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枢的身躯开始消散时,方迤合上了盒盖。
一缕轻如薄雾的“情”被好好收入其中。
周围的场景开始崩塌,湛蓝的天空如油彩融化。
滑跪三人组的位置在另一块浮冰上,此刻海面干涸露出黑色土地,这个妄墟解开了,他们都松了口气,疲惫顿时充满全身,洛宸带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们没看懂方迤在做什么,但识趣地没有问。
关元驹好奇探头:“这次收到的是哪个‘情’?”
“不清楚。”方迤端详了一下这个精致的盒子。装入情后,它上面的花纹似乎也亮了一些,隐隐可见光华流转。
在他们旁边不远处,段秋梧目光追随着天边融化的色彩,那些蓝色聚集、交叠,形成了一道鲜艳亮眼的水边。她悠闲地给自己扇着风:“不知道情和妄枢的特质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的话,我猜是‘思’。”
关元驹:“为什么?”
“因为它不是从池邀风身上来的,是从时翎。”段秋梧说,“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可惜,还是低估了天灾。”
“有道理,脾在志为思,是思虑。”方迤叹了口气,转身把盒子递给顾眠霜,“小顾……”
她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关元驹闻声回头,看见顾眠霜站在原处没有动过。他垂着眼睫,按着额头,目光有点涣散,关元驹顿时紧张起来:“顾哥!顾——”
顾眠霜眼前发黑,隐隐约约看见关元驹在自己眼前挥手。他脑内疼得厉害,目光迟钝地扫了一圈。
……来了。
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拾起这个支离破碎的想法。
此时段秋梧刚刚皱眉回身,关元驹在迈步走来,面前是方迤递出的手,另外那三人距离较远,只有洛宸敏锐地投来视线。
妄墟的崩解到了中途,蓝天已经褪去,露出彼界的血红色天空。
众人的动作在顾眠霜眼里变成了慢速版本。
关元驹比划着,他在拽顾眠霜的手臂,让他从乾坤袋里拿出养魂草。
这一切在他眼里近乎暂停。
顾眠霜似有所感,他抬头向正上方望去。
……一个盒子。
他看见自己身在一个辽阔的空间里。这个空间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盒子,被数条崎岖的触须缠绕,困在更加浩大的根系中。
妄墟解开了,包裹着这个空间的触须根系正在蠕动。“它”在收回自己的肢体。
妄墟就像一个罐头,一袋营养液。
他们让营养液失效了,所以“它”放弃了这个妄墟,松开了这个盒子。
顾眠霜的视角似乎飘了起来。
他知道关元驹在扶着自己,方迤关切地说着什么,连段秋梧也在靠近。
这一切都伴随着一种陌生感,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影影绰绰,连接触到他们体温的那条神经也麻木起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在上一个妄墟的末尾也经历过,可能更久之前也经历过。
顾眠霜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触须。那上面长满了黑色绒毛,正在轻轻晃动,而每根绒毛上又长满了更小的绒毛……
同理,触须的来源是更大的触须,而它们一层一层往上,愈来愈粗壮、硕大,收拢进入彼界顶端那个血池。
顾眠霜有点拿捏不准自己的位置。
他在天上?在队友的身旁?还是在那些根系之间?
这方天地间仿佛存在两个顾眠霜。
一个在地上,在慢速流动的时间里。另一个在世界边缘,他的感知向外延伸,没有实体。他的身后就是自己的脊背,面前却是黑红色的天地。
顾眠霜一双暗青色的眼睛,压在沉沉眼睫下。
他专注地盯着最近的这一根触须。
正在慢悠悠往天上挪的触须突然一僵。
它的其中一支末端,被一只温凉的人手攥住了。
四面八方分散的什么东西骤然聚集到顾眠霜身上,如有实质,仿佛上千针尖同时对准了他。
那是“它”的视线,是眼睛,漂浮在彼界各处的感知。
触须在顾眠霜手里扭动,万千视线聚集在他身上。顾眠霜并不在意,他轻轻一折,那只根须就断了开来,变成一截壁虎断尾似的黑色的东西,变得死气沉沉,颓丧地垂下去。
他甚至端详了一下手里的半截尾端,对着眼前那个不停抽动的断面笑了一下。
“会抓住你的。”
他轻声说。
“……”
“…………!”
以这个妄墟盒子为中心,一眼望不到头的、如同漫山遍野般盘踞此地的根系骤然掀起了愤怒的浪潮。目之所及的黑色全都在蠕动,形同落入尸骸撞见密密麻麻的蛆虫,或是腐烂泥土中钻入钻出的鼠妇和马陆。
顾眠霜像那个激起千层浪的石子,短暂的高光过后,马上就被淹没在辽阔的黑色田野中。
他在消失之前,还保持着嘴角上扬,一个半眯着眼睛的,愉悦的笑容。
他跟“它”对视了。
——
“一,二,三……”
那个沙哑的声音重又响起,伴随一阵阵水声。
顾眠霜想睁眼,却睁不开,视野里一片黑红。
有一只手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整个人按在水下。
水波激荡间,生存的空间被压缩到极致。
他手里攥着那个家伙的手臂,嶙峋像老树根,坚硬如铁,不动如山。
“五十七,五十八……”
他徒劳地在能摸到的一切地方抠挖,可越来越多的手掌覆盖上来,肩膀、前臂……都被压制,苦涩难闻的液体灌入鼻腔。
“六十一……六十二……”
声音逐渐趋于模糊,顾眠霜的意识也在挣扎中被扯碎。
他像一个物体,被按在液体中打磨抛光。
有什么被一层层剥除,或许是情绪,也许是理智。
也许是感知。
“九十五,九十六……”
他的手指失去力道,滑落进水面。
他不在这里,他在看着自己。
“到时间了。”恍惚之中,他听见那个声音说,“再来一次。”
“……”
“……顾……”
“……顾眠霜?”
“顾眠霜!”
他睁开眼睛,看见黑灰色的地面。
他尝到鼻息间一缕血腥味。
他被三个队友团团围在中间,眼前最近是关元驹急切的脸。方迤在旁边拿着手帕替他擦冷汗,段秋梧则站着……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哦,他已经坐在地上了。
关元驹揽着他的肩膀,才让他不至于倒在地上。
顾眠霜眨了眨眼。
冷汗浸湿的刘海贴在他眼皮上,不太舒服,他伸手捋了下,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对身体的控制也不太顺畅。
方才牙齿磕碰到了口腔黏膜,出了一点血,故而有股血腥味。
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事……
他迟钝地捂住口鼻,喉咙里有种火辣辣的酸涩感挥之不去。
来自那个东西的报复。他想。
具体梦见了什么,已经快速消散在逐渐清晰的脑海里了。只有那种窒闷的难受感还留在身上。
……到底是什么玩意把他淹水里啊,要泡酒吗?
……还是人参酒。
天天有人开玩笑说药宗弟子是人参,怎么穿越了这个玩笑还在追他。
关元驹看他醒了,半天没有反应,更焦急了:“顾哥,你的养魂草,拿出来啊。”
“在这里拿养魂草?”有一道冷冷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像刀锋一样毫不留情地劈过来,“彼界灵力污染,有价无市的东西你们就当一次性用?”
顾眠霜愣了一下,望向来人方向。
顾眠霜:“……”
怎么这么多人?
出声的人是谷君华,他眉眼冷峻至极,能看出来压着火气。
他身后是滑跪三人组,和一些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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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是刚脱离妄墟的凡人。三人手忙脚乱地在救治那些刚刚苏醒的人,被谷君华的气场压得不敢抬头。
凡人约有二三十位,老少均有,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饿了许久的虚弱模样,眼睛都要睁不开。他们衣衫上沾了些淤泥,原先的水痕已经被烘干,剩下的是干裂的灰尘。
他们挨挨挤挤地靠在一起,谷君华站在最前面。堂堂倾云宗宗主,站在一群东倒西歪的凡人前面,容貌昳丽,眉间红痕明艳,一身苍山碧水似的华贵长袍,灵力流转收回手中。
而顾眠霜和他的三个队友,像远离大部队硬要在外面野蛮生长的几棵小草,绿的绿白的白,段秋梧站得笔直,就是那朵桀骜不驯的花。
为了避免关元驹再口出狂言把谷君华惹火,顾眠霜赶紧安抚他:“我没事了。”
方迤和关元驹一样,压根不管脸黑成碳色的谷宗主,只看着顾眠霜:“你的脸色很差,真的没事吗?”
顾眠霜摇头,把自己摇晕了,唇色都发白,只能无奈扶额。
关元驹更紧张了。他的手一直放在顾眠霜肩上,不断有灵力传递而来,融入顾眠霜的经脉里:“为什么法术对你没用啊顾哥?”
段秋梧开口:“他神魂有点问题,可能缺零件。”
缺什么零件,我是瓦力吗。
“好了,不用治了,我休息下就行,”顾眠霜眼神示意他们看谷君华,后者正在嗖嗖放眼刀,“怎么回事?”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眼神也困倦,但精神逐渐恢复了。
幻视幻听都已经随妄墟散去,至少他现在耳清目明,已经比妄墟解开前要好上百倍。
段秋梧嘴上没好气,但人还是牢牢站在顾眠霜身后,隐隐成护卫之势:“追着那个盒子来了呗。”
方迤也很无奈,说:“本来是要把盒子放在你这里的,但是妄墟散去后,谷宗主就出现了。”
所以盒子就被拿走了……
反正最后也是要给他的,他们并不知道怎么把“情”还给谷雨石。
“那些凡人是一起出现的,应该是妄墟里被困的人,我们发现顾哥你不太舒服,就让洛宸他们去管了,哎顾哥,”关元驹总算是放弃了他那个用多少次都血量加零的治愈法术,单纯让顾眠霜靠着自己,“我们好像没有发现妄墟里有其他人啊?”
他身上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隔着衣服都像个热烘烘的火球。顾眠霜有一瞬间幻视龙泉府那边的雪橇犬,皮毛绒厚,不畏严寒,在冰天雪地里也能活得生机勃勃。
顾眠霜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懒洋洋地靠着他,随口说:“应该是时翎那片海里被困的人。”
关元驹:“对哦,你跳进去过,下面除了鱼还有别的吗?”
“我没仔细看,不过在鱼群徘徊的海域里,下面有一片像是墓地样的影子。时翎的执念是找池邀风,他被困在那儿只是因为池邀风不肯见他,因此对闯入者杀意不重,只是把他们弄昏了关在那片海里。”
顾眠霜想了想,又说:“或许他还偷偷把误入池邀风那边的人给抢走了。我们在海底和船上都没有见到船员以外的妄相。”
段秋梧叉着腰阴阳怪气:“还挺善良哈。”
顾眠霜看着她这副不爽的模样,觉得异常亲切,不禁弯了下眼睛。
段秋梧满腔犀利凉薄之语被他这一笑给笑没了,愣了一下,才转开目光,轻啧一声。
“聊完了没?”谷君华阴森森的声音传来。
他已经处理好了那边的凡人,莫子忧接手继续治疗,洛宸和封觉都被他吓一激灵,赶紧低头忙活,实则全在偷瞄。
谷君华一振袖,朝顾眠霜他们走来。
中间十几步的距离他硬是走出了黑云压城的效果,最后停在几人面前,从坐着的顾眠霜到站着的段秋梧,都得抬头看他。
“不如现在跟我解释一下……”谷君华冷笑,笑意冰凉不达眼底,“不申请教官,第一次任务就进丙级妄墟……”
“一个拾荒客带三个新人,还偷走了泊心匣。你们真是好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