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乔是到了家中,才从兄长口中得知一切的。
原来这一年,他们的日子看似是驶入了正轨,实际上,只是由江潮生一人担起了重任和危机。
罗太守对他的赏识,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
他要一人,能为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谋财害命的,无法无天的,提心吊胆的……这些事必须由一位既聪慧能干又不得不依附于罗家的人去办。
而江潮生,恰好是这样一人。
大抵是因为命运多舛,身子又不好,所以老天补偿,叫他大智近妖。
又因无父无母,无钱无权,身边只有一个挂坠似的江乔,让他只能唯命是从。
可罗太守忽略了江乔的狠辣,也低估了江潮生的才智。
他将这兄妹二人,当做了趁手的物件,正志得意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并不知江乔正谋算着其女的性命,更猜不到,早他疑心一步,江潮生已将他所有徇私枉法的证据,送往了长安城。
长安城处,他所有的苦心经营,所有的名声,都寻不到用武之地。
甚至,连风吹草动,都是后知后觉的——因为直到如今,他最能干的心腹还是江潮生。
“所以,今日罗府里头这么乱,是准备齐家逃走?”江乔随口问。
“齐家?”江潮生轻描淡写,“他是离不开的,大概是想,让家中女眷早早离去,以免了牢狱之灾。”
只是晚了一步。
江潮生笑:“滟滟,是你的功劳。”
罗慧娘的意外,出乎所有人的计划,也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江乔不觉得自己有功,心中是五味杂陈的,轻声道:“下次不许瞒着我。”抬起一双黑色的眼睛,认认真真说,“什么事都不能瞒着我。”
她是最胆大妄为的人,所有的怕,都和这位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兄长挂了钩。
“滟滟……”
有些事,不让她知晓,是护着她。
但江乔,不需要人呵护。
“真有一日,兄长出了事,我又如何能苟且?我会救你。救不了你,就陪着你……”
那个字,在江潮生忽冷的目光下,被她咽了回去。
“不能胡说。”他道。
江乔不吭声。
“滟滟,过来。”
她过去。
江潮生低下头,额头碰着额头,目光注视着目光,江乔于他,像是茫茫雪夜中的火光,因自身是行于冰天雪地的孤魂,要时时依存她,又刻刻提着心,捧着她的手,轻不得重不得,怕她熄,怕她离去。
“滟滟……”一声喟叹。
“嗯。”江乔的胳膊环在他脖颈上。
二人就靠在一处。
他的一呼一吸,都是清而浅的。
她的每一下心跳,都是有力明晰的。
江乔莫名其妙委屈,真是莫名其妙的,她别开眼,不想叫自己落眼泪,还让兄长看到。
“孩子气。”
江乔:“不小了,明年要及笄了。”
“那也只是一个大孩子。”
“兄长。”江乔抓住他的衣袖,还是坚持,“无论如何,只要是与你相关的事,我都应该知道的。”
江潮生望着那双眼眸,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自持都无用了,在教导江乔一事上,他又一次束手无策,顺从,“好,下一次,必然不会再这样。”
江州的数位官员,都在一夕之间下马了。
抄家的抄家,斩首的斩首。
就在这动荡之际,江家兄妹二人到了长安城。
长安城是有史以来的天下中心,帝王居所,听说遍地是达官贵人,朱雀大街上掉一片瓦下来,就能养活一条街的棺材铺。
入长安城第一日,兄长要去丞相府内的十三曹述职。
载着江乔的马车,摇摇晃晃经过了朱雀大街,驶向了南巷子口。
兄妹二人所租的院子,正在此处,一进的院落,有一间正房,两间耳房,外有两处小隔间。
正儿八经签过租赁契约,有牙人签字,他们要按月交租,只要交了租,就能安心住下。
再也不是寄人篱下。
江乔翘起的唇,一路都没放下。
江乔自南巷子口下了马车,打算亲自走最后一段路,这是今后的家,她想早点熟悉。
这一路上,她听了不少京城中的事。
左相倒台了,右相……以后不用专门加这个“右”字,因短期之内,就尹相一位丞相。
人人议论纷纷。
江乔听着,不搭话,不插嘴。
可她心里,对这桩近日的,长安城内的头等大事,是了如指掌的。
因为她有个厉害的兄长,而兄长将这些都告诉了她。
江潮生今日要去述职的十三曹,就是尹相手下的班底,是正正经经的官职,可以领朝廷的俸禄。
他的同僚,江乔都一一听过、认过,都是一群开始蓄胡的老头子。
兄长能年纪轻轻,成为丞相的心腹,正是因为在扳倒左相的案子里头,出了关键力气。
再往前,人群聚集。
江乔没有挤进去看,就站在人群外边,远远地望了一眼。
一对男女,或许是夫妻,或许是兄妹,在耍杂耍。
中间系起了长长的绳索,比拇指还细。
一人伸长双臂,稳稳当当地在绳索上行走,一人捧着破碗,卖力大声地在地上吆喝。
江乔探出手,往那破碗里头,放下几个铜子,就转身离开了。
面上笑意不减。
忘记是哪年哪月,也不记得是哪处地,她和兄长还在流浪,也碰上过一个杂耍班子。
老班主见他们可怜,说要收他们为徒,自此,虽不一定衣食无忧,但能自食其力。
胸口碎大石,耍枪,走绳索……
和他们同龄的孩子们,在院子里,一脸专注。
老班主的面容记不清了,只记得是深深眼窝,黑亮眼眸,一眼望来,仿佛看穿他们在辗转多年中,隐藏的往事。
他还说,在这绳索上求生的活计,看上去惊险,却是实打实的本事。
她不知所以然,捏着兄长的衣袖。
后来的对话,也忘了,毕竟那时年岁太小。
江乔如今回忆,只觉庆幸。
她扬着笑。
若当真成了杂耍的艺人,或许终其一生,她都无法真正回到长安城,拥有一处和兄长共同的家。
江乔兜兜转转,四处都去瞧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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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细看,大概留了一个映象,打算等来日和兄长一起再仔细逛逛。
她绕到了家门口。
掏出钥匙,准备开锁。
这时候,旁边那户人家冒出一个婶子,惊讶地问:“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户人家来客人呢。”
江乔心头的雀跃还未歇下,且她是打算认真经营邻里关系的,认真答:“不是客人,是这家的主人。”
那婶子一脸惊讶。
江乔淡了笑意,侧过头,“怎么了吗?”
婶子摇摇头,不想多事,正打算关门的时候,江乔再次追问:“有什么事?”
声音是极淡极冷的一条线。
面上却又有了笑意。
只这个笑,是笼罩在木檐阴影里头的笑,见不得光,自然瞧不见丝毫的明媚之意。
那婶子心一跳,以为是自己大白天撞到了鬼,只好强颜欢笑:“是……这家男人,的确好福气,不过不怎么着家。”
江乔蹙眉,确定自己未找错地方,钥匙也能转动锁。
而兄长租赁的也是单独整套的院子,并不是同旁人挤在一块。
事说出来后,许多话就是断了线的珠子,成串落下,那婶子好奇心作祟,“不过你家男人,长得那是一个标志……这屋里头那个,是你‘姐姐’还是‘妹妹’?”
寻常人见了年轻的男女凑在一块,想到的就是那档子的事,鲜少有意外。
江乔不理,继续转着钥匙,不知为何,锁始终牢牢关闭着,打不开,也撬不开,于是,心底慢腾腾烧起了火,两条细长秀气的眉拧得更紧。
那婶子不断用余光瞟着,瞧江乔这幅任性稚气的姿态,不像是个正经娶回来,能操持家业的,那就是养在外头的?
养在外头的,能这样光明正大领回家里头?
但这些话,只能先藏在心底,等到了时机,再跟别家娘子说。
“你别急了,这家的人刚刚出去买菜,估摸着再一会,就能回来了。”
“要不先去我家里头坐坐?”
她说着,见江乔总是不应,自讨没趣,也不说了。
江乔不是听不懂这婶子的言外之音。
只一时之间,懒得解释。
她用力撬着钥匙,后来发现,是转错了方向。
门开了。
里头是一个干净整洁的院子,并无人在。
那婶子不知在何时,溜到了院子门外,又开始絮絮叨叨问话。
江乔冷了脸色,也不想维护什么邻里关系了,打算请她离开。
这时,又一人出现了。
“呦,姝娘?”
“赵婶,你怎么在这儿呢?”
“你家来人了,快去瞧瞧。”
“我家里?”
院子一侧的晾衣杆上,挂着鸭蛋青的外衫,一看,就是女子所穿的样式,江乔一点点挪着步子,转过身来。
这是一个眸子澄澈,身子高挑丰满的丫头,哪怕荆钗布衣,也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
更难得的,是一看就知道的,好脾气,好相处。
简而概之。
是个同江乔截然不同的姑娘。
她和江潮生差不多的年纪,怪不得,会被外人认成一对年轻的恩爱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