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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998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马车行驶在冰天雪地里,尽管车上升了一个小炉子,但那点温度根本不足以抵挡严寒。


    北风一刮,透过车缝钻进来,冷得人直打哆嗦。


    “阿嚏!”陈青松揉揉鼻子,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陈青岩赶紧把被褥帮他裹得更紧一些,“冷吗?”


    “还行,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家啊。”


    “快了,再有六七日就到冀州了。”


    “我好想娘啊……”陈青松声音有些哽咽,把头靠在大哥的肩头。


    他毕竟才十三岁,放在后世这么大的孩子刚小升初,陈青松早早的开始跟着兄长和老师出门游学了。


    陈青岩心疼的抱紧弟弟,心里也是酸涩得够呛。


    自己好歹还能在试验田里看见阿瑛和元宝,弟弟却是整整一年的时间,家里的亲人一个都见不到。


    陈青岩在试验田里留字条说他们一行人先后染上风寒,他和青淮还好,吃了几日的药就减轻了不少。


    师父和青松略微严重,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原本想多歇几天,但他们能歇,军队的人不能等,若不跟着士兵们一起走这一路怕是更难行,年底前恐怕都到不了家了,没办法只得咬着牙坚持继续赶路。


    另一辆马车上,陈青淮将炉子上的热茶递给老师,“您喝口取取暖吧。”


    粱伯卿端着茶并不喝,喝完还得下车小解,一出一进攒的那点热乎气就都散光了身上更冷。


    “不知道还得赶几日的路才能到冀州。”


    “着急了?”


    “还好。”陈青淮还不知道娘亲已经到了冀州,心里照比堂哥和堂弟并不算着急。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将《尚书》中的商书伊训给我背一遍。”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


    马车一直行到未时终于抵达长亭,卢将军下令扎营休息,陈光和粱安赶紧把马车赶到避风的地界,让老爷和少爷们下来方便,顺便烧水煮粥熬药。


    热粥煮好陈青岩赶紧给弟弟端了一碗过去,喝完热粥又喝了一碗汤药,身上方发了些汗。


    陈青岩赶紧拿厚褥子给他围上,“困了就睡一会,小解就拿这陶罐先用着,千万别吹了风。”


    “嗯。”


    陈青岩下了马车关好车门,又去了师父那辆车看了看。


    “老师怎么样了?”


    粱老擤着鼻涕道:“没事,死不了。”


    “您别总说什么死不死的,您得活到九十九岁,看着我们兄弟三人步入朝堂呢。”


    粱伯卿被逗笑,“九十九,你倒是敢说,那不是跟老妖怪似的,松儿怎么样了?”


    “他刚喝了药,发了身汗睡下了。”


    “别着了凉风,好好养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陈青岩倒是不太担心弟弟,反而担忧老爷子,之前去莱州的时候就得过一次伤寒,这次回来又闹了一次。


    上了年纪的人,哪经得起这样三番五次的折腾,眼看着头发都花白了不少。


    “您一定得保重好身体啊。”


    “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去把《孟子》默几遍。”


    陈青岩哭笑不得,看老师这精神头应该没啥事,嘱咐了两句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翌日一早,继续前行。


    今天天气不太好,刚走了不到二十里路就下起大暴雪,风雪实在太大了,哪怕是有军队开路依旧走不了。


    卢将军直接改道去附近的镇子驻扎下来,等风雪停了再继续走。


    陈青岩他们一行人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去了镇上,这一待就是七八天,等再次启程的时候已经腊月二十了。


    *


    冀州这边,除了王瑛知道缘故,其他人都快急疯了。


    特别是四婶方菱,时不时就念叨几句,“怎么还没回来啊?这么久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吧!”古代交通不便,加上匪徒众多,若是遇上劫道的凶多吉少。


    思念让她茶饭不思,短短半个月就瘦了七八斤,人看着也憔悴了不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别青淮没事四婶再病倒了。


    王瑛只得让陈青岩在试验田里写封信,再找人假装送过来,告诉大家路上风雪大,老师病了休息几日再回来。


    四婶看完信才放下心,也不再愁的吃不下饭了。


    *


    时间一晃到了腊月二十八,陈青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冀州城外。


    看着那座高高的城墙,三人胸怀激荡,禁不住泪流满面,时隔一年,他们终于回来了!


    入城时与卢将军分道,官兵直通入城,陈青岩他们则要排队入城,不过好在他们身上还带着文书和令牌,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就进了城。


    陈二顺赶着车道:“公子咱们现在去哪?是先找客栈安置下来,还是打听一下郎君他们住在哪里?”


    “打听一下吧,阿瑛的铺子在城中应该挺有名的。”


    陈光出去打听了一圈,不多时便打听出来了。


    “菜铺就在正阳街上,直着朝前走一会儿就能看见。”


    陈青松激动的脸颊通红,也顾不上冷了,打开车窗把头探出去左右看着,生怕错过自家的铺子。


    陈青岩也高兴的心跳加速,手心都出汗了,这几日在试验田里没告诉王瑛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想着给他个惊喜,待会儿见了面不知他会不会高兴。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让一行人心急如焚,随着棕红色的招晃映入眼帘,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身上的疲惫与喧嚣全都远离,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到家了。


    “吁~”二顺牵着缰绳停下马车,后面粱安也停下,连带着几个随行的武行师傅们也都停了车。


    “少爷,到了。”


    陈青岩推开车门,腿都有些发软,下了车朝铺子走去。


    临近年关菜铺很忙,谁家过年还不吃炖好的,老百姓都舍得花钱买点吃个新鲜,以至于铺子门外排起了长队。


    “借过,借过一下!”陈青岩拨开人群往里挤,身后有人不高兴道:“嘿,你这人怎么还插队啊?我们这排了一早晨了,就等着买点菜,你到前头去了,我们还买什么啊?”


    “是啊,去后头排队去。”


    这边的吵嚷声引起王瑛的注意,他抬头瞥了一眼,这一眼就见到陈青岩那张憔悴的脸。


    王瑛有些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相公后,起身冲了过来一把将人抱住!


    陈青岩也紧紧环抱住他,贴着他的耳鬓轻叹道:“阿瑛,我回来了。”


    旁边买菜的人还在看热闹,之前只知道这铺子是个小郎开的,从未见过他相公,还以为他是个寡夫呢……不过看眼下这情况,应当是自家相公回来了。


    “小马,田驹,铺子就先交给你们,我带着相公回家安置!”


    “哎!您快去吧!”


    陈青岩对二人点了点头,虽然没什么太大印象,但王瑛提过这些人帮了他大忙。


    王瑛披上披风牵着陈青岩走出来,见到陈青松立在马车旁正朝这边张望。


    “松弟!”


    “嫂子!”陈青松连忙跑了上来。


    “果真是长高了不少,有点大人的模样了。”


    陈青松羞赧的挠挠头,本想抱抱嫂子但自己都快跟嫂子一般高了,哪好意思伸手。


    王瑛倒是没那么多忌讳,伸手抱住他拍了拍后背,小弟清瘦了不少,模样也跟相公越来越像了,回去婆母一准得心疼。


    “粱老他们呢?”


    “在后面的车上。”


    王瑛上前打了招呼,见老爷子精神还行,没想象中那么严重。


    “走吧,咱们先回家,娘她们早就等急了。”


    王瑛上了马车给二顺指着路往回走,期间和陈青岩紧紧握着手都没松开过。


    “原以为你们得在路上过年了,没想到竟然能回来。”


    陈青岩捏了捏他的指尖小声道:“本想着给你个惊喜的。”


    确实够惊喜的,不过若能提前告诉他,王瑛还能多高兴好几天。


    “家中的屋子都收拾好了,跟房东商量了一下,在东厢房盘了火龙,粱老回去后住着也能舒坦一些。”


    原本王瑛把每个屋子都盘上火龙,但房东不同意,软磨硬泡最后只同意给东西两个厢房砌火龙,正房还得用炉子取暖。


    “还是庄子上好,这一路老师都念叨着庄子呢,可惜被水都冲毁了。”


    陈青松道:“嫂子,咱们庄子上的别院真被水冲没了啊?”


    “没了,你都不知道那水发的有多大,三丈多深没过房顶,别院的院墙冲没了,屋子也只剩下几堵墙壁,实在没有修补的必要。”


    “那镇上的宅子呢?”


    “镇上的倒还好,只有前院正房塌了一半,后院有几间屋子泡的比较严重,其余的还能住人。”


    陈青松疑惑道:“那为何你们会到府城来?”


    “镇上没什么人了。”


    “人呢?”


    “都死了……”


    兄弟二人沉默片刻同时叹了口气,出了一趟门家差点没了,


    马车拐进胡同很快就到了家门口,王瑛率先跳了下来,“陈方把大门打开。”


    “哎,来了。”陈方闻声赶紧开大门,见门外停着四五辆马车,激动道:“东家回来了,是东家回来了!”


    院子不大,外头的声音很快传到屋里,李氏和方菱正坐在床上绣花,听见声音立马放下针线,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来。


    陈青芸速度更快,一阵风似得冲到门口,“大哥,小弟!”


    “青芸。”


    “阿姊。”


    兄妹三人激动的抱在一起。


    陈青淮也下了马车,起先还没看见院子里的方菱。


    直到听见有人唤了一声,“淮儿!”


    陈青淮转过头看过去,他愣了一下,张着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娘啊!”


    他这一哭李氏和方菱都跟着掉了眼泪,两人抱住远行归来的游子。


    “心肝欸,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地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哟


    别再四处飘泊


    ——《故乡的云》


    第112章


    几个人半晌才止住哭声。


    李氏和方凌出来的匆忙,身上都没穿厚衣服。


    王瑛道:“先进屋吧,外面冷别冻着了。”


    李氏擦干眼泪道:“对对对,先进屋。”


    屋子里升了暖炉,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聊天喝茶。


    粱老与方菱是旧识,见她来冀州忍不道:“这么远的路,陈靖倒是放心让你一个人过来。”


    “也是不放心的,可是不来我更担心淮儿。”方菱回头摸了摸儿子的头,“来的时候是跟商队一起走的,到了冀州走的全是官道,倒也安全。”


    方菱道:“倒是你们,信上说不是十一月就往回赶了吗,怎么这么久才到。”


    陈青岩解释道:“刚出扬州没多久,我们一行人就先后染上了风寒,到徐州的时候实在坚持不住了,停下修整了几日才继续前行。过了徐州刚好遇上同样北上的军队,带兵的将军还是老师的旧识,便跟着他们一道回来了。”


    陈青淮接道:“中途又遇上暴风雪,只得改道去附近的泗水县停留了七日才继续赶路,后面的路积雪厚重,车马难行,不过总归是赶在年前回来了。”


    短短的几句话听的李氏又红了眼眶,可想这一路的艰辛,她握着两个儿子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瘦了这么多,这次回来好好补补身子。”


    陈青松依偎在娘亲身边,恢复了几分孩子气。


    亲人们相聚有说不完的话,奈何身体扛不住,粱老已经哈欠连天了,青岩他们三人也是眼底青黑,这一路着急回来都没睡过几个囫囵觉,身体早就到了极限。


    王瑛赶紧起身道:“先去沐浴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聊也不迟。”


    “对,快去休息。”


    下人们早把洗澡水烧好了,几个人轮流沐浴后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因为院子比较小,大家都是挤在一起住,李氏带着青芸睡在东屋,王瑛和陈青岩带着元宝睡西屋。


    方菱和陈青淮住在西厢房的三间屋子,粱伯卿则带着青松住在东厢房的三间。


    下人们都住在前头的倒座房里,随行的几个武行师傅安排了客栈休息,奔波了这么久的路,是该好好歇一歇了。


    陈青岩洗完澡倒头就睡,元宝围着他想要爹爹抱一抱,被王瑛拎到一旁,“嘘,别闹你爹,他这一路累坏了让他先睡一觉。”


    元宝委屈巴巴的撅起小嘴,“阿父不是说爹爹回来就可以陪我玩了吗?”


    “明日陪你一起玩。”


    “那好吧,我去找姑姑玩。”小家伙倒是挺听话,屁颠颠的跑到东屋去找奶奶和姑姑。


    王瑛坐在床边帮他把半湿的头发擦干,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爱人在身边心就踏实了。


    东屋里,李氏和方菱正在改衣服,青松和青淮这一年都长了个子,做的新衣服都有些不合身,趁着有空赶紧改一改过年能穿上。


    两人都是一副孩子在身边万事足的模样,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过了年青淮也十八了,婚事有着落了吗?”


    方菱点头,“已经商量好了人选,是莱州的白家闺女叫白玉秋,跟青芸同岁。她父亲白安与相公是同窗,两人多年前就订下了儿女婚约,这几年书信也一直往来着。我们打算等青淮考完科举就去订下婚事。”


    白家也是书香门第,白安还是那一届科举中的二甲第一名传胪。


    但是因性格木讷不喜欢钻营仕途便回到莱州老家开了书院,早些年陈靖也打算过吧儿子送到他那读书。


    不过后来遇上了更合他脾气的粱伯卿,偏巧儿子也与他投缘,便直接让儿子拜了粱老为师。


    说完青淮的婚事,不免又提到青芸,男孩怎么样都好,成了亲也能守在爹娘身边。女子和哥儿就不同了,嫁出去若离着近还好,离得远了好多年都不能回一次娘家,想想李氏就心堵得慌。


    “青芸的婚事还没着落呢,之前打算在镇上给她寻户好人家,结果遇上水患,镇上的人都快死绝了。如今来到府城,人生地不熟的,就更难给她找个合适的人了。”


    方菱安抚的拍拍她,“别担忧,眼下青岩和青松回来了,等明年考完县试,身上有了功名肯定就有媒人主动登门了。”


    “但愿吧……别的我不敢想太多,只盼着她别嫁得太远了,能时常见面就成。”


    陈青芸哄着元宝玩呢,一听这话心里就难受得要命,扑到李氏怀里道:“娘,我不嫁了。”


    “傻丫头,哪有姑娘不嫁人的。”


    “我就不嫁嘛,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元宝也来凑热闹,拉着李氏的衣角道:“不要姑姑嫁人,要留在家里陪元宝玩。”


    方菱被元宝逗得哈哈大笑,点点他的小鼻子道:“你知道什么是嫁人吗?”


    “知道,嫁人就是去别人家里生活。”


    这话说的李氏和方菱心里皆是一阵触动,可不是吗,嫁出去就在别人家生活,再回到娘家反而成了客人。


    “不说这些了,待会他们睡醒了肯定得吃东西,青芸你去问问你嫂子,晚上是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哎。”陈青岩抱起元宝去找王瑛。


    王瑛正在吩咐下人安置东西,粱老从扬州拿来的东西太贵重了,光是织锦就有八匹,这种布料不光价格贵,普通人买都买不到。


    这怕是最早的奢侈品了,听说一位织娘一年才能织出一匹锦,中途还不能织错一个纹路,不然整匹锦就坏了。


    锦布上的纹路精致到无语言表,会随着不同时辰的光线折射出各色的花纹,杨氏商行的东家就有这么一件衣裳,别看他经常穿在身上,那也是宝贵的紧,每次穿完都得让仆人精细的打理好,熨烫完再穿下一次。


    不知老爷子拿这么多锦缎做什么,放在库房里怕被老鼠磕了,只得先找东西包裹好挂在粱上。


    除了布料还拿了不少上好的中药,这些药存放也是个问题,他倒是能直接放进试验田,就怕粱老临时用的时候不方便。


    “算了,这一箱子东西先放在库房里,待会儿等粱老睡醒了我再去问他。”


    锁好仓库的门王瑛回到正房,见青芸领着元宝正在等他。


    “嫂子,娘让我问问你,晚上咱们是出去吃还是留在家里吃饭。”


    “在家吃吧,他们奔波了一路肯定累坏了,在家吃完晚上接着休息。”


    “哎,我去灶房让陈婶子去准备吃食。”


    王瑛道:“我去吧,顺便出去买点别的东西。”


    “阿父,我也要跟着。”


    “不行,外面太冷了,你乖乖跟着姑姑和哥哥们玩,顺便帮阿父照顾一下爹爹,不然他醒来找不到咱们该多难过啊?”


    元宝一听瞬间绷着小脸郑重的点头,“嗯嗯,元宝一定把爹爹照顾好!”


    王瑛被他正经的小模样逗笑,揉揉他的脑袋瓜,披上披风带着陈伯赶车出门采买。


    粱老和青岩爱吃涮肉,青松和青淮喜欢吃烤肉,王瑛打算去买只现宰的活羊,晚上一半涮一半烤。


    来到卖肉的铺子,跟老板商量了一下,买了只六十多斤的大肥羊,等着他现宰。


    老板带着儿子不到半个时辰就将羊宰好,还分割出了羊腿、羊排、以及内脏和羊皮。


    羊皮王瑛要来没用,折了八十文钱给了老板,余下的一共花了两贯四百多文钱,搬车上拉了回去。


    住在府城就是这样方便,想买什么东西随时都能买到,王瑛又让陈伯赶着车去了调料铺子,买了一些胡椒面和小茴香,晚上烧烤用。


    回到家,趁着肉微微冻住让陈婶子切成薄片,十斤羊后座切了五大盘子肉片。


    王瑛又从实验田里拿了许多涮菜出来,小白菜只剥出菜心,萝卜切成长条,还有新鲜的菠菜和芫荽。


    烤肉也提前腌制,将羊腿改出花刀,涂抹上提前调制好的酱料,再用油纸包裹住放在盆里腌几个时辰入味。


    主食则准备的汤饼,上辈子在王瑛老家有句俗语,叫“上车饺子下车面。”意思是出门的时候准备饺子,回来的时候准备面条,都是讨个吉利。


    以前他出门上学回来,外公外婆都会给他准备一大碗面,热腾腾的面条下了肚,身上的疲惫便都没了。


    准备好饭菜,一直等到天黑几个人才陆续醒过来。


    陈青岩坐在床上,看着陌生的屋子不知今夕是何年,还是听见门外儿子的声音才缓过神来,连忙起身打开门。


    “爹爹!”


    “元宝~”陈青岩一把将儿子举到肩膀上,父子俩喜笑颜开。


    “你阿父呢?”


    “阿父在外面升炭呢,说一会儿烤肉吃!”元宝早就馋得慌了,就是外面太冷木头和春生拉着他不让他出门。


    陈青岩早就知道这俩孩子,不过还是第一次见面,“你们俩谁是春生,谁是木头?”


    “回老爷的话,我是春生,他是木头。”


    陈青岩点点头,“好好看着元宝,我出去看看。”


    “是。”


    陈青岩放下儿子,刮了刮他的小鼻子,“爹爹一会儿就回来。”


    “嗯。”


    屋外王瑛和陈伯正在烧炭,刚才出去的匆忙忘记买木炭,让陈方出去转了一圈,时候太晚了卖炭的早就关了门,只得自己烧炭。


    不过自家用不了多少,一会的功夫就烧出一小篮。


    王瑛见陈青岩出来,“睡醒了?”


    “嗯,这觉睡得感觉还像在马车上一般,一直晃悠着。”


    王瑛笑道:“且得适应几天才能缓过来呢,饿了吧马上就开始吃饭。”


    不多时东西厢房也亮起灯,其他人陆续睡醒了。


    王瑛让下人摆上大圆桌,将粱老请过来坐在上首。


    粱伯卿没推辞,看着这一桌子的涮菜笑的见牙不见眼。


    老爷子没别的爱好,唯独在吃食上比较挑剔,他早就馋这一口了,扬州虽然也有肉锅子,但做法和味道跟王瑛做的都有差异,如今可算是能吃到正宗的涮锅子。


    新鲜的肉片放进锅里,滚上几息的功夫就泛白了,沾上提前调制好的麻酱料,这一口下去,香一个跟头。


    “王瑛怎么这么会吃呢?”粱伯卿一边夸,手上也不闲着,马上开始涮第二口肉。


    屋外陈伯和陈方正在烤羊排和羊腿,腌制了一下午的羊肉已经浸透了味道,拿炭火一烤滋滋冒油,香味直窜鼻子。


    孩子们都爱吃烤肉,闻到味等在门口走不动路。


    不多时羊肉烤好,陈伯端着一大盘子烤肉进来,拿刀子分割成小块,大伙纷纷夹着吃起来。


    烤的羊肉滋味更足,王瑛还摘了不少小葱大蒜解腻,吃得大伙满嘴流油,这一刻的欢愉千金难换。


    第113章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醺,孩子们吃饱了就去东屋玩去了,只留下大人们谈天论地。


    最先提起的便是这场洪涝。


    陈青岩他们没经历过,并不知晓水患多厉害,特别是青松和青淮,只以为大水把庄稼冲坏了所以一家人才来到府城。


    王瑛便开始详细的给他们讲述其事情的经过。


    “六月中旬,开始下的这场雨,起先连下了三天,庄子上的河水就涨到了三尺多深,差一点就漫过田地了。”


    那条小河平日里水流刚没过大人膝盖,之前粱老住在庄子上的时候,就总在那捉鱼摸虾。


    “我见雨势太大,怕淹了田地,便召集村子里的百姓出来挖泥堆堤,想着能保住庄稼最好,若是保不住也没办法。结果下午雨势更大了,天仿佛被撕裂开一条口子,雨水如盆泼瓢舀一般下个不停,当即我便决定赶紧去山上避险,万一水突然涌上来,倒时想跑都来不及。”


    陈青岩悄悄给他竖起拇指,阿瑛这份果决和聪慧,便是他也自愧不如,在那种情况下,他绝对做不出带着全村老小上山避雨的决定。


    陈伯在旁边接话道:“郎君让我去村子里通知大家上山,刚好陈庄头说咱们后山上有一个岩洞,去岩洞里还能遮风挡雨,我一听这地方不错,赶紧回来告诉了郎君。”


    王瑛继续道:“翌日一早,大家收拾了东西上了山,当时村子里还有几户人家没跟着来,陈喜劝不动便作罢了,哪成想上午水还没涨多高,下午就把路都淹了。”


    粱伯卿道:“那准是决堤了,水流的快可不是半天就漫过来了。”


    “我们那会儿哪里知道是黄河决堤啊,只以为雨下太大闹得,第二天田驹他们下山去望风,水就已经快到房顶了,没来得及逃走的那些人,都不知被大水冲去了哪里……”


    大家忍不住叹了口气,人在天灾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毫无抵抗之力,幸亏王瑛聪慧带着其他人躲过了一劫。


    李氏喝了口茶道:“到了山上也不安生,那山洞里又湿又冷,不过好歹能避避风雨,结果待了两日遇上邻村的一伙人想要抢夺。”


    “啥,还有这样的事!”陈青岩有些惊讶,这些事王瑛从未在试验田里跟他提起过。


    王瑛道:“起因是咱们庄子上有个汉子,想要趁乱欺辱一个寡妇,被我撵了出去。可巧他在山上碰上了郑庄逃难的人,便带路把人领了过来,想要抢夺这处山洞。不过幸好咱们村的人比他们多很多,身上还都带着农具和刀子,吓得这群人没敢进来就走了。”


    其实现在提起来王瑛还心有余悸,当初那种情况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械斗,幸好郑庄的那些人也害怕没敢动手。


    “我们在山上住了四天,直到雨停了才下了山,见庄子被大水冲得破破烂烂,地上的淤泥足有一尺多深,咱们的别院也被冲得只剩下几堵墙。”


    粱伯卿听得心痛不已,那处小院子多好啊,这些年回想起来,也就是在陈家庄上享了两年清福。


    王瑛:“庄子上住不了人,便想着回镇上看看,结果回到镇上才发现,这边跟庄子上差不多。大水将房子都冲塌了,十户九空,被淹死的人横躺在大街上,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幸好老宅用料扎实,没怎么损坏,只有前院的正房塌了一半,院墙有几个地方冲坏了,回去后便修补起来。”


    大家听得揪心,虽是三言两语,却能感受到当时有多不容易。


    “在镇上的这段时间也是煎熬,首先就是活着的人没有粮食吃,幸好咱们家库房存了不少粮没被冲走,我便想着给庄子上运去让他们赶紧补种上,熬到秋天就有吃得了。”


    旁人不知道,陈青岩还不知道这粮是哪来的吗,定是阿瑛从试验田里拿出来的。


    后面的事就都知道了,王大人派人过来接他们来了府城。


    粱伯卿听完长叹一口气道:“起先我们都没以为这场水患有多严重,加上消息闭塞传不过来,一直都没当回事。后来冀州王同知派人给我送了信,说黄河下游决堤了我才晓得严重,赶紧让他帮忙派人过去打听打听。”


    “也多亏了王大人派人过来接应,不然我们自己来了都进不了城。”


    陈青淮疑惑道:“为何?”


    “多地发生水灾,难民们活不下去便都涌到了府城这边,城外聚集了几千人,其中还有地方发了疫病的,守城的吏官哪敢往里放行。”


    大伙听完又是一阵唏嘘。


    粱伯卿道:“这件事得好好感谢一下王益,他能两边帮忙费了不少心,明日青岩你同我一起去登门道谢。”


    “哎!”


    说完老家这边的事又说起陈青岩他们这一路遇上的事,三人捡着印象深刻的跟家里人说了一遍。


    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一路虽有坎坷但更多的是开阔眼界,过去许多书中不理解的东西都在这一次旅行中明白其中的含义。


    期间三人还拿出自己写的诗词念给大家听,王瑛对这方面不太擅长,但也能听出诗的好坏。


    照比过去,这三人确实大有长进,写出的诗句也不再浮于表面,有了更深层的内容,这便是粱老说的有了骨架。


    因为白天睡过一觉,这会儿都不太困,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间休息。


    王瑛和陈青岩携着手进了屋子,元宝已经躺在小床上睡下了,两人也解开头发脱了外衫熄灯休息。


    “真好,只是躺在你身边都觉得舒坦。”陈青岩侧头嗅了嗅王瑛的脖颈,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王瑛握住他的手拍了拍,“我也是。”


    从穿越至今,马上经历了四个年头,王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对他已经有了这么深的依恋和感情。


    上辈子他因父母的原因,感觉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对爱情也抱着悲观的态度。


    没想到一场意外将他送到这样一个陌生的朝代,却又如此幸运的结识了陈青岩。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从爱人变成了一辈子相知相伴的灵魂伴侣。


    *


    翌日一早,粱伯卿早早起来,带上陈青岩拿上准备好的礼品亲自去了一趟王家。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府衙早就休息了,王同知正在家中接待来拜访的朋友,听闻粱伯卿来了,立马起身亲自迎了出来。


    “伯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屋!”


    粱伯卿跟着他一起进了正厅,下人连忙端上热茶。


    “昨天上午刚到,休息了一日便过来看你了,顺道给你送点扬州的特产。”


    两匹上好的锦锻和珍贵的药材,还有一些南地特产的果铺。


    王同知嗔道:“咱们俩什么关系,过来怎么还带东西啊。”


    “这次的事多亏你帮忙,不然我这小徒弟一家都进不了府城。”


    “多大点事,还值当你来谢一趟的。”王同知让人将东西拿下去,开始跟粱伯卿叙起旧来。


    两人最开始相识的时候,王益刚被贬到冀州任司户。


    那会儿粱伯卿也因看透科举一路游山玩水来到了冀州,刚巧两人都爱好诗词书画,便成了好友。


    那段时间王益仕途不顺,索性带着粱伯卿纵情山水,将冀州府周边的名山名水都游玩了一遍。期间还写了不少诗词歌赋,二人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晃过了二十多年,二人之间的轻情义丝毫不减,这也是为何王同知能帮忙传递消息,派人接了陈青岩的家人。


    陈青岩跪地磕头,“请受晚辈一拜。”


    “快起来吧,就算没我帮忙,你那夫郎也能带着家人找着活路。”


    粱伯卿笑道:“此话怎么讲?”


    “王瑛这小郎可厉害着呢,刚来府城没多久就开了间铺子,如今城里都传遍了,他是我的亲侄儿,那铺子也是我让他开的。”


    陈青岩吓了一跳,“大人恕罪!”


    不知道阿瑛胆子这么大,竟敢冒用王大人的名义开铺子。


    粱伯卿倒是没在意,哈哈大笑道:“那孩子性格一贯如此,你多担待些。”


    “嗨,多大点事,就算他不借用我也得帮忙,不过他自己能立足更好,省得我操心了。你也知道这场水患闹得不小,刘文州被皇上一怒之下贬去了柳州,那地方鸟不拉屎还到处瘴气,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路上我也听说了,罚得虽重但也是他咎由自取,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派人去查看黄河堤岸,以至于这么多百姓受难。”


    王益苦笑道:“遇上这种事也算是他倒霉,若没这场大雨,明年就该调回京都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连带着我也跟着一起受连累,三年不会挪动地方。”


    “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你也该歇歇了。”


    “我想歇,但下面的人让你歇吗?四个儿子,十多个孙子,若不能帮他们挣出个前程,我哪放心得下啊。”


    粱伯卿皱眉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能帮他们一时还能帮扶一世?等咱们这些老家伙死了,还不得靠他们自己?”


    这话也就粱老说出来他能听进心里去,旁人若是提起王益早就翻脸了。


    说来王益这几个儿子,没一个有出息的,最多考到秀才就止步了,再往上是一步也走不动。


    “哎,儿子算指望不上了,只盼着几个孙子能有点出息。”


    粱伯卿有些无奈,自己这老友年岁越大越不如当年的洒脱了。


    “不说我了,你的几个徒弟明年准备下场了吗?”


    “是,青岩和青淮先考,青松年纪小等两年再说也不迟。”


    “这几个孩子聪明才俊,看着就不是池中之物,若能一举夺魁我也跟着沾沾光。”


    每个州府考中的举人越多,考评就越好,前年秋闱冀州只考中了七名举子,在全国十七州中排第九,算是中规中矩。


    而苏州排在第一,考中的举子共三十三人,扬州排第二,考中三十一人。


    排在最末等的那些都是穷乡僻壤的州府,可能一个都考不出来,所以一旦发配到那种地方,这辈子想要做出点政绩可难喽!


    第114章


    两人在王家一直叙话到晌午,王同知非要留二人用饭,粱老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带着陈青岩留下了。


    刚好王同知的几个儿子也来了,便一起吃了顿饭。


    他最大的儿子今年三十四岁了,因为只是秀才身,被安排在府衙做了个闲职。


    二儿子今年也三十多岁了,头脑愚笨(智商低下),如今在监狱做了个典司,听他一说话就知道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吃饭的时候居然提起狱中怎么刑讯的,那场面描述的属实下饭,把王益气的摔了筷子。


    “不想吃就给我滚回去!”


    他还想跟父亲对吼,被老大扯着胳膊拉了下去,老三和老四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跟着一齐下去。


    这种事几乎每次全家一起吃饭都能碰上,若不是赶上过年,王益平常都不让他们来家里,省的丢人现眼。


    “伯卿见笑了,我这三子脑子不开窍……”


    粱伯卿也是震惊不已,记得当年见他这几个孩子,只觉得愚笨并没想到会是这般模样。


    心里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老友一把年纪了还汲汲营营想着往上爬,若不钻营等他没了,这个家就得散伙。


    “哎,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顿饭因为这桩插曲吃得不欢而散,王同知送二人出来时,约定好下次出来好好喝一杯。


    坐马车回去的途中,陈青岩眉头紧蹙,整个人显得格外沉默。


    “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给元宝开蒙。”


    粱伯卿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他才两岁开什么蒙?笔都握不住。”


    “弟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总归是想帮他谋划好,省的以后走歪了路。”


    “放心吧,三岁看老,元宝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必不会让你和王瑛操心。”


    “托老师吉言,希望如此吧。”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自打他有了元宝,才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意义。


    明个就是大年三十了,家里该准备的年货也都买齐了,铺子关了门暂停营业,一家人聚在家中享受团圆之乐。


    *


    一大早天上飘起了雪花,给这个春节增添了几分年味。


    元宝早早就换上了新衣服,红色的对襟小袄,外面套着明黄色的坎肩,坎肩上绣的祥云纹和如意头。


    这身衣服一水用的绸缎,摸上去又软又细,里面还絮了厚厚的一层新棉花,穿在身上轻快又保暖。


    说起来这袄子还是方菱给绣的花,李氏女红不行,做些简单的衣服还好,太细致的绣活做不来。


    往年陈容在身边都是她帮忙做,今年三姑不在四婶却来了,刚巧方菱女红也是一把好手,便主动给元宝绣了这身衣服。


    穿戴好衣服,木头和春生带着他出去玩。


    “看着点,别把衣服弄湿了。”


    “哎,省的了。”


    下人们也做了新袄,料子虽然用的都是普通的粗布,但里面的棉花可都是实打实的厚实。


    陈家仁义,打老太爷那一辈开始就没苛待过下人,眼下日子渐渐好起来,王瑛更做不出磋磨人的事,早早都给大伙准备了棉衣棉裤和厚厚的棉鞋。


    王瑛进屋也换上新衣服,他这身衣服是在成衣铺子里直接买的,只改了改袖子穿着正合适。


    府城的成衣铺子跟镇上不一样,不光样式多,种类也齐全,凡是你能想到的几乎都能买到。


    石青色的斜襟收腰袍子是时下最流行的哥儿款式,再用银冠束起头发,整个人显得格外挺拔精神。


    陈青岩从身后抱住他,透过铜镜亲吻他的侧脸,“阿瑛长得真好看。”


    “油嘴滑舌。”


    “哪有,我这是实话实说。”


    王瑛回过头,两只手端着他的下巴打量,“我看你才是越来越俊了,我都怕考中举人被人榜下捉婿。”


    陈青岩失笑,“哪有那样的事。”


    “戏文了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穷书生考中举人,被富家女看上榜下捉婿,借着丈人的权势和金钱一步登天,至于家中的糟糠,偷偷命人除掉以防后顾之忧。”


    “你从哪听来的这样戏文?”


    “甭管我从哪听的,就说有没有吧。”


    陈青岩拉着王瑛坐下来正色道:“这种事我没听说过,不过武朝应该很难发生。先不说别的,考中举人若不在一甲之列,二甲的举子最多只能入翰林做个七品的编修,想要升迁得猴年马月才能爬上去。更别说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被贬、被革职更有甚者抄家流放、斩首示众的……”


    王瑛深吸了一口气,相公还没开始考科举呢,就已经开始担忧起以后入仕为官的事了。


    “所以世家大族是决计不可能将家中的子女许配给这样的人,因为有更好的联姻对象谁会打一个穷书生的主意。倒是商贾人家有可能,但是为娶商贾女抛弃糟糠妻,与仕途无益反而会落下骂名,估计更没有人敢这般做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到当真起来了。”


    陈青岩道:“自然当真,阿瑛说的每句话我都放在心上的。”


    王瑛被他腻的够呛,心里却是暖洋洋的,“我知晓了,以后不拿这种话逗你了。”


    两人结伴来到东屋,李氏和青芸正在串银钱,今年不容易,大家伙跟着他们跑了这么远,打算过年给下人们多封点赏钱。


    往年在老家的时候,年底是格外赏给下人半贯钱做赏钱,今年李氏从自己的私房钱里额外拿出了十两银子,打算一人封一贯钱。


    王瑛和陈青岩也坐下帮忙串钱,一贯是一千枚铜钱,串好后沉甸甸的一大串,拎在手里十分有分量。


    不多时陈青松也过来了,“娘,串这么多铜钱做什么呀?”


    “过年了,给大伙发点赏钱,买吃的穿的。”


    “直接发碎银子多方便呀。”


    李氏道:“你不懂,银子虽值钱,但一两只有拇指肚那般大,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分量。这铜钱拿着更高兴,花着也方便。”


    这便是古人的智慧,他们更了解下人的想法。


    钱串的差不多了,陈青岩出去把下人们都叫了进来,陈伯不用说,除了这一贯钱王瑛私底下还会给他不少钱。


    然后是陈婶子和伺候元宝的张婆子,再有陈二顺、马占东、田驹、陈方,一人给了一贯。


    黄家的两个孩子给了一贯,木头和春生自然也不能落下,给了一贯。


    把钱分完,黄百贯拉着弟弟突然上前跪地磕头道:“东家,这钱我们不能要,您收留了我们兄弟俩,供着我们吃喝哪能还要您的钱啊!”


    倒是个明事理的孩子,王瑛抬手让他们起来,“过完年百贯也十三岁了,你父亲虽让你二人投奔于我,但毕竟不是我的仆人,所以一直没给你们安排活计。正好趁着今日问问,你二人将来有什么打算?”


    黄千贯抬头看着哥哥,黄百贯鼓起勇气道:“我打算带着弟弟去武行习武,学成之后留在老爷和二老爷身边照顾,就同陈光叔那般……”


    王瑛有些惊讶,没想到兄弟二人竟然做的这般打算。


    眼下留在宅子里帮不上什么大忙,就连照看元宝这种事都有木头和春生在干,他们委实插不上手。若是一直干吃白饭,时间久了肯定会惹人厌烦,不如自己找点出路。


    前几日黄百贯外出的时候听闻城中武行正在招徒弟,管吃管住每个月还能拿十文钱,只不过学成后要给武行卖三年命,三年期满才能离开。


    他觉得这个适合他和弟弟去,他们没有谋生的本事,若是能学成拳脚功夫,哪怕以后不在陈家效力也能找别的工作生存。


    王瑛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那过完年就送你们去府城的武馆学习,不过学武辛苦,不知你们能不能吃得了这份苦。”


    两个孩子磕头道:“郎君放心,多少苦我们都吃得下!”


    这场洪灾夺去了两个孩子的家人,却没能夺走他们的志气,王瑛也从心底高看他们一眼。


    “这是老夫人给的压岁钱,你们俩拿着吧。”


    李氏点点头,“长辈赐不敢辞,拿起来吧。”俩孩子这才拿起铜钱乖乖退了出去。


    至于跟随粱老一起来的粱安和陈靖派来的随从陈光,本不该给赏钱的,毕竟不是他们的仆人。


    但王瑛一视同仁都给准备了,也是一人一贯钱。


    粱安年纪也不小了,跟陈伯差不多大,拿了钱笑的见牙不见眼,“还有我的呢?”


    “讨个吉利,粱伯新年安康。”


    “可不敢,郎君跟老爷一样叫我粱安就成。”


    “当得起,您这一路对我相公和两个弟弟多有照拂,一点心意还望您莫要推辞。”


    “成,那这钱我就收下啦。”


    把钱送给陈光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接过钱只点了点头。


    他这人本来话就少,性格沉闷轻易不愿与人交流,加上一身牛叉的武功傍身,王瑛每次见他都离着远远的,生怕招惹了这个古代版的特工保镖。


    下人发完赏钱,长辈们开始给小辈们发礼物。


    粱老作为年纪最长的率先开始撒钱,从扬州拿的织锦除了送给王同知的两匹,其余六匹每人一匹,就连小元宝都没落下。


    这东西实在贵重,一匹价格通常在三百贯左右,而且有价无市,大伙收下东西,给老爷子磕头拜年。


    接下来是李氏,她就比较实在,一人一个红袋子,里面装着五两重的小银锭子。


    元宝年纪太小,这钱王瑛直接代收了。


    最后是方菱,她让下人搬来一个木箱子,里面全都是夫妻二人精挑细选的东西。


    “明年就该科举了,你们三人都要努力,这几方魁砚是靖哥特意寻来的,预祝你们一举夺魁。”


    三人接过沉甸甸的砚台,一一道谢,别小看了这几块砚台,不认识的只当是几块黑石头,识货的人才知道这砚用的是北疆昆仑山的乌石,不光极难开采且这种砚台异常坚硬,刻工一年才能雕出两方砚。


    粱伯卿看着砚台道:“这可是好东西,当年我若能得一个,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王瑛已经从陈青岩口中得知了粱老的经历,当年被庶弟更换了砚台,结果那砚台做了夹层,里面藏了几张提前写好的抄子。


    自家人栽赃陷害,确实是防不胜防。


    送完三人又拿出一套和田玉的首饰送给了青芸,鄯州那边特产和田玉,价格根据玉石的品质浮动很大。


    四婶送她的这套一看就是极好的玉,白玉细腻光滑,一枚玉簪、一对玉镯还有一块玉佩。


    轮到王瑛,四婶神神秘秘的端出一个盒子。“这你四叔特地准备的礼物,阿瑛猜猜是什么?”


    王瑛摇头,这他哪里猜的出来啊。


    四婶缓缓打开盒子,里面竟然装着半盒种子。


    大概四五种混合在一起,但难不住农学生,他一眼就认出其中有辣椒的种子!


    “这,这东西从哪得来的?”


    “你四叔之前在莱州任职的时候,曾结识不少海商,这东西都是从海外运回来的,只是我们不知道怎么种,便想着拿给你试试。”


    这礼物送到王瑛心坎上了,连忙小心的接过来道谢。


    站在一旁的小元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己的东西,扁了扁嘴小声道:“四奶把元宝忘了吗?”


    大伙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方菱赶紧把他抱起来亲了亲,“怎么能忘了我的乖孙,四奶给你准备了这个。”


    说着拿出来一大罐子奶糖,这是鄯州特产牧民们手工制作的,奶香味十足,最得孩子们喜欢。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迎来新的一年——


    作者有话说:马上开始科举啦。


    顺便说一嘴,四叔不是穿越的,但是他确实有点牛逼的本事——投其所好。


    第115章


    一过完年,时间仿佛按下了加速键。


    县试是每年的二月中旬开始,府城到龙泉县大概需要十来天的路程,所以必须得提前赶过去。


    几个孩子刚回来没几天就要走,李氏是实在舍不得,人还没走就已经上起火来,起了满嘴燎泡。


    王瑛也受不了,至于元宝,都不敢告诉他,这几日天天缠着爹爹,一会儿看不见都着急,要是告诉他陈青岩又要走一个多月,估计这孩子得伤心坏了。


    思来想去,王瑛决定干脆带着一家人一起回去!


    这一趟回去不光是为了县试,也为了回老家祭祖,顺便看庄子上的人生活的怎么样了。


    家里的伙计们肯定也都想家了,特别是二顺早早就得知家里闹了大水的事,但一直没办法回去,如今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一看也算安下心。


    决定好后,王瑛便跟大家提了一下。


    所有人都同意,收拾东西准备车辆,一大家子人于正月初八出发前往龙泉县。


    *


    龙泉县。


    陈容正在晾晒衣服,今天难得是个大晴天,将被褥都拿出来洗一洗晒一晒。


    马上就要到县试了,几个侄子肯定都得过来,提前收拾好省的到时候没用的东西。


    小麦的从屋里跑出来,“姥姥。”


    “哎,进屋去,外头冷。”


    “要抱。”


    陈容将手里最后一床褥子晒好,转身将小麦抱了起来,摸摸他的小脸道:“你阿父呢?”


    “阿父在屋里,小舅哭了。”


    陈容叹了口气,抱着孩子进了屋,东屋里林穗正趴在林秋的腿上哭泣,肩膀一耸一耸的看着揪心。


    林秋拍着他后背安抚,“早先我跟娘都劝你再等等,先看看这黄家什么样,你不听偏要提前嫁过去,现在后悔也晚了。”


    林穗抽泣着坐起来,“我哪知道他是这样没主见的人,家里凡事都听他娘的,但凡他娘说一句我的不好,不听我辩解便认定是我的错,平白无故的就打骂我。”


    “他还打你了?!”


    “上次踹了我一脚,腰上还青紫着呢。”林穗掀开衣服,肋骨下面乌青一大片。


    林秋气的起身当即就要去黄家讨个公道,“走,过去问问,谁好人家刚娶了夫郎就下手打骂的!”


    林穗吓得赶紧拉住他,“哥,你小点声,别让娘听见了……”


    “娘听见怎么了?你怕什么!”


    林穗低着头喃喃道:“我不想让娘担心……”


    林秋叹了口气,知道弟弟是体谅娘不容易,“那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不管如何打人肯定是不对的,待会儿我让你哥夫送你回去时叮嘱黄永几句,你娘家还有大哥在呢,别把人不当回事!”


    “嗯。”林穗擦干眼泪,刚巧陈容抱着小麦进屋。


    “穗儿怎么了?”


    “没,没事。”


    “那小麦怎么说你哭了?”


    林穗扯出笑容道:“小麦看错了,我是跟大哥闹着玩呢。”


    陈容狐疑的点点头,“要是有什么事就跟娘说,千万别憋在心里,万事都有娘在呢。”


    “哎。”听娘这么一说,林穗又想掉眼泪,赶紧找借口出去上茅厕。


    林秋一走陈容立马拉着大儿子道:“是不是黄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事,娘你别胡思乱想了。”


    陈容还是不放心,当初成亲的时候,黄家倒是好话说了一箩筐,说看重林穗想要早点娶回家去。


    结果成亲后黄家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并不像多看重林穗的模样,前阵子她去串门,甚至当着陈容的面数落林穗的不是。


    说他懒,早上寅时了还不起。


    陈容当即就怼了回去,“大冬天的,天还没亮起这么早干什么?”


    黄婆子撇了撇嘴道:“我做媳妇那会儿都得寅时起来,把饭菜做好,洗完衣服打扫了院子等待长辈起来。”


    “亲家母说笑了不是,您过去伺候婆母一人,如今黄家人丁兴旺几房加一起十多口人,总不能都让穗儿一个人伺候吧?知道的是您娶了儿婿锻炼锻炼,不知道还以为是专门磋磨人呢,说出去黄永面上也不好看呐。”


    她这才作罢,不咬着林穗懒挑刺了,反而说他成亲这么久了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生不出来。


    这话陈容就更不愿意听了,“可不能这么说,俩孩子从认识到成亲才过去两个多月,哪有这么快就怀上的?当初我成亲后也是过了半年才有的秋儿,亲家别着急,早晚都能有。”


    那次从黄家回来陈容就上了好大的火,连着三四天吃不下东西瘦了一大圈。


    林秋也气的要命,偏偏不敢过去掺和,怕自己越掺和弟弟的日子越难过。


    陈容见大儿子不说话,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准是林穗在黄家又挨欺负了。


    “娘,你别胡思乱想,就是弟弟他们小两口闹了点别扭,待会儿我让曹坤送他回去,顺便嘱咐几句。”


    “嗯,娘年纪大了帮不上忙,你们兄弟俩互相帮衬着,莫要让穗儿受了委屈。”


    “我晓得。”


    快到晌午的时候曹坤从脚行回来,如今他是大当家不用再出去跑活,每日留在脚行接待客人沟通业务。


    上次从府城运来的粮食大赚了一笔,拉回来翻了一番,除去分给手下弟兄们的工钱,自己赚了一百三十多两。


    这些银钱直接让下头的人又去买了第二次,虽然不如第一次赚的多,到手也能赚六七十两银子。


    手里有钱了脚行的生意也盘活了,如今手下养了二十多个伙计,十来辆车马,一个月能净赚四五十贯钱。


    “林穗来了,我去打点肉。”


    “哥夫不用忙了。”每次来都买肉招待他,弄得林穗都不好意思常来了。


    林秋道:“甭管他,让他去买,你不来隔三差五他也买肉给小麦解解馋。”


    陈容道:“是,我也馋肉了,待会儿多炖上点。”


    曹坤拎着篮子出了门,林穗又是深深叹了口气,黄永若是有哥夫半分好,他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


    如今他是真后悔了,当初光瞧着对方模样好,读过书,举手投足都有读书人的风范。


    哪成想不过是驴屎蛋子表面光罢了,背地里也是粗鄙不堪,骂起人来净是入不了耳的脏话。


    可后悔也晚了,女子和哥儿成亲就像是的第二次投胎,跳进火炕再想出来就难了。


    况且有娘亲和离在先,若是他也和离肯定会影响哥哥和小麦的名声。


    不多时曹坤割了几斤肉回来,肉铺子老板与他相熟,还送了他一根大骨头。


    “把这肉炖一半,剩下一半待会儿让二弟拿回去。”


    “哎。”林秋拎着肉进了灶房,不一会就炖了一锅肉菜。


    冬天没什么鲜菜,只剩萝卜和白菜,肉放的足香喷喷的惹人垂涎。


    小麦早就着急了,吵着要吃肉肉,陈容怕孩子烫着嘴,拿小碗单独给他盛了几块软烂的肥肉,吹的不烫了喂给孩子吃。


    林穗因为心里压着事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半碗饭就饱了。


    吃完饭,林秋把相公拉到旁边屋子把黄家的事说了一遍,“待会儿你送老二过去的时候,跟那黄永好好说说,别太欺负人了,两口子有什么事商量的来,没得动手动脚的!”


    曹坤绷着脸点点头,“放心吧,我肯定得说他几句,挺大个汉子净干些欺负小郎的事,丢人现眼的玩意。”


    “你别动手……动了手穗儿更为难。”


    他常年在脚行干活,接触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都有,自然是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放心吧,我知道的。”


    下午曹坤赶着马车把林穗送了回去,走到黄家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碰见黄永从院子里出来。


    “弟夫。”曹坤打了声招呼,黄永停下脚步,顶着那张死人脸走上前道:“原来是哥夫来了,我刚想去接林穗回来呢。”


    车上林穗深吸一口,挤出一丝笑容下了车,“我回去看了看娘和小麦,刚巧哥夫有空就把我送回来了。”


    “有劳了。”


    若是正常人不得请哥夫进屋坐会喝点茶留顿饭?偏偏黄家人都不咋正常,连句话都没有黄永抬腿便打算离开。


    曹坤在心里骂了句娘,脸上依旧维持着笑脸道:“外头冷,二弟你先进屋去吧,我跟弟夫许久未见说两句话。”


    林穗愣了一下,点点头拎着筐进了屋。


    等人走后曹坤道:“我记得附近有个茶馆,弟夫有空过去喝杯茶吗?”


    黄永点点头,跟着一起来到茶馆,坐下后曹坤先询问起他读书的事,“二月份就县试了,不知弟夫准备的怎么样了?”


    黄永也是童生身,之前考过一次没考中,这次是第二次。


    “自然是准备好了。”他胸有成竹的说。


    “林秋的几个表兄弟这次也会来参加,过几日应该就到了。”


    “嗯。”


    黄永倒是听林穗提起过几个人,不过都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小镇上的学子能有几分本事?


    特别是那个大表哥都二十多岁了还没考中秀才,肯定也是个没什么能耐的人。


    曹坤见他这幅不咸不淡的模样,心里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忍不住道:“你跟林穗刚成亲还不到半年,他年纪比你小,你多让着点,莫要欺负他。”


    黄永一听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是林穗回娘家告状去了。


    冷笑一声道:“哥夫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这是我们夫夫之间的事,跟你有何干系。”说罢一甩袖子起身离开。


    “哎,你这人!”曹坤膈应得够呛,偏偏还不敢真跟他翻脸,毕竟林穗还要再黄家过日子,只得气愤的扔下几枚铜板赶着车回了家。


    到家后没敢把这件事跟林秋说,怕说完他更担忧,原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


    没想到刚过两天,黄家那边突然送来消息,说林穗小产了……


    第116章


    陈容乍一听消息,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林秋一只手抱着小麦,一只手扶着娘亲急的直跺脚,赶紧唤来隔壁的邻居帮忙,去脚行把曹坤叫了回来。


    曹坤回到家知道这件事后也是气得够呛,“你跟娘在家等着,我先去把小弟接回来!”


    林秋红着眼眶,抓着曹坤的胳膊道:“打听清楚老二是怎么小产的,若是跟黄家有关,我跟他们不死不休!”


    曹坤还是第一次见夫郎这般模样,平日里那么温和的人都气成这样,可想黄家做的多过分。


    曹坤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别着急,一切有我呢。”


    他走后不久陈容才悠悠转醒,整个人躺在床上倒不过气来。


    林秋吓得头皮发麻,哆嗦着手拍着她的胸口顺气,“娘,您别吓我,您可不能有事啊!我和二弟还指望着您呢,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给我们撑腰啊!”


    这口气可算是倒过来了,陈容气得破口大骂,“这些个有人养没人教的畜生,我好好的孩子嫁过去,才多久就糟践成这样!”说着挣扎着起来要去黄家。


    “您别激动,曹坤已经去接人了,待会儿二弟就回来了。”


    陈容放声大哭了起来,林秋也跟着掉眼泪,娘仨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林穗遭了罪跟挖他们心窝子有什么区别。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曹坤赶着马车回来了。


    二人闻声赶紧迎了出来,马车停下,曹坤将车上的人背下来,只见林穗脸色惨白,嘴唇青紫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


    “穗儿……”陈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林穗张了张嘴半晌才声音嘶哑的叫声:“娘。”


    陈容泪如雨下,哭的差点晕厥过去,曹坤赶紧把人背进屋里放到床上。


    尽管屋里升了暖炉,林穗的手还冰凉的吓人,林秋把曹坤叫了出去,陈容则帮他清理身体。


    林秋拉着相公急切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的时候林穗自己在屋里躺着,屋里连个火炉都没升,身边也没有照看的人。


    我发了一通火,来了个妇人自称是黄永的表姑,说林穗是自己在院子里跌了一跤摔小产的,跟其他人没关系。”


    “放他娘屁!自己小产的他们为何躲着不敢见人?!”


    曹坤道:“我也是这般问的,那妇人说黄家人有事都出去了,让我赶紧把人接回去养着。”


    林秋捂着胸口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曹坤心疼的把他搂在怀里,“放心,这事我必让黄家给个说法!”


    屋里陈容给儿子换上干净的衣服,看见他胸口和腰上的淤青又忍不住掉下眼泪,“你跟娘说,到底是咋回事!”


    “没事……没事的娘……”


    “傻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瞒着娘!”


    林穗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把头埋在陈容的怀里,“娘,我好疼……我肚子好疼啊……”


    陈容心疼的呼吸都困难,擦干眼泪道:“是黄永把你打小产了吗?”


    林穗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日曹坤送他回家后,黄永便跟他发了好大的火,但顾忌他娘家人没敢动手。


    结果第二日朋友请他出去吃酒,吃完回来天都黑了,林穗埋怨了几句黄永便一耳光把他扇倒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贱货,有点事就回去告状,姓曹的这么护着你,莫不是你俩有一腿吧?”


    “你,你胡说八道!”林秋哪容得他这般诋毁自己和哥夫,当即捡起地上的鞋就朝他扔了过去。


    结果这一还手不要紧,黄永跟发了疯似的开始打他,拿脚哐哐的踹他的肚子。


    哥儿和汉子的体力本就有差距,加上林穗生的瘦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打的蜷缩在地上求饶。


    当时林穗只觉得肚子疼的厉害,却不知道自己是小产了,紧接着身下涌出一股热流,灯光太暗没注意地上的是血。


    黄永出够了气便出去睡觉了,留下林穗坐在地上怎么都站不起来,后来发现手上黏糊糊的才知道流了许多血,赶紧大喊救命。


    住在隔壁的大嫂闻声过来,一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去喊来郎中。


    郎中来了把脉才知道,原来林穗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被黄永硬生生的踹得小产了……


    黄家人只轻描淡写的数落了黄永几句,然后便躲了出去,甚至连个照看的人都没留。


    陈容越听越气,恨不得拿刀直接宰了黄家那几个牲口!


    “我可怜的穗儿……”娘俩抱头痛哭。


    当晚曹坤就找人去黄家门口蹲守,一连蹲了四五日也没见黄永人影。


    大概他也害怕曹坤过来找麻烦,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


    正月二十六,王瑛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县城。


    这次回来路上倒是没怎么耽搁,被水淹了,驿站也都重建好,路过的城镇丝毫没有之前的破败感。


    快到龙泉县的时候,大伙都有些激动,“这么久不见,也不知三姑他们怎么样了。”


    “上次曹坤来不是说挺好的吗,这俩孩子都孝顺肯定错不了。”


    方菱道:“我跟三姐多少年没见面了,一晃都快十五年了,我记得那会儿跟陈靖去赴任的时候,青淮也就像元宝这般大。”


    “可不是嘛!”


    人一上了年纪就开始念旧,方菱讲述起以前的事,大家坐在旁边听着也别有一番趣味。


    马车入城时简单检盘查了一下,因为陈光身上带着官衙的令牌,小吏们不敢造次。


    进了城直奔曹家新房这边,之前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就找到了。


    一年时间县城并未有太大的变化,那场水患也缓得差不多了,城中依旧能看见小商贩挑着扁担或推着独轮车叫卖。


    王瑛道:“看着县里还挺热闹的,我还以为没什么人了呢。”


    李氏道:“活着的人总归得过日子,慢慢就好了。”从古至今都是这般,只要人死不绝很快就能适应下来,继续繁衍生息。


    一刻钟不到马车就停到了曹家门口,陈伯上前敲门。


    不多时院内传来脚步声,林秋打开大门愣了一下,“陈伯?可是大伯母来了!”


    “见过表少爷,大伙都回来了。”


    林秋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赶紧打开大门让大伙进来。


    “娘念叨你们好些日子了,还以为得过阵子才能到,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王瑛先下了车,然后抱着元宝,扶着李氏和四婶一起下来。


    陈青岩他们在后面那辆马车上,兄弟二人加上青芸坐得一辆车,最后一辆马车是粱伯和青淮。


    粱老这次来不光是为了陪青淮参加县试,他打算县试结束后去儿子那边小住一段时间,秋闱前再回府城。


    曹家的院子够大,几辆马车停得开,下人们安置行礼其他人则一起进了屋。


    一进来王瑛敏锐发现曹家气氛不太对劲儿,屋里充斥着一股中药味,搁在平时三姑那热情的性子早迎出来了,今天居然都没露面。


    王瑛连忙拉住林秋道:“可是三姑病了?”


    林秋叹了口气,“娘和穗儿都病了。”


    杨氏担忧道:“这是咋回事,瞧过郎中了吗?”


    “瞧过了,我娘是忧思过重,需得自己解开心结才行。”


    “那穗儿是怎么回事?”


    提起弟弟林秋眼泪又止不住,哽咽道:“穗儿……穗儿他被黄家人害惨了!”


    林秋三言两语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听得几个人倒吸凉气,李氏直接气红了眼睛,“怎会这般糟践人!没找他们去理论?”


    “去了,怎么可能不去问,那个杀千刀的打完人就藏起来了,曹坤派人在黄家门外蹲守了好几天都没见人影。”


    青芸急切道:“怎么不直接去报官!这种人渣就该大棒子打死!”


    王瑛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穗弟和黄永还没和离,报了官也未必会管。”


    林秋擦着眼泪点头,“是这个理,不过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马上就到县试了,总得出来参加,倒时一定堵住他问个明白!”


    进了屋,陈容正躺在床上睡觉,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脸色憔悴的不像话,跟上次分别时判若两人。


    李氏一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就难受的要命,走到她床头坐下,拍了拍她的手道:“三妹,我们都回来了,你还不醒醒啊?”


    陈容从睡梦中惊醒,看见李氏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看见李氏身后的方菱才惊讶的睁大眼睛,“这,这是四弟妹吗?”


    方菱握住她的手道:“三姐还认得我。”


    “你们啥时候回来的?”陈容挣扎的要坐起来,可惜浑身没劲儿。


    李氏连忙按住她的肩膀道:“你躺下说话就好,我们刚到这没一会儿。”


    “我这几日身子不经事,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们了。”


    “你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姑嫂还说这些?”


    陈容无力的笑了笑,“青岩他们都回来了吗?”


    “回来了,元宝都跟着一起回来了,正在外头跟小麦一起玩呢。”


    “那就好,那就好。”陈容咳了几声,方菱连忙把桌子上的杯子倒上水端过来,扶着她喝下。


    “穗儿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好好养身子,旁的什么都不用管,定不会让咱家孩子受了委屈去。”


    陈容鼻子发酸,“当初要不是有阿瑛和青岩帮忙,我难逃出来,如今穗儿又走了我的老路……”


    李氏气愤道:“没想到黄家竟然是这样的人品,介绍婚事的媒人是哪个?也得把人叫出来好好说道说道!这不是把咱们孩子往火坑里推吗!”


    “这事确实也怪我,当初只听说是个本分的人家就同意了,没私底下打听打听,都是我害了他啊……”


    方菱吸了吸鼻子,“不想那些了,三姐你好好养身子,这俩孩子已经没了爹,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还能指望谁?”


    “我晓得。”


    屋外陈青岩和王瑛叫出林秋正在商量林穗的事,“想好怎么办了吗?”


    林秋道:“不管是和离还是怎么样,都得见了面才能说清楚,如今找不到人也没办法。”


    “林穗的意思呢?”


    “不敢跟他提,他年纪小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我怕他想不开再……”


    王瑛道:“这事听我的,赶紧和离了罢!”


    第117章


    说起来,这一家人中除了大哥林秋和陈容,与林穗关系最好的就是陈青芸。


    两人年纪相仿,林穗只比青芸大四个月,二人又在一起生活过许久,私底下有许多小秘密。


    看见昔日好友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模样,陈青芸真是又气又恨,气林穗这么着急嫁过去,恨那人一点都不珍惜他。


    “穗儿……”


    林穗闻声睁开眼睛,“青芸,你回来了。”


    “快躺下。”陈青芸坐到他床边握住他的手,眼泪便止不住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别哭,我没事的。”


    “你咋这样傻,我听说那姓黄的把你生生踹小产了?”


    林穗把头埋在臂弯嗯了一声。


    陈青芸一见他这幅模样又心疼的够呛,我住他的手道:“放心,家里人都来了,我们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林穗握着她的手呜咽的哭起来,“我是不是好没用?成了亲还让大家跟着操心。”


    “不能这么说,咱们还小呢,该让长辈出头的事就让他们去做。况且这事你没做错,错的是黄家人,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两人一起说了许多话,有青芸在身边安抚,林穗的精神比前几日好多了,晚饭也多吃了半碗。


    母子连心,陈容见儿子状态好了,自己也好了一些,说话都有劲儿了。


    傍晚曹坤回来,一进家门看见院子里停着这么多马车就知道是大伯母一家子回来,激动的往屋里跑。


    一开门正好看见陈青岩和陈青淮立在门口。


    “青岩表哥,淮弟你们来了!”


    “嗯,上午刚到。”


    “怎么没让人去叫我?”


    “也没什么事,就没耽误你干活。”


    曹坤洗了洗手,进屋先看了看陈容,跟李氏和方菱打了声招呼。


    两人对曹坤的印象都挺好的,这甥婿能干又有本事,对林秋和陈容也好,大伙都拿他十分重视。


    “娘今天还好吗?”


    陈容点点头,“好多了,不用担心我。”


    “您得好好养好身体帮我们出主意,这件事肯定不会这么算了,黄家人敢做初一就别怪咱们做十五。”


    “坤儿千万别做傻事啊。”陈容怕的就是这件事连累了曹坤,万一真出了事,两个儿子以后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李氏和方菱也安抚道:“曹坤不是那不懂轻重的,他心里有章法,再说我们都在这,肯定不会让他以身犯险的。”


    陈容这才安下心来。


    林秋把药煎好,陈容和林穗精神不济,喝了药吃了半碗米粥就都歇下了。


    曹坤则带着其他人去了县城的酒楼吃顿饭。


    这间酒楼王瑛还记得,去年给小麦过满月的时候他和青岩一起来的。


    进了门才发现换了掌柜的,里面倒跟去年来的时候一样。


    上了二楼,大家围坐在一起,脸上并没有多少重逢后的喜悦,心里都牵挂着林穗的这件事。


    陈青岩率先开口询问道:“那黄永还没回来吗?”


    “没有,我派了两个伙计在他家附近盯着,回来肯定瞒不住。”


    “这个畜生!”王瑛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越想越生气,多大的仇能把人打成这样?


    李氏道:“他要是回来了,想过怎么办吗?”


    曹坤道:“先狠狠的打他一顿,再跟他们家和离。”


    陈青芸道:“打一顿太便宜他了!连着他家那个死老太婆都得狠狠揍一顿!”今天跟林穗聊天才知道,自打他嫁入黄家,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家里的活计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就这样婆母还不满意,处处刁难他,跟黄永说他的坏话。


    黄永也是个畜牲,听完他娘的话便拿林穗撒气,刚开始只是骂得难听,后来开始上手,经常打的他鼻青脸肿。


    王瑛道:“打一顿确实不行,打轻了不解恨,打重了万一出了事咱们还得吃官司。”


    李氏道:“那瑛儿觉得该如何?”


    “咱们得想个法子,不光让黄永得道教训,也让黄家这辈子在县城都抬不起头……”


    *


    吃完饭曹坤带着一行人去了附近的客栈安置,因为人太多曹家住不开,加上陈容和林穗都得安静修养,索性都住到了客栈里住。


    王瑛打算明日去县里找个短租的院子,马上就要县试了,休息不好可不行,趁着考前再好好复习复习,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躺在床上,陈青岩道:“刚刚你说的话可有什么想法了吗?”


    “有一个想法,不过咱们做不了,得求陈光帮帮忙。”王瑛翻了个身,拉着相公说起来。


    “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打一顿确实太便宜他了,那可是一条人命,虽然还没出世就早早夭折了,但也不能轻饶了他。”


    王瑛打算让陈光暗地里把黄永劫过来,然后再狠狠吓他一顿。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吓唬人这种事王瑛之前做过,当时把张秀才直接吓疯了,自然有办法将黄永也吓得半死。


    “而且我觉得,这世间没有无缘故意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与林穗成亲不过几个月,这么对待林穗我觉得里面肯定有别的原因,兴许还能扒出别的丑事。”


    陈青岩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就看这几日能不能抓到他吧!”


    没想到王瑛胡乱猜测竟然猜中了。


    *


    城郊的马家村,村头一户旧房子里,黄永一家人已经住了七日。


    这房子是黄永他外公的,老人去世后便空闲下来一直没住人,前阵子因为这件事,他娘便带着一家人搬了过来打算躲几日。


    “娘,咱们啥时候能回去啊?”大清早天还没亮,黄永从马氏的被窝钻出来。


    “你着急了?”马氏拢了拢头发,斜靠在枕头上。


    “住在这也太憋屈了,处处都得小心,土墙又不隔音我真怕被大哥和几个兄弟发现……”


    “怕什么,你是我儿子,儿子伺候娘不是天经地义。”


    马氏朝他伸了伸手,黄永别扭的哼了两声,又钻进她被窝里,没一会儿就传出不堪入耳的喘息声。


    说起来这对母子苟且的时间可不短了,黄永过了年十八岁,他从十三岁开始就跟他娘有过首尾。


    不过那会儿黄老爷还没死,娘俩倒也守着规矩,至多不过偷偷摸两把。


    前几年黄老爷因病去世,这娘俩才第一次破了禁忌,还没出三七就滚到了一张床上。


    一个是半老徐娘饥渴难耐,另一个初尝人事贪欢享乐,一来二去便不知天地方何物了。


    两人也知道这种事有悖人伦,所以一直小心谨慎着,生怕被人看出来,黄永还要考科举呢,可不能被这种事耽搁了。


    但是日子久了没有不透风的墙,马氏觉得大儿媳看他们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心里便琢磨着是不是漏了陷。


    为了掩盖二人的关系,做主将之前订下的婚事提前了,早点把林穗娶进门掩人耳目,省的被旁人说闲话。


    刚巧林穗也中意黄永,两人第一次相亲的时候便一见钟情,为这事马氏还跟儿子闹过气,黄永好不容易把他娘哄好了,自然是对那个林穗没什么好印象。


    成亲也是顺着他娘的意,把人娶回家便没想过动过。


    不过男人么,若是能管住下半身也不至于爬上他娘的床了,成亲没对久就跟林穗同了房。


    这下可不得了,把马氏醋得都快升天了,明面上处处看不惯林穗,恨不得把他磋磨死,背地里跟儿子一哭二弄三上吊,逼得黄永发誓再不跟林穗同床才罢休。


    这黄永到底听他娘的,几番挑拨下来便对林穗好感全无,之前只是骂几句,后来马氏觉得不解气便让儿子打他。


    打过一次见林穗不敢反抗,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这次将林穗踹得小产。


    床晃悠了半晌才停歇,马氏红光满面的爬起来去洗身子,待梳洗干净又给儿子换上衣服,两人不是夫妻胜是夫妻,那恶心的样子让人几欲作呕。


    “别着急,再等几日吧,眼下林穗的大哥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他相公是脚行的掌柜的,手底下养着不少伙计,万一真找上门打你一顿,我可舍不得。”


    黄永抱着他娘的腰晃了晃,“还是娘最心疼我……”


    “哼,你知道娘好还去碰那贱蹄子,若不是你把他踢小产,我都不知道他居然怀上了。”


    “我就成亲后碰了他那一次。”


    “一次就能怀上?”


    “谁知道呢,那孩子指不定是不是我的呢,看曹坤护着他的架势,没准跟他有一腿。”


    马氏眼珠子一转道:“你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说不定这二人关系真不一般呢!既然如此明日咱们就回县城,林秋要真敢找上门,就别怪咱们不给他留脸面!”


    黄永一听可以回家,高兴的把马氏打横抱了起来,“太好了,等回去我就休了他,以后只要娘陪着我!”


    第二天黄家人赶着车,大包小包的回了县城。


    马氏打的主意是,只要林家不声张,他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最多给林秋赔个不是,养养身子继续过日子。


    若是林家追究起来,就说林穗怀的不是他们家的种,倒时不光要休了林穗,其他人也别想要脸了!


    可惜她打错了算牌,若单是林秋和陈容可能让她算计进去了,如今陈家人来了这么多人,哪一个能容忍她这般欺负人的?


    黄永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去趟茅厕的功夫就被人掳走了。


    黄家人也没发现,直到晌午该吃饭了,马氏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儿子,吓得她脸色大变,连忙拉着大儿子跑去衙门报了官。


    第118章


    黄永此时正被陈光敲晕了装进麻袋一路抗到了脚行。


    脚行后院有间空屋子,王瑛他们一行人已经提前等在这边。


    “陈大哥回来!”曹坤从前院跑过来。


    “黄永弄过来了吗?”


    “弄来了,人还昏着该怎么处置?”


    王瑛道:“赶紧把人关进来,别被人看见。”


    不多时陈光扛着麻袋过来,不愧是练过武的人,扛着一百多斤的大活人丝毫不费劲,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郎君人放哪?”


    “放屋里,他多久能醒?”


    “若是不管,一个时辰差不多能醒,泼点水现在就能醒。”


    “能不能让他再多昏迷一段时间,最好天黑时才醒过来。”


    陈光点头,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抬手在黄永的后背拍了几下,这人便软塌塌的摊在地上。这便是武行里点穴的法子,跟电视上的手法完全不一样,但是效果差不多,都是阻断经络的对人体伤害极大。


    不过这种人也不值得同情,关进屋后保守起见又将他的手脚都绑住,堵住嘴以防中途醒过来。锁上门大伙便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回到家里。


    另一边马氏带着大儿子报了官,官府的典薄是黄永的亲叔叔,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得到消息后立马召集了几个衙役出去找人。


    马氏最先怀疑的就是曹坤,因为只有他有这个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儿子绑走。再加上出了之前的事,林秋不可能不闻不问,儿子一定是被他们绑的!


    马氏和几个官差直奔曹家,砰砰砰敲响了曹家的大门。


    陈伯闻声打开门道:“请问找谁?”


    “曹坤呢?赶紧把我儿子交出来!”不由分说的推开陈伯,带着一众衙役直奔院里。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陈伯被推得一个趔趄,赶紧开口叫人出来。


    不多时曹坤、陈青岩、陈青淮以及王瑛他们全都出来了,把马氏堵了回去。


    马氏乍一见曹家突然多出这么多人心里也有些发怵,不晓得他们都是谁。


    不过仗着自己身后有衙役撑腰便开口道:“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赶紧把我儿子交出来!”


    曹坤刚想说话被王瑛拉住,自己走上前道:“你是黄永他娘?”


    “是,你是谁?”


    王瑛抬手便甩了她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打的太突然,让马氏措手不及,足足实实得抽在脸上。


    “啊,你做什么!”马氏被打的满眼冒金星,捂着脸连忙躲到官差身后。


    两个衙役拔出刀道:“不得无礼!”


    陈青岩和陈青淮往前一步挡在王瑛身前,怒视着对面的人。


    王瑛丝毫没有惧怕的神色,指着马氏骂道:“你来的正好,我们还没去找你们,你倒主动送上门来了!我家林穗好端端的嫁到你们家,一没作恶、二没偷奸,你们何故下此毒手把人活生生打得小产?!”


    马氏眼神躲闪道:“是他自己不注意摔小产的,与我们有何干系?”


    “没关系你们干嘛偷偷藏起来,六七日见不到人影?”


    官差一听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事,便收了刀站到一旁,听起八卦来。


    马氏见王瑛不好惹,语气稍稍放缓道:“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总得磨合磨合才能过得长久,林穗说话不好听惹怒了永儿,便用手推了一下,哪成想这么巧一下就摔得小产了。”


    马氏掏出帕子假惺惺的哭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是我的亲孙孙,没了这孩子黄永难受了好几日,这才领着他去庄子上散了散心。”


    “我呸!听听这是人话吗?我们林穗被打小产,你们非但不好好照顾,反而带着罪魁祸首出去散心?你们也是人?连猪狗都不如!”


    “再说轻轻推一下,那林穗满身的伤是怎么来的?你敢不敢对着青天发誓,说一句谎话叫你黄家断子绝孙,全家死绝?”


    “你!”马氏自然是不敢的,要不是儿子找不到她都不敢登门。


    “把陈氏给我叫出来,我不认识你,我要跟她说!”


    王瑛自然不可能叫三姑出来,她身体本就不好,出来被她一气指不定病得更严重了。


    “我是林穗的嫡亲嫂子,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你家愿意对薄公堂咱们就去衙门说,让官老爷评一评到底是谁家不要脸!”


    院子里的吵嚷声很快就引来了隔壁的邻居,一大群人围在曹家大门口看热闹。


    马氏的火蹭蹭往上窜,她倒不怕对簿公堂,但不想把事情闹大,万一扯出他和儿子的丑事就糟了。


    “既然给你们脸面你们不要,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我儿子跟林穗成亲后……根本就没同过房,他肚子里怀的谁的孩子?”


    “放你娘的屁!”林秋一听这话气的够呛,拎起旁边的铁锹就要朝她砍去。


    几个官差伸手阻拦,马氏胆子更大,扯着脖子道:“你家相公这么护着林穗,这里面没点猫腻谁信啊?指不定是二郎共事一夫,我儿给他打小产都是给他留脸了,这样不三不四的哥儿就该大棒子打死!”


    林秋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曹坤连忙把人扶住,“别听她胡言乱语,咱们问心无愧,任她怎么编去!”


    王瑛也没想到这妇人能不要脸到这般地步,竟然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


    既然她们家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那就更好办了,黄永是死是疯全凭他自己了。


    林秋大喊着:“滚,滚出去!黄永不在我们家,若是不信就让衙役搜,马氏胆敢再踏入我们家一步,我绝对拿刀砍死你!”


    马氏捂着胸口装作委屈道:“大伙都听见了,他要砍死我呢,没见过这样的人家。”


    衙役见他们一大家子要杀人的表情也唬得不轻,连忙推着马氏出门,别到时候真惹出事端来,他们跟着背锅。


    进院子仔仔细细搜了一遍,确定没人后便离开了。


    倒是堵在门口看热闹的人没散,大家伙三三两两的谈论起这件事。


    “没想到林家这哥儿竟然是这样的人,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竟然跟自己的哥夫有了首尾……”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怪不得让人打得小产,这样戴绿帽子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这些话听得林秋又是两眼一黑,这黄家坏事做绝,完全不给林穗留活路了!


    女子和哥儿最重名声,如今马氏造谣林穗跟自己相公有首尾,这不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王瑛也气的够呛,“陈伯、二顺,快去把大门关上!”


    “哎。”两人将看热闹的人关在门外。


    王瑛拉着林秋道:“今日的事,一个字都不能传到三姑和林穗耳中,秋弟你必须得立住了,旁的都交给我们。”


    “嗯。”林秋泪如雨下,幸好有表哥表嫂在,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收拾好情绪大家进了屋子,陈容道:“外面吵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见马氏的声音了?”


    林秋连忙道:“您听岔了,马氏哪敢来咱家,他们做了那样的事但凡来了,早就大棒子轰出去了。”


    陈容点头,“我猜也不能是她,她若有这个胆子就不会带着一家子藏起来了。”


    林秋舒了口气幸好娘亲没多想,至于林穗这边就不那么好瞒了,她熟悉婆母的声音,自马氏刚进门就听出来了。


    他对婆母都有些应激了,听见声音就吓得浑身发抖,幸好陈青芸陪在身边,拿棉被将他遮住,以至于林穗也没听清外面的吵声。


    林秋骗她说马氏是过来接他回去的。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林穗吓得浑身发抖。


    林秋心疼的的抱住他道:“哥已经把她撵走了,别害怕。”


    马氏找了一圈没找到儿子,心里还不死心,打算再去曹家脚行去寻人,但是天色已经晚了,衙役们也得歇歇脚,便推脱说明日继续帮忙找人。


    没有了衙役们撑腰,马氏也不敢自己去寻人,只得先回家等着。


    另一边王瑛他们装作无事的模样照常在曹家待到下午,然后回客栈吃了顿饭。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几个人才翻墙去了曹坤的脚行。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件事没让曹坤出面,毕竟黄永有个三长两短,黄家人最先怀疑的就是曹坤。


    所以今夜只有王瑛、陈青岩、陈光和陈伯四人。


    王瑛将提前准备的好的衣服换上,这是林穗的衣服,他个头比林穗高一些,穿着有些紧,不过问题不大,屋子里光线昏暗黄永肯定不会留意。


    陈伯则贴了一圈白胡子,眼圈用墨水涂黑,头上戴了一个木头做的假旒冠,身上则披了一块厚布临时做的披风。


    王瑛小声道:“词您记住了吗?”


    陈伯点头,“记住了,一共三句话,大胆贱民见了本官还不下跪,汝可知罪?汝若不认罪,罚汝下拔舌地狱!”


    “没错,待会儿烛台亮起您就开口。”


    “哎哎。”


    陈光看了他们一眼,不晓得这小郎君到底要干什么,不过他只听命令行事,把提前准备好的白布挂在屋子里,地上撒满纸钱。


    陈青岩则换了身黑衣服,待会专门负责点灯和假扮成牛头马面。


    一切准备就绪,陈光将地上人身上的绳子解开,伸手在他后背敲了几下,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黄永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半天缓不过神,感觉脸上有东西,伸手一抓竟然是一把纸钱,吓得他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顿时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只见整间屋子里垂挂着不少白布,随着一阵阵阴风来回摆动。


    “这是哪,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永郎,你要去哪?”黑暗中一个纤细的嗓音传来,正是王瑛学着林穗说话的声音。


    如果仔细分辨,一下就能听出两人声音不太一样,王瑛的音色偏亮而林穗的声音更柔和。可惜黄永现在都快吓死了,哪有功夫分辨。


    他回过头,见身后一个人影晃动,紧接着“林穗”披头散发的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还抱着一个空荡荡的襁褓。


    “永郎,咱们的孩子呢?”


    第119章


    襁褓里自然是没有孩子的,可惜黄永看都不敢看一眼,吓得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想要逃出去。


    然而身后的人却恍如鬼魅一般,前一秒还在远处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


    “滚,滚开啊!”黄永试图挥手驱赶王瑛,结果手刚伸过去眼前的人就原地消失不见了。


    “啊!!!”黄永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里骚哄哄竟是吓尿了。


    “永郎,你为何要打死我和我们的孩子啊……”王瑛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身后。


    黄永吓得趴在地上哐哐磕头,“是我对不住你,但打你这事都是我娘指使的,您冤有头债有主去找她吧!”


    王瑛停住脚步,阴恻恻的追问道:“她为何要让你打我!”


    “因……因为……娘不喜欢你……”


    “胡说八道!我自嫁入你们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孝敬长辈体恤弟弟,哪点做的不好让她这般怨恨我?你倒是说啊!”


    “我,我我我不知道……”


    “不说便给我儿偿命吧!”王瑛伸手要掐他的脖子,黄永眼睛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王瑛拿脚踢了踢,见没动静连忙招呼陈光进来,“能不能把他弄醒?”


    陈光脸色怪异的点了点头,伸手在他风池穴上敲了几下,地上人立马有了动静。


    王瑛赶紧让陈青岩准备点燃两旁的蜡烛,自己则退到旁边,脱掉身上的衣服带上纸糊的牛头罩子。


    两人手持铁链站在陈伯身侧,看着地上趴着的人。


    黄永感觉到光线便睁开眼,结果一看还不如不睁开,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我这是已经死了……入了阴曹地府吗?”


    “大胆贱民,见了本官还不下跪!”陈伯突然喊了一嗓子,黄永立马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了。


    “汝可知罪?”


    “小,小的不知……”


    “汝若不认罪,罚汝下拔舌地狱!”


    王瑛和陈青岩拎着铁链朝他走过来。


    “小的认罪,小的全都招求判官饶命!”


    黄永颤颤巍巍的开始说自己做过的错事,从小时候偷他爹的钱开始,絮絮叨叨一直讲到跟他娘有了首尾。


    因为两人的关系太过特殊,为了掩人耳目才娶了林穗。


    成亲后马氏时常吃林穗的醋,他为了安抚娘亲便拿林穗出气,平时打骂都是常事,没想到这次出手太重把人打得小产了。


    此时站在旁边的几个人已经听得傻掉了,王瑛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上一世他在短视频上可刷到过这种关系,当时只是觉得猎奇并没有太过关注,如今亲身接触简直恶心得不行,差点将晚饭吐出来。


    陈青岩跟他差不多,握着铁链的手微微颤抖,怪不得他们对林穗这般狠毒,竟然是这个原因!


    黄永把这些事说完整个人精神都不太正常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喃喃道:“都是我娘勾引我,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啊,判官你抓我娘别抓我啊……”


    陈青岩道:“你与你娘有悖人伦,此罪你娘占了六成,你占四成,千不该万不该去害了无辜之人。如今你虽阳寿未尽,但罪大恶极,需得自己赎罪才能免遭拔舌之苦。”


    “如,如何去赎罪?”


    “跪在林穗家门口,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讲出来,求得林穗的原谅,否则明日勾魂使便会去你家勾了你的魂!”


    黄永连连点头,“只要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王瑛冷笑,这种人渣杀了他太便宜了,得让他们母子尝尝同样的痛苦才好。


    一阵阴风吹过,烛火跳动两下彻底熄灭,黄永慌张的叫了一声,后颈一痛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陈青岩摘掉头套道:“现在该怎么办?”


    “先把人送回去,让他自己将这件事说出来,若是不说再想别的法子逼他。”


    *


    翌日一早,黄永是在自家屋里醒过来的,躺得正是林穗走时睡过的那张床。


    床上还沾染着不少血迹,因为离开的匆忙都没来得及收拾。


    黄永一看见这些乌黑的血便吓得嗷嗷大叫起来。


    叫声很快引来了家里人,大伙推开门见黄永坐在地上发疯似的乱叫,手还不停的挥舞着,“别杀我,别杀我……”


    “永儿,你跑哪去了,吓死娘了!”马氏看见儿子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家里,激动的连忙上前抱住他。


    “滚开!”黄永一胳膊把人掀翻在地,紧接着撒腿就往外跑。


    马氏摔得半天起不来,“永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黄永如今根本听不见她的话,脑子里只剩下恐惧,必须得征求林穗原谅,不然就要下拔舌地狱了!


    古人对这种事非常迷信,生前作孽死后遭殃,因果报应天道轮回。判官已经警告过他一次,若是不听那等着他的必定是更大的惩罚!


    黄永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曹家大门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喊着,“林穗,我对不起你,求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屋里的林秋正扶着弟弟喝药,猛地听见黄永的声音,吓得林穗手一抖药碗摔在地上。


    “他来了,他又来了……”林穗缩进被窝里,整个人抖成一团。


    林秋恨得牙根痒痒,起身拿着铁锹冲了出去,曹坤赶紧拦住他道:“别着急,表嫂刚才派人过来,说如果黄永来了别打他,让他自己把话说出来。”


    “说什么?”


    曹坤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惊的林秋瞪大眼睛,“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昨晚他亲口说的。”


    林秋捂着胸口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怪不得,怪不得他们这般对穗儿,多亏了有嫂子和表哥帮忙,不然咱们都被蒙在鼓里了!”


    门外黄永开始诉说自己和娘亲的事,他嗓门不小很快引来不少邻居过来看热闹。


    大家围成一圈,一边听一边震惊,昨日那马氏不是说林家哥儿跟他哥夫有一腿吗,怎么今天就变成跟自己儿子乱/伦了呢?


    在没有娱乐的古代,这种事属实炸裂,大伙听得津津乐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半个县城都知道黄家的二儿子与母有染,母子俩还联合起来害得林家小郎小产。


    马氏是下午才听闻这件事的,听完不可置信,羞愤难当,面对质问的大儿子,练练否认结果一口气没倒过来直接晕死过去。


    大儿子去叫来郎中,针灸了半天才把人唤醒,不过中风了,半边身子瘫在床上动弹不得,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出了这么大的丑事连累的整个黄家都没法抬头做人,大儿媳妇当天边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她早就觉得婆母跟二弟关系不一般,以前倒是没往这上面想,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关系,真是丢死人了!


    黄家的其他长辈们出面一商量,觉得二人实在败坏门庭,便做主将两人从家中族谱除了名,马氏也被撵回她父亲住的那个乡下庄子。


    送庄子那日马氏苦苦哀求大儿子能留下照顾她,大儿子朝她啐了一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另一边黄永疯癫了一般,每日都跪在曹家门口,祈求得到林穗的原谅。


    林穗自然是不可能原谅他的,最后曹坤去黄家商量把人弄走,别在这膈应人。


    黄永的叔叔倒是个明事理的人,决定给两人和离,赔偿林穗三十贯钱,并返还他全部嫁妆。


    从衙门出来那日,林穗看起来轻快多了,尽管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也很虚弱,但精神头已经回来了,说气话来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没有希望的模样。


    青芸牵着他的手是真心实意为他高兴。


    大家在酒楼里给他办了两桌席面,庆祝林穗脱离苦海,浴血重生。


    经此一事林穗仿佛突然长大了一般,他走到王瑛和陈青岩身边,缓缓跪下道:“表哥表嫂,请受我一拜。”


    “使不得!”王瑛连忙扶住他的胳膊把人拉起来。


    “我听大哥说了,是你们帮忙把黄家的腌臜事挖出来的,若是没有你们,只怕我这辈子都洗不清身上的冤屈。我身无长物,又没别的本事,便想着这辈子不成家了,以后都侍奉在嫂子身边,做牛做马报答您。”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帮你不是应当的!”


    旁边李氏也道:“是啊,穗儿别想太多,你还年轻呢,以后有都是机会找个好人家。”


    林穗摇头,那日他小产时郎中说过,黄永下手太重伤了他的腹腔,以后恐怕再难有孕。


    他已经不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了,跟着嫂子一起做生意,将来能攒下一份家业,赡养娘亲帮扶兄长就好。


    王瑛见他这般执着道:“你若愿意,等科举完跟我回府城一起经营铺子,刚好我身边缺个帮手。”


    林穗猛点头,“我愿意的!”


    陈容捂住嘴哽咽的掉下眼泪,看到儿子眼里重新起光芒,这颗老母亲的心才落了地,天知道她之前多担心林穗会想不开寻短见。


    王瑛这孩子救了他们一家子啊……


    *


    这件事告一段落,黄永和离完就再没看见过他,有人说在城外见过一次,整个人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像野人一般疯疯癫癫。


    马氏不久也死在了庄子上,至于怎么死的无人在意,不过坊间还流传着他们母子的丑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王瑛这几日忙着找房子,还有十多天才到县试,一直住在客栈价格高不说还不方便,人多手杂就怕被小偷钻了空子。


    索性在城中租了一间三进的院子,租期一个月,花了还不到五贯钱。


    第120章


    租的房子在县城的位置还不错,主要房屋都是新的,屋里的家具用品一应俱全,来了直接就能用,住起来也方便。


    听闻这栋房子的主人原先是县城里的富商,就是因为这场水患闹得,举家搬到了别的州府。


    因为走的匆忙,大件的东西都没带,只收拾了细软。


    这栋房子便托付给了亲戚帮忙往外卖,像这样的大宅子价格贵不好卖,亲戚便私底下偷偷往外租,赚点零花钱。


    三进的院子十分亮堂,几个孩子不用再挤在一个屋子里睡了。


    安排好住的地方,王瑛打算给二顺他们放几日假,让他们回陈家庄看看亲人。


    出来一年多,应该就想家了,趁着有空回去能跟家里人多相处几日。


    二顺他们高兴坏了,早就想回去看看了,原以为得等老爷考完县试才能回去,没想到郎君提前让他们回去了。


    几个人去街上买了些东西,翌日一早赶着马车朝清水镇的方向驶去。


    下人们一走家里冷清了许多,李氏和四婶惦记着三姑她们,成日往曹家跑。青芸也带着元宝同林穗待在一起,开解他别想以前的事。


    粱老则每日带着三人早起读书,仿佛又回到从前在庄子上一般。


    王瑛闲来无事,便捡起笔继续写那本农书。


    二月初的天气,南方已经草长莺飞,北方却还是天寒地冻。


    这几日稍稍回暖一些,大太阳晒的房顶上积雪融化,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的流到院子里。


    墙边的柳树冒出一点新绿,将原本灰突突的院子点缀出一点春意。


    “写什么呢?”粱伯卿踱步过来,低声询问。


    王瑛连忙起身道:“您来了,是本关于农学的书,我对这方面比较爱好,便自己胡写了几页。”


    “哦?给我瞧瞧。”


    王瑛把自己前面写好的几页递过去,粱老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一张张细看起来,时不时捋捋胡须微微点头。


    “这个图是你自己画的?”粱伯卿指着一张麦种横截图道。


    “是……”


    “没想到一粒小小的麦种竟然有这么多门道,真是观察入微。”


    王瑛脸颊发烫,这哪是他观察入微啊,不过是将自己学过的东西复述一遍罢了,不过却没办法跟他解释,只得厚着脸皮承认下来。


    “继续写吧,等写完了看能不能帮你雕版印刷出来。”


    王瑛一愣,“这,这能行吗?”


    “若是一本造福百姓的好书,有何不行呢?”


    “谢谢老师!”王瑛脱口而出,叫完挠挠头,自己怎么也喊上老师了,不过看粱老的模样似乎并未有生气的迹象,稍稍舒了口气。


    犹豫了半晌,王瑛才开口道:“您觉得青岩他们这次科举能考中吗?”


    “县试肯没问题,府试若能正常发挥兴许能拔得头筹,至于后面的乡试我便没办法预料了。”当年粱伯卿自己没参加乡试,所以并不清楚考题和中取的这道线是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学文绝对没问题,不然朝廷也不会好几次请他再次参加科举。


    王瑛双手合十对着老天拜了拜,“那就好,祈求这次考试顺顺利利,正常发挥即可。”


    粱伯卿看着庭中嫩柳道:“青岩这孩子不容易,只盼着这次科举能如这柳树一般崭露头角。”


    *


    还有三天就到县试了,整个龙泉县的考试氛围愈发浓了起来。


    街上随处能见到从各地镇上过来赶考的学子,他们大多背着书箱带着亲人或仆从,在城中的客栈落脚。


    人多了客栈也跟着水涨船高,原本二百文一日的房间瞬间涨到五百文,就这样还供不应求呢。


    到了茶馆酒肆,谈论的更是句句不离科举,因为这场水患的缘故,今年参加科举的人数照比往年少了近三分之一。


    前年陈青淮参加那一届参县试的考生共二百一十八人,今年只有一百三十多人。


    人少并不意味着竞争压力减少,反而压力会增大,因为朝廷有规矩,县城的人数越少入取的名额也相对较少。


    往年龙泉县共有八个名额,也就是说考中前八名才有机会去府学参加府试,今年只剩下五个名额。


    一百多个人取前五名,这个概率真的很低了,不过不用担心有人暗箱操作,因为科举跟当地县令的政绩挂钩。


    若是有人敢从中作弊或者走后门取中,到了府城一样能查出来,届时县令的责任可就大了,一个科举舞弊的罪名能直接要了他的脑袋。


    所以每年科举都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为了保证县试能如期进行,县令爷提前三日就派人将城内肃清,特别是考场附近都不许商贩们叫卖,看得出朝廷对科举的重视程度。


    即将考试,粱老不让他们三人背书了,而是调整好心态,练练字,写写诗,陈青岩还找出一把古琴,研究起音律来。


    说起来这把琴是王瑛从当铺买来的,花了三贯钱。之前陈青岩在府学时就对音律感兴趣,在试验田里跟王瑛提了几句,王瑛便一直放在心上。


    后来到了府城,王瑛去琴行打听了过一次,最便宜的木琴都要三十多贯,价格实在昂贵舍不得买。


    后来有一次路过当铺,看见一位妇人正在当这把古琴,当时当铺只给两贯钱,那妇人嫌太便宜便没当。王瑛主动叫住她攀谈了一番,最后以三贯的价格买了下来。


    粱老看到第一眼就夸是把好琴,虽然琴弦断了两根,但琴身完好无损,用上好的云杉所制,这样的琴若是全新的至少能卖到百贯。


    买了几根琴弦替换下来,跟新的没什么两样,拨动起来有金石之韵,而且余韵悠长。


    不过陈青岩的琴技还停留在辨认宫商角徵羽的阶段,勉勉强强能弹一曲月明小调(古人哄孩子哼的歌曲。)


    而且一弹起来就忘情了,杂音吵的人耳朵嗡嗡直响,牛听了都直摇头,弹了一上午就被粱老烦的赶回去默写四书。


    *


    转眼就到了县试这一日,天还没亮陈家的灯便亮起来了。


    梳洗、更衣、束发,王瑛将木簪插在陈青岩的发髻上,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看着铜镜里的人。


    他有种预感,今日之后眼前的人如蛟龙入水白浪冲天,定能一鸣惊人!


    陈青岩侧头吻了吻肩头的上的手,“放心,这次县试我一定会努力考好。”


    “嗯。”


    其它屋里陈青淮和陈青松也穿好衣服了,因为县试有规定,不能穿戴夹层的衣物,所以衣服都是单衣,但里外穿了四五层,最里面还是一件贴身的羊皮马甲,所以并不冷。


    陈婶子把扁食下了锅,猪肉芹菜馅的,热腾腾的三人一人吃了一碗。


    最后检查了一遍考篮,确定笔墨砚台没有遗落,除此之外每人还带了一袋干粮和一个水囊。


    县试一共考五场,共考三日,县试的考试内容包括四书文、试帖诗、经论、律赋等。


    前两日是每天两场,上午下午各一场,到了第三日最后一场最后一场依成绩顺序写出姓名发榜。


    第一名称县案首,最后一名主考官要用红笔在后面勾一个结束的椅形记号,所以戏称为坐红椅。


    最后榜上有名的一律送参府试,考中者便是秀才身了。


    李氏和方菱拉着儿子眼里满是慈爱,嘱咐道:“到了考场别紧张,不管能不能考中都要把题答完,不要弄污试卷。”


    三个孩子点头应下。


    陈光赶来马车道:“寅时了,该走了。”


    粱伯卿带着三人上了马车,其余人则挤在后面另一辆车上,锁上大门朝县试的考场驶去。


    往常这个时辰街上几乎见不到人,今日尤为热闹,时不时就能看见马车骡车经过,扰得路两旁的人家都点了灯起来,站在门口看热闹。


    走到半路上,居然还堵了车。


    说是有位学子被马车撞了,正堵在路中央没办法走,车上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是继续在车上等着还是下车步行,千万别误了时辰。


    不过很快就解决了问题,前面的马车动起来大伙的心也落了地。


    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考场外,将马车停稳后依次下了车护送着三人前去排队。


    他们还算来得早,前面刚排了七八个人,三人拎着考篮排在后面等待考官叫号。


    点名入场是件非常繁琐的事,要一一核对考生的名字、年龄、籍贯以及相貌特征,防止有人作弊替考等。


    古代不像现代,准考证上有照片,照着核对一下就能看出来,古代全凭文字描述,例如陈青岩的描述便是,身高七尺二寸①,身材消瘦,杏眼方鼻,于左眉间痣一颗。


    考官便照着这个描述对比,确定无误后开始搜身,学子要将衣服全部脱下来,连袜子都不能落下。


    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试,听说到了乡试更严格,所以很难想象戏文中女扮男装考科举这种事,第一关都过不了,根本就没办法伪装。


    卯时开始叫号,第一个学子被叫着名字进去搜身,大家伙紧张的手心都出了汗,等了一会儿终于叫到陈家兄弟们。


    “清水镇,陈青岩!”


    “到!”陈青岩深吸一口走上前去,临进考场前回头看了眼远处的王瑛。尽管两人离着很远,王瑛依旧看出他做出的口型是:“等我。”


    紧接着就是陈青淮,然后便是陈青松,前两个都考过一次有了经验,陈青松还是第一次参加,紧张的同手同脚走进去。


    李氏可捏了一把汗,“唉哟,这孩子……”


    王瑛也是哭笑不得,不过青松还年幼,这次重在参与拿个童生即可,就算考中了也不会参加府试,还得再历练几年才能下场试试。


    随着最后一个考生盘查完,考场的大门上了锁,外面有十多个官兵负责把守,所有人都不能靠近,违反者可格杀勿论——


    作者有话说:注①:一尺约25cm,陈青岩身高在179左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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