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魁星书局还没开几天吧,怎么就歇业关门了?”
“你还没听说呢,‘连理枝’新出的话本都写了,有个不通文墨的商贾开了间书局,卖一些粗制烂造的书籍骗钱,听说就是这家!”
“还有这事?读书人清贫得很,这商贾如此唯利是图,连读书人的钱财都骗!”
“八成是了!话本里的东家就是个招摇的女子,京城里谁不知道这魁星书局是那永宁侯府的二娘子开的?她那才学品性……”说话的人伸出手指轻轻摆了摆,面露鄙夷。
他身旁围着的听众脸上纷纷露出了然之色,接着又是低着头聚在一块议论,余光看着那挂了歇业告示的魁星书局,不约而同地幸灾乐祸起来。
恶人有恶报的故事,大家喜闻乐见。
“你这样能成吗?”冯棠晚拉着沈知意的袖子,担忧的问。
她俩躲在暗处听了许久,这些人的话越说越激愤,简直快要将沈知意描述成利益熏心剥削下人的恶霸了。虽然知道是沈知意的主意,但毕竟话本是她所写,害手帕交遭受诋毁,她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沈知意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冲着她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狡黠。
“你就瞧好了吧!”沈知意眼见时机到了,便从暗处走出,在冯棠晚震惊的目光中,直往魁星书局的门前走去。
她走的大摇大摆,不加掩饰,眼尖的人一眼就发现她了。
“欸欸,你们看,那不是魁星书局的东家吗?”
“那沈二娘子,她居然还有脸来呀?真不怕那些读书人一口一个唾沫把她淹死!”
“你们瞧,她还敢开门呢,她拿出来个什么!”
“好像……好像是个告示牌!”
……
“你说什么?”状元府邸,书房内烛火轻摇,映着江清晏沉静的侧脸。
一位老仆垂手立于门外的阶下,听他发问,又絮絮叨叨将自己今日市集上的见闻重复一遍。
“大人您是没看见,那魁星书局门口,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听那些读书人讲,那沈二姑娘贴出好大一张告示!说是什么……‘悬赏挑错’,找一个错字,赏银十两!几乎满城的读书人都过去了,都说要给这奸商一个教训呢!”
江清晏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液自笔尖流淌而下,无声地滴落于洁白宣纸之上,洇出一团小小的墨痕。
一点小小的涟漪也在他本如无波古井的双眸中漾起,那是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这讶异便化开,沉淀为一种更深邃、更复杂的情绪。
“悬赏……挑错?”他低声重复,唇角忍不住勾起,这四个字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奇异的熟稔。
眼前正批阅的文书陡然褪色,他仿佛又置身于永宁侯府偏院里那间洒满阳光的书房。
“这是什么?”沉默良久,他看着手中那本遍布狗爬字体的抄本,默默发问,语气中弥漫着些许无奈的情绪。
抄本放下,对上少女一张明媚的笑脸,笑得眉眼弯弯,好看极了,只是那笑里,藏着几分故意和狡黠。
“《礼记》呀!不是先生叫我抄的吗?”
江清晏闻言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那抄本:字写得歪七扭八,内容更是错漏百出,“修身”写成“修射”,“齐家”的“齐”更是写都不写了,化成一个歪歪扭扭的钱袋形状……若这是《礼记》,孔老夫子怕是会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撕咬他这位误人子弟的老师。
况且她一向不乐意喊他先生。第一次喊,随即他一身青衫便染上一碗墨汁。第二次喊,是捉了虫子往他手心塞。第三次喊,是当街大喊非礼让他差点被当登徒子被抓起来……
如今……江清晏蹙眉,他又哪里惹到她了。
眼前小少女眨巴眨巴着大眼睛,语气里满是无辜。
“先生,学生愚钝,不知错在哪里,不如先生……一一指出来吧?”
她明知他今日有急事,向府中告了假,却将“一一”的读音拖得很长,语气中满是得意。
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落下。
江清晏无奈,俯身执起笔,在她“目的达成”的笑意中迅速批注那本漏洞百出的抄本。
那“始作俑者”的少女笑得肆意,慢慢贴近他身侧,饶有意味地看他圈圈画画,无视他染上薄红的耳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他垂于颌下的墨发……
烛火噼啪,将他思绪猛地拽回。
面前老仆仍在絮叨:“……都说沈二娘子行事素来胆大,可这招不是引火烧身嘛……”
江清晏垂下眼睫毛,眼底方才汹涌的情绪瞬间按捺,他指节分明的手无意识摩挲着温润的玉质镇纸。
引火烧身么?那倒未必……
当年用错漏百出的抄本挑衅他的少女,如今在挑衅整个京城看笑话的人。
看似把自己放于最低处,任人评判,实则以退为进,用伪装出的自大,逼着那些轻视她的人,不得不遵循她设定的规则,重新认真地审视她。
确实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忽而低声笑了出来,笑声很轻很轻,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情绪。
“那不是引火烧身,”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漆黑夜色,看见那个在书局运筹帷幄、神采飞扬的身影。
“是请君入瓮。”
书局里的读书人进进出出,来往不绝,有须发皆白的夫子,有文质彬彬的书生,就连刚启了蒙的读书郎,也费力抬脚跨过门槛挤了进来。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不约而同的自得。
这些读书人都是为了共同的目的而来,他们断定一个不通文墨的女子出的书,定是错字百出、狗屁不通。
他们高低也是读书人,有充分的自信在沈知意这里大赚一笔。况且,借着魁星书局的闹剧,在文界获得名声,更是一件美事。
“每人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挑不出错,则必须付账买下所读的书册。”沈知意倚在柜台边,语气娇柔,她今日着一身红衣罗裙,特意打扮得浑身脂粉腻香,惹来那些读书人不耻的眼神。
以她对江清晏的了解,那样一个事事皆求完美的人,他写的书,怎会有错?退一万步来说,若真有人挑出来了,她损失了银子,到他面前闹一通,状元郎自知理亏,自会赔偿她。
横竖都不亏。她翘着二郎腿,看热闹似的斜睨着书局里的情状:
“这书定是什么不堪卒读之作,小生今日来,就是为了纠偏勘误,以免此书误了天下学子进学正道!”
又来一位言辞激昂的书生。
“公子如此壮志,格局宏大,若是真能跳出错误,定是一大壮举,知意羞愧,怎能用十两银子的铜臭之气玷污公子?”沈知意崇拜地看着他,语气却悠扬婉转,像唱戏一样。
那书生顿时翻了脸,反驳道。
“那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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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掌柜怎可出尔反尔!况且知识是无价的!”
沈知意笑而不答。只眼看着他将书翻来覆去地扫视,脸色一点一点涨得通红,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滑落,最终嗫嚅道:“错漏百出!一炷香的时间完全不够,我今日便自掏腰包将此劣书买下,回去挑灯赶工,明日……明日再来一展此书错处!”
随后,他在众目睽睽下付完账匆匆走人,临走时还险些被那门槛绊了一跤。
一炷香燃尽,又一炷香燃尽,书局里的读书人人手一本《状元决科》,神色由一开始的鄙夷变为欣赏,再到惊艳,随后纷纷带着懊丧之色离开。
沈知意则心情颇好,在一旁算着进账,店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像是奏响了大战得胜的乐曲。
目的达到了。
不过两日,京城里沸沸扬扬的“魁星书局悬赏挑错”事件便落下帷幕。不过,原因倒不是沈掌柜输不起,而是她那五百本《状元决科》,卖完了!
因着这起事件,沈知意赚的盆满钵满,魁星书局的名声也一炮而响,之前这家备受鄙夷的铜臭书坊,一跃成了读书人心里高不可攀的神圣书阁。
沈知意粗略地计了计,《状元决科》一部两册,共定价一两,除去印造用纸、工墨装背的成本,一部能盈利七百文有余。
五百本,她足足赚了三百五十两银子!
虽说不是多么惊人的数额,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成就感和满足感像一座钱票堆成的小山,她埋身于此,幸福得快要窒息!
揣着刚刚到手,还热乎着的第一桶金,沈知意计划着将大头用于继续订购《状元决科》,另留一部分备作他用。
正想着,谭娘子来了。
“沈二娘子,书局里聚集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了,都在那嚷着要新书。”
“我早已贴出告示了呀,这批《状元决科》售罄了,若想购书,还得耐心等待。”沈知意柳眉轻抬,神色有些诧异。
“我是这么和他们解释,可他们不讲道理,偏要在店里守着,说是怕新书到了,赶不过来,让别人买了。”谭娘子面色无奈,显然是疲于应付这些心急的客人。
沈知意心有顾虑,这么多客人聚在店里不是办法。
这么多的人,若是能都换成银子便好了……
这样想着,她的眼睛忽而一亮。
“谭娘子,你出去对门外的客人说……”她附耳对谭娘子娓娓道出自己的打算。
谭娘子出去后,沈知意脚步不停地来到柳如雁的小院。
柳如雁仍是乔作男子身份在私塾任教,担心常常出入侯府引人生疑,便携幼妹搬了出来,住在书局的后院里。
沈知意到的时候,她还在整理近日在私塾教课时学生的情况和常遇到的疑问,为书局下一部新书梳理方向。
“如雁……我现在需要几个抄写速度快、字迹工整的人。”沈知意走的太急,开口还有点微喘。
“第二批《状元决科》的印制还需时间,书局的生意不能等,你看能不能在私塾替我寻觅几个得力的抄写人员?薪酬方面好说。”
“私塾里确实有几个符合你要求的学生,我明日替你找来。”柳如雁想起私塾里确实有几个家境清贫、靠抄书继续学业的学生。
沈知意点头。手抄本虽费人力,但也足以解她燃眉之急。
剩下的,就看谭娘子那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