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入门是两间倒座房,这里给下人门房居住的地方,也有用来当做简易的会客室用来招待普通客人。
穿过垂花门来到正院,院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八口海缸,之前里面应该是种了荷花,长时间没人打理荷叶已经枯黄了。
等租下院子好好收拾收拾,这八口缸可不能动,看商人搬进京都的架势,风水肯定不错,以后做生意没准能发财。
可千万别觉得风水是迷信,上辈子王瑛还专门看过这方面的书籍,涉及到磁场之类的说法。虽然看着有些玄,但老祖宗传来的规矩自有他的道理。
院子左右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这屋子一般是留给后代住的,男左女右。
往里走是三间宽敞的正房,中间堂屋还摆着一套木质桌椅,上头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陈伯拿手指擦了擦,是红木的,这一套桌椅也值几百两了。
左右两边的是卧室,里面倒是空空如也,旁边另有两个耳室,这是丫鬟婆子们住的地方。
从游廊往后走便是做饭的后罩房和养牲口的棚子,还有两间仓房可以存放杂物。
院里唯一奇怪的就是没有厕所,这么大院子不设厕所怎么方便?王瑛犹豫了半晌问出口。
那牙郎听完捂着嘴偷笑:“大户人家都是用恭桶,外头有专门收恭的,这腌臜物自然有去处。”
王瑛听完嘴角微微抽搐,一想到以后屋里常备恭桶,屎尿还得存着等人收拾就觉得别扭,等搬过来还是在后院改一个吧。
整体来说这间院子中规中矩,照比清水县的家缩水的一大圈,不过府城寸土寸金,想要租一个像老家那般大的房子,怕是得花上千两银子。
最后跟牙郎商议了半天价格,结果一文都没砍下来。
牙郎听出他们外乡口音,略有些优越感道:“这官牙跟私牙不一样,府城跟乡下也不同,价格都是上面定好的,我说的可不算,你们若想租就去牙行签房契,不租的话我就回了。”
王瑛倒是想租,毕竟不想让孩子和老人跟着受委屈。
但眼下刚来冀州府,手里只有六百多两银子,租房花去一多半,后面开铺子就有些吃紧了。
“劳烦问问还有比这便宜些的房子吗?”
牙郎有些不耐烦,“租不起不早说,浪费我时间。”
王瑛连忙道歉,“实在抱歉,看房的时候没想太多,这么大的日头让您白跑了一趟,这点钱拿去吃茶,还望莫要嫌弃。”
牙郎收了钱便也没再抱怨,指着前头道:“正好这条胡同往里走还有一套两进的院子,租金是一百八十两一年,你瞧着行就去看看,不行就算了。”
“过去看看,麻烦您了。”
牙郎拿着钥匙带着三人又朝胡同里走了一段路,停在一个斑驳的大门口打开门。
这间院子就比刚才的那个小很多,也破旧很多。
因为年久无人居住,院子里长了半人多高的荒草,正房的窗口也都走形了,住进来之前都得重新修理。
房子的格局跟前一个大差不差,但是院子缩水了一半,也没了后罩房。
不过价格便宜太多了,省下的钱足够他们添置生活用品和一年的开销了。
王瑛询问了身边两人的意见,陈伯道:“出门在外,还是节省些比较好,万一遇上急事咱们也没处借钱……”
马钱子不敢说什么,只道:“这院子也不错的,收拾干净就好了。”
最后决定租这个院子,租金一百八十两银子,押金五十两。
回到牙行王瑛把提前换好的银子交过去,有账房称了银子后开始立租契,租金加上押金一共二百三十两,签子画押后概不退还。
按完手印牙郎将院子的钥匙给了王瑛,“明年到期前一个月来续租,不然到期不走就从押金里扣租子,押金扣完会派官差撵人的。”
王瑛收了钥匙礼貌的点点头,回去便叫上田大牛他们过来帮忙收拾院落。
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需要重新购置一些生活用品,趁着买东西的功夫王瑛把整个府城都转了一遍,大致了解了府城的地貌和物价。
冀州府一共有三条主干路,正阳、正通、正和三条街。
正阳街就是他们前头这条大街,也是府城的商业街,一整条街上几乎全都是商铺,东西两边的铺子大多是卖杂货的,往中间走就变成卖吃食、布匹、银楼之类的精细地方。
从正阳街向后延续的住宅区,居住的多是商贾、富庶人家以及书香门第。
正通街在北边,这条街则主要分布着政府机关部门,驿馆就坐落在条街上,府衙、六司以及军部也都在附近。
当然这边也有住宅区,但能在这住的几乎都是达官贵人,普通人有钱都买不到这边的房子。
至于正和街则在最南边,这里是贩夫走卒最多的地方,也是下九流的地盘。
戏坊、妓馆、赌坊比比皆是,正经人轻易不踏足这边。
都说居大不易,古人诚不欺人。
同样一根鸡毛掸子,镇上卖十五文,在府城买五十文,讲了半天价才便宜五文,价格足足翻了三倍。
布料也不便宜,一匹细棉布作价一贯三百文,镇上卖的七百多文。
吃食更是价高,大概受水患影响,一斗粟米一百五十文,一斗灰面两百文,之前在镇上灰面才八十文一斗,不过算起来也比县城好一些,龙泉县的粟米都涨到三百文一斗了。
试验田里存的这些麦子满打满算才能卖一百五十多两银子,还是得想办法做生意赚钱。
花了三天时间,大伙将租的房子简单收拾干净,家具都是挑拣便宜的买的,眼下手里的银钱紧张,等以后条件好了再另换新的。
正房的两个主卧,买的是榆木的架子床,一张床十多两银子,这样的木床若是放在乡下,找木匠打至多三贯钱。
下人们用得床就简单多了,都是用木板订的简易床,胜在结实耐用,七八张加起来才花了两贯。
其次就是修补房子,花钱雇了两个木匠,将房子的门窗都重新修补一遍又花了三贯钱。
余下的零零碎碎,锅碗瓢盆置办完用了一贯多,屋子终于算是收拾妥当。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一家人从驿馆搬了过来。
一进院子小元宝就高兴的来回奔跑,在驿馆的时候阿父总拘着他不让乱走,如今终于有能放风的地方了。
“慢点,别摔着。”李氏和青芸跟在后面进来。
“嫂子租的这院子真好。”
“是啊,齐齐整整的,屋子又多,等青岩他们回来了也住得下。”
王瑛道:“刚开始看了一间三进的院子,比这还宽敞呢,就是租金太贵了没舍得租。”
李氏拍拍他的手道:“这样就很好了,出门在外不挑拣那些。你手里的钱不够跟娘说,娘这还有银子。”
青芸欲言又止,跟着娘亲一起进了屋里。
东屋是李氏和青芸住的屋子,里面摆了一张大架子床,原本打算让青芸住西厢房,但厢房有一点不好就是到冬季比较冷,不如正房坐北朝南能晒着太阳。
李氏便做主让女儿跟自己睡一间屋子。
中间是堂屋,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以后吃饭就在这里。
西屋是王瑛和元宝的卧房,同样一张架子床,旁边还堆着几个箱笼,是从清水镇老家拿过来的,里面装着他们的衣服。
下人们男丁分了三间屋子,陈方和田大牛睡一间,陈伯和马钱子睡另外一间,四个孩子睡一间。
做饭的陈婶和伺候元宝的秦嫂子两人分别睡在两个耳房。
搬到这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进试验田也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晚上吃完饭,王瑛带着儿子进了试验田。
这几日忙着收拾房子,已经三四天没进来了,桌子上攒了好几张纸条。
王瑛拿起来一一念给儿子听。
“阿瑛,你们在府城还好吗?看见你说住在我们之前住的驿馆,心里很开心,对了驿馆有个脸颊带黑痣的小厮人不错,有什么事可以询问他。”
王瑛想起来那日带他们去牙行的小厮脸上好像有颗黑痣,应当就是青岩说的那个人。
“今日府学月考,非常紧张,不知道能不能考好。师父说如果我们仨能考到甲班就带我们去见曹容,写魏石游记的那个曹先生!一定要努力考好!”后面居然还画了个握拳的小表情,给王瑛逗得笑出声,这怕不是古人最早的表情包了。
第三张字条字迹略微有些潦草,“今日事多,就不赘述了,我见前两日留的字条还在原处,想来你还没看过,有些担心你们,阿瑛如果遇上事千万不要瞒着我……”
最后一张字条是昨天留的,“小考成绩已出,青松和青淮都如愿考上甲班,真为他们二人感到高兴!”
怎么只说了他们二人没提自己呢?莫不是这次小考没发挥好?
正当他疑惑之际,陈青岩也进来了,看见夫郎和儿子高兴的奔跑过来,抱起儿子亲了亲他的小脸。
“你们终于进来了,这几日一直不见音讯,给我担忧坏了。”
王瑛道:“住在驿馆太拥挤不方便进试验田,我在外面另租了间院子,这几日忙着收拾屋子。”
“房子收拾妥当了吗?”
“嗯,今天刚搬过来,虽然不如咱们镇上的院子大,但好歹不用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了。”
“那就好。”
王瑛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见你留的字条上写着青松和青淮都考到甲班了,那你呢?”
“我……因为遇上点事没发挥好,不过也考进乙班了。”
王瑛微微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陈青岩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瞒不住,便将前几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考试那日不知怎么了突然闹起肚子,强忍着答完了卷子便跑去如厕,因为答的太着急,字迹写的不太工整,加上夫子以为我轻视小考,便将我的卷子放在了乙等……”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闹肚子?”
“我也不知道,许是吃坏的东西。”
陈青岩没敢跟他说实话,其实是有人在他的水杯里偷偷加了泻药。
给他下泻药的人正是丙班那个叫彭焕的学子,他因嫉妒陈青岩有名师指导,加上好几次结交都被忽视,嫉妒心作祟便想出这么下作的法子害他。
没想到他得意忘形竟不小心说了出去,传到了院长耳中,因为影响太过恶劣,直接将他劝退了。
事后院长找到陈青岩,询问他要不要再考一次调进甲班,被陈青岩拒绝了。
没考好就是没考好,尽管有客观因素在但自己确实也是大意了,这件事给他提了个醒,日后吃食上也要小心谨慎,别让坏人钻了空子。
两人聊了半天,元宝已经枕着爹爹的腿睡着了。
外头突然想起一阵敲门声,王瑛道:“有人在敲门,我们先回去了,有空再聊。”说罢抱起元宝急匆匆的出了试验田。
门外陈青芸又敲了敲门,“嫂子,睡着了吗?”
第102章
王瑛把元宝放下,起身打开门。
“青芸,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陈青芸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这块玉是外祖父给我的,听说价值不菲,眼下出门在外吃穿用度都得嫂子操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钱不够用就把这块玉当了吧。”
“不用,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呢,你先拿回去,若钱真不够用了嫂子再管你要。”
陈青芸还是将荷包塞进他手里匆匆跑走了。
王瑛打开荷包,见里面的玉佩成色透亮看着就贵,不禁有些感慨,青芸竟然想的这般周全,小姑娘真是长大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王瑛不敢马虎,赶紧放进试验田里。
眼下安顿下来,明日抽空写几封信给亲人,不知县里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四叔和青岩舅舅那边都得送信过去。
发了这么大的水,他们又突然搬走,要是不告诉亲人们一声,还以为他们都被水淹死了呢。
明日还得出去转铺子,眼下八月中旬了,试验田里的麦子收完全都种上时令蔬菜了,十月份第一批菜就能上市,趁着功夫把铺面找好。
熄了烛火,王瑛搂着儿子一觉睡到天明。
*
话说两头,陈容他们跟着儿婿一路回到了县城。
因为龙泉县周边受灾严重,灾民反倒少了许多,因为人都死完了。
马车走到城门口处,见城外的尸首已经被焚烧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堆焦土。
陈容道:“这城外烧了什么东西啊?”
林秋压着声音道:“死人。”
“死人?”
“我们出门的时候都,城墙外头全都是被水冲过来的死人,密密麻麻的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陈容一听也吓了一跳,不问还没事,问完后背惊起一身冷汗。
进了城街上的人也不多,偶尔能看见几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跟他们离开那几日比起来,气氛好像完全不一样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曹坤赶紧赶着车回了家,刚到大门口就见门外站着两三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
“干嘛呢!”一嗓子把几个人吓得转头就跑。
林秋探出头道:“那几个人在咱家门口干什么呢?”
“准没干什么好事。”曹坤掏出钥匙开门,见门锁果然有撬动的痕迹,刚才那几个人没准是趁他们不在家要摸进屋子里偷东西,幸好回来的及时没被他们得手。
赶紧把车赶紧院里,进屋查看一番,屋里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看来还没被钻过。
“秋儿,你先带娘和小弟安置,我去送马顺便去我娘那边转一圈。”
“去吧,注意安全。”
曹坤牵着马直奔脚行,来的时候脚行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才打开一条门缝,“曹哥?”
“小高,脚行的人呢,怎么关门了?”
小高左右瞧瞧,把门打开道:“进来说吧。”
曹坤把马牵了进来,见屋子里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掌柜的带着兄弟们去莱州那边运粮去了,如今城中粮食短缺,一斗米已经涨到了四百多文,再这样下去都得饿死!”
“四百文?!”原以为三百文一斗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还有更高的价。
“城中的几个粮铺的粮都被富商囤积了,他们坐地起价,大伙买不起,偷抢的比比皆是,这几日城中可不安定,你出去可得小心点。”
“衙门不管吗?”
“管什么啊,县令跟富商坑瀣一气,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他才不会管呢!”
曹坤骂了声娘,“这马我还回来了,我先去我娘那边看看。”
“哎,曹哥……”小高叫住他。
“怎么了?”
“这马……你还是牵回去养着吧。大当家他们走的时候把粮草拿得差不多了,马留在脚行我怕养死了……”
一匹马价值六七十两银子,可不是他一个小伙计能赔得起的。
“行,那我先牵回去,等掌柜的回来了我再送过来。”
出了脚行曹坤骑着马直奔老房这边,他娘和一个仆妇生活在这边,万一被歹人惦记上……
到了家门口见老房这边的大门也紧闭着,他急促的敲了敲门,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开门,正准备翻墙跳进去的时候,屋里传来一阵怒骂声。
“敲敲敲,要死啊!知不知道我儿是脚行的管事,走南闯北手上可沾过血的,再敲门我让他弄死你们!”
听着娘亲中气十足的骂声,曹坤终于放下心,“娘,开门是我。”
“坤儿?”曹母放下手里的棍子,惊喜的跑过来,将堵着大门的东西一件件挪开。
打开大门,母子一见面都掉了眼泪,“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们接到亲家了吗?她们还好吗?”
曹坤抹了把眼角道:“都挺好的,我把他们接过来了,就在新院那边。”
“那就好,那就好。”
“刚才您说有人敲咱家的大门了?”
“嗨,自打你们走后第二日,就有人陆续敲门借粮,我哪敢借啊。”曹母顿了顿,“这起子人刚开始还说好的,到后来便开始骂人,昨日还想砸门进来抢粮,快把我吓死了。”
曹坤目光微暗,“怎么不见慧姨?”
“你走第二日慧娘就走了,说要投奔自己的亲叔叔,我也没留她,给了她两贯钱让她走了。”
“你一个人住我更不放心,赶紧跟我去新院子那边住吧!”
这次曹母没拒绝,“那把能带的东西都带回去,不然咱们一走准得让人偷干净!”
娘俩开始收拾东西,吃的用的一概拿走,老房后头还有一片菜地,这边地势高没怎么水被淹,还有不少菜活着。
曹母干脆连根挖了出来,拿到新院那边再种上,省的到时候没菜吃。
娘俩收拾了两个大箱笼,可算是把东西都装好了,最后锁上大门用马驮着回了新院子。
刚到新院子这边,还没进门就有邻居过来开口借粮。
不等曹坤开口拒绝,曹母先哭穷起来,“他婶子,不是不借你,是我们家也没粮吃了,你看看俺这箱子里装的什么?”
她打开箱笼,里面全都是刚挖的菜苗,“我们饿的都开始挖草吃了,家里还有个小娃子,要不您借我们点粮吧!”
妇人一听立马回了院子,把大门插上不再应声。
曹母嗤了一声,这种人就得拿话顶回去,不然让他们尝到甜头天天跑来借粮,烦都烦死了。
进了院子,林秋迎了出来,“娘,您过来了。”
“哎,小麦呢?”
“我娘看着呢,您进去吧,这里我跟坤哥收拾就行。”
曹母急忙进了屋,好几日不见孙孙也怪想得慌。
没发水灾之前曹坤和林秋隔三差五就抱着孩子过去看她,自打发了水患还没见过小麦呢。
进了屋看见陈容,亲家二人握着手嘘寒问暖的半天,“我听坤儿说,镇上糟了灾,房子都冲毁了?”
“可不是!人死的都没数了,一个镇子活下来的不过几百人。”
曹母听得直嘬后槽牙,实在太惨了,竟然遇上过这样的事。
“我和穗儿怕是要借住在这边一段时间了,还望亲家别见怪。”
曹母连忙道:“咋能这么说呢,你是秋儿的娘,便是不发生这样的事住在他身边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尽管住下,曹坤若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大耳瓜子扇他!”
陈容忍不住笑出声,当初林秋跟曹坤成亲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忧,怕曹母不好相处。如今熟悉下来才发现,这老太太虽然脾气耿直,却是个顶顶好打交道的人。
曹母抱起孙子颠了颠,“小麦瘦了,早知道外头这样,就不让小麦跟着去了,这么热的天大人都遭罪更别提孩子了。”
“可不是,我还说林秋怎么抱着孩子过来了。”
不过幸好这一路没闹毛病,还是活泼可爱的模样。
唠了一会儿林秋和曹坤也把屋子收拾完,新房这边是五间正房,旁边有一间灶房和一间仓房,住几口人足够了。
林穗和陈容住在西边的两间屋子,曹母则跟着曹坤和林秋住在东边的三间房。
吃食上也够用,从镇上回来的时候王瑛给了他们五袋麦子,加上去时带的两袋粟米,这些粮食足够他们吃到明年春天。
保险起见曹坤还是拿了两贯钱去粮铺转了一圈。
如今县里的粮食一天一个价,昨天粟米还是四百五十文一斗,今天就涨到了五百文一斗,有钱的人家尚能吃饱饭,没钱的已经开始挖野菜啃树皮了。
曹坤进去打听了一下,卖粮的伙计跟他是旧识,最后两贯钱给了四斗半的粮,装进布袋子背了回来。
打他从粮铺出来,就有十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后的米袋子。
碍于曹坤生的高大威猛,一脸不好惹的模样才没敢出手抢夺。
不过在他身后出来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刚走出几步就被一群人围住,抢夺着他怀里的粟米。
“别抢,别抢啊!我家里孩子和老娘快饿死了,你们放手啊!”
然而这种事天天都会发生,根本没人管,因为衙役们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整个龙泉县乱成一锅粥……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月份,上头终于派来官兵带着赈灾粮来了,县城的粮价也慢慢回落下来,可惜早就饿死了许多人。
*
入了十月,北方已经开始降温,早晚都得添厚衣服。
一大早王瑛带着马钱子出门看铺子面,来到约定好的地方早有牙婆等候。
“客官里面请,这间铺面位置好,别看门口狭窄但里面宽敞,卖东西不耽误,您看怎么样?”牙婆询问道。
王瑛摇了摇头,里面是筒子样式的还没有窗户,进去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价格虽然不贵,但总不能天天点着蜡烛做生意。
从铺子里出来,马钱子连忙上前道:“东家看得怎么样?”
“不行,再看看下一个。”
另一间铺子在正阳街与正和街交汇的道口,这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两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两伙人打架斗殴,打的满头血,不一会被官差们抓了走了。
王瑛眉头紧皱,看都没看,直接放弃那间铺面。
他的鲜菜主要是卖给富贵人家的,大户人家的采买不会来这种地方,再说他们没有根基,若是经常碰上闹事的赚点钱都不够打发人的。
一上午无功而返,两人回了家。
这段时间马钱子把府城跑顺了腿,平日都是他出去寻铺面,找好后再叫王瑛过去相看。
只不过合适的铺子太少了,但凡看中的租金都没便宜的,眼看着试验田里的菜都下来了,实在不行就得用上青芸那块玉了……
第103章
隔天一早马钱子兴冲冲的从外面跑回来。“东家,这间铺子你肯定能相中!”
王瑛闻声放下笔抬起头询问,“哦?是哪的铺面?”
“杨氏商行对面的那间包子铺,听说是老板得了疾病走了,老板娘一个人操持不过来,要回老家去了。”
那位置确实不错,正处在商业街中心,左边是酒楼、食肆、客栈,右边则是各大商行。
“问没问租金多少钱?”
马钱子点头,“问了,房租还剩八个月,二百四十两银子应该还能谈谈,到期再跟房东续租。”
算下来平均一个月三十两银子,这样好的地段确实不算贵,“走,过去瞧瞧!”
王瑛赶紧回房取银子,拿了钱二人直奔正阳大街。
来的时候包子铺老板娘正在收拾东西,她看着年纪不小了,得有五十多岁,身材微胖头发用布巾包裹。
“刚才是你过来打听租房的吧?”
“对,婶子还记得我。”马钱子主动上前帮她把东西搬出来。
“谢了小兄弟。”老妇人擦了擦手,走过来道:“待会儿房东过来,一起商量吧。”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房东过来了,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伯,他个头不高身材消瘦,一条腿有些微跛,头上戴着璞帽留着八字胡,见到包子铺老板娘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道:“没想到老哥走得这么突然,嫂子节哀……”
“生死有命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惜两个儿子都走在我们前头,不然这铺子也不会经营不下去。”
从两人交谈中得知,这妇人有过两个儿子,大儿子十七岁的时候得病去世了,小儿子前些年也得肺痨过世了,留下了妻儿靠老夫妻照顾。
如今老爷子去世,她自己忙不过来,索性将铺子关了带着儿媳和孙子回老家生活。
“刚才我同这俩小兄弟说了,铺子明年六月份到期,还有八个月的租期,折价二百四十两银子转给他们,到期后房租再找你商议。”
王瑛跟房东打了声招呼,“大伯,我们想要租这间铺面。”
“经营什么生意?”
王瑛把提前编好的说辞讲出来,“我们打算卖鲜菜,我亲戚跑商的,冬天能从外地拉来新鲜的蔬菜。”
房东一听有些好奇,“都有什么蔬菜?”
“胡瓜、豆角、青菜、茄子……能叫上名的都有。”
“这倒是桩好买卖,如今天气冷了,菜园子里只剩白菜萝卜,若是能吃口新鲜的菜倒是不错。这样吧,租金我暂时也不给你们涨了,等房租到期如果续租的话,还是按一年三百五十两一年算。”
王瑛心里不免一喜,三百五十两银子绝对不算贵,之前看得铺子有不少都不如这里,价格还四百两往上。稍微好一点的都六百多两,算下来一年赚的钱都不一定够交房租的。
“多谢大伯。”
老爷子摆摆手,“你们商量好后契书给我一份就得了。”
王瑛又跟老妇人讲了讲价,因为见二人面善,加上老妇人着急往外转租,最后价价格定到二百两银子。
马钱子拿来纸和笔,王瑛提笔开始写租契。
老妇人不识字,拿去给房东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交了银子双方按下手印。
租契一共三份,三人一人一份,老妇人拿了银子就准备离开了,屋里的桌椅板凳都已经提前卖给附近的面摊子,下午就过来拿了。
房东临走前叮嘱了几句,告诫他们不许破坏屋子,不能做违法的事。
两人连连点头答应下来,终于租下合适的铺面,王瑛高兴极了,赶紧让马钱子回去叫人来帮忙收拾屋子,抓紧时间开门做生意!
*
另一边陈青岩一行人乘船也终于抵达了扬州。
本来是决定八月末启程南下,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近来莱州倭匪猖獗,接连有船只被劫,闹得人心惶惶商船不敢出海。
新上任的莱州州牧叫许大滨,之前是澄州水师总督,最擅长水战,带着水兵在海上清了一个月,将倭匪重创,海上这才平静下来。
九月下旬粱伯卿带着三人坐上南下的船只,一直到苏州渡口后再换乘马车,终于在十月初九抵达了扬州城。
坐在马车上,粱老开始跟他们介绍起来。
“古有诗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字里行间就能窥探出扬州城的繁华。再有“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扬州的美人,也是闻名于世。”
“扬州瘦马极为出名,富商们专门收养一些年幼的孩子,从小教授琴棋书画,待养到十二三岁挑选出模样身材最出挑的,送到达官贵人身边供其享乐。”
正是因为扬州美人出名,扬州的青楼妓坊也多,河上还有画舫和游船,风俗业可谓是全国闻名,不少风流才子为睹佳人风采,专程来此地留下不少千古名句。
陈青岩听完这些并没有向往,心里反而排斥的厉害,想起妹妹十二岁时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这些小姑娘就得供男人取乐,实在让人厌恶。
青淮和青松倒是挺好奇的,二人还未成亲,想法也比较单纯,就是想看看扬州瘦马有多漂亮。
入城时粱安拿出令牌,小吏都没怎么仔细盘查,直接让一行人进了城。
粱家在扬州城是大户人家,尽管如今已经有些没落了,但粱伯卿还有三个兄弟在当地任官,下面的侄子也有官职,可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粱伯卿有十多年没回老家了,祖宅一直由他三弟弟操持。
马车进了一条胡同,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粱安道:“前头就到了,这条胡同就是老爷家。”
“啊?”三个人惊诧不已,之前只知道师父家境不错,没想到竟是这般殷实!
也难怪,寒门难出贵子,粱老自幼出生在书香门第,他祖父粱秋实曾任扬州长史,其父任扬州司马,只是到他这一代没做官。
几代人积累下的财富,自然不是寻常人家能比拟的。
马车穿过巷口来到正街,终于抵达大门口,离老远就见两尊石狮子,门头上挂着硕大的牌匾,上头刻着粱宅两个大字。
粱安上前敲门,不多时门房出来询问他找谁?
粱安拿着粱伯卿的私令道:“大老爷回来了。”
门房一听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请安,然后叫人恭恭敬敬的打开大门,拔起门槛迎粱伯卿进院。
正房里早有小厮跑着进来传话,“大老爷回来了!”
粱伯盏闻声愣了一下,眉心微微皱起,“他怎么回来了。”说罢起身迎了出去。
“大哥回来了,怎么没提前送书信,提前帮您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我带他们在这待一阵子就走了,年前还得回冀州。”
粱伯盏一听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大哥和诸位公子快进屋歇息吧,我让人去准备酒席为大哥接风洗尘扫尘。”
粱伯卿不耐的摆摆手,“不用搞的太麻烦,简单吃顿饭就好,这一路快累死了没工夫应酬。”
“是……”
粱伯卿带着三人来到自己的院子,挑了三间屋子让他们安置下来。
陈青岩小声问道:“怎么感觉师父的弟弟有些惧怕您?”
粱伯卿道:“我与他并非一母所出,他娘是我父亲的侍妾,他是我的庶弟,所以并不亲近。”
大家族嫡庶之分比较看重,自幼起粱伯卿就作为家族的继承人培养。
梁伯盏作为庶子是没有继承权的,如今祖业虽由他管理,但所有者还是梁伯卿。
哪怕梁老去世这房子也轮不到他继承,而是由粱老的大儿子梁朔继承。
加上从小粱父便对长子最为看重,粱伯卿也争气,处处都压了几个弟弟一头。
几个庶弟对他仰慕有之,嫉恨亦有之,如今表面毕恭毕敬,背地里还不知什么嘴脸。
陈家亲叔都能为了谋夺家产反目,更别提这样的世家大族,里面的弯弯绕多着呢。
所以自从爹娘去世后梁伯卿就不再归家,在外面四处游历,实则是懒得跟这一宅子人勾心斗角。
“你们这段时间好好休息,过几日带你们游玩一番,再去见见我的故友。”
“是。”大伙各自回房间休息。
进了屋又纷纷震惊的目瞪口呆,屋子里的摆设异常精美,哪怕在冀州和莱州见过世面,仍被粱家的奢靡惊呆了。
一屋子红木做的家具,光这些桌椅床铺都够买下镇上一套房了,然而粱家每个屋子都有。
床上用的是丝绸被褥,一匹几十贯。多宝阁上摆的花屏是贵重的汝窑瓷器,单这一个花瓶就值上百贯,屏风是苏绣的百鸟朝凤,墙上挂着吴道子的画……今日可算开了眼了。
粱家之所以这般富庶,因为粱伯卿的祖母是盐商之女,家财千万贯,所以才养得起这样一大家子人。
陈青岩躺在柔软的卧榻上忍不住感慨,老师能放弃这样优渥的生活,跑到他们那穷乡僻壤教三人读书,实在是受苦了,换做自己都未必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抽空进了趟试验田,给王瑛留了下字条。
这几日忙着赶路没空进试验田,今天一看里面留了好几张字条。
陈青岩展开看了看,第一张是前些日子留的。
“这几日冀州下了两场雨,秋雨寒凉天气一下子就冷了起来,不知你们行到哪里,冷不冷?八月份给大舅和四叔他们写的信都收到了回信,四叔得知咱们搬到府城非常高兴,还特地给冀州的几位同僚写了信,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庇护。
大舅那边回了信,田阳县也受了灾,不过比清水镇好一些。过后他带着大堂哥过来寻人,结果来到清水镇没找到我们,回去就病了一场。幸好及时写信过去,不然大舅还以为我们都被水淹死了。”
陈青岩叹了口气,展开第二张字条。
“我在府城盘了间铺面,打算继续冬季卖鲜菜,夏天卖冰棍,府城居大不易,不做些买卖生活委实困难。
第三张字条只有短短几个字,却看得陈青岩眼眶发烫。
“青岩,这几日十分想念你,不知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104章
陈青岩他们三人休息到傍晚,下人敲门把他们叫醒。
“大老爷已经在前院等着你们了,还请公子沐浴更衣早些过去。”
陈青岩搓了把脸赶紧起身,还未等他翻找出换洗的衣服,两个小厮就抱着一堆东西进来。
“这是三老爷给公子准备的衣物,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不会不会。”陈青岩束手束脚的接过衣衫,都不用瞧,一摸料子就价值不菲。
洗完澡换上衣服将头发束好,出来见两个弟弟也穿着新衣裳,款式差不多,颜色略有不同,倒是十分合身,看得出那位三老爷察言观色的本事。
来到正厅,粱伯卿坐在上首,三个庶出的弟弟都坐在左右两边,见几个人过来招了招手,“进来吧,这就是我收的几个徒弟。”
一个身材有些胖的男子道:“大哥的眼光肯定没错,这三位公子一看就是聪慧机敏的人,定能一举高中。”说话的是老二粱伯韬。
另一个微微点了点头,长相与粱伯卿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是老四粱伯瑾,他也是同辈中年纪最小的,比粱伯卿整整小了十七岁,今年才三十六岁。
陈青岩带着弟弟拱手作揖后,便站在粱老身边。
粱伯瑾小声道:“大哥这次回来能多待些日子吗?”
粱伯卿哼了一声,“想问什么不妨直接问出来。”
粱伯瑾表情僵滞一瞬,连忙低下头,“小弟不敢。”
旁边粱老二幸灾乐祸的拍拍弟弟的肩膀,“大哥一向心直口快,你莫要放在心上。”
“你也别装好人,爹都没了多少年了,这一套在我这不实用。”
粱伯韬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不敢再说话。
陈青岩被老师这爆竹脾气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适应下来,师父一向如此,凡是他看不惯的人都没给过好脸色。
粱伯盏轻咳一声化解尴尬道:“大哥这次回来是带几位公子游学的,年前就得回去,这些日子咱们好好招待,莫要想些有都没得。”
老四一听大哥年底就要走了,脸色并没有好多少,反而垂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扣着手上的扳指。
“晚上我定了望月楼的饭菜,不知大哥和几位公子是留想在家里吃还是出去用?”
“出去吃,这仨孩子没见过世面,带他们见见扬州城的夜景。”
“那我去叫下人备车。”粱伯盏一走,粱老二就坐不住了,“大哥也不愿意见我这张老脸,没什么事我便先回去了。”
粱伯卿摆手,他如释重负般疾步走了出去,粱老四见他离开想要开口挽留,想了想又闭上嘴安安生生的坐在那不说话,看样子是打算跟着一起去。
不多时马车准备好,陈青岩三人跟着老师一起走出来,粱伯瑾站在门口有些踌躇,不知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粱伯卿走了几步皱眉道:“你这是等着我请你吗?”
粱伯瑾一听连忙跟上,脸上也露出高兴的表情。
下人们一共准备了两辆马车,粱老和三个学生坐在第一辆车上,粱伯盏和粱伯瑾坐在后面的车上。
平日里几个兄弟也很少聚在一起,粱伯瑾成亲后就搬出去住了,如今他在司户任职鲜少回来。
“大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脾气一贯如此并无恶意。”
“我知道。”其实粱伯瑾也没生气,他自幼便仰慕自家兄长,可惜他与粱伯卿的年纪相差太大,刚出生时候大哥便已经闻名整个扬州,后来等他入学后,因为顶着粱伯卿弟弟的头衔,没少被人比较。
但他也是高兴居多,不然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能结识那么多有名气的文人墨客。
可惜兄长与他们并不亲近,私底下梁伯瑾曾问过娘亲,大哥为何不喜欢他,从他娘那得知了一件往事。
原来大哥当年科举考试作弊,就是家中亲人所害,因为除了亲近的人没人能进他的书房,动用他的笔墨纸砚。
只不过一直没查出来是谁做的,自那件事后粱伯卿便对这些庶弟再无半点感情。
粱伯瑾那时才两岁,自然不可能是他做的,他也不过是被迁怒罢了。
“吁~”前头的车夫拉住缰绳,“二位老爷,到了。”
两人下了车,见大哥带着三个学生已经朝望月楼走去,粱伯瑾看着他身边的几个孩子眼中有些羡慕。
望月楼算是扬州城最好的酒楼之一,坐落在淮河泮边,整座楼高六丈共有四层,到了晚上每层楼都会挂上彩灯,倒影在河水中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陈青岩和两个弟弟站在楼下仰头看了半晌,才跟着走进去。
刚一进门,悦耳的丝竹声便传入耳中,几个身穿红衣打扮俊俏的小郎正在演奏,抚琴、吹箫、击缶、敲钟,如闻仙乐耳暂明。
粱伯卿看着三个徒弟这幅呆样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弹了下最近的陈青松的脑袋,“小子,可千万别被这金迷纸醉迷了眼。”
三人连忙回过神,惭愧的低头跟着粱老继续往前走。
身边的小厮在前面引路,粱伯盏订的雅间在二楼。其实最好的房间是在四楼,不过很难订上,加上粱老腿疼上下楼也不方便。
伙计引着一行人来到雅间,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将屋里照得如白昼一般。
陈青岩道:“真亮堂啊,这屋子里点了多少盏灯火?”
粱伯盏主动给几人介绍起来,“听闻这望月楼每晚要烧掉三百多根牛油蜡烛。”
陈青松忍不住道:“三百根?那得花多少钱啊!”
“一根牛油蜡烛是四百文,则算下来……大概一百二十贯左右。”
三人听得咋舌,这望月楼一晚上光点蜡烛花的钱就够他们家里一年的花用了。
陈青淮有些好奇道:“为何要用牛油蜡烛,普通的油灯不行吗?”
“因为牛油蜡烛更亮,烧的时间也更久,燃烧后味道小,不会让客人闻到难闻的气味。”
三人点点头,对江南的奢靡有了更深的了解。
饭菜很快端上来,每上一道菜,粱伯盏便不厌其烦的帮忙介绍这道菜的名字,来历以及背后的趣事,周到的让三个小子诚惶诚恐,都不敢夹菜吃饭了。
粱伯卿拿筷子敲了敲桌子,“行了,坐下吃你自己的,说了他们也记不住。”
粱伯盏笑笑坐下,时不时给粱老夹点菜。
陈青岩他们也终于松了口气,不用那么拘谨了。
南方的菜系精美但口味比较清淡,习惯了北方的重口的三人吃着味道都一般。
倒是那几道甜点不错,香甜软糯,陈青岩没忍住多吃了几块。心想着若是能带出来就好了,放在试验田里给阿瑛和元宝尝尝。
一顿饭吃到戌时,正当大伙以为吃完准备离开的时候,粱伯盏又让他们看向窗外。
一阵悦耳的笛音从下面传来,大伙起身走到窗边,只见一艘巨大的画舫缓缓驶来,最后停在河中央。
鼓声渐起,几十个身穿薄纱衣裙的妙龄少女涌出,在船上翩翩起舞。
旁边几个抚琴的歌妓唱起《秦淮夜》,独属于江南的吴侬软语,入耳尽是靡靡之音。
一曲终了,楼上有人抚掌欢呼,也有人朝船上掷钱串子,离着太远扔不准都扔河里去了,扑通扑通的声响听得人牙酸肉痛。
听完曲儿这顿饭才算吃完,回去的路上陈青松满脸喜悦,不停地说着望月楼有多好,反倒是陈青岩和陈青淮眉头紧锁,闷闷不乐。
粱伯卿看向陈青岩和陈青淮,“你们俩怎么不说话?”
陈青淮道:“徒弟觉得这样的地方好虽好,但来一次见见世面就够了,总来会迷失本心。”
他父亲陈靖是个清廉的官,这些年耳濡目染陈青淮性格也颇为耿直,所以对这样的地方很是抵触。
陈青岩的心思都在王瑛和儿子身上,担心他们吃不好穿不暖。初来乍到在府城也不知如何了,哪里有心情享乐。
陈青松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不过他到底还年幼,粱老也没苛责太多。
老头捋着胡子微微点了点头自己没看走眼。
太多人来到扬州禁不住诱惑失了本心,这样的人以后哪怕入朝为官也做不了好官,将来贻害一方百姓。
自己这次带他们来扬州,除了游学更多的是让他们涨涨见识,做学问前先学做人。
*
远在千里之外的冀州,陈家人虽吃不到扬州的美食,吃得却也不赖。
今日天气寒冷,王瑛给大伙做了涮锅子。
涮的是新鲜的羊肉片和猪肉片,素菜则是从试验田里现采的,城里还有卖干虾和干贝的也买了一些放进锅里涮,那滋味别提多鲜美了。
自打搬到府城后,家里缩减开支,已经好久没这么吃过肉了,今天敞开了肚子,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李氏叹了口气道,“天冷吃点热锅子真舒坦。”
青芸附和道:“是啊,好久没这么吃了,可惜咱们的涮锅没拿,不然可以做鸳鸯锅呢。”
走的时候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带,如今用的涮锅子是陈伯临时改的,小铁锅下面支了个铁桶,把烧红的炭火添在下面凑合着用。
“铺子里收拾的怎么样了?”
王瑛道:“已经收拾妥当,计划后天开业。”
新租的铺面之前开的包子铺,年头久了墙面挂了一层油泥,地面铺的砖也都裂开了。
王瑛干脆把墙新刷了石灰,地上的砖也重铺了一遍,几个窗户修整好贴了窗纸,又找木匠定做了四个宽大台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亮亮堂堂。
除此之外还专门定做了一个大招晃,红底白字上面依旧是王氏菜铺的名字。
不得不说马钱子可帮了大忙,这小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
嘴甜、有眼色、会办事,最重要的是对做生意这件事,不用人教一点就通。
这段时间他将整个冀州府的铺子几乎都转了一遍,给王瑛定价格省了不少麻烦。
如今城里还没有卖鲜菜的铺子,只有四家卖干菜的,铺子开起来绝对是府城头一份!
独一份固然好,王瑛也有别的顾虑,就怕这菜卖被人盯上,没赚着钱反而给自己惹来祸事。
府城不比镇上,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王瑛打算明日去拜访一下王同知,也算是给自己找个靠山。
第105章
其实王瑛早就该去拜访王同知,这么老远派人把他们接过来多大的恩情,但是去拜访不能空着手。
礼轻显得不够重视,礼重了他手里没那么多银子,实在是个烦心的事。
索性晚上去试验田留个字条,让陈青岩帮忙想想办法。
晚上吃完饭,王瑛照例进试验田写书,收拾蔬菜,顺便看一下有没有新的字条。
刚进来不一会儿陈青岩也进来了,“阿瑛!”
“哟,这身新衣裳不错,你们到扬州了?”
陈青岩跑过来抱住他,“今天上午刚到的,晚上老师的弟弟请我们出去吃饭,刚回来。”
王瑛闻了闻他嘴边,“怎么没尝尝扬州的酒?”
陈青岩低头亲了亲他鼻尖,“有长辈在身边,哪敢喝酒。”
王瑛拉着他坐下,“跟我说说扬州什么样?”
“白日看着跟其他几个州府差不多,我们坐在马车进了城没怎么逛,总体而言照比北方看着繁华一些,不过到了晚上就大不相同了。”
像冀州、莱州府城都有宵禁,通常在亥时后就不许在街上游走了,万一被巡查的官兵撞见还会下大狱。
扬州城没有宵禁,哪怕是子时深夜街上依旧能看见人,那些酒楼妓坊就更不用说了,几乎灯火通明一直到天亮才熄灭。
王瑛听得极其向往,上一世他记得古诗里就有许多描写扬州的诗句,例如李白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眼下虽不是三月,听上去秋天的扬州亦有别样的风情。
“真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会有机会的,等元宝再大一点,空闲了咱们一起来扬州,带你们去望月楼看淮河上的歌舞。”
“那感情好,倒时我一定好好看看!”
陈青岩又询问起冀州府城的事,“我见你留的字条说,盘下了一间铺子准备卖鲜菜,准备的如何了?”
“对了,你不提我差点忘了,铺子收拾妥当了,计划后天开业,我想着明日去拜访一下王同知,一是为了感谢他派人把我们带过来;二来也算是跟他拉进关系,我们在府城人生地不熟,若是遇见事身边没有依仗,借了王大人的名头应当会好一点。”
陈青岩道:“确实如此。”
“只是我不知送什么礼物过去,送的礼轻了怕人家觉得咱们没眼色,送的重了眼下手里也没那么多银子,实在有些为难……”
陈青岩有些担忧道:“家里银子不够用了吗?”
“日常开销还是够的,青芸把她的玉也给了我,若有急事就拿去当了,钱够用。”
“那就好,礼物的事你不用担心,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陈青岩转身出了试验田,从自己的箱笼里翻找起来,半晌拿出一副字。
这副字是粱老给他的,乃是冀州书法大家钱木舟所写。
当初粱伯卿与钱木舟交好,得了他不少赠字,自从钱大家去世后,他的字也跟着水涨船高,听说一尺作价三百贯,而且有价无市。
这幅《冀州赋》是他写过的名篇之一,用它做礼品绝对拿得出手。
不多时陈青岩带着字进入试验田,“这幅字老师送我的已经装裱过了,明日你拿着直接去就行了,知道王同知家在哪吗?”
王瑛点点头,“知道,提前打听过。”
“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我在冀州也认识几个朋友,兴许能帮上你的忙。”
“好,你在扬州也注意安全,上次写的信我们收到了,松弟长个子了?”
“嗯,已经长到我耳朵这般高了,也瘦了不少,等回去娘准得心疼。”
王瑛忍俊不禁,“娘可没心疼,她让我告诉你,多督促松弟读书,莫要贪玩,要是不听话就狠狠的揍他。”
陈青岩也忍不住笑起来,“好,我知道了,时辰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
翌日一早,王瑛带礼物和两个随从一起去王家。
来之前王瑛早打听好了,今天休沐日,王大人应该会在家里。
王同知的家在正通街,王瑛给这条街起了个绰号叫机关单位一条街。
古人云:上北下南,故北为尊南为贱,所以正通街坐落在城中的最北边。
往这边一走明显能感觉到跟其他两条街不同,路面更整洁,两旁种着整齐的树木,简直跟现代的绿化有一拼。
步行了两刻钟来到了王家门外,马钱子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角门打开,门房小厮道:“请问找谁?”
“小兄弟好,我们家郎君是来拜访王大人,特地来报他帮忙救助之恩的。”
“可有拜帖?”
马钱子转头询问王瑛。
这倒是真没有,王瑛连忙上前道:“我是粱伯卿的侄子,劳烦小兄弟进去通报一声,王大人应该就知道了。”
“大人公事繁忙,没有拜帖还是请回吧。”
眼看着门房要关门,王瑛急切道:“且等一下,我真的认识王大人!”
“砰!”角门关上,王瑛敲了几声没有反应,气的他跺了跺脚准备离开。
刚巧这边的声音引起院中管家的注意,他走过来道:“外面吵嚷什么呢?”
“有位小郎登门拜访,可是没有拜帖,小的就让他回去了。”
管家略微思索道:“那人可是外地口音?”
“是。”
管家连忙让小厮打开门,“前面的郎君请留步!”
王瑛闻声连忙转身跑回来。
“几位是从龙泉县过来的吗?”
“是的没错,我是粱伯卿的侄子,受王大人照拂派人接到州府。”
管家王琪点头道:“那随我进来吧。”
王瑛跟着他,一路被带到花厅。
“请先坐下喝杯茶,老爷还在忙公事,过一会儿就来了。”
“有劳了。”王瑛拘谨的坐下,不敢四处打量,马钱子和田驹则站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王同知才过来,他年纪跟粱老差不多,国字脸,唇上蓄着短须,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儒袍。
王瑛连忙起身磕头,“晚辈见过王大人。”
“起来吧,你就是伯卿信上所提的王瑛吧?”
王瑛愣了一下,没想到粱老在信里提过自己,连忙点头,“是的,晚辈姓王名瑛。”
“这阵子公事繁忙一直没空出时间过去看看你们。”
“岂敢,应当是晚辈早来拜访您才对。”
王同知摆摆手让他坐下,“你早先来了未必能看见我,这阵子因水患闹得没一日得空。”
冀州水患严重,冀州州牧被贬,王同知虽然没被贬,但未来三年没有升迁的希望了。
还要协助新上任的州牧处理赈灾事宜,给他忙的焦头烂额,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胡子都白了不少,王瑛上门的时间算是正是时候。
“我听下人说你们已经搬出驿馆,如今可找好落脚的地方?”
“已经租好房子了,准备在府城做点小生意糊口。”
叙了几句闲话后,王瑛把提前准备的礼物拿出来,“晚辈一家来的匆忙,什么没什么能送的出手的礼物,唯有这幅字是粱老赠于我相公的,如今借花献佛送给同知大人,感谢您派人接我们来府城。”
“哪值当感谢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您是一句话,对于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还请大人不嫌弃收下这份薄礼。”
王同知这才让管家接下来,打开盒子展开卷轴,他怔了一下,连忙起身上前仔细查看,“这,这是钱木舟的字?伯卿竟有这样的好东西!”
王瑛见他表情就知道自己送对了,“晚辈俗人,不懂欣赏字画,送给大人才不算埋没了这幅墨宝。”
如果说之前王同知话里多是客套,得了这幅字后就真心实意了许多,“听说你们老家那边受灾严重,田地房屋都冲毁了吧?”
王瑛点点头,“镇上十之八/九都绝了户,我们一家因为在庄子上避暑,逃到附近的山上才躲过一劫,不过家里的房子也都被水冲的住不了人。”
“唉,天灾无情,如今你们安心在府城住下,遇上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我与伯卿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他的子侄就同我的子侄一样,千万别客气。”
“谢同知大人!”王瑛又跪地磕头,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叫我伯父就行,待会儿让王琪给你个牌子,下次再有事递了牌子就能进来。”
“谢大人。”
王同知虽让他称伯父,王瑛也不敢真的叫,且不说两人身份悬殊,他也不是粱伯卿的亲侄子,相公只是粱老的学生,这中间还隔着一层呢。
不过这一趟不算白来,不光跟同知大人混了个脸熟,还得了府上的牌子,下次再来拜访就不会这般困难了。
待了一会儿王同知要去忙了,王瑛赶紧起身告辞。
管家王琪送三人走到门口,王瑛突然开口道:“王大人公事繁忙,小的不敢开口相邀,明日小的菜铺开业,不知您是否方便过来瞧瞧,毕竟我一个小郎,相公和伯父都不在府城,身边没个倚仗……”
王琪没想到对方会邀请他,“我得跟老爷商议一下。”
王瑛赶紧道:“若是没空也没关系,今日多谢您帮忙,不然连门都进不来。”
王琪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对王瑛的印象好了几分,虽是乡下来的小郎,说话办事却极有分寸不让人厌烦。
“那小的就先回去了。”
王琪道:“铺子开在哪?”
“就在正阳街上,杨氏商行对面叫王氏菜铺。”
“好,若是得空我过去看看。”
王瑛千恩万谢的从王家出来,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六品同知相当于后世省级干部,果然上辈子小老百姓,哪怕穿越了跟这种大领导谈话依旧紧张得不行。
明日开业王同知来不了没关系,只要管家能到就行,有心的人一打听就能明白其中的关系。
加上王瑛有意将菜铺用自己的姓氏取名,也是为了沾王同知的光,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是他亲侄子。
第106章
大清早,天还没亮,陈伯赶着骡车从城外进来,车上载着满满的鲜菜。
入城小吏盘查时惊诧道:“都什么时节了,在哪弄这么多新鲜的菜?”
陈伯拿出同知府的令牌道:“这是王大人的侄子从庄子上运来的菜,那边有暖泉冬季也能种菜。”
小吏一听连忙缩回要拿菜的手,赶紧把人放了行。
这套说辞是王瑛提前教好的,且不论王同知有没有侄子,守门的小吏也不敢去确认一遍。
等过后有人打听起他们的菜的来历,便会顺理成章的引出这层身份,对方再想干点什么就得掂量掂量王瑛背后的靠山。
当然这些都是王瑛做的最坏的打算,兴许他这桩小买卖根本引不起别人的重视,能闷声发财是最好的。
马车停在菜铺门前停下,王瑛他们早等在门口,“入城还顺利吧?”
陈伯点头将怀里的牌子递给王瑛,“一说是王大人的侄子,那守城的吏官立马放了行,也没仔细瞧车上的菜。”
王瑛放下心来,“快把菜搬下来安置吧,等着开门营业。”
“是。”马钱子和田大牛上前帮忙卸车。
卯时左右李氏和青芸领着元宝过来了,木头、春生以及黄家的两个小子都跟着一起来了,今个开业人多热闹。
大伙七手八脚帮忙,很快将蔬菜都摆好了,都是寻常能看见的蔬菜,胡瓜、豆角、芫荽、莴苣、菠菜、韭菜、芹菜等。
这些菜虽然平常但胜在新鲜,叶子翠绿翠绿的上面还沾着露水,打眼一看就觉得稀罕。
再加上眼下已经到了寒露,庄子上的人家大多已经没什么新鲜菜吃了,大户人家若是盖着暖房,兴许还能吃几口鲜菜,不然只能吃萝卜白菜。
菜的价格也提前订好了,都用毛笔写在木板上,明码标价。
最贵的要属胡瓜了,一斤胡瓜六十文,普通百姓估计是消费不起,早上摘的这筐胡瓜一共三十斤,若是全卖出去能赚一贯八百文。
最便宜的是韭菜,十文一斤,主要是韭菜长得太快了,不用开倍速只调节温度和湿度,三天就会长出一茬,若是不割就老了。
至于西红柿目前熟的不多,王瑛都储存在试验田里,府城的人没吃过这东西怕不好卖,等以后熟客多了再拿出来。
还没点爆竹,周围就陆续有人过来打听铺子里卖什么的。
得知是卖新鲜蔬菜的,不少人都进来转了一圈,大伙虽然好奇倒也没追问这菜是从哪运来的,毕竟是人家的生意问也不一定会告诉你。
距离辰时还有一刻钟的时候,王家的管家终于来了。
王琪坐着马车来的,车子刚停稳王瑛便带着一家人迎了过来,“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不用这般客气,老爷今日有事来不了,特地嘱咐我过来瞧瞧,顺便给郎君送一块匾。”
身后的小厮抱着一块乌木雕得生意兴隆的牌匾过来,王瑛受宠若惊,连忙让身边的人接下来,在墙上钉了钉子挂了上去。
王琪进铺子转了一圈,原以为是卖干菜,没想到竟是新鲜的蔬菜,这倒是稀奇,
“府里夫人前几日还念叨着没什么新鲜菜吃,可巧你就开了这间铺子,以后我让下人过来采买。”
王瑛一听连忙拿起篮子装菜,“尽管挑就是,这点菜不要钱。”
“郎君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府上每日吃的菜可不少,日日来拿你生意还做不做了?”
王瑛笑着挠挠头,“那这次不要钱,拿回去尝尝吃着好下次再来!”
王管家没再拒绝,让小厮上前接过篮子,“府里杂事繁忙若无事我便先回了。”
原本王瑛还想请他吃顿饭,不过看他也没什么空,只得把人送回车上。
刚巧时辰也到了,田大牛吆喝:“东家,点爆竹吗?”
“点上!”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孩子们捂着耳朵欢闹起来,热烈的气氛把街上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不少人涌过来打听铺子是卖什么的。
王瑛大方道:“卖蔬菜的,夏天的鲜菜咱们这都有,全是顶花带刺沾露水的!”
人们一听纷纷进了铺子,有的看见菜价嫌贵直接走了,也有不差这点钱的,买了几样菜回去尝尝鲜。
一会的功夫就赚了五百多文,青芸负责收账,她之前在镇上做贯了这活,熟练的把钱数好用麻绳串上,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没想刚开门就有生意!
铺子里的人太多,李氏便带着元宝和几个孩子先回了家,黄百贯没回去,他主动留下帮忙。
这小子已经十二岁了,在庄子上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基本上可以顶半个大人使唤了。
之前他在家的时候跟着黄三还学了几年五行的把式,虽然人不大力气却不小。
王瑛见他愿意留下帮忙也没拦着,自己不是菩萨,非亲非故不可能一直养着他们吃白饭。多出来见见世面,有个一技之长傍身将来也好生存。
*
且说另一边,王琪拎着一筐鲜菜回了府,刚巧碰上老爷从衙门回来。
“这菜哪来的?”
“回老爷,小的刚从王瑛那小郎开的菜铺回来,他硬给装了一筐菜让拿回来吃。”
王同知见上头的胡瓜看着怪水灵的,忍不住拿起一根擦了擦咬了一口,“唔,又脆又甜,倒是够新鲜,他从哪弄来的?”
“小的没细问,许是从别地拉来的,老爷若是喜欢我再去买点。”
王同知摆手,“你去他肯定不要钱,直接上灶房的采买去买吧,他们这么老远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没得让咱们吃黄了。”说完自己捧腹大笑着朝书房走去。
*
一上午的时间,菜铺卖了三贯多钱,晌午王瑛直接在旁边的馄饨铺子买了几碗馄饨,大伙吃完浑身的干劲儿。
吃完饭,对面的杨氏商行的东家主动过来打了声招呼。
杨氏商行的府城最大的商行之一,经营的铺子包括粮铺、油坊、酒坊。
老板叫杨德光,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个头不算高,身上穿着织锦做的袍子,腰上挂着一大串玉佩香囊,走起路来叮当响很是气派。
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王瑛都没怎么听,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挂饰上。
杨老板寒暄了几句突然开口道:“上午开业的时候,我见王大人府上的人也来了,还给郎君赠了块牌匾?”
王瑛指着屋里挂的那块匾额,“是啊,伯父派人送来的,只是他公务繁忙没空过来。”
杨茂德一听王瑛叫王同知伯父,心里顿时有了数,脸上的表情也热络了许多,“听郎君是外地口音,初来咱们冀州府若哪里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
王瑛矜持的道了谢,等人走后田大牛警惕道:“东家,这人咱也不认识,他干嘛这么热情?肯定没安好心!”
旁边马钱子敲了他头一下,“你傻啊,他不是奔着咱们郎君来的。”
“啊?那是奔什么来的?”
“自然是奔同知大人侄子的身份来交好的。”
王瑛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他一个外地来的小郎哪值得结交的,不过是看在王同知的身份过来交谈几句罢了。
下午闻迅过来的客人更多,不得不说府城的购买力属实惊人,在镇上二十文一斤的胡瓜都不好卖,如今在府城翻了三倍,人家眼睛眨都不眨直接买。
眼见着菜越来越少,大伙脸色的笑意却越来越多,一直卖到傍晚,菜铺子里的菜几乎被抢购一空,还有来晚了的没买着菜的。
“老板,明日还有鲜菜吗?”
“有的有的,不过得早点来,晚了怕是就卖没了。”
“那提前给我留二斤芹菜啊,想着包点扁食吃呢。”
“唉,好嘞!”
王瑛也没想到鲜菜生意能这么火爆,最后只剩下几根烂菜叶,收拾起来回去喂牲口。
锁上大门,几个人抱着钱匣子回了家,这一天统共卖了十三贯钱,除去房租差不多净赚十贯左右。
如果以后天天能保持这样的生意,一个月就是三百贯,一年三千多贯,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当然这只是假设,实际上鲜菜最多能卖四个月,一是跟季节有关,明年三月份蔬菜陆续下来菜就卖不动了。
其次试验田的面积有限,就算王瑛想多卖,也没有东西啊!
如今试验田一共五亩地,除去种果树占用的一部分,其余的地都种成蔬菜。
试验田里土地肥沃旱涝保收,加上没有病虫害,收益是普通土地的二到三倍,但作物生长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茬接着一茬。
所以一个月能赚两百贯已经极限,不过这些钱足够一家人的花销了。
大概是真沾了王大人的光,自打菜铺开业后顺风顺水,连个赊账的都没有。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王瑛才把西红柿拿出来卖。
番茄这东西后世是明代航海后从国外引进的,武朝还没有这种作物,百姓自然没吃过。
王瑛打算先给经常来光顾的客人推荐。
对门的杨德光的夫郎就是常客之一,一开始来杨老板让他来买菜是有意接跟王瑛打好关系,顺便讨好王大人的原因,时间久了确实觉得王家菜铺的菜不错。就现在这个季节,连草都没绿的了还能吃到蔬菜。
家里老人孩子养的嘴都叼了,一日吃不到都觉得吃饭没味道。
杨家这么大商行也不差这点买菜钱,今日杨夫郎又带着两个婆子过来买菜。
刚一进门就看见摆在台面上番茄,忍不住询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瑛迎上来道:“这叫西红柿,是我们那边山上的一种野果子,因为产粮比较少,所以一直没拿出来卖,不过味道十分美味,可以切开撒糖吃,也可以和鸡子一起炒熟了吃。”
杨夫郎拿起一个嗅了嗅,“怎么卖的,给我装几个尝尝。”
王瑛拿了两个放在他的筐里道:“您先拿去尝尝味道如何,觉得好吃下次再来买。”
杨夫郎倒也没拒绝,左右不过几十文的事,下次来多买点就得了,“行,我拿回去尝尝,若是好吃下次多买点。”
两个婆子挑了七百多文的菜结了账离开,送走杨夫郎又来了几个熟客,王瑛都挨着送了两个。
没想到这西红柿竟然一下子在府城火了!
第107章
杨夫郎从菜铺出来,直接回了家,刚巧今日有客人来访,杨老板留几人在家中吃饭。
他便让灶上的婆子将买来的西红柿切了切撒上细白糖充当一道凉菜。
吃饭时,这一盘红彤彤的番茄引起大家注意,杨德光拿着筷子指着盘子道:“这是什么菜?怎么第一次见。”
旁边伺候的小厮道:“是郎君早上刚买回来的,听说叫西红柿子。”
旁边的几个客人道:“看着模样倒是挺奇特,不知道味道如何。”
“来尝尝看。”
几个人夹起盘中切成橘瓣状的西红柿,入口皆是一愣,这味道跟过往吃过的果子完全不一样!
白糖中和了柿子的酸味,咬一口汁水子在口中爆开,酸甜可口属实让人惊艳不已!
大伙忍不住夸赞道:“真好吃,这果子从哪买来的?”
小厮道:“是从王家菜铺买的。”
坐在旁边的银楼老板道:“王家菜铺是新开的吗?怎么没听说过。”
提起这个王家菜铺,祥和楼的老板忍不住说了几句,“这铺子是前些日子开的张,就在杨老板商行的对面,里面卖的都是新鲜蔬菜,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
他是开酒楼的,对吃食不免上心一些,菜铺刚开业就派小厮过去打听了,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若是自己也能采买到鲜菜,冬天的生意肯定好做。
杨德光轻咳一声神神秘秘道:“我劝你还是别打王家菜铺的主意。”
“此话怎讲?”
“菜铺开业那日,我亲眼看见同知府上的马车过来,给铺子里送了条生意兴隆的木匾,菜铺的掌柜还叫王大人伯父。”
几个老板一听瞬间明白过来,王同知,王家菜铺,指不定这菜铺子后头的老板就是王大人。
所谓民不与官斗,商人就更不敢了,他们溜须拍马都来不及,哪敢为这么一点蝇头小利上赶着触官爷霉头。
这顿饭吃完,王瑛是王同知侄子的身份被彻底做实。王家菜铺也再也没人敢惦记,不过这西红柿却非常得大伙的喜欢,几个老板回去不约而同的跟自家夫人说了一下。
第二天,铺子刚开门就来了七八个小厮,点名要买西红柿。
王瑛见状直接把价格订到四十文一个,每天最多卖五十个,来晚了就得等明天才能买。
这种饥饿营销很奏效,西红柿很快就在城中火爆起来,能吃上西红柿几乎成了一种时尚潮流。
可别小看古人追求时髦的态度,几乎跟现代人一样,为了尝一尝西红柿的味道,不少人专门排队过来蹲守。
居然还衍生出“黄牛”,排队买柿子然后再高价卖出去,转手一枚果子就赚了几十文。
没办法王瑛只得又加了条规矩,每人每日最多只能买五个果子,多了就不卖了。
有的人吃完还写诗,最有名的是府学一位叫宋安的学子,写了一首名为《红柿》的诗,“朱实圆而润,酸甜沁齿牙。初尝犹带涩,细品转清嘉。”
这首诗给西红柿再扬了一次名,就连外地人都知道冀州卖一种果子,味道十分独特,价格昂贵且供不应求。
还有人研制出了新的吃法,例如将西红柿切成薄片夹上山楂片一起吃,也有剁成泥做成酱料的,诞生了最早的番茄酱。
生意持续火爆,王家菜铺俨然成了网红铺子,短短半个月就赚了两百多贯钱,给旁边的几家铺子眼红的够呛。
不过眼红归眼红到底也没人敢做些什么,背地里王家菜铺早跟官府挂了勾,谁敢打官家的主意啊?
*
晚上回到家,洗漱完王瑛早早来到试验田侍弄菜。
如今试验田虽然有一键种植、一键除草和一键收获的功能,但减枝除苗还得人工才能完成。
忙活了一会儿陈青岩也进来了。
“你来的正好,快过来帮我除苗,这芹菜种得太密了,容易长不高。”
“哎。”陈青岩脱了外衫,卷起袖子过来帮忙。
托王瑛的福,之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如今干起农活像模像样。陈青岩不光会种菜除苗,之前没出一键收割的时候,他割麦子也是一把好手。
忙活了半天两人把三笼芹菜除完苗,王瑛从低温区域拿了两根冰棍过来,两人坐在桃树下一边吃一边聊天。
“这几日铺子的生意怎么样?”
王瑛指着试验田道:“你自己瞧瞧就知道了,菜都快供不上卖了。”
“看着好像比在镇上卖的好。”
“好太多了,府城有钱人多,消费也高,菜价定那么高都有人抢着买。这西红柿之前在镇上卖十文一个大伙都嫌贵,如今卖四十文一个,好家伙这帮人都抢着买!”
“四十文?”陈青岩也被这价格惊了一下,巴掌大的果子竟然能卖上这么高的价格,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还有人给它写诗呢!”王瑛念了两首,给陈青岩逗得哈哈大笑。
“生意再好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我见你这几日都瘦了。”
这段时间刚开业王瑛确实累的不轻,不过收获感也是满满,看着钱箱里的铜钱越堆越多,焦虑感才慢慢消失。
照目前的生意来看,至少不会为明年的房租钱发愁了。
手里的钱够用了,王瑛便把玉佩还给了青芸,这东西是她外祖父留给她的,意义非凡,若非急用轻易不能当掉。
“忙过这一阵就好了,等铺子经营步入正轨后,就让小马看着,这小子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错,有他在出不了大事。”
陈青岩有些疑惑道:“小马是谁?”
“马钱子啊,就是在庄子上批发咱们冰棍的那个小子。”
“他也跟着来府城了?”
“对,除了他还有田大牛和陈方,幸好有他们几个在身边帮忙,不然凭我和陈伯可经营不了这么大的铺子。”
陈青岩点点头,“我这边也快了,听老师说月底就准备往回走了。”
眼下已经快到十一月了,北方都落了雪,南方的树还是绿的,这阵子陈青岩又给王瑛找了几株果树,一颗是枇杷树、一颗橘子树。
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淮河便是分界线,因为气候原因,橘子树在淮河北边结得果实酸涩难吃,但是在淮河以南结的果子则酸甜可口。
古代因为交通运输不发达,橘子根本运不到北方,在试验田里养一颗橘子树,以后就能吃到新鲜的橘子了。
王瑛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快回来吧,虽然在试验田里经常见面,但你不在身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我也是这般觉得。”陈青岩环住他的肩膀吻了吻发顶,“真想早上睁开眼就能看见你。”
王瑛抬起头主动索吻,温热柔软的唇贴在一起,相互贪婪的汲取着对方的气息,半晌气喘吁吁的分开。
陈青岩声音喑哑道:“有人敲门,我先回去了。”
王瑛伸手把他擦了一下嘴角,“快去吧。”
陈青岩从试验田退了出来,起身打开房门,见陈青淮站在门口,“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陈青淮脸色惊慌,红着眼圈道:“大哥,我……我今晚能同你一起睡吗?”
“进来吧,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陈青淮沉默半晌哽咽道:“刚才……刚才我睡着觉,突然有个姑娘闯进我房间,脱了衣裳爬上床,还说……还说要给我做侍妾……”
陈青岩一听登时就火了,“你碰她了吗?”
“没有,吓得我立马跑到你这来了。”陈青淮虽然十七岁了,但本质还是个懵懂的孩子,性格也比较质朴,遇上这样的事吓得只知道掉眼泪。
陈青岩气得登时站起来,“走,跟我去找师父!”
“大哥……”
“此事关乎你的名节,今日必须得给个说法!”
陈青岩拉着青淮朝粱老的院子走去,过来的时候粱伯卿已经睡下了,粱安起身招呼的二人,“这么晚了二位公子过来有什么事吗?”
陈青岩将这件事说出来,粱安一听知道自己解决不了,连忙进屋叫醒粱伯卿。
不消片刻屋里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岩儿,淮儿进来!”
两人进了屋,粱伯卿动了好大怒,捂着胸口咳嗽了半天,粱安担忧的帮他拍着后背,“老爷莫着急,两位公子都没事。”
粱伯卿挥开他道:“你赶紧去叫老三过来!”
“是。”粱安小跑着出去,陈青岩则端着桌上的茶水递过来。
粱伯卿喝了口水压住咳嗽道:“青淮,你把刚才发生的事在跟我详细的讲一遍。”
陈青淮擦了擦眼泪开始叙述起实发经过,今天晚上吃完饭,他同往常一样回到卧房,看了一会书觉得有些困倦了便躺下休息。
结果刚吹了灯没多久,就听见房门突然响了一声,黑暗中看不清进来的人是谁,陈青淮开口询问,结果这人也不说话,只是急切的脱下衣服便往床上扑。
陈青淮吓坏了,“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黑暗中传来女子娇媚的声音,“公子莫要害怕,奴家没有恶意,求公子怜惜做您的侍妾。”
陈青淮一听是女人的声音,吓得头皮都麻了,慌乱中推开那人朝旁边的陈青岩的屋子跑去。
“你看清那女子长得什么模样了吗?”
陈青淮摇头,“太黑了看不清。”
“居然使这种下作的手段!”
三个徒弟中青岩已经成亲,青松年纪最小,唯有青淮到了适婚的年纪,爬了他的床生米煮成熟饭,未婚通奸便是坏了名节。
武朝极为重视名节,就算以后陈青淮考中举人,此事也会成为他的污点,此等无德之人很难再入天子眼,粱伯卿怎么能不气。
第108章
不多时粱伯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得出他来的慌忙,衣带都绑错了,脚上的鞋子也穿反了。
“此事我定会给淮公子一个交代,大哥莫要动怒。”
“交代,你怎么交代?当年害得我不能科举不够,如今还打算害我的徒弟?!”
此话一出粱伯盏扑通跪在地上,通红着双眼道:“大哥万万可不如此说我,当年的事小弟根本不知情,更不是我做的,您不能这般错怪我啊!”
粱伯卿冷哼一声,“那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年你就是这么治家的吗?一个婢子都敢爬床了,说出去别让整个扬州城的人笑掉牙!”
这话粱伯盏没办法反驳,这件事的责任确实在他,只得咽下这口气,立马让府里的管家连夜调查。
如今府上的丫鬟婆子共计三十四人,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管家粱立将所有人都叫过来,在院外站了一排。
深更半夜,大伙都是刚从床上起来,迷迷糊糊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粱立沉着脸道:“今晚哪个婢女去了淮公子房中,自己站出来。”
女人们面面相觑,皆是摇头否认,她们虽然负责照看府中起居,但轻易不会来大老爷院中。因为粱伯卿有自己的亲随和侍从,不喜欢陌生人来他的院子。
没有人承认只能一个一个的查,三十多个人倒也快,挨着问了一圈便找出了四个可疑的人,这几个人晚上都出去过。
四个婢女年纪相仿,都是十八九岁的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粱立指着其中一人道:“你先说,叫什么名字,今晚出去做什么了?”
被指的婢女连忙磕头道:“婢女名叫小霞,晚上吃完饭闹了肚子,去茅厕蹲了一刻钟便回了卧房,再没出去过。”
“去茅厕?”
“真,真的,千真万确!拉了那么多……”
梁立皱了皱眉,这婢女举止粗鄙,长相也一般,不像能干出爬床这种事的人。
“下一个!”
“奴婢叫青芽,负责灶房帮忙的,今晚吃完饭便去灶房干活去了,张妈妈吩咐奴婢剥一篮蒜,说明日要用。虽然没人看见,但奴婢剥的蒜都在灶房,奴婢的指甲都剥劈了。”
青芽伸出手,拇指和食指上的指甲确实都有裂痕,官家虽然没说什么,但扫了眼站在后面的灶房婆子。
大晚上不让人睡觉,剥这么多蒜摆明了就是欺负人,这些老货仗着自己在府里伺候年头多了,便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使唤起人都不眨眼。
第三个婢女名唤春朝,模样比其他几个丫鬟出挑太多,不光个子高挑五官长得也俊美,尽管身上穿着粗布衣,依旧难掩她的姿色。
粱立眯了眯眼走上前道:“春朝,你今晚出去做什么了?”
“奴,奴婢没做什么,觉得心中憋闷就出来透了透气,没有半刻钟就回去了。”
“透了透气?”
春朝慌乱的低下头,“奴婢不敢撒谎。”
最后一个婢女倒是老实,直接说出自己去跟人私会,私会的人还是梁伯盏的庶子,气的他将儿子叫过来狠狠的甩了两个耳光。
四人都说自己未曾去过陈青淮的屋子,也不知道是谁在撒谎。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陈青岩在堂弟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陈青淮壮着胆子开口道:“刚刚那人走的匆忙,在我床脚刮坏衣服留下一了一块布条……”
话音未落春朝便被两个小厮按下。
“大人冤枉啊,奴婢真的没进过淮公子的屋子。”
粱伯卿起身背着手走过来,“刚才青淮说话的时候,大伙都在瞧旁人的衣摆,只有你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冤枉,奴婢只是低头并没有看衣摆啊!”她还想狡辩,可惜粱立没给她机会。
派人去了她卧房,在箱笼里找到不少金银首饰,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一个婢女能佩戴得起的,她说不清来历那便是盗窃。
凡窃得财物者,不足十钱鞭三十,超过十贯者杖五十、百贯者黥面流放,她这些首饰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一百多贯钱,足够她刺字流放的了。
春朝这才害怕起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名命,是有人花钱让奴婢接近淮公子的,说事成之后奴婢不光能成为淮公子的侍妾,还能得一大笔银钱!”
粱伯盏一听怒道:“是谁指使你的!”
“奴婢不知晓,只知道外院一个叫粱二的仆人联系奴婢,这些首饰也都是他送过来的。”
好巧不巧这个粱二还是梁立的亲侄子,他父亲正在二老爷粱伯韬那边当差。
粱立脸色发青,转头看向两位老爷,“小的这就去把粱二叫过来!”
粱伯盏还有什么不明白,大哥这次回来有多重视这三个徒弟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二哥让人这么做既能激怒大哥,又能嫁祸到自己身上,一石二鸟真是好深的计谋。
二哥早就眼红自己管理家业,没想到会使出这种法子!
粱伯卿自然也想明白怎么回事,疲惫的挥了挥手道:“将这个奴婢带下去看管好,其他人都下去吧,今晚的事不可传出一句,不然让我查出定会不饶!”
“是!”粱立赶紧上下人将春朝带走,其他人则各自回了卧房休息。
这么一闹腾大伙也没了睡意,干脆在师父的屋子里坐下。
粱伯卿安抚青淮道:“你做的很好,没被那婢子引诱,要知道以后入仕之后可能会遇上各种情况,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虽然简单却也是最有效的,能乱了你的家宅,后宅不宁则家败,你们要切记。”
陈青淮和陈青岩点头记下,小镇上也有小镇上的好处,男子大多都是取一房妻室很少有纳妾的。
他们的父亲都是只娶了一人,以至于两个人骨子里觉得,男子就该只娶一人才对。
“明早老二会过来,我肯定让他把这件事讲清楚,还青淮一个公道。”
陈青淮嗫喏道:“要不算了吧……”粱伯韬都一把年纪了,况且这件事也没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影响。
陈青岩拉了弟弟一下轻轻摇摇头,这件事不光是对青淮,更是他们家中三兄弟的博弈,他们还是不要参合到其中为好。
一直等到天亮,粱立带人去了粱二老爷府上,把人都叫了过来。
粱伯韬来的时候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大哥这么早把我叫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粱伯卿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他和老三粱伯盏,“眼下没人,你也不用再跟我假惺惺的,那名婢女是你指使的吧?”
“大哥说什么,我听不懂。”
粱伯盏急切道:“那婢女受粱二指使,粱二的父亲就在你身边当差,你说你不知道?!”
粱伯韬皮笑肉不笑的说:“三弟你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什么叫我指使的,你有证据吗?”
“好好好,非得跟你撕破脸才会承认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行了,你们俩个别吵了!”粱伯卿拍了一下桌子,两人安静下来。
这一宿没睡老爷子面色相当难看,握着拳在唇边咳了两声,“老二,当年你在我砚台里藏抄子的事我已经知晓,这些年一直没说出来是因为爹在临终前求我,念在手足兄弟的情分别恨你,可是你怎么死性不改啊?”
粱伯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大,大哥你说什么呢?”
“乡试前一日你进我书房调换了砚台,换掉的那块砚台被你藏在东厢房的五斗柜下面。”
“不,不不是,我没有……”
粱伯卿继续道:“当年科举被查出作弊后,我派人将家中每一个人都查遍了,负责撒扫的小厮曾看见你悄悄进过我的书房,调换的砚台也被我找到了,若不是父亲拦着你早就被送到庄子上了。”
“不,不可能……”粱伯韬还在摇头,也不知是不敢相信大哥都知晓,还是不敢相信父亲会拦着大哥不让他处置自己。
“不然你当父亲为何会把你早早分出府去,让你单独过日子?”
粱伯韬瘫坐在地上,冷汗顺着额头不停的往下流,他身子重满脸肥肉抖动,像是浸了水的肥豕看着让人心生厌恶。
梁伯盏道:“那梁二已经招了,他爹拿了不少金银首饰,让他找婢女爬床嫁祸给我,顺便毁了三个公子的名节,只可惜你千算万算没算到,大哥收的徒弟都是秉性高洁之人!”
粱伯韬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能怪我吗?这能怪我吗!我与你相差两岁,自幼便被人拿来比较,你是嫡长子,是爹最看重的儿子,聪慧过人堪比神童,天底下的好事都被你占尽了。
同样是父亲的儿子,我却被人拿来取笑的!”
“六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冬天,父亲带着你出去访友,我也要跟着一起去。他起先不愿带我,后来被我缠的不耐烦带上我,却不让我进屋,只能跟小厮坐在车上等着。”
“扬州十一月的天好冷,我坐在车上等啊等,等的日头都偏西了你们也没出来,我又饿又困回去便大病了一场,可是爹他连句安慰的话都没跟我说过!”
“哪有这样的,哪有这样当爹的!”
他说的这件事粱伯卿早已不记得,不过年幼时父亲确实喜欢带着他出门访友。因为粱伯卿早慧,加上记忆力惊人,很小就通读了四书五经,被粱父当成炫耀的资本。
每每带他出门都要显摆一番,时间久了粱伯卿便不愿出去了,毕竟他不是猴子,不喜欢被人围着看热闹。
只是没想到幼年的事会对庶弟伤害这么大。
站在旁边的粱伯盏道:“无论如何,这也不是你害人的理由,父亲偏疼大哥是大哥有本事,你若有本事爹他能不疼你吗?”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你娘狐媚,你能掌管了这偌大的家业?”
“你敢辱我娘?!”粱伯盏伸手就朝他打去,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孩童一般滚成一团。
梁伯卿气的直拍桌子,“放手,你俩摸要打了!来人,快来人!”
第109章
屋外的人们闻声冲了进来,将撕扯的两人拉开。
粱伯盏的衣带散了,粱伯韬的头发也乱了,二人皆是气喘吁吁满脸怒色。
粱伯盏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亏你也是个哥哥,竟说出如此无耻的话,陷害兄长不能科举在前,如今又要害他的学子,心肠恶毒至极!”
粱伯韬起身拍了拍衣服,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既然三弟觉得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吧,我无话可说要打要杀尽管报官吧。”
“你!”
家丑不可外扬,更别说这件事涉及到青淮的名声,他是算准大哥不敢惊动官府。
“当初我念及手足之情没有把事做绝,如今你害我徒弟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当初答应每年从家中商铺分你两成利钱不会再分了,咱们兄弟之情也就到此为止,以后生老病死再不往来。”
粱伯韬没想到大哥会这般绝情,“不,不不不,大哥你不能这样!那利钱是爹答应给我的,你凭什么不给了!”
“爹没了,整个粱家都是我的,我想给便给,不想给你一分都没有。”
粱伯韬虽有闲职但钱饷不多,每个月才六贯,根本不够一家子吃喝花销。
这些年全靠祖业分红,每年能得两千多贯,一家子早就过惯了奢靡的生活,突然断了钱财比杀了他还难受。
粱伯卿懒得再看他这张脸,挥挥手让人将他架了出去。
等人走后粱老扶着额头,眼前发黑差点晕倒。
站在旁边的陈青岩赶紧将他扶住,“师父……”
“无事,扶我进屋歇一会吧。”
这件事压在他心中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说开并无高兴的感觉,反而觉得心情异常沉重压抑。
二弟只记得父亲偏心,却忘记自己当年带着他一起开蒙,握着他的手教他读书写字,这些手足情谊都比不上外人几句话。
罢了,罢了。
终究是兄弟阋墙,骨肉相离,从今以就当没这个兄弟。
那个爬床的婢女最后被处置了,粱伯韬被撵出去后,粱伯盏便给城中粱家的铺子下了命令,二房的人不可私自去取钱。
钱庄那边也打好招呼,以后二房的牌子概不做数,不能取存钱庄的银钱。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粱家这点事很快在扬州城传遍了,都知道粱伯韬被彻底分出来了。
人都是逢高踩低,之前他有个小官在身,家中又有钱财,自然能结交到许多朋友。
自从主家断了他钱财后,身边的朋友渐渐疏远,几个月后家中竟然连吃酒的钱都没了,想出去借一点钱,结果出去转了一圈连一贯都没借来。
粱伯韬这才开始后悔,他并非后悔做这件事,而是后悔自己太着急,做的太明显被抓住把柄,丝毫没有为自己做的错事感到愧疚。
*
话说回来,因为这件事粱老沉寂了好几日,一眨眼到了十一月中旬了,他们也该踏上返程的归途。
临走前,粱伯盏和粱伯瑾两人带着家中的子嗣一起来送行。
“大哥……要不你们过完年再走吧,好多年都没在家过年了。”粱伯瑾犹豫了好长时间才开口。
“二月这几个孩子还得回去参加县试和童试,耽搁不得,等明年他们若是能高中,我便回来养老。”
粱伯瑾一愣,脸上的喜悦不予言表。
“你过来。”粱伯卿朝他招招手,对于这个四弟其实粱老是有些愧疚的。
因为年纪相差的过大,从小便没跟他相处过,加上后来发生的事让他对几个庶弟都极为厌恶,以至于从未跟他和颜悦色的说过话。
“我听说你家老二明年也参加科举?”
粱伯瑾连忙从后面拉出自己的儿子,“是,是是的,烁儿明年参加科举。”
粱伯卿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很好,咱们粱家的儿郎理应好好读书,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让他好好准备,倒时上京见面。”
“哎!”粱烁同父亲一样,对这个大伯十分仰慕,得了他的鼓励激动的眼眶发热。
至于老三,没什么需要嘱咐的,这些年他把家里管得很好,自己也放心。
粱立扶着他上了马车。
十一月十六,宜出行,一行人颠簸着朝冀州出发。
来时轻车简装,回去时则满载而归,后面车上足足装了三车东西。
山高水远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粱伯盏不放心他们几个人回去,还专门找了四个武行的师父护行。
坐在马车上,陈青岩他们三人归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去。
陈青松道:“也不知道家中什么样了,嫂子写信说带着娘亲和阿姊搬到府城,还都不知道住在哪呢。”
“没事,回去打听打听就能找到。”
陈青淮道:“在府城住着倒是方便了不少,倒时考完县试直接就去府学,等到八月份参加秋闱。”
“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中秀才呢……”
粱伯卿伸手敲了陈青岩的脑袋一下,“秀才都考不中干脆别学了,回去种地得了!”
“唉哟,师父我随口说着玩呢。”
陈青淮和陈青松捂着嘴偷笑,结果一人挨了大哥一个下,两人委屈的揉着脑门,这回轮到陈青岩哈哈大笑起来。
粱伯卿看着他们三人,眼里露出欣慰的笑容,只盼着他们三人能守望相助,别像自己这般。
*
昨天夜里下一场大雪,早上起来整个冀州城都变成一片白色。
院子里,田驹和陈方在扫雪,田驹这个名字还是王瑛给改的,田大牛总觉得像小名,出去办事叫起来也不好听,索性给他改了一个顺口的名字。
田大牛还挺喜欢自己这个新名字的,别人叫了老名字还不高兴,非得改口叫新名字才行。
“东家起来了。”
“怎么不见小马?”
“大清早就出去了,说是给王大人府上送菜去了。”
王瑛这才想起来,今日是王家夫人的生辰,前几日就嘱咐了马钱子别忘了给府上送点菜,结果自己忙的忘了,亏得他还记得。
“你们扫吧,扫完去吃饭。”
王瑛来到东屋,见木头和春生哄着元宝穿衣服。小家伙把头埋在被窝里,死活不出来。
冬天就是这样,离开被窝哪都是冷的,愈发怀念起庄子上的火炕。可惜租的房子不能擅自改动,不然他高低把几间卧室都盘上炕。
“元宝还不起来吗?那我可带着木头和春生去外面堆雪人喽。”
被窝里的元宝像蝉蛹似的蛄蛹出来,露出红彤彤的小脸蛋,“我也去!”
“那还不快点穿衣服。”
元宝左一件右一件套上厚厚的棉袄,头上戴着小虎头帽子,整个人像年画上的娃娃,可爱极了。
王瑛没忍住,抱起儿子左右脸蛋各亲了一口。
“快让田大哥给你们留一块雪,晚了就都扫走了。”
几个人孩子登登跑过去,将院子西边的一小片雪留下,拿着小铲子开始堆雪人。
玩了一刻钟灶房的饭菜也熟了,李氏吆喝元宝进屋吃饭,元宝磨磨蹭蹭不愿去。
王瑛道:“你进去先吃饭,等你吃完阿父就把雪人堆好了。”
“好,那阿父一定给我堆个最好看的雪人!”
“去吧。”
元宝乖乖跟着两个哥哥进屋吃饭,王瑛玩性大发,拿起铲子堆了个四四方方的海绵宝宝,不多时又在旁边堆了一个派大星。
上辈子看的动画片都快忘干净了,只有这两个角色印象比较深刻。大四临近毕业,压力比较大,那时天天拿这部动画片解压,听着海绵宝宝那魔性的笑声,压力顿减。
正当他准备再堆个章鱼哥的时候,元宝吃完饭了,看着院子里“奇形怪状”的雪人,小嘴一撇哇的哭出声,“阿父堆的雪人一点都不好看!”
“哈哈哈哈哈……”王瑛笑的前仰后合,逗小孩真是太好玩了。
吃完饭照例去铺子开门,天气越冷生意越好。
一上午的时间铺子里的菜就卖的差不多了,下午未时不到,铺子里的菜清空,王瑛关上门回来家。
快到家的时候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王瑛疑惑的走上前,青岩前几日说要回来了,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家。
进了院子王瑛跟门房陈方打听,“谁来了?”
“小的不知,听老夫人叫她妹子。”
难不成是三姑来了?王瑛急匆匆的朝东屋走去,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的笑声。
敲了两声门走进去,只见东屋榻上坐着一个圆脸的中年妇人,光看长相王瑛一眼便猜出她的身份,青淮的跟她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四婶吧,王瑛见过婶子。”
方菱点点头,“阿瑛,我听靖哥提起过你,聪明又能干的孩子。”
“四叔谬赞了。”
“坐下吧,刚才听大嫂说你在这城中开了间铺子,生意还行吗?”
“生意还凑合,足够一家的开销了。”
“那就很好了。”
李氏感叹道:“多亏有阿瑛在,不然遇上这么大的水患,我们怕是早就……”
方菱拍拍她的手,“嫂子是有福之人,能娶到这么好的儿婿。”
寒暄了片刻王瑛得知,四婶子是特地从鄯州过来的,明年青淮科举,四叔在任上走不开,只能让夫人回来陪伴。
四叔家另外两个孩子太小,天气寒冷加上长途奔波怕他们受不住,便都留在鄯州由方菱的母亲照看着。
方菱跟李氏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乍一见面都是唏嘘不已,特别是李氏因为这段时间的奔波明显苍老的不少,两鬓都有了几根白发。
“一晃咱们都老了,孩子也都大了。”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三个孩子如今什么样了。”
提起儿子方菱便红了眼眶,她已经两年多没见过青淮了,当娘的哪有不惦记自己孩子的,这次说什么都要过来陪着他一起到科举结束。
第110章
方菱这次来也不光是为了儿子,还想着帮相公活动活动关系。
自打陈靖被调到鄯州后,花了两年时间将鄯州治理的十分出色,前两年考评都是上等,如今到了第三年,如果不出打错应该可以平调回好一点的州府。
陈靖的年纪不小了,过了年四十有二,在古人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他这已经算是即将步入老年了,若再不能更进一步,很难入京。
方菱的祖家就在冀州,她家中三个兄长,除了大哥继承祖业外,其他两个哥哥都在上京为官,二哥是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三哥是正五品的御史中丞。
若是能得两位哥哥帮忙,在吏部走动好关系,明年考核后能把陈靖调回莱州、冀州就好了。
除此之外方菱最关心的还是儿子的科举,“眼下已经十一月份了,也不知他们回没回来,年底赶不回来怕是会耽搁了县试。”
“四婶不用担心,粱老比他们三个还在意这次科举,不可能让他们误了时间。”
这话确实不假,粱伯卿对儿子那一片淳淳教诲之心比陈靖都强,也是这爷俩对了眼缘,这么多年相处的堪比父子。
方菱这次来身边只带了两个仆从和一个婆子,王瑛将西厢房收拾出来让她住下。
这院子租的时候就小了,只是那会儿没钱就一直凑合着,看看夏天冰棍的生意怎么样,若是能像冬天这么赚钱,明年兴许就能在府城买套自己的房子。
*
年关将至,王瑛将准备好的年货,找了脚行分别给三姑和大舅那边送过去。
上次大舅那边来信的时候说今年都不容易,不让王瑛他们再送年货,但眼下手头宽裕便不想断了。
没想到大舅那边也是这么想的,腊月初六年礼便送了过来,除了吃的用的还有六匹细布料和二百两银票。
李氏看到这些东西鼻子一酸眼眶登时就红了,这么多年大哥其实都是惦记着她的,生怕她日子不好过。
腊月初八县城也送来了年礼,还是曹坤亲自赶车送过来的。
一见到他李氏激动够呛,“你咋过来了,你娘和秋儿他们都还好吧?”
“托伯母的福,家里一切都好,就是县里缺粮缺粮厉害。
这场大水虽没怎么淹坏房子,但周围的庄子上的庄稼都冲毁了,秋天颗粒无收。粮商坐地起价,一斗米价六百文,百姓吃不起粮便开始偷抢,衙门不作为龙泉县乱成一团。”
李氏一听吓得揪住胸口的衣服,“唉哟!家里没事吧?”
“没啥事,多亏了嫂子给了那么多粮,一家子都没挨着饿。我在脚行干过七八年,认识不少朋友,后期把人组织到一起每天在家附近巡逻,遇见想要偷抢的就把人打跑。”
光是听着就知道凶险万分。
王瑛道:“那现在如何了?”
“十月末的时候朝廷的赈灾粮食才陆续发下来,城中百姓好了许多,不过也有不少人饿死在家中,现下县城的粮价还居高不下,我这次来想着顺路在府城买些粮运回去,转手能赚点银钱。”
曹坤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十多个伙计赶着七辆马车一起来的,其他人被他安置在城中的驿站里没过来。
脚行大掌柜的水患时带着几个兄弟出去买粮,结果半路被劫了,车马和粮食都没了,人也死在了外头。
逃回来的伙计主动找到曹坤,希望他能接手脚行,如今他算是脚行的大当家。
王瑛道:“刚好我认识城中粮行的东家,今天休息一日,明天带你过去问问价格。”
曹坤惊喜不已,原以为到了府城还得自己去打听粮价,没想到表嫂竟然结识了粮行的大东家!心里对王瑛的敬佩之情更胜。
晌午王瑛在祥和楼定了桌饭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四婶还是头一次见曹坤,把提前准备给秋儿的孩子贺礼交给他,是一副跟元宝一模一样的银项圈。
“秋儿成亲的时候,我和你四舅都在鄯州回不来,本想着等过了年,青淮县试的时候一起回去看看你们,如今你来了正好把东西带回去。”
“多谢四舅母。”
“不必拘礼,咱们家人口单薄,亲戚们离着又远不能时常走动,只盼着你们小辈能往一起凑合,拧成一股绳过的越好我们才放心。”
古代讲究的是人丁兴旺,一家子齐心协力过日子。
照比世家大族来说,陈家确实人丁单薄,二房暂且不论,大房只有青岩和青淮两个男丁和青芸一个姑娘,陈靖是俩儿一女,但小儿子今年才五岁,跟他们差的太多了。
三姑只有两个哥儿,如今都嫁了出去。
林穗是十月份成的亲,婚事办的很简单,只男方那边摆了几桌喜酒,请了县城的几个亲戚。
府城这边没给消息,离着这么远王瑛他们又刚刚安置下来,陈容不愿劳烦他们再跑一趟。
李氏惊讶道:“穗儿成亲了,不是说明年才成亲吗?”
曹坤道:“是黄家那边着急,穗儿自己也乐意,两相商量下来就把婚事办了。”
提起这个弟婿曹坤不太喜欢,黄永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说话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嫌弃曹坤是做脚行的商人,每次见面都是不冷不热的。
时间久了曹坤也懒得搭理他,自家几个表兄表弟读书比他厉害多了,也没见像他这样目中无人的。
不过这些话只跟林秋念叨过几次,其他人没提过,毕竟都是亲戚不愿意闹得太难看。
一顿饭吃到日头偏西才散场,大伙步行着回了家。
曹坤还得去客栈去瞧伙计们,约好明天一早过来跟着王瑛去拜访粮行的东家。
晚上王瑛带着元宝进了试验田,距离上次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元宝高兴的在里面蹦蹦跳跳一会儿揪个果子,一会摘朵小花。
王瑛则把这这段时间赚的银钱清点一下,明日拉到钱庄都兑换成银子省的占地方。
从开业到现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一共赚了四百七十多贯,加上之前剩的银子,如今手里又有六百多贯钱了。
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试验田里第二批的蔬菜也已经陆续成熟,目测过年前后还能卖一段高峰期,把这一茬菜卖完手里的银子至少能攒到一千两!
明年再攒一年,差不多就够在府城买自己的房子了。租房住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妥善安置下来才好。
收拾完钱王瑛又看了看青岩这几日留的字条,回来的时候因为天气寒冷海边都结了冰不能乘船,只能坐车往回走。
前日抵达徐州,路程已经过半。
他们这一路也是走得颇为艰辛,南地气候温暖,北方天气寒冷,过了淮河秦岭,气温陡然降低。尽管穿的足够保暖,几个人还是先后染上风寒。
一行人在附近的县城休息了四五日才继续赶路。
越往北走路越难行,有的地方积雪一尺多厚,马车行驶在上面十分艰难。
幸好中途遇上一队押送粮饷北上的军队,领兵的将领曾在冀州任统领,正是卢老先生的侄子,粱伯卿曾与他见过一次。
卢将军带上他们一道前行,有兵马在前面开道,后面的路程快了许多,再有十日差不多就能到冀州府了。
王瑛高兴的抱着儿子转了两圈,“元宝,再有十多天你爹就回来了!”
元宝现在已经能从一数到一百了,对十也有了一个概念,掰着手指道:“爹爹回来每天都能陪着元宝玩了吗?”
“是,爹爹还能陪元宝一起堆雪人。”
“┗|`O′|┛嗷~~”小家伙高兴的手舞足蹈。
“不过爹爹要回来这件事不许跟别人说哦,这是咱们俩的秘密。”
小娃捂住嘴点头,“嗯!元宝谁都不告诉!”
王瑛揉揉他的小脑瓜,“走,回去睡觉。”
*
翌日一早,王瑛带着曹坤去了杨氏商行。
来的时候杨德光还没到,伙计给二人沏了茶让他们稍等片刻。
曹坤小声询问,“嫂子,这府城粮行的价格怎么样?”他手里的银子不算多,怕价格太高运回去赚不了多少钱。
“粟米前段时间是一百五十多文一斗,现在价格可能会低一点。放心吧,这是府城最大的粮行,他们这若是价高别的粮行只能更贵。”
曹坤点点头,忐忑的等了半个时辰,杨老板才姗姗来迟。
冬天天气冷他不愿来的太早,见到王瑛和曹坤,问清来意后道:“眼下整个冀州都缺粮,我手里的粮食也都是从外地收购来的,除去成本,粟米最低只能给你一百一十文一斗,灰面一百七十文一斗。”
这还是看在王瑛的面子上,旁人来了粟米最低是一百三十文一斗,百姓零买是一百五十文一斗。
这个价格已经十分便宜了,要知道县城如今粮价最低还是二百四五十文一斗,运回去可就是对半的利润!
曹坤听后十分高兴,他身上带了二百多两银子,都换成粮食运回去,赚的钱大伙分一分也能过个好年了!
这点小生意杨德光还不放在眼里,叫来下面的伙计带着曹坤去安排粮食,自己则跟王瑛攀谈起来。
“近来王大人身体可安康?”
“伯父身体还好,前几日伯母生辰,派人去给送了鲜菜过去。”
杨德光也听说了,只可惜他攀不上关系,夫郎想要去送礼都没有门路。
“什么时候有空劳烦王掌柜帮忙引荐一下。”
王瑛含糊的答道:“一定一定。”
两人都有事忙便没说,等曹坤这边安排好粮食后王瑛便回了自家的铺子,马钱子和田驹已经把菜摆好开门营业。
天气太冷王瑛没让青芸出来,自己负责称重收钱,忙碌完坐在火炉旁,像元宝似的掰着手指数相公还有几日能到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