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魁星书局的门槛就快被踏破了。小小一间铺子挤得水泄不通,上门的都是求购新书的学子和各大书坊的掌柜。
“各位公子莫急!我家掌柜说了,下批新书五日后到货,现在下定金者还可优惠一成。”谭娘子站在柜台内朗声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柜台一侧已支起一个小告示牌,上面写着“预定新书请于此处排队”,如今告示牌前已排起长长的队伍,排在后头的人还不住探头往前瞧,数着前面的人头数。
告示牌后猛地露出一个小圆脑袋,扎着两个总角小辫,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你少给了二十文!”稚嫩的童声响起,柳双双嘟着嘴看着面前那位试图蒙混过关的书生,认真地说。
“小姑娘算得还挺清楚!”那书生被她说中,看她小小人儿,不怒反乐。
那是当然,柳双双接过书生补上的二十文钱,心里嘟囔,她以后可是要成为像姐姐和沈二娘子那样厉害的人!区区算帐怎能难倒她?
沈姐姐说了,姐姐现在是男装不好出面,才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她一定会好好干的!柳双双像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起来,继续坐在柜台前完成她的“收定金”工作。
见仍有不少学子急着要书,在店里怨声载道,谭娘子走过去补充道:
“若实在等不了的,店里还有手抄本,只需加一百文,可立刻到手!”
那些学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店里另一边原是放桌椅供客人阅览的地方,此时已经坐着几位书生,正俯身奋笔疾书地抄着,抄完一本还不忘盖上印着特制牌记的章,以防有人偷抄偷卖。
这些招数是沈知意想出来的,昨日买不着书的学子在外头闹事,险些要把店招牌给掀下来,还好谭娘子处理得及时,才不至于陷入混乱。
柳如雁连夜去书请来几位学生当抄写员,这些人天刚破晓就来了店里,如今抄得笔尖都快冒火星子了。
店里人手不够,她连柳如雁的妹妹双双都薅过来当帮工了,所幸双双人小却得力,算账算得门儿清。
现在书局增加了定金预售的销售模式,下定的学子多了,定金加上售卖所得,沈知意手中便有了充足的资金。她和印坊下了大单子,数量之大,除了供给书局还有多余。多余的部分,她打算分销出去,以扩大《状元决科》的知名度。
此刻书局里屋,“噼里啪啦”算盘此起彼伏,她正在和各书坊老板谈书籍分销的分成。
“沈二娘子,我家书坊去岁可是京城里销量最大的,分销给我们,保证你是不愁卖的呀!”
“你家卖的书尽是些话本杂谈,来往的都是市井人家。我家可是以卖经典传记发家,每日上门的读书人数不胜数,沈二娘子务必要考虑我们家。”
“你胡说八道!沈二娘子,我们自降一成利,和我们合作,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几大书坊的掌柜在她面前吵得脸红脖子粗,这倒是稀罕的场面,沈知意拨着算盘,想起她那几日去推销样书,被这些人冷眼相对,甚至扫出门去的画面,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她心里清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生意场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为了利益转换的身份罢了。能带来利益的,那便都是朋友,沈知意面上摆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诸位掌柜莫争了,大家今日既上了我家书局的门,心里一定都是清楚的,这部《状元决科》绝对是不愁卖的,这分销权花落谁家,端看谁家的‘诚意’大了。”
钱家书坊的掌柜闻她此言,看了看周边纷纷争喊叫价的同行,心里不禁有些动摇,思虑再三,还是咬着牙开口:
“沈二娘子,我自愿降三成利,只要你把大头的分销给我们钱家。”
她这话一出,本来闹哄哄的里房瞬时安静了。
无他,钱家书坊是东坊最大的书坊,其他小书坊在她家面前还真是不够看,如今听她让步巨大,便知她是一定要谈下这个合作了。
没有人敢接着叫价,一来他们没有那个体量,在自降三成利的情况下还能赚钱。二来,谁也不敢当那个出头鸟,得罪钱家书坊。
沈知意就等着她这句话,魁星书局在西坊,目前还没有开分店的能力。若是能和东坊的钱家书坊达成合作,客流不会被分走多少,还能打开东坊的市场,且将来新书的销路是不用愁的。
她露出一抹笑,正要拿出早就写好的契书答应下来,忽听门外一阵喧哗。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书局外,一个须发皆白、干瘦枯瘪的老秀才正指着魁星书局的照片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状元决科》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些投机取巧、断章取义的稗耳贩目之论,将圣贤经义扭曲为算计之门!”
他面色涨红,手指因激动颤抖不已,却丝毫不碍他对着来往的人流激昂陈词。
“我辈读书人,当皓首穷经,涵养正气,岂能沉迷此等速成之捷径啊!”
沈知意闻声出来瞧见这一幕,气得冷笑,现在倒是义正言辞讲起正道来了。
昨日这老秀才在她里屋低声下气求合作的时候怎么没想起她这是奇技淫巧,分明是合作不成心声嫉恨,如此行径也配称读书人!
她扫一眼围观人群,周围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因着前几日“悬赏挑错”的名声,大家对于书的质量心里是有谱的,不会被那老秀才一两句就带偏。
因此要买书的学子家长也只是暂时驻足,古怪看一眼他声嘶力竭、唾沫横飞的样子,依旧挤进书坊。
就当是免费宣传了,沈知意正欲转身回店里,那老秀才眼尖瞧见她,声音陡然拔高。
“诸位请看,那沈家女子,一介不通文墨的铜臭之徒,仗着家中权势,勾结……那所谓状元,弄出这欺世盗名的玩意来!莫要被她诓骗啊!”
沈知意脚步一顿,那老秀才不肯放过她,甚至拉住几位面带犹豫的学子,指着她尖声说道:
“尔等还敢买她家的书?莫要忘了,官府有令,严查篡改经义的邪书劣版,凡有私藏着,重罚不贷!”
“老先生可莫要胡说,我们书局可是正经到官府办了牒文和牌记的,您称此书为邪书劣版,可有证据?”沈知意眉头一拧,上前辩驳。
那老秀才却不接她的话茬,拉着来往的学子继续攀扯,摆明就是来耍无赖砸场子的!
“她家这什么《状元决科》,可经学政大人审查,可有国子监勘验?今日你等买了这书,他日若被查禁,轻则逐出考场,重则革除功名,污了身份,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连哄带吓,一些胆小的学子和家长倒真被他的话唬住,犹豫着转身离去。
“娘子,此人为老不尊,我要去报官抓他!”跟在她身后的宝珠见状,气得发抖,就要抬脚往官府的方向跑。
“老先生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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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有一个青衣男子自人群中走上前去,站定到那老秀才面前,举起手中的书册。
“私以为,前辈所言不妥。此书在下已翻阅多日,其条理之清晰、注解之精当,远超市面上许多粗制滥造的所谓‘疏要’。”
男子气度温润如白玉,所言不疾不徐,面上还带着浅浅笑意:
“沈掌柜稍逊文墨又有何妨,诸位学子守候在此只为一本新书,可鉴此书深受认可。”
人群中已有不少人认出他的身份,正低声讨论着。
“那不是林祭酒吗?”
“林大人怎也来这里买书……”
众人口中议论纷纷的林祭酒转头看见立于门口的沈知意,遥遥向她颔首,朗声道:
“我今日前来,正是欲以国子监之名,订购此书,分发给学子,助其厘清思路,明其关窍。”
人言顿时如沸水般翻滚,国子监祭酒不仅盛赞此书,甚至欲采购为官方经要……
一众看客顿时心中顾虑全消,一时间无人理睬那老秀才,都想着赶在国子监订走余量之前赶紧订购,于是又纷纷涌进书局。
老秀才见势头不对,自知理亏,连忙缩着身子从往来的人流中溜走了。
只余那青衣男子仍笑着立于熙攘人流之中,气质出尘,不似人间客。
沈知意直直看着那人,忽然被挤进店里的人一撞,才将眼神收回来。
林祭酒,林怀瑾。她听过这个名字,国子监最年轻的祭酒,才学气度备受朝中群臣称赞,更是帝王看重的新贵。
只是第一次见到这颇负盛名的人,沈知意心里没来由地浮现起一句诗。
“立若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她在江清晏的书房抄了一遍又一遍,一边偷撇他,一边觉得这话形容冷如冰块的江清晏很不恰当。
如今,站在林怀瑾面前,她才发觉世上真有这样的君子。怪不得听爹爹说朝堂各势力纷争不断,独独林祭酒能游走各方,安然置身事外。
眨眼间,对方已走至她面前,笑得温雅。“方才我所说之事,沈掌柜考虑得如何?”
沈如意沉默不语,这分明是件天大的好事,可她却没有想象中兴奋。
她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就像瞌睡来了送枕头一般。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
见她犹豫,对方面色不改,抬眼看看络绎不绝的人流,温声道:
“今日沈掌柜生意太好,怕是抽不出空了。若是有意合作,明日申时,我在樊楼静候佳音。”
说罢,他朝沈知意拱手作揖,转身而去。
望着那抹消失在人群中的青色,沈知意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人多智近妖,她实在看不透。
早知如此,当年应该好好和江清晏学点谋略的!
她转身走回书局之后,街角一条无人的小巷,一架华贵马车缓缓停住。
那方才还在撒泼的老秀才正跪倒在车架前,整个人像是要埋进地里似的,头低低地伏在地上。
马车的门帘掀起一条小缝,一只白玉般莹润的手自帘中伸出,指尖轻放,一锭金子稳稳落在老秀才虔诚向上的手心。
随即,那双玉手便消失在帘后,速度快的仿佛刚刚只是一个幻影。
马车飞速驶离。小巷里只余老秀才欣喜嘶哑、又刻意压低的声音。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