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的熏香燃得正缓,烟缕在晨光里浮浮沉沉。
李昇拿着江南送来的密报,目光落在“盐道”二字上,脸色瞧不出喜怒。
温不迟在案侧垂首而立,悄无声息。
“傅卿那侄子,”李昇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倦意,“在江南盐运司,倒是‘能干’得很。”
温不迟垂眸:“傅老尚书上月还递了折子,说小傅大人在任上整肃盐政,已颇有成效。”
“颇有成效?”李昇低哼一声,将密报往案上一丢,“用盐客的盐引换银子,多添的盐量压沉了漕船,他就是这么整肃盐政的?”
温不迟没接话,他知道李昇不是在问他,是在说给自个儿听。
傅家想借江南盐道站稳脚跟,却无奈那地界早被嵇、贺两家盘得密不透风,嵇尚书管着地方官的任免,贺家握着商股的命脉,官商勾结,漕运的船装的是盐,运回来的却是洗干净的银子,哪轮得到傅家这没根基的来分羹。
这条路不能一直握在嵇家人手里,李昇心里着急,只想赶紧把这权力从嵇家手里分出去,先前给傅叡州那样一个甜头,一来是希望扶一把这位户部尚书,盼其能够制衡住嵇家,二来也是为促进二人直接对立关系的形成,以杜绝户、吏两部任何走到一起的可能性。
但嵇家经历多年朝堂风雨,即使帝王的刀戳到了眼前也依旧不动如山,南无歇此次为脱困抓了小傅大人的把柄并全捅了出来,嵇家这才借着机会一招制敌,此等心力定力,确值得叹。
“嵇舟倒是沉得住气。”李昇又道,“傅家那小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敛财,他竟能忍到漕船出了事才动手。”
“嵇公子是怕打草惊蛇。”温不迟答得平淡,“东道漕运线连着江南十二州,牵一发而动全身。”
“傅叡州也是个没用的。”李昇语气里添了点冷意,“朕给了他机会,让他在盐道上立住脚,制衡嵇、贺两家,他倒好,让他那个好侄子被南无歇抓了把柄。”
温不迟抬眼,恰好对上李昇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点探究,像在问他“你怎么看”。
“傅家根基太浅,”温不迟缓缓道,“想在嵇、贺两家的地盘里抢食,难免急功近利,只是……”他顿了顿,“此事被南无歇拿了实据,怕是一定要处置小傅大人了。”
李昇轻叹,应道:“一个户部尚书的侄子换嵇家长个记性,倒也是值的。”
温不迟的心头微沉,他心里最是明白,傅家的事李昇本可以压下去,却偏要让南无歇“闹”起来,再借着傅家这条线,给嵇、贺两家提个醒,这两家根基太固,眼下拔是拔不掉的,若是能借此敲打一番也是好的。
而嵇家父子二人也是明白的,因此才没有在刑部接到圣旨时辩驳什么,都是聪明人,不会自寻坟墓。
至于傅叡州…不过是枚不堪大用的棋子罢了。
“只是,傅尚书毕竟是两朝元老,”温不迟低声道,“若是处置得太急,怕是寒了老臣的心。”
“寒心?”李昇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的流云,“当年嵇家扶持朕上位时可没说过怕谁寒心,如今他们手伸得太长,盐道、漕运、官员……”
他顿了顿,“过火了。”
与此同时,嵇府书房的檀木案上正摆着刚送来的邸报,嵇业一掌拍在案上,砚台里的墨汁溅了到处,“傅家那竖子捅的窟窿,凭什么要我嵇家填?!陛下这旨意,明摆着是敲山震虎!”
他鬓角的白发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轻。执掌吏部多年,嵇家在官场上盘根错节,江南盐道的漕运更是浸了多年筹谋的心血,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李昇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借着傅家的事发难,怎能不让他怒火中烧。
嵇舟坐在对面的木椅上,手里玩着枚铜板,神色平静得不像局中人。
“爹,您消消气。”他声音温润,“陛下要的不是真相,是态度。”
“态度?”嵇业冷笑,“让我嵇家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罚半年俸禄,禁足思过,这就是态度?”
他猛地起身,“那南无歇更不是东西!秋猎那事栽赃我们还没算,如今又借着傅家的案子煽风点火,真当我嵇家好欺负?”
“爹,南无歇暂时不能动,”嵇舟抬眼,目光清亮,“前些日子在茶馆,儿子与他见过一面。”
嵇业:“那莽夫能说出什么好话?”
“他不是莽夫。”嵇舟摇头,“传闻说他杀伐无度,可儿子瞧着,他比谁都懂分寸,就说赐婚那事,陛下明摆着是想拿捏他,他却面不改色接了,转头就用‘缓兵之计’化解,既没驳了陛下的面子,又没让自己陷入被动,最后反倒让陛下无法再开口提任何赐婚的事,这份定力与智谋,绝非只会打仗的武将能比。”
他顿了顿,铜板在小案上轻轻敲着:“秋猎时他帮晁允平脱身,盐道上又借傅家把陛下的怒火烧到咱们头上,步步都踩着陛下的心思,却又做得不露痕迹,这样的人,是劲敌,却绝不能轻易成仇敌。”
嵇业沉默了,他不是不清楚这些,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再说,”嵇舟继续道,“陛下本就忌惮咱们嵇家,若父亲在此时与南家斗起来,岂不是正中下怀,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嵇业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坐回案前,端起冷茶灌了一口:“那温不迟呢?他在陛下跟前煽风点火,真当咱们不知道?”
提到温不迟,老尚书的语气里满是鄙夷:“靠着龙阳之好上位的奸佞,还建立了个谛听台!那衙门就是悬在百官头上的刀子,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我执掌吏部,任免官员都要看他的脸色,这叫什么事!”
嵇舟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温不迟此人深不可测,他看似依附帝王权榻,实则有自己的盘算,秋猎的事和盐道的事他都掺和在里面,却始终藏在暗处,只怕比南无歇更难对付。”
“难对付又如何?”嵇业的火气又上来了,“一个靠屁股上位的娈宠,也配站在世家站在百官头上?”
“爹,眼下不是说气话的时候,”嵇舟压下老父亲的怒火,“谛听台的眼线遍布朝野,咱们的把柄本就不少,不能再给他抓到由头,当务之急,是先稳住自身。”
他看向嵇业,目光恳切:“儿子的意思是,不如试着拉拢南无歇。”
嵇业一愣:“拉拢他?他坑了咱们两次,怎么可能与咱们联手?”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嵇舟微微一笑,“他与陛下之间的芥蒂是怎么也避不掉的,咱们递个橄榄枝,不计前嫌,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看向老父亲,“过两日,儿子找个机会与他再见一面,探探他的口风。”
嵇业看着儿子沉稳的侧脸,沉默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只是记住,嵇家的脸面,不能丢。”
“儿子明白。”嵇舟起身,躬身行礼,“爹也早些歇息,江南的事,儿子会处理妥当。”
***
城南的茶馆里飘着龙井的清香,午后的阳光透过木窗,晒得人懒洋洋。
南无歇坐在临窗的位置,漫不经心地看着街景。
“南侯爷久等。”
嵇舟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南无歇回头看去,只见他身后跟着个穿银白锦袍的青年,面如冠玉,眉眼间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却又藏着几分世家子弟的倨傲。
南无歇抬眼,笑了笑:“嵇公子倒是准时。”
“这位是贺家大公子,贺醒。”嵇舟侧身引荐,“醒之,这位便是南侯爷。”
贺醒拱手,目光直直,语气不卑不亢:“久仰侯爷大名。”
“贺公子客气。”南无歇示意他们坐下,“嵇公子约我来就为给我介绍个朋友?”
嵇舟笑了笑,亲手给两人斟上茶:“侯爷是爽快人,在下也不绕弯子了,今日请侯爷来,一是想化解前嫌,秋猎与盐道的事,都是误会;二是想跟侯爷谈笔生意。”
南无歇挑眉,端起茶盏抿了口:“哦?嵇公子和贺公子的生意,我怕是插不上手吧?”
“侯爷说笑了。”贺醒开口,语气带着明晃晃的自信,“京城里的经济命脉,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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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看是贺、薛两家分庭抗礼,实则无非就是四样:盐、铁、粮、商铺。归根结底,口岸才是根基,我贺家掌着漕运,嵇家管着地方官员任免,这些年倒也顺顺当当,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南无歇身上:“只是树大招风,陛下对世家的猜忌日深,温不迟的谛听台又像把刀子悬在头顶,我们过得并不安稳,侯爷手握兵权,是陛下也忌惮三分的人物,若能与侯爷联手,于我们是自保,于侯爷……”
贺醒没有说下去,南无歇也故意不接茬,他就那么噙着笑,靠在窗台上看着对面的两人。
“于侯爷自然也是有好处的,”嵇舟接过话头,“侯爷在边关打仗,粮草、军饷哪样离得开户部?万一有一日傅家倒了,户部势必要换新人,若嵇家能帮侯爷在户部安插几个可信的人,粮草调度岂不是更顺畅?”
他看着南无歇,眼底带着深意:“再者,贺家的商路遍布大靖南北,小到兵器甲胄的铁料,大到江南的丝绸茶叶,只要侯爷需要,贺家都能以最低的价钱送到边关将士的手里,这比从国库调拨,方便得多,也省心得多。”
南无歇笑了笑,没说话。
贺醒又道:“说白了,就是有钱一起赚,侯爷保我们在京安稳立足,我们保侯爷在京无后顾之忧,至于朝堂上的事,侯爷若想动谁,嵇家在吏部的人脉,或许能帮上忙,侯爷若想安稳,我们也绝不会给侯爷添麻烦。”
他摊开手,语气坦诚:“世家要的是权,是钱,是世代相传的富贵,从没想过要动摇国本,可咱们的陛下不这么想,温不迟也不这么想,他们容不下我们,自然也未必能容下侯爷,毕竟,手握重兵的异姓侯,从来都是帝王心头的刺。”
这话戳得直白,却也在理。
南无歇指腹在茶杯口上滑了半圈,脸上依旧笑的灿烂,“二位说的真好,真周全,只是你们为什么信我?就不怕我转头把这些话捅给谛听台,换个顺水人情?”
嵇舟放下茶盏,笑意温和却透着笃定:“侯爷若想讨陛下欢心,秋猎时便不会出手断箭,侯爷要的从不是帝王的恩宠,是不再因忌惮而受打压,这点,与我们想保世家安稳的心思,其实殊途同归。”
他顿了顿,添了句,语气里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恭维:“何况,以侯爷的手段,真要算计我们,也不必费这功夫,与其做敌人互相猜忌,不如做盟友各取所需,我们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南无歇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儿,随后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过了许久才开口:“联手可以,但我有条件。”
嵇舟与贺醒对视一眼,”侯爷请讲。”
“第一,江南盐道的洗钱生意,我要两成利。”南无歇的语气平淡,“不用过我手,换成边关需要的粮草、药材,悄悄送过去就行。”
“可以。”贺醒毫不犹豫地答应,两成利换个靠山,值。
“第二,嵇家在朝中和各地安插的人,绝不能是只会敛财的废物。”南无歇看着嵇舟,“我要的是能办事、懂分寸的聪明人。”
“侯爷放心。”嵇舟点头,“我会亲自筛选,绝不含糊。”
“第三,”南无歇放下茶盏,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漕运借我用用。”
第一条要钱,第二条要人,这些都好说,但这漕运可是张大网,整条漕运线不光裹着无数的人和银子,还牵连着码头、仓房以及边关港口,这可不是什么能轻易借的东西。
贺醒刚要开口推诿周旋,嵇舟就便开口应下了,“成交。”
他目光不躲不闪,答应的干脆。
南无歇见嵇舟答应的丝毫不拖泥带水,补充道:“还有,我与你们联手的事,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侯爷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我三人知。”
南无歇笑了笑,端起茶盏:“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嵇舟与贺醒同时举杯,三只茶盏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合作愉快。”
窗外的阳光正好,茶香袅袅,南无歇看着对面两人眼底的算计与释然,唇角的笑意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