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学生们入了场,大伙不能一直在外头等着,这一考要整整考一天呢。
干脆都到附近的茶楼坐下等候,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谈论这场县试。
粱伯卿道:“今年天公作美,看着晴空万里,想来他们三个不会太难捱。”
方菱点头,“可说不是,前年那场大雪下的不是时候,我和相公听说正赶上考试那日下雪降温,七成的学子都弃考了。”
“那都说少了,听说最后只剩下二十多人坚持到结束,不过也没考好。”
这也是难免的,在那种环境下能考好才怪,更别提还有人在那场风雪中丧了命。
今年的气温整体而言照比往年暖和一些,加上天气晴朗,太阳照着地上的积雪都融化了,湿漉漉的到处都是稀泥。
一直等到巳时左右,曹坤带着陈容过来了,“他们都进考场了吗?”
“进去了,一切顺利。”
“那就好。”陈容想起前些年青岩遇上的那件事忍不住感叹起来。
“当年青岩考试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被罢考了,送他进去后家里还有活要忙,我便先回了家,没想到遇上这么大的岔子。”
李氏宽慰道:“就算你留在这也没法子,你都不知道门口的官差盘查的多严,恨不得把干粮都掰碎了,生怕里面夹带抄子。”
“阿弥陀佛,只求我这几个侄子能一举考中。”
话说两头,外面的人在担忧着,里面的人则按照排号顺序依次坐好。
陈青岩是二十一号,陈青淮是二十二号,陈青松二十三号,虽然号码相连但座位离着可远,而且有八名寻考官会接连不断的四处巡逻。一旦发生作弊抄袭等行为,立即揪出罢考无一幸免。
辰时一刻,县令和府城来的主考官开始训话。
训话的内容跟往年都是一样的,冗长且枯燥,考多了的学子几乎都能背下来了,不过大家还是竖起耳朵听得认真。
然后是宣读考试规则和时间,什么时辰发卷,什么时候收卷,凡卷面有污迹者成绩作废。
十分考验学子们的书写能力,必须把题目和答案先写在草纸上,然后再誊写到卷子上,以免有错字漏字。
辰时末才正式分发试卷,这些卷子都是从府城运过来的,为了防止泄题都贴着封条,需要当场拆封。
陈青岩深吸一口气开始磨墨,上次县试他连卷子都没见到就被撵了出来,时隔五年终于坐回这个位置。
随着试卷发到他桌子上,陈青岩看了眼题目,心中瞬间安静下来。
果然同师父所说的一样,县试很简单,甚至不如师父给他们出的题目难。
不过再简单也不能掉以轻心,他仔仔细细的研读题目后,开始在空白的草纸书写答案。
同他一样,陈青淮和陈青松看完题目后也开始写起来,相对于周围拧眉研究题目的人,这三人显得格外不同。
县令侧头对身边的主考官小声道:“那边的三个考子是三兄弟,听闻师从大名鼎鼎的粱柳芳。”
考官一听坐直身体,早先在府城就听说过梁老收了几个徒弟,没想到竟然是这龙泉县的人。
看三人认真答题的模样心思一动,起身朝下面走了过去。
走到陈青岩身边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且不说他答的如何,这手字写的属实漂亮!
陈青岩写的是拈花小楷,不过正式誊写的时候会用台阁体,这也是朝中官员们惯用的字体,因为更加清楚整洁,非常得批改试卷的官员们喜欢。
他沉浸在书写中,都没注意身边的人,主考官捋着胡点点头继续朝陈青淮走去。
直到看完陈青松的试卷,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声,如此聪慧的孩子陈家竟然有三个,这陈家快要改换门庭了。
考试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晌午,第一场就算是考完了。
收了试卷学子们允许自由活动,可以去上茅厕也能吃点东西。
三三两两的学子们聚在一起讨论起上午考试的题目,对完答案有的人高兴的原地乱蹦乱跳,也有的人捶胸顿足觉得自己考砸了。
陈家兄弟倒是什么都没说,三人胸中早有答案根本不需要对。
陈青岩只问了问两个弟弟有没有答完卷子,字有没有写错的。
陈青淮摇头道:“没有,都是按老师教的提前写在纸上,再重新誊写在卷子上的,不敢错漏一个字。”
青松也道:“我也是,就是写的有点慢,最后差点没誊完。”
休息半个时辰开始考下一场,第二场是墨义这算是陈青岩的强项,拿到卷子扫了一眼便开始答题。
这场答完可以提前交卷出考场,誊写完最后一个字,陈青岩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抬手提前交了卷子。
下午太阳偏西有点冷了,他得保存好体力,明日继续考第三和第四场。
监考的官员过来收走他的试卷和草纸,陈青岩将自己的笔墨放回篮子里,由小吏带着朝考场大门走去。
到门口还不能直接出去,需得等十人一组才能开门。
陈青岩跺着脚搓搓手让身体稍微暖和一些,不多时陆续有考生交卷出来,凑够了十人才打开大门。
出了考场陈青岩双腿发软,原以为自己不紧张,没想到还是这般紧张。
陈伯和王瑛早等在考场外面,“青岩!”
“哎。”
王瑛拎着披风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考篮让他披在身上避寒,“快上车,煮了姜茶暖暖身子。”
上了马车,陈青岩喝了一大杯姜茶才缓过来,“呼……上午不觉得冷,下午怎么这么冷呢。”
陈伯道:“刚从家出来身上是热乎的,穿的再多这一上午也散的差不多了,下午自然就冷了。”
王瑛道:“淮弟和松弟呢?”
“我出来的时候见他们还在答卷,应该用不了多久也该出来了。”
话音刚落,陈青淮就从里面出来了,他也是冻的脸色苍白,陈伯赶紧拎着披风给他披上,扶着人上了马车。
“嘶,车里真暖和!”王瑛递给他一辈热姜茶。“冷了吧?”
“嗯!越到后面越冷,感觉坐的凳子像冰块一样,凉的肚子疼。”
“那准是着了寒气,再多喝两杯姜茶。”
青淮端着杯子道:“我娘她们呢?”
王瑛道:“这么冷的天一直等着也不是事,让他们先回去了,等青松出来咱们就回家。”
又等了半个时辰,陈青松才从里面出来,小脸冻得青紫。
陈伯直接把人背上了车。
陈青岩和陈青淮担忧坏了,连忙扶着他坐下,“小弟,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冷得厉害。”陈青松哆哆嗦嗦的说。
“怎么这么久才交卷子?”
陈青松挠挠头,“我忘了可以提前交卷,一直埋头写,等抬起头发现考场少了一半人这才想起来,赶紧交了卷子出来。”
“快喝些姜茶驱驱寒,明日还有两场,千万别病倒了。”
“哎。”陈青松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起来,陈伯则赶着马车往家走。
家里的人早就等急了,李氏和方菱一会儿出来一趟,瞧瞧人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这么久还不到家,天都黑了。”
“是啊,会不会遇上什么事了?”两个娘亲心揪到嗓子眼。
不多时外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陈光打开大门道:“少爷回来了。”
一家子人涌出来,直到看见车上的人下来,大伙才放下心。
大伙没急着问他们考的如何,只询问他们是否冷了,屋里早准备好热腾腾的汤饼,一大碗下肚白日里的寒气一扫而空。
吃饱喝足,三人主动来到粱老的屋子,谈论起今日科举的试题。
第一场考的贴经,所谓贴经就是将四书五经中的一段内容贴住,根据前后的句子由考生填写空白的内容,相当于后世的完形填空题。
通过这种方式考查考生对四书五经的记忆和熟练度。
这一场几乎是白给的,三人早就把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看一眼就能写出来。
第二场是墨义,考的是考生对四书五经的理解,试墨义十条,十条全部答对才能取中。
这对三人来说也不难,陈青淮甚至将题目都背下来默在纸上,三人一一说出自己的题解,都是平日粱伯卿教过的,答得大同小异各有千秋。
“好了,你们都回去早些休息吧,好好准备明日的两场。”
“是!”三人各自回了卧房。
王瑛怕元宝打扰到他休息,提早抱到了婆母的房间,屋里点了安神的熏香,等他梳洗完二人便早早熄了灯睡觉。
一夜无梦,第二天依旧是天不亮,大伙早早起来穿戴好赶去考场。
有过第一天的经验,第二日三人都不太紧张了。
没想到排队进考场的时候,居然有人在身上搜出了抄子,那人当场就吓瘫软了,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但依旧被吏官拎出了考场。
陈青岩看得心惊肉跳,之前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涌上心头,一时间心乱如麻出了一身的冷汗。
“陈青岩?陈青岩!”
“哎,在,在这!”直到前面考官叫到他名字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准备搜身。
搜的时候陈青岩浑身都在颤抖,官差还以为他心虚,反复搜了半天,确定无误后才准许他进去。
陈青岩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抬头看了眼前方空着的座位,用手捂住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脑袋里的依旧如走马灯一般,不停的重复着他上次被搜出抄子的情景。
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从不敢相信到绝望,跪在地上求饶,最后被官差拖出去……
“作弊、缺德、活该、这回再也考不了了……”
各种难听的声音充斥在耳边,震得他头晕目眩生理性的反胃。
坐在不远处的青淮看出他不对劲,奈何考场中不能喧哗,没办法开口询问。
随着锣声敲响,巡考开始发放今日的卷子。
陈青岩捂着头冷汗涟涟,直到看看卷子上的题目才瞬间清醒过来。
他在干什么?!
这是县试,可能是他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不好好答题想那些不相干的事做什么?!
自己能重新入考场不容易,若不考出个名堂怎么对得起阿瑛这些年的帮扶,对得起老师的谆谆教诲,对得起自己这些年的努力?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归拢好压在一个角落里。不会遗忘这份苦难,只会以此为戒,警示自己别走错路。
再睁开时陈青岩已经没了之前的惊慌和无措,这一刻他彻底完成蜕变。
第122章
今天天气依旧不错,上午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考场内的考生们奋笔疾书,恨不得将毕生所学都书写在试卷上,一举高中。
第三场是考的是策问,策问最早起源于汉代,汉文帝策问贤良。当国家遇上重大灾害或大难时,皇上会将问题写在竹简上,向贤良们请教,后逐渐演变成一种考试形式。
问的内容主要围绕治国安邦、国计民生的政治大事,相当于时事论文。
到了武朝策问基本形成固定的格式,开头是叙述问题,然后解答问题,最后提出自己的见解。
策问主要考的是学生对时政的敏感,对天下大事的了解,这也是寒门难出贵子的主要原因所在。
县试姑且不论,考的策问一般比较浅显,稍微斟酌一下就能写出来。
等到了后面的乡试,所考内容涉及天下大事,若没有名师指引且消息闭塞,可能连题目都读不懂。
今日所考的内容是《河防方略》,大概跟冀州这次水患有关,州府特地出了这张卷子。
学子们都亲身经历过这场水患,有的甚至因此失去亲朋挚友,这种沉痛的感悟让他们下笔愈发深刻,但不少人都偏了题。
题目是河防,许多人全篇痛斥贪官污吏,却丝毫没写如何防止水患的再次发生,这种文章多半要落榜了。
陈青岩沉着片刻,提笔开始书写。
“武和四年春,冀州学生陈青岩谨以河防事叩问天听:
夫黄河者,天下之血脉也。自禹王疏九河,周公画井田,三代以降,未有如本朝河患之剧者。
今观冀州以下,堤坝如鳞,而浊流溃决如故。
……
……
昔东坡先生治徐,以石堤御暴涨;王荆公在鄞,用陂塘蓄旱涝。
方今司农仰屋,而河伯频笑,勿以“俟河之清”为解。”①
陈青岩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卷子,确定无误后便放下笔,等待收卷。
锣声响起,所有考子放下手中的笔,由监考官开始收卷,试卷明日就会批改出来,后天第三场就按名次排座位了。
收完卷子大伙该上茅厕的上茅厕,该吃东西的吃东西,今日讨论题目的人少了一些,毕竟策论这种东西,就跟看孩子一般,都觉得自己写的好,争论起来反而对下一场没意义。
晌午休息结束,下午考官准时入场继续第四场律赋,这场是陈青淮的主场,他是三人中天赋最高的。
题目是春雪为题,无论格式做诗词一首。
三人也是很快就答完了卷子,提前交了卷,一起出了考场。
考完这一场名次基本上就固定了,只要第五场正常发挥即可。
第五场是将前面几场的题目糅杂到一起,另出一张卷子,以防前面有人作弊。
出了考场,王瑛和陈伯早早等候三人,上了马车王瑛握住陈青岩的手道:“怎么样,这两场考的还可以吗?”
陈青岩点头,“算是正常发挥,只要不出意外应当十拿九稳。”
他一向沉稳内敛,很少说这样的话,敢这样说那基本上就稳了,要不是车上还有其他人,王瑛高兴得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
*
翌日,县衙中六名官员正在批改试卷。
一百多份卷子提前糊了姓名装订成册由六人共同批阅。
这六人都是进士出身,学文自然没得说,人多批阅起来也比较公平,不会因一个人的偏见而遗漏了人才。
这一百多份卷子先筛选出字迹潦草有涂改痕迹的,这些卷子都不用看,直接就落榜了,筛选完还剩八十多份,再开始仔细批改。
不得不说,字迹好看的卷子确实得考官喜欢,这么多张卷子只取五名,大部分都不会仔细看,反而是字迹漂亮工整的才能得考官仔细观摩。
陈青岩和陈青淮、陈青松的卷子依次被挑选出来,几位考官都用朱笔画了圈。圈就代表通过,×则是不通过。
实在是三人的卷子写的太漂亮了,不光字写的好看,题答的也好,可以说在一众考子中降维打击。
为首的姜大人看着陈青岩的试卷频频点头,“言之有物,写的真不错,就算拿到乡试上名次也差不了。”
“是啊,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童生写出的文章。”
“这张卷子也不错,‘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做飞花。’②用词太好了,好到不像是普通学子能作出来的。”
陈青淮的这首诗直接拔得头筹当为魁首。
不过他的策问写的不如陈青岩,两相比较下,最后定得陈青岩为案首,陈青淮次之,第三名是五阳镇的赵文州,第四名是龙泉县张无忧,第五名则是陈青松,确定无误后将试卷重新誊写一份,原卷封存送到州府存档。
*
隔日,是最后一场考试。
前几日是按排序叫号入场,陈青岩排在第二十一位,而今日按考试成绩入场了。
学子们排着长队紧张的等待着,陈青岩双手握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跳如擂鼓一般在耳边轰鸣。
随着第一声响起,“清水镇——陈青岩。”
他错愕一瞬,连忙抬起手高喊一声,“到!”接着阔步走了进去。
“清水镇——陈青淮。”
“到。”陈青岩跟他也差不多,激动的眼圈都红了。
接连两个同地,且差名字差不多的两人,让排着长队的学子们议论起来,纷纷猜测二人的关系。
“这是亲兄弟吗?”
“应当是吧,没听到都是清水镇的吗?”
“真厉害啊,一门考中两个!”
“可不是……”
前面的官吏大喊道:“禁止喧哗!”
排队的人停止议论继续等待点名,随着第三第四名叫完,最后一个名额便成了今日的焦点。
大伙都知道若是不进前五,即便第五场发挥的再好也没用了。
“清水镇——陈青松。”
陈青松惊讶的瞪大眼睛,刚才是叫到他了吗?没有听错吧!
“陈青松?”
“哎,学生在!”他拎着考篮急匆匆的跑了过去,惹得身后一众人侧目。
“怎么又是姓陈的?”
“一共取五人,清水镇的考生竟然拿了三个名额?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
这话不光排队的学生小声议论,连旁边陪考的人也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在说陈家的三个考生有问题。
陈青芸听得火大想要辩解几句,被王瑛拉住胳膊道:“随他们去说,今日考完第五场,后天就会正式放榜,届时前五名的卷子都会誊抄张贴出来,有没有实力大家一看便知。”
这种时候越解释他们越觉得你心里有鬼,人都是这样,四六不分的孩子在自己爹娘眼里也是状元苗子。
随着考生们依次进场,考场大门关闭,王瑛没继续在外面等待,而是带着陈青芸去城中的酒楼订饭菜,等考完试庆祝一下。
照比前两日,今天的天气稍微有些阴,不过没有风也不太冷。
发完卷子大伙开始埋头写了起来,虽然题目糅杂但都是学过的内容,所以三人答起来并不困难。
但是其他考生受到排名的干扰已经没办法静下心去答题了,有人甚至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科举不易,许多人寒窗苦读多年最终连个秀才都考不中,其中耗费的精力和财力足以拖垮一个家。
但考场无情,只认学文不讲人情,所以哭泣的几个考子非但没得到同情反而被巡考官警告,再哭就要被撵出考场了。
大伙只能擦干眼泪,收拾好心情继续答题,随着计时的沙漏一点点落完,这次县试也逐渐到了尾声。
锣声响起,所有人放下笔,收完试卷县令照例过来勉励几句,然后便是散场各自回去等待放榜了。
从考场出来,兄弟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露出科举以来的第一次笑容。
考完了,身上的压力减轻不少,终于不用再紧绷着了。
坐上马车回到家,陈容他们也都来了,王瑛提前在酒楼定了两桌饭菜,大家伙聚在一起吃顿饭,也算是庆祝三人的县试之行圆满结束。
席间曹坤拿来了一坛西北运过来的烈酒,这酒他得了好几年一直没舍得喝,今日给三个表兄弟庆祝特地开封祝贺。
陈青岩道:“还没放榜,现在庆祝是不是早了点?”
粱伯卿摆手道:“知道你们最后一场的排名我便知稳妥了,若后日放榜有变动,我亲自去州府问个明白。”
李氏忍不住笑道:“那旁人岂不是得说咱们仗势欺人了?”
王瑛道:“您还别说,今日入场叫号时,咱家的三人先后被叫进去,旁边的人不知多眼红!”
“对,还有人说咱们家走了后门。”陈青芸气愤道。
粱伯卿听后并不生气,反而端着酒杯道:“他们不过是井中蛙观天上月罢了,根本不清楚我徒儿们的能力,待秋闱结束让他们开开眼界。”
三人百感交集,平日老师总骂他们蠢笨,没想到心里却是认可他们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播种的多年的庄稼终于有了收获,比县试拿案首还高兴。
县试结束的第二天,粱老要离开去儿子那短住一段时间。
尽管大家十分不舍还是送他上了马车,“师父,这一路注意安全。”
粱伯卿摆手,“进去吧,有粱安和陈光在不用担心我。倒是你们,县试只是一个开头,后面还有府试、院试和秋闱,好好准备着勿要懈怠。”
“是。”三人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一直注视着马车离开才回了院子。
等人走后自发的回到书房,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丝毫没有因为老师不在而偷懒。
隔了一天,终于张贴了榜单,陈家三兄弟全部榜上有名,一时间前来拜访结交的人络绎不绝。
可谓是,昨日昨夜柴门无贵客,今朝草堂有高朋。
来拜访的人多了,自然就有想要结亲的,见陈家这几个孩子都有出息,便想着撮合撮合——
作者有话说:注解①:引用苏东坡和王安石治水患的典故。
注②:韩愈《春雪》
第123章
几个人中除了陈青岩已经娶了夫郎,其他人都还没成亲。
陈青淮成了最抢手的,他今年才十八岁,又刚刚中试,父亲是州牧,可谓是前途无量。
稍微有点远见的都打算把自家儿女许配给他,虽说一个秀才身不值钱,但指不定将来能考中举人呢,倒时也跟着水涨船高。
不过方菱都拒绝了,儿子的婚事她做不了主,相公早就给相了白家的女儿,只等秋闱结束订亲,自己哪敢胡乱应承。
媒人见说不了陈青淮的媒,便把主意又打在了陈青松和陈青芸身上。
可陈青松才十四岁,现在说亲太早了,至于青芸李氏虽然着急,但也不能随便一个人就同意,特别是经历过林穗那件事,对女儿的婚事可谓是愈发慎重。
以后如果定居在府城,那肯定不能把青芸留在县城,所以全都拒绝了。
这些婚事推了原以为就没事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打起陈青岩的主意。
县城宋家是大商贾,其实他家之前只经营着一间粮铺子,好巧不巧水患之前铺子里囤了一大笔粮食。这一家人便仗着这些粮赚的盆满钵满,水患结束后一跃成为县城富商。
他家也有意跟陈家结亲,原本计划的是让小儿子娶陈青芸,结果对方不允。
刚巧他家中还有一个庶女,年芳十六,与其嫁给一个普通人做正妻,不如送给陈青岩做良妾。
万一陈青岩以后考中举人,他们也有了依仗不是。就算考不中,左右不过是舍了一个庶女,于他们并无多大的损失。
决定好后宋金成便亲自带着厚礼先找到曹坤,再由曹坤引荐去陈家拜访。
曹坤之前跟他做过生意,算是老相识,得知他要拜访陈家并未太在意,只以为是过去结交一下,毕竟这段时间不少人都让他帮忙推荐结识。
曹坤道:“宋老哥若不着急下午我带你过去。”
“成,待事成之后请你喝酒!”
上午忙完了脚行的活计,下午宋金成再次过来,曹坤便带着他来到了陈家。
既是曹坤引荐的,陈青岩他们自然会见一面,便让人进了院子。
结果谈论了三两句,宋金成便开口道:“我家中有一女儿,长得容貌姝丽,性格温和,最是知心解意,公子若不弃宋某愿陪嫁百贯……”
陈青岩连忙道:“我这二弟弟已经订下婚事了,三弟还年幼暂时没有想要给他订亲。”
宋金成笑道:“公子误会了,并非是给你两个兄弟说媒,而是给你啊。”
“我已经成亲了。”
“男子三妻四妾有什么稀奇的,总不能一直守着一个哥儿过日子,我这女儿既是后来的,也不争什么名分给你做个良妾,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
不等陈青岩开口拒绝,坐在旁边的曹坤扑棱一下站起来,揪着宋金成的衣领就把人往外拽。
“哎,放手!曹掌柜你这是做什么?”
曹坤怒道:“我当你来是结交我表哥表弟的,没想到竟是想往我表哥房里塞人,我那嫂子是天底下顶有能耐的人,表哥怎会看上你家那蠢如猪狗的姑娘!”
说罢用力一甩把人丢出门外。
屋外的吵闹声自然引得屋里人注意,大伙出了屋子听清前因后果后皆是一脸无语。
王瑛看了眼陈青岩,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陈青岩嗔了他一眼,意思是这么大的事你还笑得出来,“明日咱们将房子退了吧,回清水镇老家祭祖,然后直接去府城。”
李氏也接道:“对对对,是该提早回去了,还要准备府试呢。”
因为这件事把曹坤弄的里外不是人,把人撵走后连忙去王瑛这边请罪。
“我真不知道这人是要给表哥介绍……还望表嫂勿要见怪。”
“没事,我没生气。”
“早先我问问他好了,这人实在太不着调了!”
王瑛反过来安慰他,“不用放在心上,你表哥的为人我清楚,就算把美人推到他身前,他也不会答应的。”
“表哥自然是君子,此事都怪我,下次再也不敢随便带人过来了。”
送走曹坤,王瑛和陈青岩回到房里收拾东西,把零零散散的都放进试验田,明日走得时候方便。
王瑛忍不住开玩笑道:“人家给你介绍妙龄女子当妾室,你不心动?”
陈青岩无奈的叹气道:“阿瑛,不要拿这件事打趣我了,既有损人家女子名声,又伤了咱们之间的感情。”
“我不过随口一说,人家都介绍到家里来了,还不许我问问。”
陈青岩见他这幅模样便知他醋了,拉住他手道,“当初我缠绵病榻的时候,曾对天发过誓,只要你不弃,今生今世只娶你一人,若有二心一辈子不能出人头地。”
王瑛啧了一声,牙都让他酸倒了。
他自己上辈子就是男人,知道男人都是什么德行。
当初父母离婚就是因为父亲出轨在先,所以他才不信什么狗屁誓言。
“陈青岩,我只跟你说一遍,你若对我一心一意,我必不负你,你若敢对我三心二意……”
王瑛顿了顿道:“我不可能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倒时肯定会带着儿子离开,让你想找都找不到我。”
陈青岩自然是相信他说的话,自己的夫郎多有本事他又不是不知道,只得紧紧的把人抱住,生怕他离开自己。
*
第二天依旧有人登门拜访,结果来的时候发现大门上挂了锁,家里一个人都没了。
跟旁边的一打听才知道,这一家人今早已经走了。至于去哪了,他们哪知道,摆摆手便离开了。
此时王瑛他们一行人正坐在马车上朝清水镇驶去。
自打他们离开后还不知道镇子现在什么样了,路上的积雪还没融化干净,放眼望去依旧能看见不少残垣断壁。
这条路上曾经有十多个村子,那场洪水过后只余下三四个村子还有烟火,其余的都成了荒村。
陈家兄弟第一次感受到天灾无情,之前光从别人口中听说,如今亲眼所见完全不同。
特别是还能看见路边的枯骨,早就被野兽啃得光秃秃,看着便觉得辛酸。不过好消息是这一路顺顺当当,没遇上劫道的,大伙也松了口气。
马车驶进清水镇,刚一进镇子就听见叫卖声。
陈青芸连忙探出头去,“娘,你看那不是经常在街上买东西的货郎吗!”
李氏也看过去,确实看着眼熟,没想到这小货郎还活着!
继续往街里走,沿途能看见有几间铺子已经开门了,多是卖吃食和杂物的。
路过他们家铺子的时候,王瑛让陈伯停下马车,自己下车转了一圈。铺子的大门都没了,不知道是被人拆走还是被水冲走的,屋里乱糟糟的,全都是污泥和杂草。
以后他们怕是不回来了,这铺子闲着也可惜,等回到庄子问问大顺一家愿不愿意过来开个杂货铺子。
上车继续往家走,快到家门口时大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大半年过去,家里被糟蹋的不像样子。
结果马车刚停下,大门就打开了,陈方激动的跑出来,“老爷,郎君您们终于回来了!”
“陈方,你怎么在这?”
“不光我在这,二顺哥,田驹哥和马大哥我们都在,快进来吧!”
马车驶进院子,大伙依次下了马车,看着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落大吃一惊,就连正房都修好了!
李氏激动道:“这房子是你们修的?”
陈方摇头,“此事说来话长,老夫人还是进屋慢慢说吧。”
大伙进了屋里,堂屋提前升了炉子非常暖和。
家具也都摆放回了原位,虽然都有修补过的痕迹,但看得出收拾的十分用心。
大家伙坐下,不多时马占东和田驹也过来了,二人跪地磕头请安。
李氏连忙抬手道:“快起来,这房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马占东道:“这房子是陈喜大伯带着人过来修好的。”
还得从去年秋天说起,去年他们离开后大家用王瑛给的种子熬到秋天,果真如东家所说洪水过后的地更加肥沃,就连过去的下等田产粮都比前几年高。
有了粮家家户户都高兴,能吃饱饭生活也有了奔头。
因为今年收粮收的多,朝廷不要税,东家又说不要租子了,大伙根本吃不了,便想着拿到镇上卖了。
结果来到镇上时才发现东家的院子被一群流民占了,在里面吃喝拉撒还将门板窗户都拆下来当柴火烧,破坏的不成样子。
陈喜见状立即召集村里的老少爷们过来将人撵走,这可是东家的祖宅,怎么能由着那些人糟蹋?
趁着秋后空闲,便带着十多个汉子开始修屋子。
先将院墙和大门修好,防止再有人再进来,然后便是修补正房,因为塌的太严重,只能将整个房梁都重新换了一遍。
找不到杉木用的是红松,虽不如之前的木料好但也结实耐用,这是他们能寻到最好的材料了。
王瑛闻言抬头看了眼头顶上崭新的房梁,鼻子有些发酸。
这大概就是种因得果吧,自己给了他们粮种,而庄子上的百姓投桃报李便帮他们将房屋修好,让他们回到家依旧有落脚的地方。
休息了一番大家开始去各个屋子转了转,李氏的房间只剩一张架子床,里面其他的家具应该都被那些流民砸坏当柴火了。
不过不打紧,只要家在那些东西以后还能置办。
元宝蹬蹬跑到阿父住的院子,整座宅子属王瑛他们住的院子保存的最好,屋里的家具丝毫没动,就连被褥都还在,只不过早就被水泡发霉了。
陈青岩赶紧把东西清理出去,王瑛则从试验田里拿出一套新被褥铺上。
躺在熟悉的床上,两人成亲仿佛昨日刚发生的事,要不是元宝跑过来叫他,“阿父,我饿了。”
王瑛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等着,阿父给你做好吃的。”
第124章
在老宅修整了一日,翌日一行人赶着车去庄子上。
这次祭祖后,下次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买了特别多香烛和纸钱。
马车行驶了两个时辰抵达了陈家庄,这一路上除了陈家庄是完好的,其他村子几乎都没剩下几个人家。
进了庄子大伙纷纷掀开车帘张望,记得上次离开的时候村子里一间齐整的房子都没了,如今家家户户都重新盖好了新房,看着跟过去没什么两样!
王瑛道:“要不是咱们亲眼看见村里的房子被冲没了,真不敢信这都是新盖起来的。”
“可说不是!”
村里盖房不讲究,多是泥胚茅草房,盖一栋房子最多十来天就盖好了。
遇上这种大灾,庄头的能力便体现出来了,由陈喜牵头,村里的老少爷们种完地便开始集体挖泥打胚,按照全村的人算,每户人家必须得有一间房,人口多的适当多增加一间两间。
最后都赶在秋后盖了起来,全村人温暖的渡过了这个寒冬。
很快路上有人看见行驶来的马车,这么长时间村子里没来过生人,大伙一想便猜出应当是东家们回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村的百姓都出来了,大伙围在路两旁不停的询问,“是东家回来了吗?”
马车停下,王瑛掀开车帘从车上下来,“老少乡亲们,都安好啊?”
人群们静默一瞬,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跪地磕头,“拜见东家,东家一切安好。”
王瑛呼吸一滞,连忙伸手去扶人,“快起来,您老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跪拜我呢,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李婆子拉着王瑛的手道:“要不是东家给了我们粮种,只怕现在早就饿死了,您就是活菩萨转世,不跪您跪谁?”
“是啊!我们求神拜佛也救不了我们的命,但是东家却救了我们,自然是比神佛还要厉害!”
“可不行这么说啊。”王瑛吓得赶紧双手合十对老天拜一拜。
站在后面的陈喜挤进来,脸上满是笑纹道:“前几日二顺回来说您们都回来,家里就一直盼着,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还请东家过去休息。”
“走吧。”
陈伯赶着车朝陈喜家走去,王瑛和陈青岩被一群人围着跟在后面。
期间王瑛询问了一下今年的粟收成如何,有没有什么病害。
陈喜如实道:“收成比往年都好,平均一亩地产粟两石,就算过去的下田也有一石七八斗!”
“那就好,春麦种下了吗?”
“种下了,是我们拿粟去白石镇换的,他们缺粟种我们缺麦种,各家都拿出几斗换了麦种。”
“那就好,我还带了一袋子过去培育的抗旱良种,现在种来不及了,等过阵子天暖和一些找空地播种下去,等秋天收了麦子给大伙分,替换一下明年产粮就高了。”
“哎!”陈喜激动的连连点头。
进了院子,李氏她们也相继下了马车,方菱还是第一次来老家庄子,不禁有些好奇。
李氏帮忙介绍了一下,陈喜又给方凌跪拜。
“使不得,老人家莫要行此大礼。”
进了屋子看见陈喜的娘子杨氏拘谨的站在一旁,新屋子不算太宽敞,但是盘了南北两铺大炕,烧热了屋里暖的穿不住厚衣服。
王瑛一进屋舒服的呼了口气,“还是这火炕舒坦啊。”
陈喜道:“可不是,大伙都是按您教的办法盘的炕,住起来可比床舒坦多了!”
最主要的是临时打床太麻烦,全村会木匠的就那么三两个人,要是排着队打床,怕是明年春天也住不上。
但是这炕就不一样了,都是用泥胚子和石头砌的,盖房的时候一道砌好了,烧一把火就能睡觉,冬天都省下生炉子火盆了。
“快上炕上坐着,暖和。”
大伙脱了鞋子坐在炕上,陈大顺搬来一个小炕桌,他媳妇端来烧开的热水和刷洗干净的碗。
农家没有茶叶,只有一碗糖水,大伙捧着碗喝完全身都暖和过来了。
喝完便聊起家常来,陈青岩询问道:“水患结束后,有官府过来人送赈灾粮吗?”
陈喜道:“来了,都快十一月份才来的,一家给了五斗粮,三十文钱。说句不中听的,要是指着这五斗粮,大伙早就饿死了,那三十文钱连个茅厕都盖不上!”
陈青岩皱起眉头,之前老师曾说过朝廷分发下来的赈灾粮饷充足,老家绝对不会有事。
没想经层层盘剥,到百姓手中竟只剩几斗米,这如何能活命?
《孟子》有言:‘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而今官吏却只顾中饱私囊,使灾民饿殍遍野,岂非率兽食人之政?
昔年汉文帝时,天下大旱,文帝减膳撤乐,亲往民间赈济,故能成文景之治;唐太宗贞观年间,遇灾必遣御史巡察,凡克扣赈粮者立斩不赦,故能致斗米三钱之盛世。
而今官吏敷衍了事,徒具文书,虚受君恩,实剥民脂,使百姓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怨声载道,岂能长久?
这件事一定要写封信给老师送去!
聊完这些王瑛询问起其他庄子上的情况。
陈喜道:“咱们附近的郑庄您还记得吧?”
王瑛点头,“在山上的时候试图抢咱们山洞那些人?”
“没错,他们也都活下来了,大水退去后回到庄子上继续生活。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陈喜有些神秘的压低声音:“咱们庄上被撵走的那个宋大明,不是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吗?但是下山的时候却没人再见过他。”
大家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青芸道:“他莫不是被郑庄子的人害了?”
“哪是被害了,是被吃了……”
“呕……”陈青芸忍不住恶心的干呕起来,李氏连忙帮她拍后背,递过水道:“喝口水压一压。”
这种事王瑛并不意外,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其实跟野兽无异,历史上多的是大荒之年易子而食的惨剧。
休息了一会儿,大伙便上山去祭拜的先祖,陈伯拎着铁锹将坟填了填,坟包都快被雨水冲平了。
点燃香烛,陈青岩和陈青松、陈青淮三人跪成一排磕头,告知先祖他们县试已经通过了,保佑他们能顺顺利利通过府试。
等他们上完香,其他人再跪拜着磕头,元宝也撅着小屁股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前阵子过完元宝过了生辰,按毛岁算的话已经三岁了。
民间讲究就给小孩过寿,一是怕孩子压不住早早夭折,二来百姓手里也没那么多银钱铺张。
王瑛入乡随俗也没给儿子办生日酒,只给元宝煮了几个鸡蛋,晚上多炖了条他爱吃的鱼。
孩子大一点就懂事一点,他见大人们都沉着脸便不敢胡乱跑闹,乖乖的跟在王瑛身边看着大人烧纸钱。
李氏拿了一捆纸钱走到相公的坟头便烧起来,“贤哥,好久没过来看你了,不知你有没有想我。
你这个人真是无情,自打走后一次都不来梦里看我,都不知道我多想你。”
站在旁边的青芸红了眼眶,扭过头把脸埋在嫂子的肩膀上,王瑛拍拍她的后背知道这丫头是想念父亲了。
“如今咱们家的几个孩子都有了出息,我们马上就要去府城了,这一去怕是不能再经常来看你了。
家中一切安好,你勿要想念,等儿子高中时,我们再回来给你送信。”
絮絮叨叨烧完纸钱,李氏扶着膝盖缓缓起来,虽然脸上不见泪痕,但王瑛知道那些难过都藏在她心底。
亲人过世从来都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
从山上回来已经到了晌午,陈喜的娘子把家里的鸡杀了,炖了一锅菜。
王瑛见状道:“你们日子本就艰难,就这么两只鸡还宰一只。”
杨氏擦着手道:“家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招待大家的吃食,这鸡还算肥,东家莫要嫌弃才好。”
“怎会嫌弃呢,把虎子和二丫都叫来一起吃。”
“哎。”
一年多不见,虎子长高了大半头,二丫也出落成大姑娘的模样。
陈青芸还记得她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俩孩子还因吃不到肉哭闹呢,一晃都过去四年了。
摆了两张桌子,妇人和孩子们坐在炕上吃,男人们则围坐在地桌上。
席间王瑛提了一下镇上的铺子,“那铺子闲着也是闲着,大顺若是有空过去拾掇出来,你们做个小生意。”
陈大顺一听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他媳妇开口应承道:“行!东家您放心吧,我们明日就去镇上收拾!”
王瑛对这个有点泼辣的小妇人挺有好感的,“那就交给你们了,刚好在镇上没住的地方,老宅这边也缺个看家的,你们收拾出两间屋子且住着,顺便帮我们看看家。”
这回不光大顺激动,陈喜也连忙放下筷子道:“东家放心,我肯定让大顺帮您把家看好喽!”
陈青岩道:“还没谢过您帮忙把房子修补好呢,我们回去的时候还以为家里早就破烂的不成样子了。”
“嗨,我不过动了动嘴皮子,都是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帮的忙,不能算在我头上。”
“一样的,都要谢。”
王瑛道:“咱们别谢来谢去的了,一会菜都谢凉了。”
大伙哈哈大笑,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原本打算当晚就回镇上,但是陈喜说后天是个好日子,要给二顺的婚事办了。
女方就本村人,都知根知底,原本前两年就商量好的,但二顺去年跟着陈青岩出了远门,婚事便耽搁下来了。
刚巧他这次回来有空,陈喜便想着赶紧把二儿子的婚事办完,成了亲后小两口都跟着去府城,他们也就不担心了。
这可是件喜事,大伙自然愿意留在庄子上住几日。
第125章
成亲是人一生最大的事之一,自然不能马虎了。
陈喜手里攒了点银钱,早先二顺出去之前,东家就给了十两银子,后来二顺回来又拿了十多两银子,这些钱都是他得的赏。
二顺吃住都在主人家,自己平日也节俭,只有这次回来花了一贯钱在县城买了两匹花布,其余的钱都拿回来给了父亲。
加上东家一家也来了,陈喜便决定酒席不能凑合了,让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出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卖成猪的。
因为水灾的缘故陈家庄没猪了,当初赶上山的几头猪也都被大家伙吃完了,毕竟人都没东西吃,哪来的食物喂猪。
前几日打听出来了,离着庄子四十多里的柏树镇有卖猪的,就是价格比较贵,过去二十多文一斤的猪肉,现在涨到了四十多文,就算买毛猪也得三十文。
陈喜跟老伴一商量,咬了咬牙,决定买头肥的回来做席面,总不好儿子成亲连道荤菜都没有。
次日一早猪就赶过来了,一百七十多斤的毛猪花了五贯,价格可是不便宜!
除了猪肉还买了六十多个鸡子,三文钱一个花了不到两吊钱。
早春没有什么能吃的菜,王瑛也不好从试验田里拿菜出来,最后只将就着炖得白菜、萝卜和各种干菜。
成亲这日一早,大伙便早早起来了。
村里的妇人们都过来帮忙收拾东西,汉子则围在一起杀猪。
元宝跟着木头跑去看,听见猪的嚎叫声就吓得够呛,木头怕把他吓坏了,连忙背起来进了屋。
陈青岩充当了账房先生,负责写礼单,见儿子进来了,从桌上摸了几个糖块塞给他们。
“拿去悄悄吃,别让你阿父看见。”
王瑛管得严,一向不许元宝吃糖,怕蛀了牙齿。
这一幕刚巧被王瑛撞上,他站在门口咳了一声,吓得两个孩子撒腿就跑。
等元宝离开后才进屋瞪了陈青岩一眼,“你就惯着他罢,惯子如杀子。”
陈青岩失笑道:“不过是块糖,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倒是会做好人,儿子现在跟你比我都亲近。”
陈青岩赶忙起身请罪,“都是我的错,阿瑛莫要生气,你是他阿父,谁都顶替不了的。”
王瑛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个银锭子,“写礼单上,既赶上了也不能白来一趟,旁的东西不好拿出来,随点银子实惠。”
“这么多都随上吗?”
“二顺成亲后就跟咱们去府城了,相当于把人家儿子使唤走了,多留点银子算是给陈喜叔的养老钱。”
“也是,那我就都写上吧。”陈青岩收了银子放进钱匣,在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上,王瑛、陈青岩随礼银十两。
不一会随礼的人多了,乡亲礼都是几十文,最多不过百文,随完了礼大伙便聚在一起等着开席了。
院子里砌了两个大灶,锅里炖了不少肉,一会儿香味就飘出来了。
馋的大家直咽口水,要知道因为这场洪水闹得,大多数人家半年都没沾油腥了,肚子里缺得厉害能不馋嘛!
很快锅里的饭菜熟了,新媳妇也接到了家里。
二顺的媳妇姓秦,叫秦小凤,是个圆脸的姑娘。长相说不上多好,但笑起来很可爱,脸颊两边长着俩酒窝,一看就是个和气的人。
时辰差不多了,随着主事高呼一声“开席!”
一碗碗的肉菜端到桌子上,大家伙跟打仗似的吃了起来,炖得软烂的肉用筷子一夹就散了,吃进嘴里香掉牙,恨不得把碗里的菜汤都舔干净。
李氏他们没坐在外头,陈喜怕村里人的吃相难看吓着东家,在屋里单独开了两桌。
大家伙虽经常能吃到肉菜,但村里的大锅菜跟家里做的味道不一样,吃起来特别香。
连平日不怎么爱食肉的四婶都多吃了几口,一个劲儿的夸味道好。
吃完饭婚事也就差不多了,除了留下帮忙收拾东西的人,其余的都各回各家。
王瑛他们也该回镇上了,明日修整一天,后天回府城。
离开的时候原本王瑛打算悄悄的走,别惊动村里人。
没想到还是被大伙知道了,老少乡亲们自发从家里出来,跟着马车一路送行。
有老人突然念起一段顺口溜,“陈家庄里王小郎,神农转世本领强。带领乡亲战洪水,施种救命美名扬!”
“东家郎君诶,您一路顺风——”
“东家郎君诶,您长命百岁——”
王瑛坐在车上感动的涕泪横流,紧忙拿袖子遮住脸,他何德何能被村民这般夸赞。
*
回到镇上大伙都好好休息了一日,这几天在庄子上挤着住的,睡得都不舒坦。
翌日一早,二顺带着媳妇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大顺夫妻俩,他们前几日已经来过一次镇上,将铺子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
王瑛怕以后有人找他们麻烦,还特地带上房契找了衙门说明情况,还写了一张契书防止旁人来争夺铺子。
安排妥当已经到了二月二十,一行人趁着阳光明媚启程回了府城。
回去就得准备府试了,一般是每年四月初举行,院试则是在府上结束后直接举行。加上县试这三场若是都能夺得案首便是小三元。
乡试、会试和殿试若得了魁首才是□□,自古能连中小三元的人不少,但是□□的屈指可数,至于连中六元的,迄今为止闻所未闻。
奔波了半个多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府城。
林穗还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心里满是忐忑,陈青芸看出他得不适应,这几天一直陪在他身边。
入城时依旧需要严格的盘查,索性身上带着文书,加上陈伯之前拉菜与守城的小吏都熟了,塞了两吊钱便放行了。
进了城府耳边是各种叫卖声,城门南边有个小市场,这会正热闹。
卖吃食的、卖山野猎物的、还有自家养的鸡鸭鹅下的蛋,更有人卖小兔子的,灰白色的兔崽只有拳头大小。
元宝扒着车窗向外张望,一眼就相中了小兔,“阿父,我想养只兔兔。”
王瑛叫二顺停车去打听价格,一只兔子十文钱,买一对便宜两文。
“买一对吧,拿回家去你们仨负责照顾。”
三个孩子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马车一直行驶到家门口停了下来,陈伯掏出钥匙打开大门,院子里还积着一层雪,上头只有雀儿留下的脚印。
进了院子,王瑛先让青芸带着林穗去她屋子休息,自己再想办法安排住的地方。
房子还有半年才到期,现在退租不会退租金,眼下手里的银子租间大房子倒是够用,买间院子有点困难,只得先挤挤住下来,赚钱才是正事!
陈青淮收拾收拾继续跟陈青松同住,把房间倒出来让给林穗。
这哥俩倒是没什么怨言,毕竟两人相处惯了,住在一起晚上还有说话的人,都挺高兴的。
林穗就这么住下了,他之前性格活泼,经了这件事后变得内向了许多,但同样也懂事了不少,回到家便开始跟在王瑛身边帮忙收拾东西。
收拾妥当,陈婶子要出去买盐,王瑛干脆趁这功夫带着林穗去了趟铺子认认门。
两个多月没回来,屋里积了一层灰,两人赶紧拿扫把抹布开始收拾。
不一会隔壁的老板过来打了声招呼,“王掌柜回来了,我还当你这菜铺不干了呢。”
“哪能啊,这不是陪着相公回老家参加县试了嘛。”
“唉哟,没想到王掌柜的相公是读书人!考中了吗?”
王瑛笑呵呵道:“中了,拿了个县案首,我堂弟和亲弟也一起考的,三人都考中了。”
这更是不得了,一门三位读书人,还都能读出名堂,来人看王瑛的眼神都变了,语气也更加客气了。
等人走后王瑛小声道:“你知道我为何显摆你表哥他们考中吗?”
林穗摇头,“不知。”
“我是为了给这些人提个醒,告诉他们咱们家可是有能耐的,莫要打咱们的主意。”
之前是仗着王同知的身份卖菜但毕竟是假的,万一东窗事发,他也有别的倚仗不是。
林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嫂子办事一向有他的章法,自己跟着学便好。
“夏天咱们还得卖冰棍,卖得多了怕惹人眼红。”
冰和蔬菜不同,菜谁都能种,算不得什么稀奇东西,虽然冬天少见但富贵人家搭了暖房一样能吃到新鲜的菜。
冰可就不同了,这东西是受朝廷管制的,每年冬天三九开始采冰,由冰匠在河里凿冰,凿出的冰块长三尺,宽三尺,厚五寸,拉到冰窖里贮存。
经历春天到夏天融化了大半,余下的冰还要优先供给官员使用。
按照武朝的惯例,五品以上官员,每月得冰三尺,五品以下的只有一尺,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用钱买冰,夏日享受冰鉴的清凉。
而且窃冰是重罪,窃冰一尺鞭十,窃冰三尺杖三十徒百里,由此可以看出冰的价格之贵。
当然民间也有私自采冰贮存,等到夏天售卖的,价格都十分昂贵,往往一尺冰能卖到一贯钱,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只有巨富的商贾才舍得用。
以前王瑛在村子里镇上卖卖冰棍也就算了,大伙虽然觉得稀奇但并不会太在意。
如今到了府城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眼睛盯着,你若不能拿出制冰或买冰的证据恐怕就得吃官司了。
王瑛哪敢把硝石制冰的法子传出去,这办法虽然能掩人耳目,但真是操作起来难度太大,根本不可能每天做出这么多冰棍,有心人一琢磨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所以王瑛才说出家中三个读书人,让那些觊觎铺子的人有所顾忌,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从铺子回来天色已经晚了,大伙吃了饭便各自回房休息,长时间赶路都累的不轻,趁着这些日子好好休息休息。
休息两日,陈青岩带着两个弟弟开始去拜访府城的旧友。
第126章
过年的时候本就该去卢老家拜访,但他们回来的太晚,加上过完年又急匆匆的去了县城,便一直没得空。
如今回来了,自然得过去拜访,顺便问问卢老的弟子刘昌邑府试和院试的经验。
三人来的这天刚好是休沐日,卢老在家休息。
门房来禀报,老爷子立马起身道:“快让他们进来。”
不多时三人拎着礼品进了屋子,拿得东西都不算贵重,卢老也没客气拉着陈青岩的胳膊询问,“怎么不见你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去了长亭县,在他儿子身边小住几日,府试前应该就回来了。”
“哦,我想起来了,粱烁在长亭任县令是吧。”
“是的。”
“快进屋,你们这次县试考的怎么样?”
陈青岩道:“不负所望,我们三人都考中了。”
陈青松还补充一句,“大哥还是县案首呢!”
“真不错!我就说伯卿的眼光不会错,好好准备府试吧,待府试和院试结束就能来府学读书了。”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还想拜访一下昌邑兄,跟他询问一下府试的事情,不知道他在没在家里。”
“肯定在家呢,这孩子休沐日也不愿意出去走动,他父亲前几日还找我诉苦来着,说儿子读书都读傻了,一个朋友不交往。正好你们过去看看他,省的他父亲担忧。”
“好。”
从卢老家拜别后三人径直去了刘家,之前来府城的时候,刘昌邑带他们去过两次,三人都记得路。
刘家坐落在城北的正通街上,刘昌邑的父亲只在衙门挂了个七品的闲职,但能住在这条街上注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听闻他家中还有个伯父是如今陛下身前的红人,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兼内阁理政大臣。所以刘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在冀州府城算得上非常有名气的人家了。
不过刘昌邑的父母却并非高高在上的人,刘伯父不善言辞但性格温和,刘伯母性格泼辣但为人十分豪爽热情。
每次去都跟到了亲戚家一样,刘伯母丝毫不拿他们当外人,准备许多吃食,临走时还不忘装一篮子让他们带回去吃。
路上陈青松咽着口水道:“我还记得刘伯母做的水晶肘子可好吃了。”
陈青淮弹了他头一下,“去了可千万别这么说,该让人笑话了。”
陈青松吐了吐舌头,“我哪敢啊,就是跟你们说说。”
到了刘家门外,陈青岩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门房的小厮打开角门,见到三人一愣,“你们是陈家的三位公子吧?”
“是,还记得我们呢。”
“记得记得,我们少爷总念叨着你们,几位公子请稍等,我这就进去禀报。”
不多时院内传来哒哒的奔跑声,“青岩大哥,青淮,青松!”
大门打开,刘昌邑穿着一件薄衫就跑出来了。
几人高兴的抱在一起,“半年多未见,昌邑兄弟可还安好。”
“好着呢,快进屋,我娘刚炸了糖元子,趁热吃才香甜!”
四人携手进了屋子,刘夫人正好端着托盘过来,看见陈青岩他们几人愣了一下,立马笑起来道:“我记得你们,去年昌邑带你们来过。”
三人恭恭敬敬的躬身问安。
刘夫人摆手道:“没那么多虚礼,快坐下尝尝我炸的这糖元子好不好吃。”
净了手三人坐下,拿筷子夹了几枚尝起来。
“小心些,里面的糖有些烫,别烫坏舌头。桌上还备了金银花茶,可以解腻。”
陈青松最喜欢吃甜食,吃了一枚夸赞道:“唔,伯母做的真好吃!外皮酥脆,内里软糯,这糖放的也刚刚好,多一分太甜腻,少一分没滋味。”
刘夫人笑的合不拢嘴,“爱吃就多吃点,吃完了灶房还有!”
聊了两句刘夫人又去了灶房,大伙才放松下来。
刘昌邑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前腊月二十八才赶回来。”
“那怎么回来这么久才来找我!”
陈青淮解释道:“昌邑兄莫怪,我们回来的匆忙,过完年便开始收拾东西回乡参加县试,县试结束后到老家祭祖,前两天才刚刚回到府城。”
“哦,怪不得,你们县试都考中了吧。”
三人齐齐点头。
“让我猜猜谁是案首。”刘昌邑的目光在陈青岩和陈青淮身上来回扫视,最后道:“应该是陈大哥夺了案首。”
“哇,昌邑哥你猜的真准!”陈青松嘬着手指上的糖赞叹道。
“之前在府学的时候老师就说过,青岩哥的文章注重务实,青淮兄的文章更加风雅,我听闻今年冀州县试的策问是河防方略,便知肯定是青岩兄更胜一筹。”
“我呢我呢,卢老有没有说我什么?”
“老师说你的字写的漂亮,比我写的都好看。”
陈青松挠着头嘿嘿一笑,他确实也觉得自己的字好看。
陈青岩道:“马上就要到府试了,我们三人都没什么经验,所以特地来请教你。”
“府试的话跟县试差不多,不过要提前找好保结的廪生,这个倒也好办,随便在府学拉几个人帮忙就行。眼下已经三月中旬了,你们得赶紧去报名,不然到月底就该截止了。”
陈青岩道:“今年我跟青淮参加府试,青松年岁还小,再等等也不迟。”
刘昌邑拍了拍胸口,“禀生的事你们不用管了,我帮你们找人,等府试结束后咱们就能一起上学。”
“多谢昌邑兄弟。”
“哎,这么说就见外了,还没问你们如今住在哪里,等我休沐的时候去找你们一起读书。”
他们住的地址陈青岩还真说不清,住的时间太短连胡同巷子叫什么都没问过,只得留下自家菜铺的名字。
“正阳大街,王家菜铺就是我夫郎开的,倒时你过去一打听,他便告诉你我们住的胡同在哪了。”
“王家菜铺?”刘昌邑惊讶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
“我听娘念叨过好几次,说这菜铺子怎么突然关门了,过完年就买不到鲜菜吃了。还以为不开了,没想到竟然是你家开的!”
“我们都回老家了,所以便把铺子关了门,这阵子回来应该快开门了,伯母若有喜欢吃得菜尽管去挑选。”
“那我可得跟我娘说一声。”
聊完县试又讲起扬州的事,刘昌邑没出过远门,最远的地方就是大姐和二姐成亲时,他去京都送亲,所以对江南格外向往。
陈青淮便仔细的给他讲起江南的景色,以及三人这一趟的经历。
刘昌邑听得时不时摇头感叹,“若是我能跟你们一起去该多好!”
不过他爹娘肯定不会同意,这么远的路,一去就是大半年,万一中途遇上危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他打心底佩服陈家的三兄弟。
听完陈青淮的讲述,他也给三人讲了讲这半年府学发生过的事。
“你们还记得那场诗会吗?”
三人点头,那是他们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诗会,记忆犹新。
“诗会后你们作的诗流传出去,好多人都争先品读,在府学名噪一时!特别是你写的那首《无题》,都快成了学子们拿来定情的诗了。”
陈青岩听的脸颊发烫,这诗他都没给王瑛看过,生怕他看完笑话自己。
“还有方文科,这人回去后一直跟旁人说,不相信这些诗是你们写出来的,定是经过粱老指点提前准备好的。”
为此私底下刘昌邑还跟他争辩过几次,但对方顾忌他的身份表面上答应不乱说,背地里依旧贬低陈家几个兄弟,从那以后刘昌邑便很少跟他们走动了。
刘昌邑本来就有点内向,轻易不跟人交心,因为卢老的关系才跟陈家兄弟熟络起来,成了不错的朋友。
自打他们离开后,刘昌邑便再也没带人来过家里,他爹觉得儿子性格孤僻,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这才去卢老那诉苦。
快到晌午时刘夫人热情的邀请他们吃饭,盛情难却只得留了下来,刚巧刘昌邑的父亲也下值回来了,便一同用的午饭。
刘大人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说起话来也慢言细语,听着让人如沐春风。询问了三人的情况,得知已经考完县试准备府试,便如自家长辈一般仔仔细细的嘱咐了一番。
临走时刘伯母又给他们拿了不少吃食,知道陈青岩已经成亲,家里还有个两岁多的儿子道:“下次再来,带上你家娃娃一起来玩。”
“我那儿子太顽皮,来了怕给您添麻烦。”
“孩子嘛,就是顽皮才招人稀罕,下次记得带过来啊。”
刘夫人就喜欢小孩,偏偏儿子的婚事不顺,一直抱不上孙子。
刘昌邑与陈青淮同岁,今年已经十八了,在古代这个年纪的男子基本上都订下婚事,成亲早的都当了爹。
原本刘昌邑也谈好亲事,女方就是原冀州知府家的女儿,比他小三岁,两家人计划去年秋天订亲,今年春天成亲。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水涝的缘故,知府被贬到了柳州,一家老小都过去了。
刘家想着是被贬也不打紧的,既然订下亲事没有中途毁约的道理,想着等他们安置妥当就把人娶过来。
万万没想到南下的时候,那姑娘染病去世了。
刘夫人收到信还偷偷掉过泪,可怜那姑娘小小年纪就这么走了,若是当初执意把人留下来,现在两人都成亲了。
刘昌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都嫁到上京去了,轻易不能回来一次,外孙孙也看不见,只能逗逗别人的孩子解解闷。
等人离开后刘老爷道:“这三个孩子倒是颇得我眼缘,谈吐得体不像是乡下出身。”
刘昌邑感叹道:“因为他们师父是粱柳芳啊,自然不可能像普通人!”
刘父摇头,“学文可以教,但家教却是教不来的,想必他们的家风清正所以才养出这样的孩子。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闺女,若是年纪相仿倒不失一桩好姻缘……”
第127章
原本刘大人这话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刘夫人倒是听到了心里,抽空便拉着儿子询问:“那陈家几个孩子,有没有女娃和哥儿啊?”
刘昌邑被他娘问的脸通红,“我哪知道?”
“你问问啊!”
“这,这么突然询问,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你这孩子!”真是应了那句话,皇上不急太监急,夫妻俩早就着急儿子的婚事,结果他还像没事人似的。
倒不是府城没有适龄的姑娘,而是之前给他相看的几个他都不同意,夫妻也不愿意儿子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妻,婚事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了。
“再耽搁几年,你都成老光棍了,看倒时哪家的姑娘和小哥儿能看上你!”
“那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刘夫人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朝他抽过去,“反天了,你还想当和尚,老娘先把你抽成木鱼!”
刘昌邑撒腿就跑,进了书房反锁上屋门才躲过一劫,不过他娘的话倒也不是一点没往心里去。
青岩哥的孩子都两岁了,自己比他只小三岁,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但是媒人给他介绍的那些大家闺秀,他确实是不喜欢,连面都不让见一眼,只能隔着屏风说几句话。
说话倒也行,他说十句对方只回一句,还动不动就害羞不说了,把他搞的十分烦躁,索性全都拒绝了,不如在家看书来得自在。
*
另一边王家菜铺也重新开张了,天还没亮,王瑛和陈青岩便起来把试验田里的菜搬了出来装到马车上,陈伯赶着马车又从城外转了一圈拉回来的。
因为长时间没卖菜,试验田里好多菜都老了,王瑛还把一些快到期的菜兑换了经验,损失了一大笔钱。
如今回来了,囤在试验田里的菜都拿了出来,能卖的卖掉,卖相不好的自家吃,实在吃不了送给街坊邻居们尝尝鲜。
上午菜铺刚开业,就有不少老客闻讯而来。
对门的杨家商行的夫郎过来,狠狠的买了三贯钱的菜。
王瑛笑道:“郎君不用担心,我们明日还开门呢。”
杨家郎君道:“那不成,多买点我心里踏实,你们走得这两个月日日吃白菜萝卜,可馋这一口鲜菜了。”
交完钱王瑛多给了他四个番茄,“都是新鲜的,就是外皮有点磕碰,别嫌弃。”
“这么好的东西谁会嫌弃,正愁买不到呢。”杨家夫郎高高兴兴的带着仆人离开。
林穗手脚麻利的把顾客翻捡乱的菜重新摆好,将新鲜的都放在上面,卖相不太好的放在一旁,嫂子说待会儿带回去吃。
不多时又来了个熟客,王瑛笑着上前打招呼,“夫人您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昌邑的娘亲,之前她虽然总带着下人来买菜但并未跟王瑛怎么攀谈过。
自打得知这菜铺子是陈青岩的夫郎开的,刘夫人便多了几分好奇,“听说菜铺开门了,赶紧过来买点菜。”
王瑛笑着解释了缘由为何关门这么久。
刘夫人道:“我知晓,昨日你夫君和几个弟弟来我家都说了。”
王瑛愣了一下,连忙道:“您是青岩同窗的娘亲吧?”
刘夫人笑着点头,“是我。”
“您做的炸元子可真好吃,昨日拿回去那么多,都被我们分着吃了!”
刘夫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研究吃食,听见王瑛说好吃顿时喜笑颜欢,“下次等他们过来时,我再多做些。”
“那怎么好意思呢。”王瑛赶紧给她身后的婆子篮子里装菜,捡着新鲜的,各色都装了不少。
刘夫人要给钱被王瑛连忙制止,“夫人要是给钱就见外了,青岩说跟您家公子一见如故,像亲兄弟一般,吃点菜哪能花钱。”
“那不成,你们这大小也是个买卖,没有白拿的道理。”推让了半天,刘夫人硬是让下人留下了两贯钱。
王瑛只得又多给捡了些菜放进去,聊了几句,把人送到了门口。
临走时刚巧碰上青芸过来送午饭,陈青芸跟两个兄弟长相太像了,打眼一看就能猜出她跟陈家兄弟的关系。
刘夫人不免仔细打量了一下,陈青芸发现她的目光并没有羞怯,而是大大方方的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进屋把饭菜给嫂子和表哥。
“今日陈婶炖了黄豆猪脚,元宝吃了大半碗饭呢。”
王瑛拿了两根黄瓜擦洗干净,就着饭菜一边吃一边道:“陈婶子炖了的猪脚好吃,软烂入味还不腥不腻,穗弟你也尝尝。”
“哎。”
陈青芸在家吃过饭了,拿出钱匣子开始熟练的数钱串成串。
王瑛道:“刚才那个夫人你看见了吗?”
“那个胖胖的贵妇人吗?”
王瑛点头,“昨天吃的炸糖元子就是她做的,刘昌邑的娘亲。”
“哇,那还怪巧的嘞,我记得她之前就来咱们铺子买过菜。”
“是啊,只是早先都不认识,如今熟悉了下次再碰见她,价格给算便宜些。”
“嗯,省得了。”
吃完饭青芸收拾了碗筷回了家,王瑛则带着林穗继续看铺子。
未时左右铺子里的菜就快卖空了,剩下那些有些蔫的也都便宜处理了,今日可谓是大赚了一笔,钱匣子都满了,保守估计在十五贯往上。
试验田鲜菜最多还能在卖一个多月,马上天气暖和了,地里的菜一下来生意就不好做了。
趁着外面天色还早,两人收拾了一下铺子,王瑛锁上大门带着林穗上了街。
“嫂子,咱们不回家吗?”林穗跟在他身后,有些好奇的问。
“带你出去逛逛街,来了府城还没好好逛过呢。”
林穗高兴的点点头,到底还小呢,上辈子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才刚刚升高中,而林穗都已经离过一次婚,失去一个孩子了……
正阳街上十分热闹,随处都能看见扛着扁担叫卖的小商贩,街道两旁的铺子更是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林穗紧张的跟在王瑛身后,走到一间成衣铺子门口才停下脚步。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这几日厚袄子穿不住了,晌午的时候只穿一层单衣都不冷。
王瑛打算给林穗买两身鲜亮的衣服,他身上穿的还是出嫁时在黄家做的,布料粗糙不说颜色也老气,穿在身上显得人都没精神。
本来如花一般容貌,好似被冰雹摧残了一般,这样可不行,想要过好日子必须得改变自身的想法,第一步就从改变外形开始。
一进铺子便有伙计过来招呼二人,“客官请问想要定做衣服还是买成衣?”
王瑛指着林穗道:“按他的身形给我挑几件颜色鲜亮,款式时兴的衣裳,料子都要细布的。”
“哎,这就给您找找。”
林穗局促的抓着王瑛的袖子道:“嫂子,我有衣服穿,别买了……”
“几件衣服而已,花不了多少钱。”
林穗还是摇头,出来的时候娘亲就嘱咐过他,别给伯母和表哥表嫂添麻烦,再说他也有衣服穿,箱笼里好几件都没怎么穿过呢。
不多时伙计拿了四身颜色鲜亮的袍子过来,都是时下哥儿们最流行的样式,两件斜襟两件圆领长袍。
“里面有屋子,客官可以进去试试,哪不合身直接让绣娘帮您现改就成。”
王瑛把衣服递给他,“拿去试试别想那么多,你还小呢,在嫂子这跟青松一样都是弟弟,嫂子给你花点钱不碍事。”
林穗鼻子发酸,抱着衣服点点头进了里面的屋子。
几件衣服试穿下来都挺合身的,袖子也合适跟定做的一般。
小伙计嘴上夸赞的话跟倒豆子似的不停的往外蹦,夸得林穗脸颊通红,但精神已经跟过去大不相同了。
原本王瑛打算把这几件衣服都买下来,问了问价格林穗吓得连忙拒绝,最后只买了两件。
一件是草青色,一件是朱红色,林穗的五官眉眼英挺,这两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十分得体俊朗。
王瑛也给自己买了两条裤子,至于陈青岩和元宝,他俩的衣服从不用自己操心,婆母自会安排上。
从成衣铺子出来王瑛又带着林穗去附近的点心铺子买了两盒点心,古代的点心种类也非常多,有白皮、麻花、糖馓子、绿豆糕、红豆糕、豌豆黄等等。
这些老式糕点都有个共同处就是特别甜,大概因为糖的价格高,大部分人一年都吃不到几次糖,所以买糕点都是挑特别甜的买,这样吃起来才觉得不亏。
王瑛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上辈子吃过最多的糕点,大概就是学校商店卖的手撕大面包了,可惜自己不会做面点,不然把西式糕点引进过来兴许能大赚一笔。
两人回到家,见院子里多了辆马车,王瑛立马猜出是粱老回来,连忙跑进屋一看果真是粱伯卿回来了,正抱着元宝教他读千字文呢。
“师父,您回来了!”
粱伯卿笑呵呵道:“晌午刚回来。”
“这一路奔波辛苦了吧,吃过饭了吗?我让灶房给您煮碗汤饼。”
“不用忙活,吃过了。”
王瑛朝元宝招了招手,“出去跟春生木头玩去,别闹你粱爷爷。”
元宝听话的跑了出去。
粱伯卿揉了揉脖子道:“我是等你回来说两句话的。”
王瑛连忙站直等他开口。
“你还记得前年送去上京的麦种吗?”
“记得。”
“上京来了消息,因为找不到你们的住址,信便送到了长亭县我儿子那边。”
粱伯卿顿了顿,“送到上京的麦种收成极高,司农那边的意思是,询问你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粮食的良种?”
第128章
王瑛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朝廷还会派人送信过来。
他手里倒真有其他作物增产的办法,无非是个漫长的培育过程,但他不知道把这些知识全都拿出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粱伯卿看出他的犹豫,开口道:“我已经回信帮你推了,说你只会种麦子,旁的都不会。”
“老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农事乃是国之根本,若是掌控在寻常百姓手里,是祸不是福。你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希望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一旦触碰到这些人的利益,难保他们不会对你们痛下杀手”
王瑛打了个冷颤,这他还真没考虑过,听粱老说完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幸好您帮忙推脱,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特别是粱老这种历经过风雨,走南闯北的政治思想家,他早就看透朝廷那一套做法,所以为了保全王瑛和弟子,直接将这件事推掉。
粱伯卿道:“你也不用遗憾,眼下青岩还没有功名傍身,就算你把法子都献上去,最后名声也不会落到你们身上。将来等陈青岩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你的那些本事才是显露之时,倒时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谢师父指点!”王瑛跪地磕头,发自肺腑的感激。
“快起来吧,我要去睡觉了,坐了这么久的马车骨头都快颠散架了,青岩他们要是回来了直接去书房,我给他们留了课业。”
“哎,我知道了。”
粱老走后王瑛擦了把额头的上的冷汗,心脏还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自己想法简单了,仗着比别人多了一世的记忆便觉得古人不如自己,殊不知封建社会自有一套凌驾于律法之上的规则。
遥想上一世他学历史的时候,曾记得老师给他们讲过,清代三两银子治民的典故,就是控制百姓收入略低于基本生活支出,从而让老百姓为了生计不断劳作,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反抗政府。
有时候朝廷并不希望百姓太过富强,只需要他们听话即可……
回到卧房王瑛进入试验田,整理了一下自己写的手稿,这本书还要继续写,不写他怕慢慢都忘干净了。但是写完暂时不打算拿出来,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顺便把菜也整理了一下,今天卖掉库存的五分之一,试验田里还存着不少菜,明天再多拿出来一些卖。
收拾完天色已经晚了,陈青岩和两个弟弟才从外面回来,三人看见院子里的马车知道是老师回来了,兴匆匆的就要去找人。
王瑛赶忙把他们叫住,“粱老刚歇下,这一路累坏了,你们别去叨扰了。”
三人止住脚步,放低声音。
今日他们去府衙报名去了,县试的成绩早已随着试卷一齐送到冀州府,所以三人报名也很顺利,拿着身份户籍就好。
作保的禀生刘昌邑也帮忙找到了,一共四个人,分别是他,还有他不错的朋友宋世安,以及另外两个经常作保的秀才。
按照惯例,陈青岩和陈青淮是需要支付一笔银子给他们的,毕竟作保担着一定的风险,一旦陈青岩和陈青淮考试作弊,他们都会受连累。
轻则失去朝廷的赏赐不能再作保,重则会被牵连到无法科举。
所以一般年轻人都不干这种事,大多数上了年纪的禀生为了赚钱才出来作保的。
刘昌邑和宋世安都不要银子,那两个老秀才一人给了五两银子做保费,还签了一张契书,若是因二人连累无法作保,陈青岩不光要赔偿他们二人白银百两,还得赔给他们每个月三斗米。(朝廷每个月给禀生发三斗粮。)
报完名就等着四月初六考试。
距离县试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刚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巩固一下过去学的知识。
书房里粱伯卿早给三人布置好了课业,针对陈青岩和陈青淮的弱点,特意划出不同的复习方向。
这时候就体现出有师父在身边的优势,若是在府学读书,夫子虽然同样可以教他们,但一个班几十名学子,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就得完全凭自己的努力和天赋了。
三人一直读书到深夜才休息,翌日一早三个人早早起床,等候在粱老的房间外等待师父批改文章。
日子又恢复到过去的模样,简单充实且温馨。
*
时间一晃就到了四月份,清明前后雨水充足,接连下了三天的细雨。
这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不举把伞出去半刻钟衣服就湿透了。
刘家院子里,刘大人正在刨土种花,两个小厮站在旁边帮他举着伞。
不多时刘夫人也出来了,“还有心情侍弄你这些花花草草,让你打听到事你打听到没有?”
自打那次在菜铺见过一次陈青芸,刘夫人便一直惦记着,这姑娘不光模样好看,而且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小家子气,看着就让人稀罕。
再加上陈家三兄弟皆是温文尔雅的性格,对陈青芸多了一层滤镜,回家便催着相公打听那姑娘有没有订亲。
刘大人擦擦手道:“只打听出他们家确实有一个女儿,叫陈青芸,比邑儿小两岁。”
刘夫人听得心中一喜,“那她可曾订下过人家?”
“我哪里晓得,与其让我问,还不如让邑儿自己去打听打听,他不是跟刘家的几个孩子关系很好吗?”
秦芙蓉是个暴脾气,一见相公这幅模样就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非儿戏!你让孩子去问算哪门子事?岂不让人觉得咱们瞧不起人家闺女,到时候别亲事没结成,反倒成了仇人!”
“你别着急……”
“我能不急吗!隔壁马家的小子比邑儿还小一岁呢,孩子都满月了,咱们家连婚事都没着落呢!”
“等秋闱完事之后再去问也不迟嘛……”
“你不急人家姑娘不急?万一提前订好了人家倒时去了问也白问!”
眼见夫人又要发火,刘大人只得改口道:“明日我就去打听清楚!”
“这还差不多。”秦芙蓉消了气,不过到底还是儿子的意见最重要,等打听清楚便找个时间登门拜访,顺便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
说来也巧了,刚巧第二天就是休沐日,刘昌邑要去找陈青岩他们读书。
因为之前没留住的地址,刘昌邑只得先去菜铺子打听他们的住所。
上午雨下的有点大,快到晌午雨才小下来,刘昌邑便举着伞独自上了街。
沿着正阳街找了半天才找到王家菜铺,刚要进去就被一个声音叫住。
“公子,你身后的书袋快散了。”
刘昌邑闻声回过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穿浅绿色襦裙的妙龄少女,女孩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提着食盒,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进了菜铺。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半边身子都被雨淋湿了。
连忙把伞举正解开书袋,果然下面已经散开了,若是没那位姑娘提醒里面的书一会儿就都掉出来了。
他合上伞也进了铺子,见刚才的绿衣姑娘正在数钱,旁边还坐着两位郎君正在用饭。
“客官要买什么菜?”林穗放下筷子起身招呼。
刘昌邑连忙收回目光,紧张道:“我,我是来找人的,上次青岩兄说不知住的胡同名字,让我来铺子里打听……”
王瑛恍然道:“公子姓刘是吧?”
“对对对,我就是刘昌邑。”
“公子若不着急,等会让我小妹回去的时候顺路带你一起过去,不然我也说不清我们住的那个巷子的名字。”
“不急不急。”刘昌邑又抬头看了眼陈青芸。
刚巧对方也在看他,两人视线想交,刘昌邑慌张的连忙转过头,惹得陈青芸莞尔。
王瑛和林穗吃完饭,青芸将碗筷收拾好装进食盒里,便带着刘昌邑朝家走去。
铺子离着他们住的胡同不算远,步行一刻钟左右就到了,期间刘昌邑一直垂着头跟在陈青芸身后,生怕抬头唐突了佳人,眼里只有那浅绿色的裙角。
“到了,就着这里。”
陈青芸停下脚步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门房打开大门。
“公子请进来吧。”
刘昌邑收了伞,跟着陈青芸进了院子,小院不算大但胜在清幽,院中种了不少花草,春天都发了芽绿油油十分可爱。
“大哥,你同窗来找你了!”陈青芸喊了一声。
陈青松闻声连忙跑了出来,“昌邑哥你来啦!”
“松弟。”
“快进屋,大哥和二哥正在写卷子呢。”这几日粱伯卿给二人找了不少往年的府试卷子让二人做,相当于现代的模拟考试。
刘昌邑进了屋子,看见粱老坐在旁边在看书,陈青岩和陈青淮正在埋头苦写。
他连忙朝粱老躬身行礼,“晚辈拜见粱伯伯。”
粱伯卿抬眼看见他道:“昌邑来了,过来坐吧。”
刘昌邑乖乖的在他身边坐下,将书袋解开放在膝盖上,看着青岩和青淮答卷子。
“自从上次分别已有半年未见,你师父近来怎么样了?”
“师父身体还好,就是腿疾愈发厉害了,每逢阴雨天都疼的没办法走路。”
卢仲奇也有风湿的毛病,比粱伯卿还厉害,都是因为年轻时受了风作下的病症,年纪大便都显露出来了。
“正好,待会儿王瑛回来,让他把搭火炕的法子画给你,拿过去让仲奇也照着搭一个,睡起来格外舒坦,之前在庄子上睡了一冬天的火炕,腿疾都没犯过。”
刘昌邑听得心中一喜,连忙开口道谢。
两人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答完卷子,粱伯卿便让刘昌邑拿出最近写的文章看了看。
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刘昌邑赶紧从书袋里拿出自己写的文章和诗词递给粱老。
不多时陈青芸端着一壶茶进来,目光忍不住偷瞄坐在旁边专心听讲的刘家公子,不知不觉看得入神竟忘了放下。
还是梁伯卿发现端倪,轻咳一声,陈青芸脸颊飞起一抹红,连忙放下茶壶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第129章
少女怀春总是诗,少男也一样。
自打见过陈青芸一面后,刘昌邑就像丢了魂似的,时不时就想起她。
一颦一笑印在脑海里,还有那一抹浅绿色的裙摆,朝思暮想,上课的时候托着下巴自己都能傻笑出声。
夫子见状私底下便去找了卢仲奇,让他跟弟子聊一聊,还有三个多月就到秋闱了,这么下去可不行。
卢老得知后叫来徒弟询问原因。
“昌邑啊,你的夫子今日来找我了,他说你最近与学业上并不专心,让我询问你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刘昌邑一愣连忙摇头否认,“没,没事。”
“今年就是大考年了,你准备了这么久,可不能在这关键的时刻出了岔子啊。”
“是……”
从藏书阁出来,刘昌邑一个人坐在外头的石阶上发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不自觉的想起陈青芸,这让情窦初开的少年既欣喜又惶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思来想去,刘昌邑决定休沐时回家告诉娘亲,让爹娘帮忙打听一下,那姑娘是否订过亲。
另一边刘家夫妇早跟儿子想到一起去了,刘大人接连打听了好几日也没打听出来。实在是陈家人刚搬到府城不久,又很少出来走动。
最后想起陈青岩的师父跟卢老交好,兴许能从他这问出来。
可巧刘大人登门拜访这日,梁老正在卢家做客,刘盛之与梁伯卿曾有一面之缘,他大哥刘耀之当年跟梁老斗过诗,也算是故交。
几人见面攀谈起来,卢仲奇听完道:“你还真问对人了,伯卿如今就住在陈家呢与陈家人十分熟。”
粱伯卿想起那日青芸偷看刘昌邑,没想到两人倒是有几分缘分,忍不住笑道:“青芸还没订下婚事。”
“哎呦,这可真是太好了,这下回家有交代了。”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刘盛之回去将这件事告诉夫人后,两人便开始着手准备礼物,等儿子休沐日带他一起登门拜访。
另一边粱老回去后把这件事也告诉了王瑛和李氏,“看刘家的意思,似乎有意与你家结亲。”
李氏看了眼身边的儿婿,“瑛儿,这该如何是好……”
这些年她都已经习惯了大事让王瑛拿主意,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询问儿婿。
王瑛道:“我与刘夫人有过几面之缘,那是个和善热情的妇人,但不晓得刘家怎么样,他家中可还有其他子嗣?”
粱伯卿道:“他家还有两个女儿,都已经成家嫁到京都了。”
“老师觉得刘昌邑这人如何?”
“性格有些木讷,但读书上十分聪慧,能与青岩他们结交成挚友,想来品性不会太差。”
王瑛心里已经有了数,虽说刘家比他们家的家世好,上面还有当官的叔父,但他们家也不差,自家叔父一样是四品官员。
再加上青岩、青淮和青松逐渐成长起来,他想信陈家很快就能还换门庭。
如此看来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好姻缘可遇不可求,若是两人都愿意就找个时间商量商量,早点把婚事订下来吧。”
李氏连连点头,她也觉得合适呢!女儿若是嫁到府城,以后走动起来就方便了,自己也不用担心了。
晚上王瑛把这件事又跟陈青岩讲了一下。
“你说要把青芸许配给刘昌邑?!”
“小点声……八字还没一撇呢,今天老师突然提起来,刘家打听咱们家青芸有没有订下婚事,看着像是有结亲的意思,特意跟我和娘亲说了一声。”
陈青岩震惊过后没有反对,反而觉得这是桩不错的婚事。
“刘家家境不错,他爹娘也都是个难得的和善人,青芸要是嫁过去肯定不会受委屈。
与其把青芸嫁给其他不认识的人,还不如嫁给熟悉的,至少我们知道他人品如何。”
王瑛点头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青芸意下如何,明日我抽空问问她的意思。”
*
翌日,晌午青芸来送饭的时候,王瑛招手道:“来来来,嫂子问你点事。”
青芸放下食盒好奇的凑过来,“啥事呀?”
“你还记得上次来找你大哥的那个刘家公子吗?”
陈青芸自然记得,揣着明白装糊道:“哪个刘家公子?”
坐在旁边的林穗捂着嘴偷笑,明明前几天青芸还拉着自己聊那刘家公子来着,转眼又装成不记得模样。
王瑛不知道这俩人私底下聊过这些,只以为妹子真不记得了。
“就是刘昌邑,上次让你带着他去咱家的那个。”
“哦,有点印象,他怎么了?”
“他家可能有意与咱们家结亲,当然这事还没说准呢,我是想问问你觉得如何?”
陈青芸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脸颊泛起红晕道:“我哪知道,我……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两句。”
“确实,不过你大哥说他的为人不错,他家也是个正经的人家,特别是刘昌邑的娘亲性格爽朗好相处,以后嫁过去,应当不会有婆媳矛盾。”
“嫂子~”陈青芸害羞的扭过头。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若非青梅竹马,几乎全是盲婚哑嫁。
就拿他来说,成亲前连陈青岩的面都没见过,被原身的爹娘十贯钱就卖了。
自己是幸运的,陈青岩虽然当时病病殃殃,但好歹家里日子还算好过,婆母弟妹对自己也好,相处下来并不算为难。
不幸如林穗那般,遇上那种人渣,被害的遍体鳞伤。
所以王瑛格外重视青芸的婚事。
“你要是不讨厌刘昌邑我就去跟娘说一声,倒时刘家要是叫媒人来说亲,咱们就应下了。”
“嫂子做主就好……”青芸说完将碗筷收拾起来,装进篮子里,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王瑛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也没看懂她这是相中还是没相中,若不喜欢就叫婆母推了,可别结成怨侣。
林穗连忙道:“嫂子,青芸是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
“这几日她时常跟我提起刘公子,每次提起他青芸都会害羞的脸红,跟我当初一样呢……”林穗一不小心提到自己过去的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咬着咬唇低着头不再说话。
王瑛知道他心里难受,安抚道:“都过去了,恶人都得到了报应,你得往前看。”
“嗯,我知道。”
“这小妮子竟然敢忽悠我,既然喜欢为何不说出来,差点让娘给拒绝了。”
*
另一边秦芙蓉等到儿子休沐这天,早早的让仆人给他拿了身新衣裳换上。
大清早让他沐浴,还修了修眉毛和嘴唇上的胡须。
刘昌邑不知所措道:“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秦芙蓉满脸笑意道:“娘给你说了门好亲事,保管你喜欢!”
“啊?!”刘昌邑吓了一大跳,连忙推开给他净面的下人道:“您又乱点什么鸳鸯谱啊!”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乱点鸳鸯谱?”
“我……我心中已经有爱慕的人了,不管您定的谁家姑娘,都推了把。”
“推了?!”
自己跟相公费心费力的帮他打听了这么久,又花了银子准备登门礼,结果他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直接就要退了?
登时一股火涌了上来!
她可不是只会叹气啼哭的妇人,她三个哥哥都是武将,自己也是打小童子功练起来的,虽说成亲后就荒废了,可收拾这臭小子还是跟收拾小鸡仔似的。
三两下就把他胳膊掰在身后,拿绳子绑住,“兰花,翠柳,把他给我押马车上前,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刘昌邑急的眼眶通红,“娘,你不能这样,您不是说要给我娶个我喜欢的姑娘吗?”
“你都样出家当和尚了,老娘管不了那么多了。”
“强扭的瓜不甜!”
“解渴就行,我跟你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鞭子差点没把他抽瘸,如今不也过的好好的吗?”
“我跟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甭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听娘的话,那姑娘模样长得俊,性格落落大方,你一见准喜欢。”
两个丫鬟像搬包袱似的把他搬到马车上。
刘昌邑彻底无奈了,靠在车厢上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要是他娘认准的事,他跟父亲从来没有拒绝的权利。
七岁的时候他想学凫水,本来父亲都找好了仆人教,结果因为娘亲不放心便硬生生的拦住,至今他也没学会凫水。
十岁的时候他想学琴,娘怕他因此荒废学业,便将家里的琴都砸了,连琴谱都烧得干净。
十二岁第一次跟朋友在外面喝醉了酒,被他娘抽了十鞭子,要不是父亲求情,后背都要抽烂了……
凭什么啊?
他都十八岁了,是已经束冠的大人了,为什么还要处处管着他啊!
不行,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听她的!等到了地方自己装疯卖傻也要把这桩婚事搅黄了!
秦芙蓉见儿子这幅模样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本来是桩高兴的事,见他这么排斥顿时也没了兴致。
“你要真不愿意就算了,陈家那几个孩子都挺好的,别亲家结不成,结成仇家。”
刘昌邑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娘,你说的是谁家?!”
第130章
“您说的是哪个陈家?”
“还能有哪个,你认识几个姓陈的?”
“是陈青岩的妹子?”刘昌邑坐直身体,这会儿脸不沉了,眼泪也不掉了,连带着眉眼间的喜色溢于言表。
“下车,不去了。”秦芙蓉转身就要往回走。
“等一下!”刘昌邑连忙拉住他娘的袖子,我去,我去!”
秦芙蓉狐疑的盯着儿子,“你不是说心里已经有了仰慕的姑娘吗,还去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仰慕的人就……就是陈家姑娘。”
刘昌邑把那日去陈家读书时,碰见陈青芸的事说出来,听得秦芙蓉哭笑不得。闹了半天他们娘俩的眼光还挺一致的,都相中了同一个人。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等,等一下。”
秦芙蓉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事?”
刘昌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胡子还没净完呢……”
*
陈家这边昨天就收到刘夫人要登门拜访的消息。
大清早,李氏便把女儿叫醒,打开箱笼开始挑选衣裳。
“这件杏色的怎么样?”
“领口有点紧。”
“那这件樱粉色的呢?”
陈青芸摇头,“显黑。”她皮肤随了父亲,照比两个兄弟比不算白皙,但胜在五官标致,丝毫不影响她的秀丽。
挑来挑去还是浅绿色裙子适合她,外面又搭了一件米色绣着青竹的对襟褙子。这一身穿在身上,显得她像一株嫩芽般,清新动人。
李氏又把久不戴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往女儿头上比量。
“娘……这金钗未免也太隆重了吧……”
“这是第一次跟你未来的婆母见面,得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刘青芸脸臊得通红,“婚事都还没订下来呢……再说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你之前见过刘夫人了?”
“见过好几次呢,她总来咱们菜铺子买菜,就是不认识,上次嫂子跟我说她是刘昌邑的娘亲我才知道的。”
“怪不得,跟娘说说她这人什么样?”
陈青芸想了想道:“挺好说话的,买菜的时候也大方,不像有的人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
“那便好,我还怕是位不好说话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方菱敲了敲门走进来。
“你来的正好,快帮忙挑挑,青芸戴哪个钗好看?”
四婶指了指青玉的簪子道:“这个好,配她身上的衣裳。”
李姝把簪子插好,又帮青芸戴同色的玉珠耳坠子,满意的点点头。
“去吧,我跟你四婶说会儿话。”
青芸知道她们要聊什么,含羞带怯的离开了。
李氏看着女儿窈窕的背影,心里感叹,真长成大姑娘了。
等人走出去她才开口,“待会儿刘家夫人过来,你可得帮我一起把把关,我没跟官家太太打过交道,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放心吧,对方若是诚心诚意想要跟咱家结亲家,说什么都没事,若不诚心聊两句就听出来了。”
“话说如此,但我始终不放心,这丫头的脾气被我宠得有些娇气,就怕嫁过去闹矛盾再受了委屈。之前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心急,如今有了合适的我又舍不得了。”
方凌拍拍李氏的胳膊,“莫要想太多,儿女都有这么一遭,总不能把孩子放在身边拘一辈子不是?”
“话虽如此,但姑娘不比儿子,嫁出去后事事都由不得自己,鲜少有像咱们这样,成亲就自己当家的。”
婆母早逝,二人嫁入陈家都没有婆媳矛盾,但这些年没少听说、看见婆婆磋磨儿媳儿婿的。
方菱道:“咱们也不是面团做的,任她们揉扁搓圆,要真敢对咱家姑娘不好,还有她四叔在呢,怎么着也得给青芸撑腰。”
李氏稍稍放下心,又跟方菱聊起陪嫁的事来,“镇上一般大户人家嫁姑娘最多陪嫁一百贯就是顶天了,也不知道这府城是什么行情。”
方菱道:“冀州不我知晓,不过之前在莱州的时候,富贵人家稍微看重女儿的都是准备十六抬嫁妆,还有三十二抬,六十四抬的呢。”
李姝疑惑道:“这十六抬是怎么讲的?”
“两人为一抬,一抬就是四尺长二尺宽的木箱子,里面装着姑娘的嫁妆,小到针线笸箩,大到百子床都得准备好了。至于陪嫁的钱那就全看各人家的情况,有就多给些没有就少给点。”
李氏一一记下,如今她手里有六百多两银子,打算拿出百三两给青芸置办嫁妆,余下的钱留着给青松成亲用。
这些银子在镇上成亲用足够了,如今到了府城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以后青松成亲恐怕还得指望大儿子和儿婿了。
这些年家里家外全都靠王瑛,李氏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没用,若是没这个儿婿,这个家都得散。
不多时王瑛也过来了,今天他没去铺子里,林穗已经能自己看铺子了,加上马占东和田驹帮忙,不用他去也忙得过来。
“青芸呢?”
“刚出去了,许是回自己屋里了。”
王瑛搬了把凳子坐下,“娘你不用紧张,刘夫人挺好说话的,刘家的家风也不错,听闻刘大人并未纳妾,家中只有刘昌邑一个儿子,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皆是一母所生。算得上顶好的人家了。”
李氏一听也觉得满意,这桩婚事本就是他们家高攀了,若是真合适,她自然也愿意让女儿嫁得好一点。
辰时左右,门房陈方来报来了客人。
王瑛知道是刘家人来了,连忙让下人打开大门将刘夫人母子二人迎了进来。
秦芙蓉主动打招呼,“王掌柜好啊。”
“夫人好,快请进。”
刘昌邑跟在他娘的身后朝王瑛躬身拱了拱手,一起进了屋子。
正房堂屋里,李氏和方凌起身相迎,王瑛替双方介绍了一下。
李氏和刘夫人互相打量,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下人端来茶,王瑛帮忙给几人满上。
李氏道:“阿瑛别忙活了,坐下歇会吧。”
“您跟刘夫人先聊着,刘家弟弟在这若是别扭就去找青岩他们吧。”
刘昌邑询问了娘亲,见她点头赶紧起身去了粱老的屋子。
小辈们都出去了,三位长辈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刘夫人虽然平日在家脾气火爆,但对外人还是十分温和有礼的。
她主动开口道:“早先就见过青岩,青淮和青松,三个都是顶顶好的孩子。那会我和邑儿的爹就说,若是陈家有个女儿或者哥儿就好了,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孩子想来家风必然清正,没想到您家还真有个女儿!”
李氏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笑道:“我也总听岩儿提起昌邑,说他学识过人,还提起您做的吃食味道特别好,上次有幸还尝过您做的炸元子。”
刘夫人:“唉哟,怪不好意思的,在家闲着没事干,便捣鼓些吃得给孩子们尝尝。”
李氏也忍俊不禁,“比我厉害,我与厨艺上一窍不通,煮粥都能煮糊。”
旁边的方菱道:“我也差不多。”
三个妇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人和人的磁场很怪,有的人第一眼瞧着就舒服,说话听起来也顺耳。
尽管李氏和秦氏的性格完全不同,但相处的却十分融洽,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三人从府城聊到老家龙泉县,又聊起去年的那场洪水。
李氏给她讲述当时如何在山上避险,听得秦芙蓉一愣一愣的,感叹道:“真是不容易啊,咱们府城这边倒是没多大水,没想到龙泉县那边竟然连房屋都淹没了。
“可说不是,实在没办法这才来到府城,刚巧几个孩子也得在府城考试,干脆就留下来了。”
秦氏道:“这便是说的缘分到了,不然天南地北的两个孩子怎么能遇上呢?”
李氏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她也确实满意这桩亲事,便点头称是。
话说道这份上,秦氏直接开口道:“我这儿子今年十八岁了,一直还没订下婚事,之前给他相看了几个姑娘都不顺心,自打见过一次青芸便入了心,特地求我上门来打听,青芸是否订下婚事?”
李氏道:“这丫头过了年才十六,没着急给她订亲呢。”
“您看,您要是不嫌弃,把我这儿子给您做半个儿子如何?”
“那感情好。”
婚事便这么口头订下来了,过几日再正式找媒人登门求青芸的八字,拿去寺庙里合婚,再挑个好日子订亲。
订完婚成亲就不着急了,婚事两家商量着慢慢来就行,左右刘家就这么一个儿子,陈家也这么一个闺女,都亏待不了。
粱老书房里,刘昌邑正在接受陈家三兄弟的“盘问”。
“说,你是啥时候看中我阿姊的?”
“松弟……你先把我脖子放开……喘不过气了……”
陈青松松开胳膊,刘昌邑站直身体道:“上次,来你家的那一次……”
陈青岩哼了一声,“原来是引狼入室了,我们拿你当兄弟,你竟惦记上我妹子。”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想着再进一步,跟你们亲上加亲嘛~”
陈青淮从后边挂在他肩膀上把他扳倒,“快,收拾收拾这小子!”
陈青松和陈青岩一齐搔他的痒痒肉,直把人搔的连连求饶才放开。
玩闹过后四人坐在一起,陈青岩严肃的说:“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敢对我妹妹不好,我们可不顾念同窗情义,定饶不了你。”
刘昌邑也正色道:“青岩哥放心,若有半点辜负,叫我一辈子考不上举人!”
这个誓可够毒的,陈青岩握拳锤他一下,“那你可得努力了,别倒时我们都考中举人,只剩你还是个秀才身。”
这话激起刘昌邑的好胜心,“青岩哥和青淮还是把府试拿下来再说吧。”
“你小子,继续搔他的痒!”
“啊!饶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