 人越走越远,李明霄鼻侧抽搐几下,克制着怒火,“周少,你也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这么搅乱别人的事情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几秒钟后,周霆琛动了动,抬起一只手。 月光下,那只骨骼清晰、指节修长的手掌捏着一张纸条,上面只用铅笔随手写了零散几个数字。 却宛若一记重磅狠狠砸在李明霄脸上,脸色唰地变了。 ——方才那场赌注里唯一的赢家。 竟然是周霆琛! 怪不得整个包厢里都找不到独赢的人,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后台系统出故障了!没想到真正的赢家根本就不在现场。 周霆琛在他的生日宴里赢走了他五十万美金!—— 作者有话说:一个比一个幼稚你俩……简笔图可见人设卡 第68章 李明霄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自己一边心疼钱,一边“问候”周霆琛及家人一整个晚上! 不过周霆琛是没机会知道了。 他踏着夜色上了车。副驾驶空无一人,何金玉就抱臂坐在后座,别过脸看窗外没什么意思的风景。 “……” “你的车我等会让人送到何光。”周霆琛踩着油门,匀速行驶在街道。 “以后你出门多带几个人,不要莫名其妙的东西都喝,如果今天的人不是我,往杯子里加了点什么东西我可就找不到你了。” 城市的霓虹灯在他立挺的五官滑过,黑沉的眼珠静静注视岔开的街道,难掩落寞:“金玉,你应该早就看出来李明霄对你是什么心思吧?可是你现在跟他都比跟我亲密,拒绝我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对他就优柔寡断,你难道喜欢他?” 何金玉始终侧着脸,缄默不言。 “不对,你向来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周霆琛率先否定方才的推测:“何光和李家有不少合作,看在每年的分红的份上你不会轻易和他撕破脸;对我就不一样了,你看着我的时候会忍不住心软,害怕有天忍不住会原谅我,越怕就越表现的不耐烦。” 他会心一笑,眼睛瞬间明亮起来:“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窗外零星夜景后撤,何金玉原本舒展的眉头轻轻蹙起。 “……”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会。 周霆琛打着方向盘,眼神若有所思,“何金玉,你再不说话我等会强吻你了。” 何金玉倏然回头,眼睛一瞪:“你敢!” 他抓着方向盘,时不时瞥向后视镜里他炸毛的模样,表情忍不住笑了,“不敢不敢。” 觉得自己被耍了,何金玉脸色这会不太好看,忽然又听他说:“不过,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两句话吗。” 他一下子火了:“是你自己听不懂人话!我说以后咱俩断了你离我有多远跑多远,我不想跟你牵扯下去了!你听了吗?我嘴皮子都磨破了,说的我自己都嫌烦了,你照做了吗?都没有,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周霆琛说:“你知道的。” “那你想听什么?想听‘我原谅你了’?‘咱俩和好吧’还是‘我喜欢你’?” 何金玉抬下巴,道:“想都别想!我早说过了我不走回头路,背叛过我的人我也绝不会原谅!你少把自己想这么美!你道歉我就要接受?低头我就要心软?发誓我就要相信?我何金玉在你心里就这么好欺负是吧!都是放屁话,我他妈一个字都不想听!” 黑车一声急刹。 整个车厢惯性朝前甩了一下,周霆琛死扣着方向盘,“咔哒”一声给车解了锁,何金玉直接推门下车,泄愤似的反手把门甩回去。 “金玉。” 走了两步,他被叫停。周霆琛缓缓落下车窗,在漆黑的驾驶室回头,冷白的五官在森寒的月光中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我也早就说过,如果你能陪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 何金玉抬眼,触电似的猛然回头。而那辆车早已驶离富人区,扬长而去! 稀薄的月光在别墅的雕花铁门折射,惨白的光晕透过霭霭夜色拢着何金玉,他盯着消失在尽头的车尾,心中隐隐腾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怀揣着不安的心情踏进了公司,在看到办公桌一角静静放着的西点盒,心里悄然松懈了几分。 接着的几天,经前台送来办公室的吃食络绎不绝,不间断不重样,逐渐打消了剩下那点疑虑,何金玉不再想周霆琛,开始着手忙碌自己的事。 临近年关,各路的饭局邀约也纷至沓来,何金玉整日早出晚归,忙的焦头烂额。 因为在深城的子公司陷入了财务纠纷,他亲自莅临视察,忙着解决完就得到几个工行的领导也准备离开深城的消息,李明霄顺道以何金玉的名义组了一场饭局。 他推迟了行程带着人前去赴约。 “木石堂。”何金玉看着这处庄园的新名字,点评道:“改了名还是难听。” 李明霄十分受伤:“那我现在改成‘金玉满堂’的话还有机会吗?毕竟我现在全是仰仗何总过活呢。” 何金玉瞥他:“你就算改成玉皇大帝也没机会。” “……好冷酷哦。” 他翻了个白眼,抬脚跟引路的侍者进去。工行的几个领导早早在包厢等着了,何金玉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这场饭局算是歪打正着,他最近需要在银行贷一笔钱顺道打听点内部消息。 “先生,这边。”侍者在在拐角侧身,伸手朝向尽头。 没等过去,他老远看见包厢里出来一个女人,心情沉重地关上门,朝他们走来。 “伯母?” 何金玉困惑道。 看见他,柳茹勉强扬起笑:“金玉来了,进去吧,他们刚到。” “不是,您怎么也在这?”何金玉靠近她,忍不住朝包厢门口看了几眼。 “我来是有点事,你不用担心已经忙完了。”柳茹很快调整了情绪,温和地拍拍他:“倒是你,年关快到了肯定又要忙很久了吧?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等到了新年一定要抽空来周家看看我哦。” “嗯,会的。不过,您真的没事?” 柳茹掩饰得再好,眼底也总有挥不去的颓然。 柳茹再三跟他保证没有事,就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只能让小桃送人回去。 末了,他目光转向一旁小理。 小理抿嘴,无奈地摇头。 不久前,那个晚上的浮躁不安的情绪又重新上涌。他呼吸不畅地推开门。 李明霄平时跟他说话十句有八句都不着调,但放在严肃的饭桌里却能很好的调节氛围,一行人愉快的吃过饭,看了眼还富余的时间就一块去打了场高尔夫。 “小何好像刚满23岁吧?” “对,秋末的生日。” 陈承天望着湛蓝的天空与绿茵,笑道:“23岁能走到这个位置,前途无量啊。想我当年23岁的时候还想着跟哪家姑娘谈对象呢,你们这一辈的人可比我们有出息多了。” “干我们这行年轻也就占了个初生牛犊不怕虎,误打误撞捡了时代的风口,真做到有眼界、有远见我还差得远,您现在的阅历与体魄才是最适合拼搏的时候。” 陈总大笑,拍了拍他,摘了手套示意他坐下。 “我说的也是实话,首都里就你们这一辈的小孩最有拼劲,我们这行阅历和人脉固然重要,但‘野心’也必不可少,越是敢冒险就越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陈承天抿了口茶,终于话入正轨:“山海岛的事你知道吧?前两天还有人来找我商量贷款的事,不过被我回绝了。” “周期长,启动资金庞大,如果项目在中后期垮掉的话向他借贷的中小型企业会面临直接倒闭的风险。这个项目也就是明日黄花。” 有资金的不想做,想做的没资金,夹在中间的根本不会冒险,所以这个项目抛出来也没意义的。 陈承天摇摇头,端起茶杯:“他铁了心的要做,只是现金流是场硬仗,后来他又启用香港和华盛顿分支的债券承销,找了日成牵线做过桥资金,抵押的是首都核心区的优质资产,听说他现在做的不错,说不准真能把山海岛这块难啃的骨头收入囊中。” 何金玉同拿起茶杯轻撞了一下,再放下。 核心区…… 他念叨着这几个字,隐约察觉到怪异之处:“秋冰别苑?” “嗯,是这。”陈承天道:“原本是郎家的产业,后来因为股市大跌资金流紧张,几个大股东为了避免爆仓抛售了不少股份,被人全部低价收购,秋冰别苑就是这个时候易主的。” “嘶、”陈承天放下茶杯,思考道:“我记得现在好像是那个谁的——对了!周家周成的儿子,说起来这孩子确实比他爹有出息啊,好像还在上大一……” “是啊,还小着呢,陈叔您该不会记错了吧。”何金玉语气依旧冷淡,但眼神发紧,狂跳的内心甚至开始祈祷千万不要说出那个名字。 陈承天略一思忖,确认道:“是他啊,刚才周夫人还为这事来找我们了,我对他挺有印象的。” 完了。 这是何金玉第一个念头。 恰巧,这时有人打了个进球,现场一片沸腾,陈承天也被吸引走视线。他脸色发白,腾地站起来穿过热闹的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 还在洽谈中的李明霄余光瞥见他紧迫的步伐,端着高脚杯的指尖顿了顿,跟几个领导人道了声欠,搁下酒杯抬脚追过去。 两道快速的身影在走马廊一闪而过。 李明霄伸手拽他的手臂:“你冷静一点,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啊!” 他用力一捞,何金玉被他推到墙面。低头撇到他冷硬的表情,李明霄心中一跳,心虚地眼神乱飘。 “周霆琛接了山海岛的项目,你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李明霄懵了:“他没告诉你?” “他要是说了我还会问你!” 李明霄挠挠脸,怯生生地抬眼观察他:“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故意不说的,是周霆琛他拿李韩扬的事威胁我不准说,还有就是……毕竟人家公司的机密,我也不能随便就给人泄密了吧……” 何金玉闭眼,断断续续吸了口气,抬手推开他。 李明霄“哎”了一声,又追上去。 小理早就收到信息在门口等着,何金玉出了门低头钻进车里,他伸手拦下李明霄,一手关了门。 黑色迈凯伦嗡鸣声振聋发聩,风驰电掣行驶在省道,带着比寒冬还要凌冽的风,朝CBD一路疾驰狂奔! 一行人风风火火闯进了大厅,在半道被前台拦下。 他道:“抱歉,我们周总吩咐过了,这段时间不会见您。” 何金玉眼神微变:“不见我?” 前台道:“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何金玉不理他,抬脚就走,前台寸步不让,甚至摁着对讲机唤来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安保堵在电梯厅。 这是摆明了让他回去。何金玉抬脚退了两步,小理脸色冰冷地扯掉领带,二话不说冲上去一个人撂倒了一片,呲牙咧嘴地捂着身上的伤叫苦呻.吟。 他用的泰拳,打法异常凶残,前台吓得贴着墙壁,哆哆嗦嗦着替何金玉摁来电梯。 他顶着众人惊恐的视线独自上了顶楼。 手里拎着数据分析报表,大步流星冲进周霆琛的办公室,抬手朝正在工作的男人头上一甩: “你脑子被狗吃了是不是?这么明显的坑你还敢往里边跳,疯了吧!”何金玉骂道:“划分到环境重点保护区的小岛的项目你都敢接,知不知道这是一笔多大的投资?” 他气的声音发抖,“七十亿!这还只是初始资金!后面建筑和运营哪样不要钱?杂七杂八加一块两百亿不封顶,这可是两百亿啊!你要我把何光卖了给你还债吗!” 周霆琛呆愣地看着他,听完一下激动地起身伸手抓着他,“你竟然连帮我还债都想到了,在你心里,我比何光还要重要吗金玉?” 第69章 何金玉愣了一下,抬手推开他:“我跟你说你少在这发疯,你现在赶紧把标甩了,撤标!” “来不及了。”周霆琛轻轻摇头。 “还没开标怎么就来不及了?趁投标截止的窗口期赶紧撤回,虽然有点难度,但成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何金玉摸出手机打开递过去,眼神催促:“你打电话,我跟他们说!” 周霆琛静默了会,抬手摁下手机。 他的眼神很平静:“如果你不是在担心我,那这件事就跟你没有关系。我早在之前就已经和周家做了财产切割,我就算失败了和我家人他们也没有关系,你不用管我。” 何金玉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曾经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在跟你开玩笑,我非常认真。” 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摞成一沓的文件,一份一份地撂到桌面: “项目的合同我已经签了,这是中标通知书。这些是中央审批后的红头文件,林业局、环境部、资源部、水利局、运输部,用岛批复稍后下达,拿到它我就能在一周内再拿到不动产权证,如果你还担心的话,等开工令到了我也可以拿给你看。” 周霆琛扔下最后一份批复报告,沉闷地呼出一口气:“我曾经差点背上两条人命锒铛入狱都不怕,现在一个两百亿的山海岛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别说两百亿,就算两千亿我也照接不误,我认定的事情一定会付出全力去做,谁来拦我都没用!” 他看着何金玉,心里就像刀割的一样疼。 他不知道要怎样得到何金玉的原谅,也不知道这么做何金玉不会不会原谅,可是,何金玉的“我忘不掉何光破产的那天”就像烙铁一样,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是他欠何金玉太多,如今再怎么缅怀曾经的美好都是镜花水月,事实摆给他的选项只有做与不做。 所他做,什么都愿意做! 何金玉眼中闪过不解,低头翻看扔到桌面的文件,每本都翻到最后一页,再三确认确实是官方函件。 掌心垂落,裁剪考究的裤腿贴着油亮的皮鞋,在冰凉的地板拖出一道闷长的划痕。 何金玉无力地后撤两步,把手里的文件甩到他怀里:“你确实是疯了……” 他飘忽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办公室- 第二天,山海岛项目的落锤在首都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城哗然。 周霆琛能这么快拿到中央的红头文件确实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单枪匹马接下这个规模庞大且施工运输困难的项目也不由得让人唏嘘——孤注一掷的鲁莽必然换来失败。 众人唏嘘之余,还有人在角落悄悄等着周霆琛让周氏被长周期的投资活活耗死的笑话,谁都知道,山海岛的投资成功无异于痴人说梦。 一时间,首都九成的关注度都聚焦在这个重建不久的周氏。 除夕前一个晚上,何金玉去了趟周家。他拎着东西站在门口,吹了十来分钟的冷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金玉?你来啦!” 柳茹套着棉服,踩着棉拖出来开门,“刚才王叔告诉我门口有人一直站着,我还以为是霆琛来了呢。快进来!” 何金玉被迎进门。 周家布置得火树银花,张灯结彩。他站在暖和的壁炉前烤了会手。 柳茹端着热饮给他,他说:“伯母刚才说周霆琛……他不在家吗?” “还不是因为山海岛的事,他啊也不知道得忙到什么时候,昨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说今年过年不回来了。” 何金玉忙道:“伯母您放心,周霆琛他很有本事,只要批复文件拿到了,剩下的基建那在本国是拥有不可估量的爆发力,这个项目在他手里一定能办成。” 虽然他心里也没底,但这种时候还是尽可能把这件事说得平稳一点,好让柳茹放心。 柳茹笑笑,壁炉摇曳的暖光在她乌黑的眼底跳跃,连带着整个人都非常有生机:“我知道啊,我儿子那可是最棒的,我一直都很相信他!” “其实刚开始确实是有点担心,不过后来我也想开了,是非定论还没出结果,那我何必在这种时候打击他的信心不去试着相信一下?一家人嘛,就是要在关键时刻能拧成一股绳,信任只是最基础的。” 何金玉喝了口热饮。 他忽又想起上一世周霆琛似乎提过几句,柳茹和周成的感情抛开商业联姻也不剩多少,当年周家破产闹得满城风雨,任谁也没想到平时的表面夫妻竟然大厦将倾之时谁也没跑,牵着手一路走到了周霆琛东山再起。 估计周霆琛也是受他父母的影响,硬要撑到他先坦露真心。 柳茹望了眼天色,想来时间也不早了,赶紧扯开话题:“不说他了,他的事老耽误咱俩时间,走走走!去看看我新买的裤子。” “啊?” 柳茹撸起袖子,拉着他上楼,边走边问:“你看,我这件毛衣好不好看。” 她扯起一角向何金玉展示。 “好看。” “嗯!特意赶着新年买的。哦对了,你会做饭吗?老周前两天跟朋友出门海钓弄来一大箱子海刀。” “……” 半天没见吭声,柳茹疑惑地转头,见他一脸沉默也跟着警觉起来:“……应该不会把厨房炸了吧?” “……不至于。” 但也差不多。 “……”- 除夕那天首都下了很大的雪,仿佛是专门为这天准备的似的,一直到第二天新年也没有停的架势。 何金玉下车,小桃站在他身后为其撑伞。风吹落雪成雨,沾到他绒黑的大衣衣摆。他带着一身冷气进了包间。 盘旋首都的龙头世家照常例在新年这天办了场宏大的饭宴,用来维系感情,也是一场沉默的新旧面孔的交接仪式。 他褪去大衣和外套,穿着得体的衣服去尽头顶级包厢给几位老首长、老将军拜年问好。 在同辈人眼里的形象不好说,但在这群老头子眼里他就跟个会说话的宝贝疙瘩似的,每年收的红包必定是最丰厚的,因此,他总是被留下陪几个长辈下棋聊天。 都快中午了他才出门,疲惫地拎着一兜子沉甸甸的压岁钱扔给小桃。 “金玉。” 看见何奕和宿凤,何金玉立马抬头挺起身,应了一声。 “新年到了,这不,爸妈给你准备了红包,快拿着!” “你这么凶干嘛,给就好好给。金玉,这是妈妈的。” 何金玉一时间还真有点受宠若惊了,瞄了小桃一眼。 往年都是直接差人给送来,今年竟然亲自给他了。见鬼。 小桃会意,弯腰一一接过。 何金玉:“谢谢父亲母亲。” 宿凤眼底闪过怔愣,嘴角扯出一个难堪的角度:“父亲母亲都叫上了,看来金玉跟我们确实是生分了。” “怎么会,别多想。”何金玉拍拍他们,道:“我让小桃催过何不凡了,他马上就到,你们先去包厢等会,我先去趟洗手间。” 他敷衍的推辞落在何奕眼底变了味道,脸色也倏地沉下来。 三人一言不发地进了包厢,在何金玉推门离开前,何奕又叫住了他。 “我知道你最近老往周家跑是因为姓周的那小子,你们小辈的感情我不愿意多管,你喜欢男人女人都行,但是你小子绝不能在大事上犯糊涂了。” 对上何金玉懵然的眼神,何奕道:“山海岛的事,你先别掺手。” “您误会了吧,我去周家不是因为山海岛的事。” 何奕眼睛一瞪,恨铁不成钢道:“你仔细想想,那周霆琛跟你见过几回啊就喜欢你!你不说别当我跟你妈不知道啊,宫山平白无故的他就替你挡刀?自从说喜欢你之后给你给他平了多少事?郎家的一回,刘长伟也跟他扯上干系,这次山海岛你第一个去见他,你是不是还准备帮他?” 何金玉眼睛微眯,终于听懂了言外之意,“您是觉得周霆琛是故意接近我?” 何奕顿了顿,“也不能这么说,他不管是好是坏你们在一起我不反对,今天就当是我误会他了!唉……孩子,你听爸妈一句劝,山海岛的项目风险很大,你不要再受他的牵连——” “父亲!” 何金玉抬高声音,打断了他。 何奕和宿凤皆齐望向他。 “在和我外人的问题您永远都这么清醒,永远都为了我、为了何家着想,我理解您的好意。”何金玉胸口起伏,唇角翕动,有些话欲言又止。 想了想,他眼神又变得坚毅起来,瞳仁在望去的目光中氤氲出黑沉:“我会派出海外航运的顶尖团队去负责山海岛的运输项目,后续我也会持续关注。” “你、你还真打算帮他不成?!” “差不多,不过只要我掺手,这件事它不成也得成!” “我刚才那些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吧!你个混账——” 何奕被他气的头疼,脾气上来抄起茶杯就砸。碎片炸了一地,飞溅的温水附在何金玉昂贵的裤腿迅速洇回去。 何奕捂着胸口被宿凤扶到椅子里,她急得一边顺气,一边催他:“金玉,你别气你爸了,你跟他的脾气都一个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也是在关心你!” “关心我?” 何金玉在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从鼻腔里发出冷嗤:“我在很早的时候也经常这么想。可是父亲母亲,如果帮周霆琛的人换成何不凡,你们也会这么说吗?或者我该问,你们今天生气究竟是因为我和周霆琛,还是因为别的事?” “……” 包厢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何奕强撑着起来,不可置信道:“你、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第70章 这一地的狼藉,冷却的茶水被空调烘热的温度迅速蒸发,只留下蜿蜒狰狞的水渍。何金玉心里突然冷静了,跨过炸开的白瓷块,在侧座落座。 熟练地摸出香烟点了一根,目光沉思:“父亲,母亲,柳伯母对我很好,但她不是我亲妈,我的亲生父母只有你们。” 闻言,何奕脸上有了些许松动。 很快,何金玉话锋一转:“可是,我小时候经常问爷爷为什么你们不喜欢我,后来为了得到你们的关注我做了很多傻事。我没有因为你们的忽视而对你们怨恨,而是转头欺凌同样无辜的人,你们知道缘由,我也知道缘由,也都默认这么做了,其实你们对我这种争宠的做法也很受用的对吧?” 他低头掸了掸烟灰,听到侧方传来沉闷的撞响。 继续道:“你们也别多想我和周家往来的事了,以后咱们该怎么相处我心里明白。我是何金玉,是何家的二公子,日后要给二位养老的,不管发生了什么血缘这层斩不断,你们始终都是我的父母,也是何不凡的父母,我们一家人必须和和美美的过下去。” 何奕些许混沌的眼珠倒出何金玉平静的表情,嘴角张了张,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棉絮,堵得他呼吸难受。 “你胡说什么呢,啊?金玉,好孩子,我们、我们……” 何奕扶着扶手,心里好像路面塌陷了一块,怎么也填不平似的,他眼神发抖地盯着何金玉。 可他已经太久没好好看过这个小儿子了,即便明白何金玉的言外之意,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来,“孩子……” 宿凤则缓缓起身,脸色怔忪。 “我还有事,先去忙了。”何金玉没有去看他们是何种表情,只抬手摁灭烟头,起身走了。 他知道父母要说什么,正因为一清二楚他才会不想听。 不过是平时受惯了他跟何不凡争宠现在忽地被冷落后产生的心理落差罢了,他早就不需要他们的道歉了。早在火海之后;早在何光破产隔岸观火之后;早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夜晚,他就不需要了。 门外,何不凡如常过来,刚碰到把手,门板突然从内打开,两人对视一秒,何金玉绕过他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堂皇的长廊。他看了一眼屋内完全呆滞的二老,略一思忖,扭头追上去。 “金玉……金玉!” 何金玉从小桃怀里接过大衣,闻声见他气喘吁吁跑来。 “那个、” 何不凡脚步前蹭,语气犹疑:“小芸的病差不多快好了,昨天家里吃年夜饭的时候来得晚没见到你,啊当然了,她一直都想跟你见面说要感谢你来的,啊不,也不是要耽误你时间的意思……” 他双手不安地在衣服乱蹭,语言组织混乱,半天也没说到点上。 “虽然你脑子不太好使,也不是干生意的料,但胜在人老实,没什么坏心眼。”何金玉穿上大衣,正了正衣领,“是你的善良救了赵小芸,用不着谢我。” 他对镜拾捣发型,何不凡靠近两步,一脸沉重:“那你能不能相信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争什么,我只想守着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如果因为我跟家里闹得不开心,我会带着小芸离开的!反正她的病已经大好,我已经可以一个人照顾她了……” 指尖划过发间挑染过的银黑,动作停滞,何金玉侧脸望向他。 直到盯得何不凡眼中溢出隐隐哀求之色。 他才宽慰似的拍了下他,故作轻松:“想什么呢你,赶紧上去吧!” 打发着何不凡上楼,做完新年这天所有的应酬,他带着小桃悄悄从反方向离开宴会厅。 盘旋在虬枝的积雪承不住压力扑簌簌掉落,被何金玉踩出个不轻不重的鞋印。 首都灰蒙蒙的上空,鹅毛大雪纷飞,他行走在天地一色的苍白里,一抹冷硬的黑色宛若让世界都褪去色彩,恰如点墨在宣纸面晕染开来。 而往后十几米,是灯火通明、花天锦地的新年里的人间烟火。 一方天地形成了热闹与孤寒的极与极,他走的干脆利落,似乎这样好的风景,从来都不属于他- 他让小桃回去了,独自开着车在清冷的中环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远远地、后视镜里一直跟着辆吉普,死皮赖脸的粘了他一路。 何金玉把着方向盘,调头拐到了公司。 果不其然,那辆吉普也鬼鬼祟祟地跟来,何金玉心里有点恼火,下了车气势汹汹冲过去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大白天跟踪他。 人还没走到,车门先自己打开,露出许久不见的周霆琛的那张脸。 来者不善,何金玉半道脚尖一转,扭头就走。 他不说话,周霆琛也只是悄悄跟着,直到进了电梯。 何金玉率先没忍住开口:“你怎么来了?” 周霆琛:“开车来的。” 何金玉白了他一眼,“谁问你这个了!” “我知道,逗逗你。” 何金玉不理他了,抬脚出了电梯。 过年公司放长假,除了必要岗位留了值班的人整个公司空荡荡的,非常冷清,何金玉看了眼时间,给他们点了份流仙庭的晚餐。 “新年还有工作呢。” 周霆琛见何金玉又在办公桌坐下,也跟着拉了个椅子凑过去探头。 “起来,挡到我了。”何金玉推开他挡着的脑袋,“啪”一声把文件放下,没好气道:“当然了,工作是永远也干不完的。那你大过年不回家又在我这瞎混什么?” 要不是今天门口安保不上班,他自己一个人掰不过周霆琛…… 他心中暗暗盘算跟加班的那几个联手能不能把周霆琛给扔出去。 对此,周霆琛全然不知,正托着下巴跟他闲聊:“我母亲因为咱俩的事跟我避嫌,我平时也不怎么回家,也不差今天一天。金玉,我在山海岛的这些天天天都在想你。” 他的短信没发几条就被何金玉连电话一块拉黑了,急得差点让人抓只鸽子直接给人飞鸽传书。 何金玉五官都皱到了一块:“伯母跟你避嫌?” “嗯,她怕你怀疑她帮我追你。”周霆琛也是有苦难言。 何金玉嘴角舒展,“你倒是成了万人嫌了。” “……要是连你也不喜欢我,我就真是万人嫌了。” “……” 何金玉又不理他了。 周霆琛指尖不安分的在油滑的桌面蹭动,悄悄勾上何金玉的袖口,在柔软的面料转了几圈向上攀。 何金玉今天搭了件黑色翻领针织衫,V领开到胸口,莹白的脖间系了条订制款的米白飘带,尖角印有隐藏暗纹,摸起来轻飘飘的。 周霆琛把结扣往下拉,严丝合缝地遮住漂亮的锁骨。 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抬眼,何金玉已经放下文件,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 何金玉深深吸了一口气,腮帮滚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好,我走,我回家吃饭去。” 他宁愿回家睡大觉也不想让周霆琛坐在他身边发神经! “那我跟你一起!”周霆琛跟着他起身。 “不行,我不想看见你。” “可是我想你。” “那关我什么事?” 周霆琛一指窗外,大雪还在下,洋洋洒洒模糊了城市的景象,往年CBD这天都非常的冷清。 道:“好歹过年你就让我陪你一天吧,就心软这一天?明天你该骂骂该打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不行?” 萧索的冬天倒影在何金玉眼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热闹繁华太扎眼,一个人的办公室又太孤寂,流仙庭倒也安静,空气中淌着沉稳的曲乐,侍者有条不紊地为他们上菜服务。 不过—— “谁家大过年的喝老母鸡汤啊。”何金玉抬手:“我记得你们老板私藏了一瓶人头马的黑珍珠,今儿我开了,加冰。” “好、好的。” 周霆琛把晾好的鸡汤端到对面,眼皮也没抬,“站住,不许开。去继续上菜。” 何金玉一拍桌子:“你说不开就不开?去、把那瓶麦卡伦的F&R也开了!” 服务生被夹在中间,在他们讨论出结果前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 何金玉更窝火了,在发火前周霆琛率先做出退让:“去开吧,开一瓶就行了。我喝,你看着。我好不容易把你那脆弱的肠胃养好了,万一因为这瓶酒再弄坏了……我还得去问苏白能不能把我的胃移植给你。” “……” 何金玉看着那黄橙橙的鸡汤就没胃口,不情不愿地别过脸:“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真的烦死人了。” 夜幕四合,华灯初上。 巨型落地窗到了晚上变成了单向镜,何金玉每捏着鼻子喝一口就对着玻璃低骂几句,每一个憋屈的表情都能被对面一览无余。 周霆琛托腮欣赏了会,轻轻笑了:“别生气了,我明天就启程回山海岛,这次一去大概要等几个月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可就没人管你了。” 何金玉把还剩个底儿的碗推一边,脸色难看:“你现在能不能就走?” “再等等。” “等什么?” 周霆琛后仰靠着椅背,瞄了眼腕表:“今晚首都环城河有烟花秀,这里刚好能看到。等看完烟花就算是陪你过完年了,到时候我就走。” “哦。” 何金玉喝饱了,也跟着做个同样的姿势,两人四目相对,静静地看了一会。 他很久没和周霆琛有这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馨的氛围了,这一年多来见面就吵、吵完就散,第一个先觉得累的是他。 他真的……不想再继续这么下去了。 可是周霆琛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他用尽了方法也赶不走这头倔驴,经常怀疑他俩该不会真就这么耗下去吧? 甚至!曾有几回闪过妥协的念头,不过每次都被他的理智回绝了。 回头路,说不走就不走! 或许……他应该再找个对象呢? 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让周霆琛知难而退?不行,他谈对象必须要他喜欢的!怎么能跟周霆琛扯上关系? 何金玉天马行空的胡乱想着,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万千思绪,丝毫没注意脸侧的玻璃炸开了一朵小花。 接着两朵、三朵……烟花接踵而至,化作夏夜的璀璨繁星迤逦而来。 夜色中阑珊的彩光跳跃在何金玉精致的侧脸,与落寞和悲伤一齐涌向周霆琛的眼底。 他拿出一个黑天鹅丝绒礼盒放到桌面打开,取出其中一枚男士对戒,给自己套在了左手无名指。 何金玉注意到他的动作,见他又拿出一个脖子挂着“THEETEYNALLOVE”的小狗玩偶和戒指盒摆放到了一起。 朝他抬起眼皮,露出黑沉的眼珠,漆黑的眼底氤氲着波诡阴鸷的偏执。 何金玉一顿,脸色渐渐发白,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划出一道刺耳的长响—— 作者有话说:戒指详见27章,是何金玉当初买来给周霆琛求婚的戒指,这一世被周霆琛复刻了对一模一样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77 第71章 另一只对接安静躺在戒指盒里,缀着头顶的光圈,刺中了何金玉的眼底。 他盯着桌面:“你什么意思?” “我身上就带了这个,没什么新年礼物能送的,你先收下吧。”周霆琛转动左手戒指,垂下眼,“随你处置,我不强迫你,不过不管你扔了还是烧了,我手上的这枚不能给你。” “周霆琛。”何金玉敲两下桌面,强调:“我是在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人沉默了一会。 周霆琛抬眼,眼光闪动:“我倒希望你能毁了它,这样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今天新年,我原本不想拿出来惹你生气,但是我这次去山海岛的时间太长,一直见不到你我怕我失去信心,这个就当是你给我留的念想。” “……”何金玉捞起搭在身后的衣服,“之前的那对我已经让小桃扔了,现场全被李韩扬毁了个干净,你这个不知道哪来的我可不负责!” 他从心底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周霆琛慌忙起身从背后抱他,任何金玉怎么挣扎他都岿然不动。 额头无力地抵着他的后脑,难过道:“金玉,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跑了……” “啧、放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何金玉沉声道。 周霆琛犹豫一会,慢慢松开他,“我只是想再最后告诉你,我之前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我一定会做到的,你相信我,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给你时间?我给你什么时间?我劝了拦了都不管用,该做的我都做了,你失败成功都跟我没关系!”何金玉冷漠道。 似乎是早有预料他会这么说,周霆琛扬起个苦涩的笑:“那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没有!”何金玉甩了甩外套,大步流星朝门口走。 不过刚走两步又折回来,“你早就应该听我的话,以后咱俩离对方远远的什么事也没有,你现在要是后悔了也来得及,我可以帮你处理掉这块烫手山芋!” 周霆琛就这么深深看了他一会。 “你还在关心我。” “……滚蛋吧你!” 何金玉又无语又生气,抬脚踢上他小腿,这次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霆琛直愣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睛一片酸热,悄悄红了。他吸了吸鼻子,收好自始至终没被碰过的戒指盒,抹了把脸跟着追上去。 街道零星亮着灯,将黑夜中马路的光与切割得暗泾渭分明。 跑车在路灯的光圈下一闪而过,没两秒,黑色吉普紧随其后。 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距离,何金玉眼睁睁看着吉普车跟着他同停在公寓楼下,不过人没有出来。 他犹疑地回了不常回的住所,直到洗完澡他顶着毛巾拨开一点窗帘,吉普仍停在楼下的花坛旁。 “真是闲的没事干!” 何金玉甩上窗帘不再管他,吹干头发就躺床上睡觉去了。 新年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但风还一直刮着,噼里啪啦的撞在玻璃,何金玉被吵得睡不着,迷迷糊糊撑到后半夜听到沉闷的嗡鸣声才浅浅睡去。 新年公司放了十天假,工作翻来覆去也都是一些零碎事,他干了两天就烦了,索性给自己也放了年假。 转的像陀螺一样的何金玉大少爷难得有空,李明霄是头一个找上门来的。 何金玉知道,一旦他找上来就甩不掉了。 狗皮膏药二号。 不过他还是去了,起码去李明霄那儿不用喝酒,也不用社交。 下过雪的天空跟水洗过的似的,万里无云,时而飞过几架飞机,留下一道浅淡的痕迹。 何金玉没心情跟他们赛马,坐在遮阳棚底下失神望天。 “喂。” 李明霄的脑袋探进视线,一张帅脸猛然放大。 他一条腿挤进何金玉双腿之间,两臂支撑扶手,弯腰俯下去,从后面看只能看到何金玉露出的一双皮鞋。 他张张嘴,原本想问什么,不过鼻子敏锐嗅到一股香味,他探究着靠近何金玉的衣领:“你喷的什么香水,这么好闻?” 何金玉一把推开拱来拱去的脑袋,黑着脸:“狗屎,我喷的狗屎你闻不闻?” “……”李明霄摸着鼻尖,悻悻坐下。 何金玉调整躺椅,坐起来,伸手拿来桌面的粉红冻奶喝了一口,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他看了眼饮料,嫌弃地放回去:“你做的?这么难喝。” “什么我做的!”李明霄瞬间破防,“这是我专门聘请的米其林七星顶级大师严格按照口感最好的比例调的!你竟然说难喝?难喝就算了,你还说是我做的,我做的饭就连巴菲特来了都得搂两瓶啤酒再走,你这是污蔑!” 发泄完,他捂着胸口不理人了。过了会,他反应慢半拍地猛回头。 “你是嫌做的人不是周霆琛吧?” “……”何金玉听了这话,比他还生气,白皙的脸腾起愤怒和羞恼的红,眼睑微眯,凝出戾色的目光:“你再说一遍试试。” 李明霄眼底震惊地看他,心里委屈上涌,不甘心地别过脸走了。 总之,这次是他们正儿八经头一回闹得不欢而散。之后的半个多月,何金玉都没再收到他的信息。 他向来不管这些。 假期结束之后,何光也变得忙碌起来,海外航运分支已经准备就绪,负责对接的小组给他上呈审批文件。 何金玉看着报告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发了批复文件。 开发小岛有一大难题就是海上运输没有大陆运输便捷,从而增高成本,提升开支,工期也会随着延长。据说周霆琛为了寻求航海公司已经接触了不下十几家,对方看他一个毛头小子根本不放在眼里,航运对接这件事始终没有定音。 何光这回的援手应该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另一种意义上也在警告某些人,何金玉在关注山海岛里的一切,贸然使坏等同有概率得罪何光。 首都的媒体大部分被何光把持在手里,有了他的表态,社报既没有发黑稿,也没发红稿,这件事就这么平淡地压着。 按理说过完年一个月后天气应该转暖了,可今年却很奇怪,春天躲着迟迟不来,吹到身上的风依旧冷飕飕的。 李明霄堵在他下班的路上,瞧见他立马“滴滴”两声喇叭。 何金玉探出车窗,李明霄伸手:“赏脸吃顿饭?” 何金玉皱着眉,先接了个电话,“通知各大媒体该发发,但发稿之前记得掂量掂量形势,知道该多发点什么。还有,盯紧首都各家的动向,一有异常立刻告诉我。” 挂了电话,他的心情似乎好了点,勉强答应下来。 到了流仙庭在前门恰好碰见郎父。短短几月过去,他却苍老了十来岁,闻言郎氏动荡后郎庄便开始病重,现在局势稍稳,郎母立马提出离婚,接踵而至的噩耗大大打击了郎家上下。 虽说二老待他不错,可郎庄实在伤何金玉太深,即便现在碰见了也视而不见。 “你这是要彻底得罪了郎家啊,他家毕竟在首都屹立了几十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明霄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 何金玉嗤笑:“都瘦死了,我怕个屁。” 抢先他一步,李明霄为他推开包厢的门,“我之前听说你在帮周霆琛山海岛的事,郎庄这个人跟个神经病似的,你小心他报复。” “他敢!郎家还有几天好活?就算干熬也能熬死他们了,我最落魄的时候没怕过,现在就更不怕了。” 何金玉没着急进门,招来一旁侍者让他们另准备一桌,让小桃跟司机过去吃顿暖和饭。 李明霄笑笑,脱了外套落座。 他在冷风里不知道吹了多久,鼻尖和耳朵冻得通红,抬眼看向何金玉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似乎在顾忌着什么。整个人都褪去了往日的不着调,变得拘束不少。 何金玉忙了一天早饿了,坐下埋头就吃。 “那万一,”李明霄舔嘴唇:“他报复周霆琛呢?周氏现在的资金链很脆弱吧?” 何金玉头也没抬:“周霆琛能快速拿到官方信函背后是有政府支持的缘故,山海岛的资金除了贷款和流水外,还有一部分源于官方背书,他哪这么容易凉?况且部分试营业明天开始,会有资金回拢的。” 李明霄彻底没心情了,放下餐具整个人靠后,捋到脑后的头发耷拉在眉骨,形成一个天然的侧分,锋利的眉骨斜插鬓角,由于高挺的骨相而显得眼窝幽深,散发着深邃的目光。 “何金玉,我问你。” 何金玉困惑地抬头。 今天李明霄都表现出了不同往常的严肃,“你跟周霆琛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不用说秋冰别苑,这段我知道不能算。” 何金玉擦嘴,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不想纠缠你了。” 何金玉眼神亮了。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轻松不起来。 李明霄道:“你对周霆琛和对我们永远都不一样。据我调查到的,你和周霆琛认识没多久吧?他从小学就一直在法国念书到大学才转回国内,我们两个跟你相处的日子明明也大差不差。” 他脸色十分不爽:“周霆琛能跟你躺在一张床上过夜,能亲你碰你抱你,跟他聊天的时候你总是情绪起伏很大,对我就爱答不理,你也太偏心了。还有,周霆琛为了你私底下找过我无数次!去山海岛前两个小时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说,如果这段时间你和任何人谈对象,他都把这笔账算我头上!还告诉我你不喜欢心思深沉的人,让我对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可是他就单纯了?你早就看出来他在装了不是吗?他当众污蔑我打他的时候你可是都看到了!何金玉,你竟然选择帮他隐瞒?” “……” 何金玉早已沉下脸,听着他的诉说面色逐渐凝固,“我什么时候帮他了?” 李明霄:“你刚才就在帮他说话,你一直在帮他!你嘴上说着讨厌他,其实一直都在对他心软,他进监狱你第一个帮,山海岛你还是第一个!他都骗你这么多次了你一回都没有疑心过,每次都选择相信他!” 他摊手,无可奈何地耸肩:“你喜欢他吧?” “……放屁!” 何金玉眼睛一横:“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对周霆琛什么态度怎么做轮得到你管?李明霄,你应该知道我能容忍你在我面前蹦跶是因为何光在你那每年几千万的分红,如果你再跟我胡言乱语管天管地,我不介意两家断交!” “……” 李明霄抬手懊恼地搓了搓头发,还是不甘心,弯腰蹲在何金玉手边,讨好似的笑了:“那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呢?” “……”- 出了门,何金玉披着羊绒大衣斜倚车门,在寒风中点了根烟。 两指夹着,水红的唇瓣袅袅吐出青烟薄雾,遮住了黑沉的眼珠。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抬手招来小桃,问了个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问题。 “我对周霆琛很心软吗?” 第72章 没等小桃回答,他先自嘲似的轻笑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小桃一头雾水,坐到主驾驶瞄了眼后视镜,问道:“那,明天山海岛的试营业您去吗?周氏的邀请函已经放在办公室了。” 何金玉支着窗框,烟头抖着烟灰扑簌簌落入冷风里,摇了摇头,“不去了,回公司。” 公司的人已经走光了,何金玉筋疲力尽加了会班往床上颓唐一躺,不动了。 起初他觉得只要躲得远远的就不会和周霆琛重蹈覆辙,后来他得知周霆琛竟也重生了,还说恨他,再后来又不恨了,说爱他。他搞不明白这个人究竟要干什么。 渐渐的、他觉得周霆琛好像是认真的。 可是,这种靠悔恨衍生出的爱有能持续多久呢?也许三年,也许十年,经年蹉跎又要变成从前那样,他没信心再赌一次,也不愿意再赌了。 认为只要咬死不松口,周霆琛单方面也不可能和他更进一步,才会任由他去做出那些事。 是他太自以为心硬似铁,不知道周霆琛早潜移默化了他的底线,一步步纵容他越来越靠近。最令何金玉恐惧的是——他竟然没发现! 他怎么就没有发现?难道他在悄无声息中接纳了周霆琛?不,早在很久之前,周霆琛已经消磨掉了他的信任、他的期待,时间又冲淡了他的怨恨,所以他现在除了何光什么都不想要了。 何金玉揪起小小一块床单在指腹碾磨。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些不知不觉的纵容里又是些什么呢…… 他失眠了。 早上,他叫来小桃和小理。 何金玉端坐办公桌,眉骨冷硬,眼神由于太庄重而隐隐透着肃杀之气,小理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小桃,切断何光与周氏的一切往来,等会我给你放权限,你和运营部一起合拟公告下达各家传媒公司,务必做到周氏在网络或其余领域不会和何光有丁点沾染。若是董事会强行制止不必理会,有事我给你扛,你尽管做。” 小桃懵了。何金玉指着小理:“我稍后以船舶维修为由收回所有航运编队,你亲自去山海岛检收,务必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看见你周霆琛应该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不用担心。” 何金玉起身,命令道:“还是那句话,我要和周霆琛切断一切联系!除了我以上所言外,只要能达到我的要求你们随便做,一切由我承担。” 小桃被推了一把,硬着头皮道:“贸然收回编队可能会损坏何光在市场的信誉,还有报社,这样首都的人会默认为我们对周氏下达□□……” “……” 何金玉顿了顿,“我管不了这些,去做吧。” 若是再心软,事态一定会朝他最不想去的地方狂奔,到时候周霆琛倒是圆满了,他上哪哭去? 他向来不是何不凡那样的老好人,为别人做到那种地步也实在没必要。 重生之后他有意避开周家的一切,因此两家并未有深入的牵连,切割也相对方便些。有传媒公司做舆论公关,何光并未受到过多影响。 周霆琛就像被他从电脑里拖拽到回收站“一键删除”了,之后再也不过问山海岛的事情。 又重新开启每天高强度工作,整个人辗转工作、开会和各种饭局三点一线,偶尔带着部长去海外出差。 不过那群外国佬喝得好像更厉害,还臭讲究,时不时再给你挖个坑,屁大点的问题不厌其烦的追问,直到听到他们想要的回答,弄得何金玉心力交瘁。 他带着一身杂乱浓郁的香水味回国,到家累的倒头就睡。后半夜突然肠胃翻涌,抱着马桶吐了半个多小时,差点没把年夜饭一块吐出来。 他今晚算是撞大运了,吐完从地板爬起来倒水,一个没拿稳摔碎了水杯,刚蹲下去伸手收拾还被玻璃扎了一下。 何金玉颇为无语地甩甩手,喝过冷水,心想今晚诸事不顺,赶紧回屋睡觉算了。 他的住所上下复式四百平,刚踩上楼梯,何金玉脸唰地白了,一脚踩空,整个人磕到楼梯,抱着肚子张着嘴,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疼痛的痉挛如电闪劈来,整段腰背就跟扔进绞肉机似的,仅半分钟,他浑身都湿透了,脸色水洗过的白。 公寓空荡冷清,靠近中岛台的楼梯灯都没开,何金玉跌跌撞撞挪到卧室,抓起床头的手机,抖着手号码都没摁下去,眼前一黑晕了。 再醒来,还是那张床。何金玉脑子放空了一会,才浑觉身体黏腻,跑到浴室洗了个澡。 家里请了阿姨,他今天回来,所以阿姨早早准备好了早饭,碎掉的玻璃也打扫干净。 何金玉洗漱穿戴完整下楼,他今天没心思打扮,就穿了修身的西装,坐在餐厅就啃了半块三明治。 “我这两天胃有点难受,你看有没有什么养胃的汤做点,我今晚回来喝。” 阿姨正在浇花,应了一声。 中午,他非常惜命的去医院做检查。 苏白看着他的检查单和拍的各种片子,充满愁容的连连摇头,把单子往桌面一放:“何总啊,您的胃是老毛病,我说了这全得靠养,我呢还是建议您跟公司请个长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胃是感官情绪,您修养的同时最好保持心情愉悦,这样有利于病情好转。” 何金玉:“……我尽量。” “尽量?”苏白吸了口气:“您和郎大少真不愧是朋友,就没一个听医生的话!都说了这病不能生气,你们俩倒好一个比一个气性大,前段时间郎少又不知道因为什么情绪激动,要不是我那天刚好在郎家他直接交代到那了,尤其是何总你!你这个病他得静,养静养!你们两个都要保持身心愉悦病才能好!光靠吃药是不行的!” 小桃:“……您只说何总的病就行了。” “……” 由于何金玉根本不遵医嘱,生病才想起来去医院,导致每次都是在苏白那挨一顿训回来了事。 何金玉看着自己各项指标都不太好的检测单,有些郁卒:“我最近心情很好啊。” 他寻求认同似的看向小桃,小桃给回他官方性的哂然一笑。 “何总,您的急电!”副总火急火燎跑来,“是小理的。” 何金玉好奇的心想着小李不是请年假去度假了吗? 伸手接来,“是我,说吧。” 电话那头信号不太好,电流兹兹从听筒传来,对方呼吸喘急:“何总,山海岛出事了!新竣工的一处音乐馆突然发生小范围坍塌,有人被埋在里面了,我的人还在跟施工队一起进行抢救!” 何金玉皱眉:“知道了。政府验收了吗?” “还没来得及,只自检过一次,被困在坍塌里的就是周氏监理处来验收的人。” 话落,对面一阵窸窸窣窣,接着传来此起彼伏的喧哗声,吵得何金玉拿远了些。 “人被救出来了!”小理顿了顿,声音都飘忽了:“只有一个……是周霆琛!头部侧方有明显伤口,右胸被钢筋刺穿,现在人已经休克了!何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听到这个名字,何金玉差点又眼前一黑,踉跄两步跌坐回靠椅里。 周霆琛?他怎么会在里面?! 坏了坏了—— 整个人瞬间被揪起来,心跳如擂鼓,他掐着手指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命令小理把手机给周霆琛的秘书。 “让山海岛所有医疗团队顶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务必要让周霆琛吊着一口气回国!我现在派私机已经来不及了……我去军方找人,你们做好接机准备,记住!用尽一切方法也得给我保住他!” 撂下电话,何金玉等不及备车,独自冲到车库,一脚油门踩出CBD。 他这会没时间走流程,一把方向盘拐到军委,风风火火冲到少将办公室,抓着霍超跟人简单叙述了一遍。 他和霍超素有交情,听闻此事霍超也十分担忧,紧急联系了沿海省那边的军区,调动两架直升机装着医护人员和仪器以最快的速度登岛。 “大概下午就回来了,晚上到首都。”霍超放下电话,瞄了眼门上的脚印子,“下次,不许这样。” “知道了。” 何金玉坐下,沉闷地抓了抓头发,手指不安地敲着沙发。他就像一根被两头拽紧的弦,随时随地都面临炸开的危险。 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我是真搞不懂他为什么非得接这个项目,我劝了很多次都劝不动……” 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也不能靠砸钱砸人脉能摆平,他只能祈祷人没事。 霍超宽慰他:“幸好是公司验收的时候出事的,等到政府派人去给人砸了,他们整个公司都得完。” “是啊,竟然赶到验收的时候塌了。”何金玉眼神发沉。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他不能在军委久留,回到市中心让小桃看着公司和压舆论热度,他则是早早赶到医院让人准备急救团队等着。 小理那头始终保持通话,直升机将人接到市中心再换他派去接应的私机,把时间极限压缩在三小时内抵达首都。 夜幕降临,天际低垂。 血红的的火烧云几乎要燃烧,被斜泼浸染了半边天。 停机坪的强风吹扬何金玉的衣摆,勾着落日余晖,他大步冲向乌泱泱的人群,却在舱门打开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动作。 他手脚冰凉,脸色泛着冷硬的苍白,看着一群白大褂一拥而上,急哄哄地将机舱里的男人抬出来。 “心跳128/分,皮肤湿冷,血压<90mmHg,呼吸浅快,他快撑不住了!” “温的晶□□没作用……天然胶体拿来!” 一针顶尖的人血白蛋白注射进去,医生擦了擦汗,轮子几乎要在地面蹭出来火星子一路把人送到急救室。 听到“人快不行了”,何金玉的心再次被整个揪起来,“快去给周家打电话!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能匹配到周霆琛的AB血型的人!对了,把何不凡和赵小芸也叫来!” “是!”小理叫上几个人拔腿就走。 何金玉视线紊乱,满脑子都是人群影影绰绰里、露出来的那只还沾着水泥的血手,一动不会动,连血气都没了。 他无措地在原地转圈,一拳无力地垂在石柱。 巨大的恐惧与焦躁笼罩了他,他无法接受周霆琛的靠近,同样,也无法接受周霆琛以这种方式的“离开”。 他又惊又怕,在紧张到极度的时候,他竟惊奇地镇定下来了。 他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抹了把脸,转身离开医院,驾车一路驶向郎家! 音乐馆的坍塌不是意外,时间、地点、人物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一样,太过于巧合,甚至巧合到了离奇的程度! 他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不管是谁的手笔,只要他找到这个人总没错。 所以他下了车一把推开拦路的管家与保镖,单枪匹马闯进郎家一脚踹开郎庄的房门。 郎庄憔悴地靠着床头,厌怏怏地被郎母一勺勺地喂药喝,门突然就被从外暴.力打开! 何金玉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揪着他从床上拽下来,厉喝道:“山海岛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第73章 郎庄似懂非懂:“山海岛?” “好好的体育馆突然塌了,在一群人里偏偏砸中了周霆琛!你当大家都是傻逼吗?他现在人还在抢救室里,命悬一线!”何金玉俯身靠近,赤红的眼底满是警告的意味: “如果他出了一点意外,你就一块下去陪他!” “何金玉,你无法无天了是吧!”郎母站起身,脸都白了。 何金玉冷笑:“无法无天?我一直都是这种人,您难道第一天认识我吗!” “你、” “金玉!” 郎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致,整个人泛着不正常的惨白。手指攀上揪着领口的手背,红着眼,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你真的要为了他这么对我吗?” 何金玉眯起眼,嫌恶地甩开他,“对!因为我讨厌你,最后悔的事就是跟你这种烂货当朋友!” 郎庄伤心地看着他。 他冷冷地转过脸,在一众保镖的敌视下出了门。 医院,急救室的灯牌打闪又登时亮起,之后的一整夜再也没灭过。 走廊只点亮一端,冗长的过道在光暗切割线朝后无限延伸拉长,仿佛扎进了窗外无尽的长夜中。 空气中弥漫着紧绷的氛围。 这件事惊动了内部的人,明天一早政府和刑警队便会派人去查封山海岛的项目,组织事故调查小组彻查深究。 如果是那样可真就麻烦了!施工终止,项目查封,资金冻结,这不是重新走了他上一世的老路吗? 何金玉迈着沉重的脚步上楼。 拐角一侧泄出柳茹竭力压抑的哭泣:“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 周成杵在门口,宛若一座入了定的雕塑。末了,听到动静,穿过沉默的周家人堵在楼梯口。 他对何金玉道:“就在这说吧小玉,老爷子在那。” “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抓到,否则纪检监察组明天一到,网上开始搅动舆论,山海岛还没竣工就陷入人命案的重大风波里不是好事,一旦各种阴谋论形成周家也会跟着受牵连,周氏就麻烦了!” 何金玉眼神透着沉着冷静的睿智:“我负责调查郎家,剩下的交给你们!周叔,一定要赶紧解决这件事。” 周成眼神闪动,郑重点头。 他说完,不由得瞥了眼被拐角遮挡的急救室。 若是放在平常就算有两个周老爷子他也照样进,可今天时不待人,他只好原路折回去。 “小理人找得怎么样了?”何金玉边走边问。 小桃:“找到了,现在正在走献血流程,只要周少需要随时可以抽血,额、不凡少爷有点不太情愿,但最后还是点头了。” “这种时候他不愿意也得愿意。”何金玉冷声道,披上大衣出门,一脚跨进迈凯伦。 小桃随后坐上副驾驶,她回头,担忧道:“可我们这么大阵仗,底下的人会不会觉得我们跟周氏又不切割了?” “……”何金玉沉默了。 他心烦意乱地望向窗外寡淡的夜景,“等他醒来再说吧。” 墨黑的天幕悬挂一轮煞白的弯月,月光下林叶成影,青烟缭绕,万籁俱寂,极致的安静中何金玉甚至能听到胸口传来急促的心跳。 他就这么坐着、等着,是已经无计可施后静静等待命运的审判。 时间应该过了几分钟,或者几个小时,总之他已经完全混乱了,副驾的小桃被手机弹出的信息惊醒,过了会,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没事了……何总,周少没事了!” 小桃扭头,“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已经转入ICU了。” 何金玉长长舒出一口气,睁开眼:“通知何不凡可以走了,让小理把这群人的检查记录删干净,任何人不准提起我今天来过。” “什么……何总!”小桃想劝,可何金玉避开了她的视线,已经拿定了主意,她再不情愿也只能照做了。 迈凯伦扬长而去,只留下四串稀薄的白雾。 东曦既升,晨间的微风悄悄穿堂,将方才零散的烟雾吹得连影都没了。 回到何光,何金玉整夜没合眼,还在听小理的汇报。 “与周氏合作的施工方口碑在业内几乎是顶尖,可以排除偷工减料的嫌疑,且周少每天都要去工地视察,他们想动手非常方便,只要掌握周少视察的规律就行。”小理说:“排除意外和巧合,我们几乎可以确定是人为。” “周少的秘书在第一时间控制了现场,他们那疑似抓到了人,只是什么都审不出来。您看要不要直接移交给裴队?” 何金玉沉思,“周叔那边有人传话吗?” 小理抿嘴,瞥了眼小桃。 “你看她干什么!” “啊,何总,这、”小理扭扭捏捏:“周家拖住了监察组的人,我们的时间被延长了一天半左右。然后就是……周少一个小时前醒了,说要见您。” 何金玉:“……都这样了还想这事呢,看来是伤得不重。” 小理:“那见不见?” “不见。” 何金玉让小理下去,终于抽出时间忙了会几个紧急的合同。 昨晚刚经历一场大起大落,他这会心里乱糟糟的,签完字抬手扔了钢笔,心里忍不住怒骂周霆琛八百遍。 这个人总是能牵动他的情绪,即便不见面不交流,他也总会因为周霆琛产生不同的喜怒哀乐,紧张、焦虑、震惊、伤心……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唾骂自己,就不能跟周霆琛断干净吗,非得犯贱上赶着关心人家! 周霆琛受伤了能怎么样?周家因此破产了对他而言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以后再也不用见到这个人,成功避免了重复上一世的老路,届时,他就和曾经彻底划下分界线让一切重新开始。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一次次破例,一次次退让?为什么他越担心,事情就越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他越想脸色越沉,咬着牙腮帮鼓动着,隐忍着心里那股烦闷的燥火,甚至懊恼地抓头发。 前台推门进来:“何总,郎少来了。” “让他滚!” 来得非常不赶巧,何金玉正在气头上,抄烟灰缸顺手就给砸了。 前台哆哆嗦嗦关了门。 过后的几天,他每天都会听到周霆琛要求和他见面,都一一被回拒,何金玉这回是铁了心要跟他彻底断了。 不过期间发生了件怪事,就是主谋找到了,是郎父与郎母。还是因为医院那次两家结下的梁子,在周霆琛对郎家日益的蚕食下彻底爆发,这回山海岛便是他们的手笔。 让何金玉感到意外的,是这件事竟是郎庄和沈副队递给裴宇的一手证据。 据说做假案污蔑周霆琛后沈副队还是被保住了职位,只是留了这个污点在,升迁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为了前途选择攀上他何金玉倒也能理解,但郎庄是因为什么呢? 弃车保帅? 以郎庄的身体情况,失去郎家人才是真正的等死吧? 何金玉索性不想了!不管因为哪种可能,郎氏都会因为郎父郎母锒铛入狱股市大跌,近而全面崩盘,再高的大厦崩塌也只需顷刻之间。 在不日后,首都城传说里的煊赫世家便又少了一位。 何金玉也说不上来滋味如何,郎父郎母待他向来可以,可是一切都是为了曾经的何光,他倒也不后悔这么做。 郎庄又来见他了,当然也得到了他相同的答案。 过了几分钟,门又开了。这回是小桃。 她的脸色非常糟糕,弯腰递给何金玉合同:“周家送来的。” “什么?” 三分合同,不等何金玉逐个看一遍,仅瞥了眼书皮瞬间眼神僵滞,当场愣住了。 这三份分别是《项目转让协议》、《知识产权转让协议》与《三方协议》,转让方全是周氏,每个签名栏都有落款。 也就是说,只要他在相应的地方签上自己的名字,山海岛这个超出两百亿的特大工程便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收入囊中,何光也会因为项目加持摇身一变,重新回到曾经那个风光无量的宝座。 周霆琛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 何金玉腾地起身,捏着厚重一沓的文件发抖。 小桃掏出U盘放在桌面:“周少亲手交给我的,这里面涵盖所有项目数据、技术、设计稿和测试报告,人员名单和核心团队的数据也都包含在内了。” 全盘托出,一丁点退步都没给自己留。 何金玉震惊之余,心底被滴入了什么东西,一片酸涩晕染四散,他深深吸口气,抬手把合同撕了个稀巴烂,抓起U盘抬手就砸。 “周霆琛什么意思,他就是这么看我何金玉的吗?我他妈有的是本事,我想要什么得不到,轮得到他在这可怜我?!” 何金玉眼眶酸热,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无名怒火,手边能砸的全给一块砸了,整个办公室满地狼藉,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这个混蛋……混蛋!” 他又难受又生气,两种暴烈的情绪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只觉得胸口都快炸开了! 压抑积攒了将近一年的情绪在此刻抵达临界点,终于在看到几乎用周霆琛的命换来的转让协议后爆发了! 何金玉不顾小桃和小理的阻拦,冲到车库随手开了一辆一脚油门冲出去。 眼睛都不带眨的一口气连闯八个红灯,恨不得当场闪现过去。 他沉着脸,憋着气闯进VIP包层病房,周家的私保看见他根本不敢拦,大气不敢出的把他放进去。 何金玉畅通无阻进了病房。 病房里,周霆琛坐在从窗外糊进来的阳光里,沐浴着柔软的温度,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转动左手指骨的戒指。 因为生病而皮肤比平时的冷白更加憔悴,而显眼珠与头发更加乌黑。墨色的碎发搭在失去攻击力的眉骨,眼皮温顺地垂着,睫毛纤长成线滑入眼尾飞白。 褪去往常的强势与冷淡,此刻的周霆琛仿佛真的回到了五年前,那个让他一眼喜欢上的人又好端端地坐在这,一切都还是那个模样,一切都没变。 何金玉恍惚一瞬,继而暴怒,抬手甩了钥匙—— 作者有话说:烟灰缸限时返场。没想到我竟然能写完更新(落泪)明天可能不会更新,如果真的没有就不挂假条了哈! 第74章 门口的响动让周霆琛惊觉,视线转移,在看到何金玉眼睛立刻亮了。 下意识就要下床过去,可伤口肌肉牵扯的撕裂痛感让他瞬间吃痛,白着脸又缩回去。 “姓周的,不带你这么侮辱人的吧?啊?” 何金玉先冲过去,揪着衣领恶狠狠道:“你把山海岛给我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跟你分手是因为我把何光破产的账算在了你的头上?觉得我是他妈缺你这几个破子儿?还是觉得把它还给我我他妈就前尘不计了?” “艹、艹!” 何金玉甩开他,觉得心脏都快气炸了,烦躁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反正都这样了,今天我索性跟你摊开了讲。我告诉你,何光破产对我的打击是大,但人总要向前看,我不是什么活在伤春悲秋里的软包子!曾经的事情我已经放下了,我不稀罕了!听明白了吗?我不稀罕了!!” 发泄了一通,他粗喘着气,看着一脸惊惶的周霆琛,“你赶紧把那个狗屁的协议给撤了,我不可能签的!你也少拿这种东西羞辱我,我的东西都是凭自己本事得到的,旁门左道的钱我一毛也不稀罕要!” 周霆琛扶着扶手艰难坐起来,苍白的嘴角翕动,灰败的眼底一片泛红,几乎快当场哭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重伤的躯体发出微弱的声音,周霆琛眼睛迫切地望向他:“我想帮你,不让你那么辛苦,我没有你说的那种意思。金玉,我喜欢你,而你的心里也还有我,就连时间都带着我们回到了曾经,那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一次呢?回头路没你想的那么糟糕,这一回我一定让你过的开心快乐,你信我一次,最后一次!” 他恳切的样子莫名刺痛了何金玉的眼睛,往昔回忆今又重刻在脑海中。他露出一个自嘲似的表情:“我信你?前提也得是你不骗我,这么些年来你对我的欺骗现在要我一一细数吗?你哪回对我说过真话啊?你说你跟何不凡什么也没有,说你爱的人是我,还说你是18岁的周霆琛!我信了没?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为了不再让周霆琛纠缠,他一次次忍让,一次次退步。没有人可以让他这样,在周霆琛之前,从来没有过! 何金玉心中顿痛,艰涩道:“你算个屁呀!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这辈子非得围着你打转,你凭什么让我这样……” 从小到大,谁见了他何金玉不是笑脸相迎?个个上赶着对他殷勤讨好,他要什么得不到?凭什么周霆琛让他如此狼狈? 心软…… 他竟然会对周霆琛心软? 何金玉咬牙切齿,眼底酸热:“我是何金玉……我他妈可是何金玉!!” 他眼底鲜红,强忍回去眼泪,“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信你了,以后你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金玉……”周霆琛呢喃道。 何金玉断断续续吸了口气,抬脚要出门。 “别走……何金玉!” 周霆琛突然挣扎起来,甩手扯掉针管,捂着胸口撕裂的伤口下床去追,只是他伤得太重,踉踉跄跄挪了两步整个人当场倒下去,连带何金玉重心不稳一块被扑倒。 刚要起身,立马被周霆琛冲上来紧紧搂在怀里。 他仿佛非常恐惧什么似的,紧绷的肌肉肉眼可见地不停发抖,何金玉下意识伸手去推,而刚摸到病服掌心瞬间感到一股温热的黏腻。 “你伤口流血了,赶紧放开我!”何金玉慌了,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别再又折腾了。 “金玉……”周霆琛不松手,哭泣的声音非常压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别再抛下我了,就当是我求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从前我对不起你,现在我也对不起你……对不起,一切都对不起——” 何金玉动作一顿,怔怔地抱他抱着。 “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别抛下我又走了……都怪我太自私、怪我没有早点跟你说实话,都怪我——我骗你不是在耍你,我刚开始确实是不想说,后来是害怕,你那么讨厌何不凡,如果我是说了你就不要我了!我真没想到这件事会让你那么难过,我错了……何光是我对不起你,我把协议给你不是因为羞辱你,是不想看你辛苦,也是为了弥补……我对你的欺骗都是想和你重新开始而已,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何金玉低吼:“你闭嘴!” “我爱你——” 周霆琛肩膀抽动,热泪滚滚落下。胸口涌出大片灼热的鲜血,将二人紧贴的衣服染成一色,烫的何金玉也忍不住发抖。 “我让你闭嘴。” 何金玉声音发沉,耐心已然到了临界点。 周霆琛沉默了一会,竟真的松开了他,濡湿的眼睛泛着可怖的血红,望向他时已是一片怆然之色:“你知道,我亲眼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是什么滋味吗?” 何金玉不可置信地抬头,而仅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有个问题一直被他遗忘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那场火海之前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峥嵘人生的勾勒,所以他自然而然接受了周霆琛的出现。 那么,周霆琛是怎么重生的? 何金玉瞳孔猛阔,眼神变了:“所以你也死了?你在那场大火里跟我一块死了?你说话啊,我问你是不是!” 周霆琛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心痛不已,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行走在锋利的白刃,痛不欲生:“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个我真的做不到。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会放弃你,这辈子、下辈子、每一世,我除了你谁都不要,谁都不爱……” 周霆琛泪流满面,潸然的眼泪与伤口的鲜血混合稀释,沿着一路向下,蜿蜒在二人脚下与腿侧。 “对不起,对不起!金玉……是我对不起你,全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周霆琛哽咽着,低声哀求他。 何金玉缓缓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 他把人推开,缓缓起身,失魂落魄地朝门口走。 周霆琛挣扎着病重的躯体、做着无声的挽留。 在开门的一瞬间,他突然侧过疲惫的脸,声音轻飘却又铿锵有力:“周霆琛,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咔哒”、 门被彻底关闭。 周霆琛跪在原地,听着阒寂的空气中传来愈来愈远的脚步声,心也跟着一点点冷却了。 他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真成了他的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梦,从前那个让他感到不满的何金玉再也不会那样满心欢喜地看他了。 怎么办,他究竟该怎么办…… 究竟他要怎么做,何金玉才会开心、才会原谅他? 周霆琛无力地跌坐在血泊里,他没有低头查看伤势,因为心口早已麻木,似乎已经流干了血液,冷飕飕地灌着风。 不知过了多久,他绝望地躬下腰,跪在醒目赤红的血圈里,颤抖着、撕心裂肺地哭了- 何金玉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走出的医院。 风吹在他身上,已经感受不到温度,在他空落落的心里转了一圈又走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 小理急匆匆赶来,看着他胸口大片的血迹人都快吓傻了,忙围着他检查一通,见血液不是来自他身上才松下口气。 他张嘴刚想问,看到一脸死灰的何金玉,还是忍住,带着他回到何光。 宿凤最近一直想见他,连着好几次让人通知都被拒绝了,她心中不安,今天索性直接来找人。 她刚落座,小桃便跑来告诉他说何总出去了,不知道在哪里。 她更加不安心,就这么等着直到看到何金玉浑身是血的回来,差点没被吓晕过去,被小桃扶着连忙迎过去。 “孩子,你、你这是怎么了?哎呀你们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去叫医生!” 小理连忙安抚,并解释了这不是何金玉的血,宿凤听了才稍稍安心。 避免让更多的人再看到,何金玉先回休息室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您怎么来了。”何金玉推门进去,脸色不太好看。 宿凤被这么一问,顿时一噎,尴尬道:“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你看你,整天忙着工作饭都没好好吃,都憔悴成这样了。” 她起身,挨着坐在侧方的他坐下,捏着绢帕擦了擦他汗津津的鬓角与额头。 温暖的热度轻轻拂过他落寞的眼角。 此时,她真的像一位母亲那样在心疼自己的孩子。 “您不用担心我。”何金玉微不可查地躲开了点,道:“如果没什么事情就让小桃带您去逛逛,我就先走了。” “等等!” 宿凤拿起桌面的糕点袋递给他:“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让人来你公司打听,他们说前段时间经常有人给你送点心吃食,我、我不太清楚你的口味,就估摸着随便做了一些……啊如果你不喜欢,妈妈下次可以做别的。” 何金玉没接,她便伸手塞过去,“不过哪里不好吃你一定要说!一定……要亲自告诉我好吗?” 何金玉视线触及她小心的目光,掂了掂袋子,佯装轻松道:“我这都有厨师,您浪费那个时间弄它干嘛呀。” “只要你喜欢就行。”宿凤跟着松了口气,呢喃。 何金玉没再多说,拎着东西回了办公室。 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是何奕问他最近有没有空,让他回家吃顿饭顺便住两天。 上一世他也经常收到类似催他回家的信息,不过大多都是为了让他接纳何不凡,硬凑到一起演场父慈子孝的戏码。这一回,就只是让他回家吃顿饭而已。 他随手把手机和袋子一块扔茶几上,走到落地窗前斜靠着,低头点了根烟。 他很喜欢这处选址的愿意就是这间办公室,宏大的落地窗可以将整个首都的繁华一览无余。 ——也是他拼搏过的路。 他从不觉得这段路辛苦,因为创业本身就是一件辛苦事,不会有人上来就能拥有一切。 他也是一个不喜欢把抱怨和难过挂在嘴边的人。 对他们的好他从不觉得羞耻与后悔,那些来自他们的伤害他也都认了,算他识人不清,掏心掏肺换来一地狼藉也是活该。 想来唯一要抱怨的,就是他都妥协到这种地步了,命运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真是奇怪,不满变成难舍,就连过错也能弥补,一切总在不该来的时候悄然而至。 灰烬扑簌簌掉落,何金玉眼底酸红未褪,回头瞥向茶几的甜点。 “这也是补偿吗?”何金玉笑了笑,苦涩地回过头继续独自抽烟- 树影曳动,风,刮过参差的高楼,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贴着地皮再次掠过斑驳的庭院,他又听到了穿过岁月的荒凉的、悲伤的乐曲。 还听到了医院里痛苦的悲泣;宿凤在半路回头那一眼的失落;何奕看向餐桌缺失一角的叹息;郎庄撑着窗棂弹奏儿时的回忆曲。 通通被风裹挟着挡在玻璃外面,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寡淡灰败的苍凉。 何金玉扔了烟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有人爱而求不得;就有人弃之如敝履,其实老天爷折磨人的手段都一个样。 第75章 从医院离开之后,何金玉果然没再收到过周霆琛的任何消息,宿凤和何奕倒是来过几次,双方也都以尴尬离开收场。 他的世界倏地安静下来。 何光上季度效益不错,何金玉给全体员工放了一天的假,他也难得的跟着休息了一天。 遵循医嘱,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戒了酒,正好借这天假期去医院又检查了一趟,结果显示各项指标都挺健康。 何金玉心情不错,嘴里哼着小调进电梯。 他对着电梯门的反光撸两把头发,新做的扎染有点淡了,等周末再让造型师给他固色一下。 门开了,他跟何不凡来了个四目相对。 “诶?刚好你也在诶。”何不凡侧身让路,看了眼他手里的单子,“来做检查吗,怎么样?” “嗯,说我能再多活几年。”他停下来,闲聊了几句,“你也来给你妹妹复查啊?” 何不凡:“不是,最近天热有点中暑,来看看要不要紧,实在不行就法院不去了先把盐水挂了。你的检查做完了吗,医院的流程你不太熟悉,我们一起吧!” “这就回去了。你注意身体。” 何金玉关心了一句,何不凡立马挺着身体,郑重地点头。 他一脸傻样,跟接到什么军方命令的新兵蛋子似的,何金玉被他逗乐了,心情不错就多问了两句:“去法院干什么,你又惹什么事了?” “不是……”何不凡有点尴尬地挠挠脸,“是李明霄和郎庄的事,今天一审开庭,爸爸说这件事还是不告诉你为好,所以让我代替何家出庭旁听。” “他俩?”何金玉没急着问,左右观察一圈,带着人进了电梯。 何不凡摁楼层,站在了一边,“李明霄把郎庄告了,我刚听到也挺震惊,没想到他俩还挺有渊源,是……很多年前的一件事了,李明霄18岁那年风头正盛,以低于省状元三分的成绩考入高校,恰巧服役的车队马上总决赛争夺世界冠亚军,这事在国内关注度非常高涨,当时李家董事会有近一半都举荐他这个长子继位,那会李家还没有走下坡路,在圈内的地位举足轻重,所以当李明霄的名气非常响亮。” “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总决赛的前一夜。”何不凡有些记不太清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被人压下来了,只知道李明霄突然无故缺席比赛,在开赛前也联系不上,顶替他的替补心态不稳输给了国外,俱乐部一气之下将他解雇,国内骂声一片,学校也顶不住舆论压力跟着劝退了他,之后他去了国外读书,就此消失在大众视野。” 而这次的庭审,就是为当年的匆匆落幕的污点落下一个全新的结局。 李明霄常年用袖口或手套遮掩的伤疤是被挑断手筋留下的,而始作俑者就是李韩扬母子! 伤口过深且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而留下了不可逆的损伤,导致无法长时间握力,李明霄终身再无法踏入赛场。 因为李韩扬背靠郎庄好乘凉,这件事被郎家压得一丝风声也没走漏,导致李明霄不得已背负骂名躲到国外。 天之骄子陨落,罪魁祸首却过得风生水起,怪不得李明霄一定要置李韩扬于死地。 何金玉当时在医院之后隐隐有这方面的猜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与郎庄会扯上关系。 “不过想来也挺合理,李韩扬对郎庄马首是瞻,他惹了事,郎庄也会酌情考虑替他解决,况且对他而言只是这种小事。” 进了偌大的庭审厅,他们找了个前排边角的位置落座。 何金玉嗤笑:“你知道的也不少。” 何不凡:“从前他可没少欺负我,所以我还是比较理解李大少的。” 何金玉笑笑。 现场来的人不多,圈子里的中坚力量全到了,不少人用惊恐的眼神在挨着的何家兄弟之间来回打量,即便隔着老远,也忍不住频繁用余光偷瞄。 这种偷.窥的视线在庭审正式开始时消失。 李明霄穿戴整齐,平日蓬乱松散的头发抹了抹了发蜡拢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与高挺的眉骨,穿着正装走向公诉人席。 似乎是男人之间微妙的攀比心理,郎庄穿得比他还要正式几分,波澜不惊地落座于被告席。 而仅一瞬间,他触电似的循着余光望向旁听区。 在和底下坐着的何金玉视线对上的一刹那,郎庄的脸瞬间白了,他一拍桌子,咣地起身! “被告人,你要干什么!” 法官出声警告,法警反应迅速,双双在离席前把他摁回去。 郎庄撑着扶手,声音虚弱道:“我认罪!不用再审了,对于李明霄的一切指控我全认!” 全场一片寂静。 何不凡眼神懵懵的,何金玉则慢慢沉下脸。 郎庄想甩开法警的桎梏,眼神直勾勾盯着某人,“什么罪我都认,但让我和旁听区的人说几句话!我就要两分钟!” 李明霄掏录音笔的动作一顿,第一个不乐意了,“我申请驳回,法官大人,我还没开始指认他凭什么认罪?那等会我说他烧杀抢掠逼良为娼无恶不作也认吗?” 说到后半句,法官在他眼中竟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 法官落锤:“肃静!” “……”何金玉腾地起身,从旁听席中间离开。 “别走,别走!”郎庄被死死摁在被告席,干涩的眼珠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拼了命的开始挣扎。 因为激荡的情绪,郎庄羸弱的病体更加脆弱,法警不太敢使劲,只能控制好力度不让他离开席位。 何金玉在他撕心裂肺的一声干吼后顿步,冷冷转过脸。 “何金玉!” 郎庄撑在冰凉的桌面,无望地凝望着他,声音发抖:“金玉……”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掷地有声。 与众人的视线一同涌向何金玉。 郎庄眼中含泪,轻声道:“这一切,你不要怪我。” “……” 不管平时的郎庄多么善于伪装与无底线的疯狂,此刻,他就宛若做了错事无助的孩提,小心翼翼地望向他;又像即将踏上刑场的死刑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希冀得到他的原谅。 哪怕是欺骗,在这一刻都会变成善意的谎言。 何金玉缄默少时,最终抬起手,干脆利落地冲他竖起个中指。 一字一句道:“我去你大爷的!” 说完,何金玉头也不回地离开,将嘈杂混乱的庭审现场远远甩到身后。 他前脚刚走出大门,急救车后脚急停门口,急救人员抬着担架乌泱泱冲进去,没过多久,何不凡和李明霄一齐出来。 其中一个昂首扩胸,连翘起的头发丝都洋溢着得意。 何不凡左右看看,很识相的找借口走了。 何金玉警告似的侧眼,李明霄立马收敛了,道:“这都忙着救人呢,刚才郎庄都吐血了,哇可吓人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他不会有事的。” 毕竟他死的那天郎庄都还活着好好的。 李明霄疑惑地皱了皱眉,也没多想,继而抬头望向明媚的天空,心情大好:“虽然赢了一审,但可惜录音笔的内容没放出去,等判决书下来了就找两家媒体在热搜大肆宣扬一波,万一被郎庄看见了再气抽过去,那可就真成了双喜临门了。” 何金玉咬着烟尾点燃,和他一同站在凉亭下:“你哪来的录音笔?” “……”李明霄侧他一眼,摸了摸鼻尖,“咳、跟周霆琛做了点交易。” “哼、”他冷哼一声。 李明霄敢走法律途径必然得到了足以对郎庄一击毙命的证据,而这个证据是从哪来的呢? 时间跨度极大,甚至要准确追溯到数年前那个几乎不为人知的夜晚。说明这个人对情报类工作掌控精准且实力够硬的同时还得对郎庄抱有一定的恨意。 是谁呢? 周霆琛的爷爷周老局长在部门的这些年对通向国外各个国家的情报侦查网了如指掌,更遑论只是国内的一件有迹可循的恩怨过往。 郎庄除了他极少得罪人,能恨到这种地步的,除了李明霄也就剩周霆琛了。 “交换条件是什么?” 李明霄抬头,眯起眼睛眺望远方,语重心长:“我和周少交情匪浅,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朋友间的往来罢了。” “……”何金玉咬着烟,没说什么,扭头就走,李明霄最怕他这样,忙不迭追上去。 “不是,小何总,这是我跟周霆琛的事不好告诉你嘛。” 何金玉掏车钥匙:“你可以不说。” “不是,我跟你说了有能怎么样呢?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你难不成还想改变什么吗?”李明霄一摊手。 何金玉陡然停下,他见有松动,立马乘胜追击:“还是说因为跟我做交易的人是周霆琛,所以你才这么想知道来龙去脉?” 何金玉白皙的脸庞有片刻的怔松,继而闪过不易察觉的困惑。 过了会,他动动脖子:“这件事跟我有关系吗?” 李明霄摇头,想了想,又点头。 “他让你不准接近我?” “刚开始是……” 李明霄撇嘴,不情不愿的说了实话:“后来他又变了,莫名其妙的让我发誓说以后不准欺骗你。” 他一拍手:“这不扯淡吗?我要是想骗你他也管不着嘛~” 何金玉听了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我还是会守信的。”李明霄认真道。 何金玉转头,见李明霄卷起几截袖口,露出右手数道刀口留下的粗浅的伤疤。 举到鼻尖的高度,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他眼中。 李明霄:“一开始,我确实是抱有目的接近你,李家与郎家而言无异于蚍蜉撼树,所以我想利用你和郎庄这层关系做掉李韩扬。你骂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好,总之机车是我一辈子要追求的梦想,对于毁了它的李韩扬母子和郎庄我恨之入骨,绝对不会放过!即便付出生命我也要报仇。现在我做到了,而这一切都离不开你的帮助,所以非常感谢你,金玉。” 何金玉犹疑地垂下眼睫:“我没想过帮你,阴差阳错而已。” “不,论迹不论心,你确实帮了我非常多。我呢,本来就喜欢你,现在好了,更喜欢你了。” 他放下手,俊朗的五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呈前所未有的轻松状态:“我听说周霆琛在山海岛遇难,送到医院抢救了七个小时,最近一直没听到他的动静应该是只剩一口气了吧?” 何金玉看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诚恳道:“那等他死了,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呢?我是真心的!”—— 作者有话说:中秋节快乐哦~[眼镜] 没写到想要的地方,所以明天还有更新哈![撒花] 第76章 “……”何金玉由衷评价他一句:“你还真是死缠烂打啊。” 李明霄对此倒不在意,无所谓地耸肩:“毕竟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何金玉白了他一眼,倒也习惯了,伸手拉开车门。 听庭审耽搁了会时间正好赶上中午,他准备做完头发再逛会街,卡着点赶上晚饭时间再吃个海鲜餐什么的…… 他想着,顺手接了个小桃的电话,说周老爷子要见他。 他眉头微蹙,心想最近他可没的罪过这尊大佛,好端端来找他干什么? 转念一想,周老爷子严肃古板,对待儿女几乎是严厉苛责,唯独对周霆琛这颗独苗疼爱有加,几乎是千依百顺,就跟他家老爷子一个样,隔代亲,这回极大可能是给他大孙子报仇的! 医院那天,他前脚走,周霆琛后脚进抢救室,以周老爷子溺爱到不分是非的程度,绝对是把这笔账算他头上来了!今天铁定来给他找不痛快的。 何金玉“啧”了一声。 他决定在见老爷子前先吃顿饭,挨骂前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就这么一折腾下来,等待他进了包厢已经是下午了,周老爷子看见他下意识转过身,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何金玉先问好,也不管老爷子同没同意自顾自找个地方坐下,侍者很有眼力迅速换了他近期钟爱的奶茶。刚喝一口,何金玉黑着脸让他撤走。 “这个茶味太重,我不喜欢。” “……可我们这是茶社。” 何金玉摆摆手让他下去,顺便安抚老爷子的情绪,让他也赶紧坐下。 于是,老爷子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小琛,你应该能明白吧?” 果然是这个,何金玉却摇头,故意和他反着来:“我跟他可没什么深仇大恨,能惊动您劳驾。” 老爷子觑他一眼:“从上一年的暑假后,他从国外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嘴里不停念叨你的名字。我用尽了方法也没查到在他出国之后你们有任何方式的联系,我们就当是他单相思了暂且不论!喜欢什么的倒是小事,可他对你的痴迷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为了你,他竟能狠心到连整个周家也不要了!你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何金玉脸色凝重,他实在不是道“重生”这种充满玄学的事情,要如何为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解释,他刚要说什么,下一秒被老爷子抬手打断。 老爷子继续道:“我疼爱他,所以很多事情都是顺着他来,但我低估了小琛的偏执。他为了你回国,说什么也要当宫山交接负责人,最后浑身是血的回到了首都,为了多让你看他两眼,是药也不吃针也不打,来来回回的折腾!我一气之下回到周宅闭门不出,等再见到我的孙子,就是在监狱里了!他连杀人的罪都敢背!我不懂这小子跟郎庄有什么恩怨,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又是因为你!” 他深深叹了口气,因为上了年纪眼底浑浊,渐渐红了:“我年纪大了,这辈子看小琛结婚生子成家立业是指望不上了,只求他平安。我用了很多方式劝他,可这个混小子没一句话听到心里,竟然闯出来山海岛这种祸害事!我虽然没机会上战场,但除此之外大风大浪的我什么没见过?可唯独……唯独放心不了我的孩子们!” 为担忧子孙的安危,竟能在何金玉面前悄悄落泪,他确实是说到了伤心处,念着他一把年纪,何金玉有些于心不忍了。 “您别伤心了,我以后躲着他点走。” “没用的,做什么都没用了……”老爷子阖眼,“我实在看不到你哪里值得小琛如此,一直以来我从未看你顺眼过,不过现在……我向你道歉。” “什么?” 在何金玉震惊茫然的视线下,老爷子拄着拐杖从主位缓缓走到他面前,摁下他跟着起来的动作,退后两步,深深地、郑重朝他鞠下一躬。 “算我老头子今天求你。求求你……帮帮周家,帮帮我的孩子们,也帮帮小琛吧。” 何金玉这下真得起来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将老爷子扶起来。 若是今天老爷子真劈头盖脸的把他一顿臭骂他倒也不在乎,说明纯粹宣泄情绪来了,他还能有底气跟着顶上两句,但偏偏这种低首下心的姿态,是最让他没办法的。 老爷子被他扶回去,摇着头哽咽道:“你离开医院那天,他被送到急救室抢救了一天一夜,命都快没了!我是真的怕了,我害怕得把他关起来不准他再见你,刚开始他闹着不吃不喝我没在意,直到前天,他差点从顶楼跳下去……” 老爷子实在说不下去,忍者哭泣低下了头。 “跳楼?”何金玉也没好到哪去,心口汹涌的后怕腾地上窜,攀着脊椎上爬,让大脑空白了足足十几秒! 他连忙追问:“他为什么要跳楼!” 老爷子老泪纵横:“没人知道,他现在不说话不吃东西,全凭营养液吊着一口气,医生说他已经失去了求生意志,再这么下去恐怕真的会出事……我们真的没法子了,现在除了你谁也劝不了他了……” 什么意思? 周霆琛不想活了,要寻死? 为了他,周霆琛要自.杀?! 消息入耳的那一刹那如惊雷般几乎将他整个人从头劈到尾,心中猛地一沉,何金玉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只觉得胸腔被攫取干净空气,他连呼吸都是疼的。 耳畔还断断续续传来老爷子压抑不止的哭泣,与窗外投来的苍白一齐让何金玉眼前一黑! 他迅速做出反应,拔腿扭身就朝外走,大步流星冲到楼下上车就走! 这回他比上次还要毛躁,紧紧攥着方向盘,里程表显示的数字不断攀升!何金玉目视前方,面若寒霜朝医院疾驰。 车库都没进,黑车霸道地斜停门口,何金玉甩上车门猛头冲到病房。 为了防止周霆琛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他的病房被重新加固过,窗户被从外撞上了钢制防盗窗,上了密密麻麻的保险链。 何金玉刚进来,反手“咔哒”关了门,进来的一瞬间他率先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浓厚的药水味。 视线看向堆满仪器的病床。仅半个多月没见,周霆琛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褪去往日的帅气的容貌毫无生气地躺在床铺里。 面颊与眼窝瘦损凹陷,皮肤呈现非常不健康的灰败,眉眼间依稀能分辨出英俊的影子,整个人几乎可以用“苟延残喘”来形容。 何金玉慢慢靠近,摸向他骨肉如柴的手背。 床上的男人有了动静,颤抖着睁开眼皮,看到他时肉眼可见有了生气,而仅一秒,又快速黯淡回去,艰难地翻过身,背对着他。 明显不想跟他产生任何交流。 何金玉气头立马上来了:“你究竟想干什么?寻死觅活的还是个大男人吗?什么坎什么难过不去非得在医院闹着要自.杀?你不嫌丢脸我都替你觉得害臊!” 那人仍是一动不动。 何金玉的火气上来了是谁也不惯着的!他抬脚就要走,可周霆琛的两声嘶哑的咳嗽生生让他停下了动作。 周霆琛摁着床垫,动作艰难地起身,虚弱地依靠在床头的墙壁。 那双浓黑的眼眸映着他的虚影,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感情,似留恋、似不舍、似告别,总之,在隔着空气中悬浮的细小尘埃凝望过去时,何金玉的心尖跟着狠狠一颤。 他原以为,自己对周霆琛的爱被消磨殆尽后只剩释然与无奈,这个人蹉跎了他太多的时光,他已经太疲惫了,可在看到他油尽灯枯时,竟一点解脱的快.感也没有。 他的脸色逐渐凝重。 “金玉,见到法院对郎庄的审判了吗?”周霆琛朝他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何金玉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今天不该来的。” “那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对。”周霆琛并未表露出对生命逝去的恐惧,反而非常淡然:“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何金玉刹那间攥紧了拳头,呼吸急促,“就为了我跟你分手这事你就不活了?你他妈有病吧,这么点小事你至于吗!你也不好好想想,这次跟上一世不一样,你有家庭有事业以后前途一片大好,放着这些都不要就非得跟我谈恋爱,不谈就死?你疯了是不是!” “小事?” 因面色苍白而显眼珠泼墨似的黝黑的眼珠停滞了几秒钟,周霆琛缓慢抬眼,透支了力气的身体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如果是小事,当初我也不会冲进火海跟着你来了。或许你死的那天,我就已经疯了吧。” 因火海在心底刻下一道伤疤的人又何止何金玉一个,每每周霆琛闭上眼,脑海浮现的都是那晚吞噬了他爱的人的画面。 他被这道灼伤折磨得痛不欲生,唯有何金玉能作解药,可是,现在他无论如何都没资格再谈“解脱”。 “所以,你不要再拦着我了,只有这样我才能对你彻底放手。”周霆琛眼眶湿润,竭力忍耐心口传来的穿痛,缓缓闭上双眼:“……对不起,我忘不了你,只有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放你自由,我什么都不逼你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在我死之后你能彻底忘了我。” 他鼻翼翕动,紧闭的眼睑不断落下滚烫的泪水。 滑过泪沟与鼻侧,落在何金玉的眼底,激起一点水滴,荡出圈圈轻浅的涟漪。 “我们之间,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我退一步,以后我们当朋友行不行?” “……别再折磨我了,你走吧。” “……” 何金玉沉默地站在床头,心里也没好受多少,忍着肝胆俱裂的痛苦,感觉一股热意涌上眼眶从眼角汩汩倒流落下。 他连忙低下头,从模糊的视野里看到周霆琛强撑着抬起手。 那双手因为营养不良已经只剩一层皮包骨,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每个骨节都明显突出。 病弱的手轻轻为他拂去了眼泪,那力道却控制得刚好,不轻不重,刚好擦去眼泪,也没有留下过重的痕迹。 周霆琛收回指尖,决绝地别开脸:“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第77章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何金玉低吼:“你把我何金玉当什么人了!啊?你凭什么觉得这么做了我就能相安无事的过好下半辈子?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不会难过!如果结束这段关系的方式是牺牲你,那当初在看守所里我直接帮郎庄坐实你的罪名就好了,还大费周章帮你平反干什么?” 他吸了吸鼻子,看到床铺的人的肩膀一僵,不可置信地转过脸,语气迟疑:“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啊!”何金玉难受道:“说恨我的不是你吗,那你继续恨我啊,我何金玉缺你这一个仇人吗?谁让你喜欢我的?谁让你亏欠我的?一直以来不都是你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吗?你个王八蛋,竟然敢让我为你难过、为你伤心,掉两滴眼泪就对你心软了,你凭什么让我这样!” 何金玉心如刀绞,痛苦地弯下腰,死死揪着床单,竭力忍耐心中某处不断涌来的痛楚,像是被水濡湿的药片,苦涩顺着血液蔓延;又像裹着岩浆的刀片,每一处鲜血淋漓的伤口都充斥着蚀骨钻心的疼。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明明我都原谅你喜欢何不凡了,你竟然还要跟他们一起害我,你个混蛋,你居然跟他们那群混蛋一块害我……” 他呜咽着,眼泪顺着脸颊流落,周霆琛刚开始用手指,后来抓着袖口替他抹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金玉,我当初不该左右摇摆、不应该被鬼迷心窍帮他们,是我太自私不够坚定,才给你带来了这么多伤害,真的对不起——” 周霆琛哑着声音一直在道歉,一手扶着何金玉的手臂,既心疼又谨慎地望向他。 他好像又做错事情惹金玉不开心了,为什么总是做错呢? 他已经黔驴技穷,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谁能来帮帮他……只要能让何金玉不那么伤心,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何金玉也不是万能的,我也会难过,我也会伤心,都说什么狗屁的爱和喜欢,就没人站在我的角度考虑我的感受吗……什么对我好!什么让我过得开心!你死了我就开心了?你死了我就不会难过?这算哪门子的对我好啊!骗人,都是骗人的……” “不是,我没有骗你!”周霆琛呼吸不稳,急得满头汗:“我、我想跟你断开联系,什么都不图什么都不要,悄悄放你自由!我只想做一点,能让你舒坦点的事情……我没想到你会更难过,对不起……” 何金玉满脸是泪,摁着他的手背,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病房。 他夺门而出,快步一路乘电梯到楼下,他用焦急来掩盖心中的恐慌,丝毫没注意脚下的台阶,整个人被绊了一脚踉跄地撞在旁边的雕花石柱。 他撑着雪白的柱体,苍白的脸色与之交相辉映。 穿堂风吹过脸颊冰凉的液体,他呆愣愣地抬手擦了一下,看着指腹湿漉漉的水痕,忽然想起这是不是他第一次当众掉眼泪? 他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也看得比较开,觉得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因此有苦往下咽,傲气摆明面,“不掉眼泪”几乎形成了他的肌肉记忆。 然而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打破了第一次便会引起第二次被打破的恐慌,因此便疯狂维持往日的人设。 由此,他不会像今天一样静下心来想,自己为什么不肯原谅周霆琛? 或者说,周霆琛做错了什么?他自己说的,很早就原谅了周霆琛喜欢过何不凡的事情,而害死他的那把火是刘长伟放的,那何光呢?何光破产不是郎庄一手策划的吗? 他怨,他恨,却口口声声对周霆琛说一笔勾销,可为什么不对李韩扬说? 今天周霆琛能用一个眼神使他心软,可郎庄那样的求他,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动容? 是因为周霆琛翻箱倒柜,在何金玉满满当当的情感里挖出到了那一点微不可查的“心软”。 ——这是爱的长河中,永远被消磨不尽的心之所向。周霆琛捧着这一点点,照彻了他整个心房。 所以重新选择走回周霆琛这条老“路”一定是错的吗? 人人都说爱何金玉,何金玉信了,然后每个人都在他心尖捅了一刀,以爱之名犯下了对他的伤害,最后只有周霆琛在笨拙地修补,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亦步亦趋跟在何金玉身后,说爱他,说对不起。 周霆琛很多方面并不完美,在感情中缺陷尤甚,他的自私,他的执拗,他的偏见……每一样都在对待何金玉时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好在这诸多缺点里,还有一条赤诚。 在何光墙倒众人推时,他第一个站出来还何光公道;除夕夜那晚的大火那么爆裂恐怖,他敢抱着戒指冲进去殉情;他的爱那么偏执,他这个人那么自私,最后会为了爱而妥协,竟接受何金玉去爱别人,以生命为代价放他自由。 这条赤诚奠定了他一次又一次做出的退让,与周霆琛无法彻底割舍,也让他仅剩的丁点爱意在干涸的长河中有了存活空间。 他对周霆琛的恨早就被消磨没了,烟消云散之后,那点爱便如此的耀眼。 何金玉眸光闪动,抬手抹干净眼泪,伸手整理衣服,收拾得与刚来时一样。 他回头看了医院一眼,才驾车离开- 周霆琛病倒了,可山海岛的项目不能停,让秘书坐镇也不是个事,周成又不是干生意的料,老爷子上了年纪来回折腾两次差点没仰过去,整个周家乱成了一锅粥,后来还是何金玉抽空勤去守着。 虽然小桃和小理时常露出对他的不解,他也权当没看见该干什么干什么。 等忙完了这一阵,何金玉空闲下来时间,才勉强去医院看一眼。 自从他上次离开后,他没再听到过周霆琛的消息,好的、不好的,统统消失不见,老爷子也没再来叨扰过他,好像他不再去,两家人能这么相安无事的一直过着平行线的生活。 可是何金玉知道,哪有这么简单就解决的事。 他空手进了医院,助理看见他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急头白脸的把他请进去。 跟他诉苦了一路,大概就是周霆琛的一些怎么不配合治疗、每天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睹物思人之类的,他听得脑子疼。 时隔一周,他又来到了这里,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周霆琛拖着嶙峋的身体,趴在小臂宽的窗棂数日历里上面的日期。 明亮的阳光大片糊进室内,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微微垂眸,遮住了落寞的思绪。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头也不回:“放一边吧,我没胃口。” 何金玉抬脚过去,哼道:“爱吃不吃,反正饿死的又不是我。” 周霆琛猛地回头,眼神震惊地在他身上游走,很快,他反应过来什么,骨碌从床上下来,坐在饭桌前大口大口塞凉掉了的饭菜。 何金玉自己拉了把藤椅坐在靠近床头的位置,周霆琛风卷残云吃了大半,抹了把嘴,迫不及待地重新回到床上。 他眨眼:“我吃好了,最近也在好好养病,你不要担心我。” “担心你?谁担心你了?”何金玉双腿交叠,翘着脚尖,侧眸觑了他一眼。 周霆琛没说谎,他确实在好好休养,只是没什么精神,长得肉还没消得快,一个星期了除了有点人气也没什么大变样。 此时非常乖巧,甚至在装,端坐在床头,提着一口气紧张地等他的下文。 不过何金玉没什么想聊天的意思。他思索片刻,试探开口:“金玉?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好不好?山海岛真是辛苦你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过我会尽快恢复工作的,对不起。” 何金玉没想惯着他这个病人,“你当然得赶紧好了,我是你家免费长工啊天天帮你干活?事先说好,我可没在你身上看出来诚意!饭都不吃,也不活动活动,整天趴在窗户想哪家嫦娥呢?喂、你该不会是想像上次那样故意拖着不好吧?” 他觉得自己看穿了周霆琛的鬼把戏,虎着脸坐直了。 周霆琛却小声道:“在想你……” “……” 何金玉的气质瞬间弱下去,挠了挠眉心,还是不太相信:“你该不会心里又憋着什么坏呢吧?” 周霆琛眼神坚定:“骗你我是狗。” 何金玉认真地打量他,皱眉:“你本来就跟狗似的。” 周霆琛低头,不说话了。 “我不信你是因为你老骗我,弄得我也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等以后咱俩沟通都成了问题,这样,今天咱俩定个规矩。”何金玉坐正,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立了必须遵守,不想立也行,我现在就走人,以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 周霆琛立马抬头,心里忐忑的跟打鼓似的,着急道:“只要是你说的,我肯定听。” 何金玉伸手:“第一,在我这永远不准撒谎,只要有一次,我这辈子也不会再信你,你就算从35楼跳下去我也不带看一眼的!第二,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要先站在我的角度考虑;第三,我跟别人有过多的接触你不准呲牙,就算真有点什么也不准,因为只有我扔你的份没有你踹我的道理!最后一条,在每天三餐准时吃,不准再摆弄那个破日历,不然我明天就不来了。” 他每说一条,周霆琛便会跟着乖乖点头,唯独最后一句让他迟疑了。 周霆琛似乎抓住了重点,歪头问道:“我好好养病,你就每天来看我?” “……”何金玉觉得周霆琛其实没事,这不脑子挺好使的。 周霆琛眼睛慢慢亮了:“扔了我……金玉,你承认了我们的关系,所以我们现在还是恋人?就像——以前那样,我们在现在是在谈恋爱?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 何金玉一滞,不自在地别开他炽热的目光,望向窗棂日历的眼神有些茫然。 “我可没说,你自己说的。” 周霆琛整个人都静止了两秒,不可置信地掰正何金玉的肩膀,趁他不注意低头吻下去。 何金玉眼睛都瞪大了,愤怒地把他推开,想也没想一巴掌甩过去,整个人瞬间从椅子里弹起来:“你干什么!” 周霆琛捂着半边生疼的脸,更高兴了,摸着头发无措地转了两圈,一个劲的傻笑。 他太害怕这是他的幻想,醒来后又是镜花水月的一场虚梦,而何金玉的这一巴掌却确确实实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是真的! 他的何金玉又回来了! 他的何金玉…… 无声的狂喜之后,周霆琛猩红的眼角不由自主滑下两滴泪,顺着苍白的面颊和干涩的嘴唇滴在衣领,濡湿出一块甜蜜又苦涩的痕迹。 他上前,轻轻地将何金玉揽入怀里。 “金玉,我之前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周霆琛贪恋地汲取来自他身上的温度,热泪蓄满眼眶,视野模糊一片:“没有你在身边我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我很害怕你真的不要我了,谢谢你,结束了我的惶惶不可终日,我终于……终于再次拥有你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正文完】 第78章 之后周霆琛住院的每一天何金玉都会来,不管待得时间长短,总归再忙也得抽空来一趟。 并非是他放心不下,而是周霆琛太能闹腾了,跟条精力旺盛的小狗似的,只要见不到他就满世界疯狂找,一句“何金玉怎么还不来”挂在嘴边的问,医生、护士、护工,乃至门口七十多岁的安保大爷都被磨得不胜其烦。 柳茹一度有了弃养的想法。 何金玉觉得周霆琛根本没病,水泥钢筋砸的其实是他的脑子。 他将目光从屏幕缓慢挪到周霆琛望眼欲穿的脸,又重新挪回来。在周霆琛灼灼视线下,他实在无法专心工作。 周霆琛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将手边的果盘推给他,过了会,他又怕何金玉热,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思来想去,到衣帽间拿出来一条小毯子盖在何金玉身上,以免被冻到。 只要何金玉在他身边,他总忍不住往他身上想,怕他待得无聊,怕他吃不好睡不好……也不知道是何金玉监督他,还是他给人养病,经他一段时间的照顾,何金玉先胖了四斤。 周霆琛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看着他十分钟不到在病房里进进出出五六次,何金玉终于开口:“别整了,奶孩子来了?你伤口刚拆线先别急着动。” 周霆琛立马坐好,像刚才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何金玉又不乐意了,把电脑一推:“你能不能别再看我了?” 周霆琛眼神讶然,他以为他伪装得很好,竟然被何金玉发现了。于是,有些僵硬地别开脸,露出了点羞涩的耳尖。 他道:“你就在我身边,我忍不住想多摸摸你、抱抱你,我太喜欢你了,根本静不下来心。” “……”何金玉心口微堵,也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种肉麻的情话之前别人对他说过无数句,他都觉得恶心,唯独在周霆琛这儿他才会铁树开花,知道害羞。 感情这种东西可真奇怪啊。 两人的沉默被房门传来的动静打破。周老爷子来了。 两人起身问好。 老爷子照例询问周霆琛的伤势,见恢复的不错才稍微安心,苦口婆心地劝他一定要安心养病,不要过多操劳别的事情。 周霆琛道:“等出院了我打算搬到金玉那一块住。” 老爷子眼睛一瞪:“胡说什么,回家还得好好将养着,怎么能乱跑?” 周霆琛:“那让金玉搬来跟我一起住。” “……” 老爷子不说话了,嘴角嗫嚅了两下,算是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看在何金玉救了周霆琛半条命的份上,这些时间老爷子对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当然其中不乏是一个“忍”字。 走的时候,何金玉看到老爷子腮帮滚动,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话说老头这么烦我,你是怎么全服你爸妈的?”何金玉打心底的好奇。 “我没有劝,也不完全是骗,只是我打破了他们对你的偏见而已。”周霆琛牵着他的手,坐在椅子里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何金玉也由着他这么握着,两人的距离自然而然靠近了一些。 周霆琛亲昵地亲了亲他的手指:“其实,我曾经也一度认为你就是我爷爷口中说的那样,后来发现并不是,我和我父母都喜欢你,是因为你本身就非常好、非常值得人喜欢。” 何金玉顿了顿,很认真的在赞同他:“那确实,喜欢我确实很正常。” 周霆琛笑了,倾身亲了他一口,动作轻轻的,仿佛被羽毛扫过的一样。 他珍重地望着何金玉,紧紧抓着他的手,心跳如擂鼓般剧烈,都快呼吸不上来了。 放在上个月,他不论如何也想不到镜花水月的美梦也会有成真的那天。 在此之前,他经常掰着手指数日子,算着哪天能再见到何金玉,能和这个人再说几句话、见几次面,总觉得日子过的很缓慢;如今此刻,他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不留神便从他们的拥抱、牵手、不经意间的对视中悄悄溜走。 他现在太幸福太满足,这样梦寐以求的日子他真的好希望能再多来一些,或者让时间再慢一些,让他和他的何金玉再多幸福一点。 周霆琛低下头,松开手的动作非常不舍:“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他起身,把小毯子重新给何金玉盖好,腰后的垫子也换了个更软的,安顿好他才关上门。 出了门,他抬手蹭掉眼角的泪花,调整了下心情,叫来助手处理了一些山海岛的事情。 自从他身体各项机能开始稳步恢复时,他就逐渐延长工作时长,直到能正常工作。 山海岛是他的一堆摊子,不想交给别人,更不愿意何金玉劳神费心。 他出去的这段时间,何金玉更没有心情干活了。 结束最后一个会议,摘掉耳机,他起身走到窗前,整个人置身在阳光下活动身体。 不知道怎么的,今年的春末好像比往年的都热,他站了会都出汗了。他走到床头柜找能降温的喷雾之类的…… 在最底下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夹层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红丝绒礼盒。 好像是周霆琛上次给他的戒指。 他拿着东西在阳光下仔细端详。 周霆琛记性不错,把对戒做的竟然和前世的那枚一般无二,连内里细小的纹路都完美复刻了。 空调风吹动他被阳光照的透亮的发丝,微微扫过狭长的眼睫,眨了眨,澄澈的眼底入了神似的盯着指间的对戒。 他每天经历的事情很多,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他根本想不起来,可是,不论再过多久他永远都记得那个暗冥冥的夜晚、昏黄的餐厅,和周霆琛一起分享的那碗面。 ——是他心中一个“家”该有的模样。 上天给了他无可挑剔的皮囊、显贵煊赫的出身,却给他安排了一段非常操蛋的人生,以至于让何金玉觉得他想要的的东西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除去何光,他明明只想要一个下班后可以洗去一身疲惫的家而已,如此简单的一个愿望竟然让他蹉跎了数年。 现在他真的可以再交给周霆琛一次吗? 这一次,他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吗? 何金玉眼神发愣,拿着戒指的手慢慢垂下来,捏着外圈一路滑下去。 戴上戒指后顺手把盒子扔垃圾桶里。 何金玉,人如其名,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琼玉。苦难在他的表层滑过,不落下一丝痕迹,留下的只有一段峥嵘人生,他这个人向来是朝前看的,只要做好该做的事情,勇敢的走下去就对了! 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绝不后悔! 他握了握带着戒指的手,指环折射着窗外无比明媚的阳光。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转眼就到了周霆琛出院的那天。 周霆琛的东西很少,基本都是一次性的,所以助理很快收拾出来,开着车停在楼下等他们。 做了最后一次检查,两人牵着手一路下来。 明亮的阳光大面积糊在地面,花圃里新栽的夏鹃开得旺盛,远远就能闻到各类花种混到一块的沁香,四面八方穿过计程车载着康复的乘客混入街道的车水马龙中,一切都那么的安详与井然有序。 何金玉穿过指缝感受日头的烈焰,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现在已经不是春末,夏天早就到了。 两个人重新搬回了曾经住过四年的别墅,他们在这里开始、相爱、决裂,到如今再次拉开他们新的帷幕。 山海岛的项目忙着收尾,周霆琛很少回来,每次都是急匆匆回来一趟待一会,然后掐着点再急匆匆离开,何光近期倒没什么大事,何金玉抽出空闲来了就飞到山海岛看看他。 其实抛开曾经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两个人安安静静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这次新的恋爱期间,何金玉终于能好好的跟他这位男朋友互相深入交流。 戴在左手的对戒周霆琛很早就看见了,但什么都没说,就像往常一样生活。没有催人泪下的情话,也没有上一世那样盛大的现场,双方都在不言中默认了这段关系。 好像很多年前,他们就本该如此。 终于,在夏季的最后一天,审计部的人完成了最终验收,山海岛这个近达223亿的庞大项目完美竣工! 经过大半年的预热,正式开业第一天山海岛的人流量达到顶峰,仅一周净收益持续高涨!创下今年旅游业收益的最高纪录! 何金玉在漫天的好消息中听到了郎庄的刑期判下来了,不多不少,刚好关到死。 在这个双喜临门的日子里,何金玉决定办一场庆功宴。 地点就在他新开的酒庄,落地一千七百亩,空前热闹,广袤的场地莅临了各行各业的顶端大佬,他们挤破了头也要见一见这位名震首都城的何大少。 何金玉听到了那句来自很久以前、阔别重逢的称呼,怔愣了一瞬,释怀地笑道:“不要这么叫我,我在家排行老二,上头还有一个呢。” “……” 马上凌晨,楼下摩肩接踵的人群齐声倒数,一声落下,从庄园外一围烟花齐放!斑斓的烟花盛放在暗色的天穹,瞬间点亮了半边夜色。 顶楼。看台。 在夜色阑珊中竖立着一道孤寂的剪影,绚烂的花火绽放于他水亮的眼眸中,耳畔源源传来掩盖在喧嚣下的沉缓乐曲。 “Youareyouare,Myfavoritemedicine.Youareyouare,Yourewheretheedgebegan.Youareyouare,Justonelasttimeagain……” 何金玉就站在那里,自成风景。 周霆琛抿了口宴会的酒水,十分嫌弃地放到一边,“空有烈和辣却没有后味的醇香,不好喝。” 何金玉叼着烟转身,挑眉:“所以,你就让人把我的酒全都换成了果汁?” “苏白说了,你要戒酒。” 周霆琛朝他走来,停在他的面前。 何金玉不以为然:“苏白还说让我保持心情愉悦呢,我每次一到公司看见董事会那几个老不死的就烦。” 食指和拇指捏着烟尾从嘴角拿下来,何金玉倚着栏杆,突然眯起眼睛,朝周霆琛勾了勾手指。 周霆琛迟疑地俯身靠过去,在他矮身的一瞬间,何金玉抬头,水润的唇瓣贴着他冷硬的鼻尖,轻轻摩挲着。 他保持着弯着腰的姿势,一手撑着栏杆,一手搂着何金玉温软的腰身,被萦绕着泛着甘甜的香味引.诱得双眼迷离:“金玉……”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捂着鼻子连连后退:“何金玉,你幼不幼稚!” 他胡乱蹭掉何金玉吹到他脸上的烟圈,连沾了烟味的外套都脱了。 何金玉夹着烟,笑的前仰后合:“还我幼稚,你都多大人了还不会抽烟?” “我会抽,只是不喜欢。” “哈哈哈哈——” 被戏耍了一顿,周霆琛心情很郁闷,可是,何金玉诡计得逞开怀大笑,他蹭了蹭鼻尖,因为何金玉的开心而心情变好。 等何金玉笑够了,他才不紧不慢靠上去,重新把人牢牢圈在怀里,勾着细滑的下巴重重吻下去。 月光下、浓厚的夜色最里处、被喧哗隔绝在外的一方天地,两道黑色的剪影相拥交叠。 半小时后,何金玉被亲到怀疑人生。 周霆琛吃饱喝足容光焕发,心情颇好地搂着他欣赏铺满视野的烟花秀。 “周霆琛,” 周霆琛回头。 他看到何金玉抹了把红到滴血的嘴唇,失神地望着天:“我不想待在这。” 周霆琛紧张道:“那你想去哪?” 何金玉干脆道:“回家!” “……” 烟花秀仍在持续,酒庄仍然热闹,天台却已空无一人。被放在一旁的酒杯里碧波荡漾,浅浅映着天空圆满的圆月。 群星被掩盖在璀璨的花火之下,恰如那条僻静的小道隐匿于繁华的首都城中。 周霆琛牵着何金玉,穿过一盏盏暖黄的路灯。 这条小路很狭隘,却足够容纳两人并排;这条小路朝天边无限延长,好像没有尽头,可何金玉知道一直走下去,他就能回家。 周霆琛歪身,用肩膀撞了撞他:“金玉,我会陪你这么走下去的。” “当然不行。”何金玉笑道,指着前方:“你只能陪着我从这里,一直到回家。” 周霆琛瞬间蔫吧了:“我还以为你会说永远呢。” “……” 周霆琛很快哄好了自己,牵着他继续走:“算了,回家也行。”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与没有尽头的小路一起消失在天际。 这个家可不是曾经的家,这个家,是万家灯火中何金玉最想要的那个。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完结撒花~ 非常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追更,辛苦你们啦~~ 歇两天再写番外喔,是从来没有真正出过场的18岁的小周和23岁的小周互换,然后18岁的小周看到自己在五年后竟然和最讨厌的人在一起了,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然后真香的小番外~ 还有一个何不凡的,剩下几个我还在构思。总之发番外的时候会在标题注明的,大家挑着看吧~~ 接档文:不出意外的话是《路边的男人不要捡》,专栏里有很多类型的狗血文,大家挑喜欢的收藏吧,说不准我哪天抽风突然开文了呢……【躺平】为了观感考虑文案我就不放了,发番外的时候我每一章都带一个预收文案,方便大家挑选,么么~ 不过这本完结之后我还是先忙着修文,沈洛那本还欠着七万字……【一个绝望的格子】 以下是感谢名单: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 草木将X42、安清X20、阿莱X2、@白XHX1 非常感谢,让大家破费了!!!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灌溉! 安清、阿莱、無愁草堂主人、双狼双生、行彦、十二月吹雪、66111356、代号、草木将、噗噗噗、财神爷偏爱三花猫、雪落时遇梅、Delphine、白撩撩、玲珑、拒绝加班、探索世界中、星星清清、Mylovte、初、63489635、松酿春煎、青茶、越水、女巫嘻嘻嘻、夏、随风、73719546、68780436、江户川佳佑、我家小朋友、薄荷雨、拾梧、霰鱼、55662565、星星、52498094、风摇烛火、呱本呱、zemy、deacCccc、Echo、冥玥玥、小丸子的花轮、丁一lucky、嗑糖郑仔、打倒傻白甜帝国主、那咋了 感谢大家对本文的辛勤灌溉!!! 感谢支持正版的读者朋友们!!因为本人的一些原因,这本书修修改改拖了一年才完结,呜呜呜呜——我一定痛定思痛,改掉咕咕的毛病!(怎么感觉这句话我每本都说过) 总之,非常感谢各位金主、园丁、正版读者们,谢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