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林芍落与言栾都同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讶异神情。
小厮连连点头，确信了那画像之人就是林芍落。
“那他们还说了什么？”
小厮眼睛上瞟，努嘴回应道：“好像没有了。不过，临到关门时嘱咐了句，旁边房间的人走了之后告诉他们一声。”
林芍落点头应下，从腰包中摸出钱袋，点了十枚铜钱搁置在桌上，“多谢。”
言栾紧跟着起身朝外走的林芍落身后，以扇掩面问道：“你觉得是他们的手笔？”
林芍落顿住脚步扭头看着他，脸色并不良善，将他所画的画像丢进他怀中，令道：“游乐坊不是号称知晓天下事吗，坊主应该能找到此人吧。”
言栾对上林芍落冷冰冰的眼神，不知自己是哪一步走错了惹她不喜，但还是爽快地一口应下，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道：“将军之令，言某不敢违逆。即刻去办。”
林芍落盯着言栾洒脱离去的背影，看着那一截金玉蹀躞随着步伐微晃，她忽然陷入了沉思。
川阳关……
他既去过那里，那应当知晓部分她的过往旧事，也必然下足了功夫要调查她的底细。可他却只字未提，面对质问也不过胡乱搪塞一两句。
他绝非像当初所说只为封王才引她回京。
言栾……既然见过她，为什么不承认呢，他在隐瞒什么？
林芍落深吸一口气，紧闭上双眼，眉头紧锁着努力回忆起自己幼时之事，但可惜无济于事。
仍是模糊一片。
在她仅存的记忆中，只记得自己在边关入营之后的事。至于是怎么去的边关，又是何时入的军营，这么久过去了仍是一团灰白迷影。她绞尽脑汁地回想，也试图旁敲侧击地问过身边人，但没有人清楚那段经历。
她唯一清楚记得的就是林稔的虚伪嘴脸，记得他明褒暗贬，将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功劳揽到他身上。还在皇帝面前装父慈子孝。
她独自一人在边关籍籍无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一缕孤魂野鬼，但凡丢掉一星半点求生的信念，就会无影无形地从这世间消弭。可一战成名后，从未出现过的父亲猝然涌现出来说此乃历练，将她的功绩轻而易举地归为自己的“教子有方”，简单一笔盖过她过往所有的挣扎和努力。
所以她对林稔没什么敬重之意，事实也证明他对自己也并无半分舐犊之情。
林芍落陷入短暂的思考中，静静伫立着回头四向望，那双沉静如水又带着深邃难测的眼眸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这京城的每一处。她站在长街正中，看着人群来来往往，热闹嘈杂的声音响绕在她耳边，她却恍如身处无人之境。
她早知这京中危机四伏，险象环生。但是谁……在暗处一直窥伺着她。像是阴冷的毒蛇环绕周围，想要上前探寻却发现它又无声隐匿于幽暗深林中。
此人不仅与言栾有利益冲突，还能放长眼线在背地里查探到她，几乎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她也没有意识到身后有尾巴盯上。
究竟会是谁呢……
言栾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走进了游乐坊，大摇大摆地走过乐思园时还
接下几个艳丽女子抛过来的媚眼。
“殿下~”
从他身旁走过的人都拖长了音调，扯出一声粘腻嗓音，但没人会真的近身，都与言栾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
言栾笑着应下，从人群中慢腾腾地挪步到了寂静之处，推开了万事通的房门。
“常乐。”
他大袖一甩，分外潇洒地坐到了桌边，将揣在怀中的那张画像摆在桌面。
“殿下。”
常乐从珠帘后走出，一眼就看见搁置在桌上的画纸，“殿下要查这个人？”
言栾眨了下眼，“不错。那四个异族男子自那之后可再来过乐思园？”
珍馐楼那日，言栾在回府借口沐浴之前悄然去了一趟游乐坊，问起此事……
“最近可有四个异族男子来过，体型魁梧高大。”他停顿半句，像是在回忆，旋即开口道，“看外形和口音，应当不是京中人。”
常乐闻言就去翻来往之人的册子，手速飞快，书页被翻得飒飒作响。
“有。”她飞速浏览，手指按停，斩钉截铁地答道，将册子递到言栾面前，“八月中就陆陆续续有姑娘见过身着异族服饰的人来过。而且通常都是四人同行，阵仗极大，所以记忆犹新。”
言栾接过册子垂眸瞥了一眼，又问道：“有提过他们叫什么，从何处来吗？”
常乐摇了摇头，“姑娘们说听不懂他们讲话，所以无从记忆。”
那看来错不了。
言栾又道：“若有人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就画下来给我。”
“好。”
常乐翻出册子仔细找寻那四人的来往痕迹，翻了两遍才冲言栾摇了摇头，“近日都不见他们踪影。没有来过。”
“果真谨慎。”
但既然懂得掩盖自己的行踪，珍馐楼那日为何会选择那么明目张胆的法子来吸引她们的注意。
莫非……这群人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言栾倾身向前，伸出食指点了点画像中女子眉上的红痣，“井南街的郁燃炭火铺，你去查查看，有不有我大哥的支持。”
炭火铺？那不就有了制造火药的原料——是爆炸！
常乐脸色顿变，“殿下是怀疑……”
言栾勾起嘴角，修长手指贴着茶杯边沿一圈一圈擦抹，“我这个弟弟差点被炸死，他一句事务繁忙就推脱开了。是无心之举还是刻意躲避，实在是让我好奇啊。”
常乐收下画像，准备扭头去办时又被言栾叫住。
“你说，要是一个姑娘平白无故地生气，会是因为什么呢？”
常乐一针见血地问道：“殿下是想说林将军吗？以我对她的了解，不是会无故生气之人。而且……”她皱起眉头，罕见地露出对言栾的嫌弃，“林将军一向喜怒不显，殿下既然还能见到林将军生气，说明尚有挽回的机会。不妨坦然认错，还能得将军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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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
言栾听常乐一语道破是林芍落时也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的这一番“数落”。心里暗自琢磨着，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不过坦然嘛……
他轻一咂舌，张嘴打算再问一句时，常乐像是早已预判到，颔首行礼道：“殿下要是想再问与林将军相关的儿女私情之事，不妨直接走到林将军面前，同她开诚布公地聊。毕竟身处这段关系的人是您与她，旁人再通透，也无法真正地给出适配性的建议。”
常乐没给言栾截停的时机，说完又道了句属下告退，利落地从房中出去了。
开诚布公……
言栾左手无意识地捏紧，现在的情形对她和他而言真的会是一个合适的坦白时机吗？
日头西沉，暮色逐渐笼罩大地，夜黑风高之际，连月辉都吝啬撒下的小巷里，两个女子正面对面地交谈着些什么。
背对月光那人语气轻柔，拉着对面之人的手，颇有些不舍道：“阿英，你这一去，之后你我恐难再见面，定要好好保重。”
对面的女子蒙着面纱，背着行囊，面容在碎发与白纱吹挡中看不真切。
她亦紧紧回握着女子的双手，眼中似有泪光闪闪，哽咽道：“为何不同我一起走？我们离开这里，去个没人可以找到的桃源仙境，过只属于我们的惬意日子。”
她带着安抚的口吻道：“来不及了阿英，他们已经找来了。我逃不掉的。你先走!若我能有幸苟活,定来寻你！”
两人执手相看，眼中悲情如决堤般倾泄。蒙面女子沉默半晌，终究还是点了头，落下一句无奈的惋惜，“好，我等你。”
两人相拥片刻，蒙面女子便转身上了马车。
她刚一掀帘，准备猫着身子望里进的时候，却隐隐觉得这马车有些不对劲。
她抬眼一望，马车里的正中，黑黢黢的一小方天地里坐着一个魁梧壮汉，微弱的光亮闪过他脸庞，不见五官，只能勉强看见一张青紫交织的骇人鬼面！
“啊！”
蒙面女子瞳孔猛缩，身体倏地僵直，连惊叫都没彻底喊出声，就被鬼面径直一刀刺进胸膛。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那张恐怖鬼面，眼珠无力垂下看见捅进自己胸口的那柄锐利无比的刀还有血流如注的伤口，惊慌害怕的神情下，嘴里呢喃着最后几个字。
她说：“阿敏，快跑……”
鬼面唰地一下拔出刺穿女子身体的刀，不受控制的鲜血喷溅在面具之上。他接住她垂落的身体，让她倚靠在马车一角，随后将她的包袱打开，用带血的刀肆意翻找，似乎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胡乱地扔在一边。
鬼面盯着满身是血的女子，又看着毫无收获的行囊，呼吸加重，面具起伏逐渐变大，像是无法再压制背后之人的怒气。他抬起沾血的右手将面具硬生生从脸上拽下来，摔到女子身上，用刀又冲她腹部狠狠地插进一寸，愤恨撒气似地怒吼：“没用的东西！”
马车之外的人也听到了动静，伸手敲了敲，语气冷冷道：“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