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炭火铺。”林芍落抬眼望去,“殿下来此,想必是与我查到了同一处。”
林芍落直截了当地表露反倒让顾乔有些放下戒心。
“林将军可有发现?”
“我方才来时已经观察过了。此处有人将土墙刮挖下来,放进陶缸中浸泡一夜后加水煎煮,浓缩后再静置就能得到硝石结晶。据我所知,如今硝石受官府管控,京城中除了特定的药铺有极少售卖,寻常百姓难以买到。就算能买到,剂量也远远不够制作火.药,所以有人会用这种时间久远的土墙灰来粗制。”
林芍落将顾乔指引到陶缸边,示意他看向缸壁内的白色结晶。
顾乔探头一望,确有其物,她所说不假。
林芍落续道:“前面的一些碎土块旁还夹杂有土锅的碎片。这种土锅相比起陶缸,更加轻薄易碎,但导热极快,常用来焙干硝石。碎片数量繁多且相较周边杂物更干燥。而硝石经久易返潮,所以硝药大多为临时制备。想必这里的破败或许并非天灾,而是人为。”
林芍落看向顾乔,“殿下与我都参与过嘉礼,见过那鼎中有土壤作掩。若是在鼎中埋有火.药,想要纵向爆破,硝石用量必定不少。”
顾乔抿起嘴唇若有所思,有些认同她的看法。
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捕役四处查看,其中一人在离他们稍远些的地方惊呼一声,“这是什么,也是硝石?”
林芍落循声过去看了一眼,随即屏息退后半步,语气委婉道:“是。而且结晶多在墙底,可见此处原本是个……茅厕。”
“茅厕?”那人诧异地瞪大双眼,也迅速退开两步,看向顾乔时尴尬一笑,“我就说……此处的味道怎么有些奇怪……”
四人见状离得更远,绕着这片破烂的废墟看了一圈,没再发现别的新奇之物。
“所以依将军之见,是那掌柜的在此地制硝,随后因害怕被追查所以摧毁此地逃命去了?”
林芍落摆头,“未必是他。我查到的消息有限,不知殿下是否找到了那个购买木炭之人?”
顾乔也无奈摇头,“查过他们的账簿,也问询过铺子中的伙计,都不认识买炭之人,亦没有明确记录。只有其中一人还勉强记得一些……”
顾乔从庞府出来后,捕役便同行道:“殿下,查到了。眼下只有城东的一处店铺还在售卖木炭。”
“走吧。”顾乔点头,加快步子往城东去。
到了铺子前,他抬头望了眼牌匾——郁燃炭火铺。
捕役上前盘问,有一个面色黝黑,五大三粗的汉子兴致勃勃地打量几人。一听到是要打听点什么,就双眼冒光,舌抵上颚,大声哎了一句,“打听人啊,我知道。”
捕役半信半疑地挪步过去,“你知道前些时日有人来此买炭?”
“知道。买的箬竹叶跟茄秆磨成的炭粉,估计有三斤吧。眼下这热气还没散呢,会来我们铺子采买的人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那你可知那人姓什名谁,长什么模样?”
那汉子撅起嘴,表情明显陷入沉思,“是谁倒记不清,估计只有掌柜的知道。但我当时往里搬东西时听到一嘴,像是个姑娘的声音,说是家中有异味,要买去除味。我当时觉得新奇,所以印象深刻。而且那姑娘手劲也大,自己二话不说就抱在怀里走了。”
“姑娘?”林芍落眉头一皱,心里顷刻间就联想到狄炬的姐姐。如果此事真是他们所为,那她是否会参与其中为他们助益?
顾乔观她神色有变,搭话道:“将军心中有猜疑之人?”
林芍落回过神来,摇头否认,“只是觉得奇怪,什么样的宅子能用到这么多炭粉。若是除味,何不用些新鲜花卉或是带有异香的蔬果,这不更加适配钟鸣鼎食之家的身份吗?这个借口听起来太过荒谬可笑。”
“所以将军是更怀疑买炭之人而非卖炭之人?”
林芍落诮姗道:“那掌柜的若是不心虚,又何必躲躲藏藏。两人是共犯的可能性更大。”
顾乔听完转头看向捕役,两人心照不宣地点头,先行离开。
顾乔轻笑着谢道:“多亏林将军慧眼,不然我恐怕还会在此地多耗费些心力。”
“殿下不必谢我。眼下我与平宁王休戚相关,本就该为此事出一份力。”
“既然如此,那我请将军品茗,就当暂消疲惫。”
“好啊。”林芍落痛快地答应了,随即从袖中摸出一截木制的短哨,放到嘴边轻轻吹响。
顾乔正疑惑此物何用,就看见老远处一匹红棕烈马飞奔而来,蹄声震地。鬃毛高扬,其色如阳,扎眼得很。
那马要到林芍落跟前时便渐渐放缓了速度,稳健地停在她面前,任她轻抚着皮毛。
顾乔见状笑道:“难怪来时未见将军坐骑,原来是跑远游嬉去了。”
林芍落抬手顺着它跑乱的鬃毛,“越影跟着我在边关跑惯了,如今总呆在府中,一时憋坏了。所以玩闹起来也没个度。”
顾乔听她语气虽有嗔怪但眼神仍旧柔软,可见对这匹马的感情颇深。
顾乔先一步上马,走在前面带路。
林芍落抬腿一跨,上马时如燕轻盈,弓下身拍了拍马背,“走!越影。我们喝茶去。”
赏春楼。
“殿下!还是老样子?”一小厮见顾乔往里走,面带笑色地迎上来,熟练地招呼手下人去清楼上包间,为他领路时顺势推荐说:“最近采了一批新茶。茶色清亮,入口微涩但浓郁醇厚,回味悠长爽口。想来您会喜欢,就多备了些一道送入您房中。”
“有劳。”顾乔笑着回应道。
“殿下客气。若有需要尽管唤我。”
小厮余光瞥见林芍落,但对她的存在也不多问,低头退出,安静地关上房门离开。
顾乔邀林芍落入座,乐道:“此处是我常来的茶楼。掌柜的是外乡人,与我相熟。听闻他家乡有座茶园,在当地生意不错,小赚一笔后便把生意开到了京城。”
他倾身为林芍落添茶,“这里的华顶云雾不错,滋味鲜醇,回味韵久。只是不知你是否会喜欢。”
林芍落低头看着杯中翠绿茶色,拿过仰头一饮,眉头紧锁——除了涩苦再品不出其他风味。
她腼腆一笑,惭愧道:“是我无福消受了。”
顾乔爽朗笑道:“看来我与林将军偏好不同。我对这茶却很是热衷。”
他拿起茶盏在鼻下轻嗅一番,满意地呷了一口。
顾乔轻放茶杯,稍稍正色道:“其实我请林将军来,是想让你帮我辨认一物。”
“殿下请讲。”
顾乔从怀中摸出那张绘有箭矢的图纸,递给了林芍落。
“这是?”
林芍落接过一看,眉头紧皱。
顾乔沉吟道:“此箭是从巫士的胸口取出,也正是射杀他的凶器。”
他转身从身后的一处暗格里取出用锦帕包裹着的木箭,上面的血渍已被清水洗去,徒留一点血腥味。
顾乔将其放到桌案上,说道:“我观这箭镞制作精良,不像民间仿制,应该是军中用物。”
顾乔看向林芍落,尾音轻挑,带着一点探问的语气,“将军久居军中,可识得此物?”
林芍落看过图纸,又将目光放到了那支箭上。
那箭的箭镞呈两翼形,中部的脊高高隆起,两侧后锋长而利,用来射杀最为有利。
箭无箭羽,箭杆稍短,是寻常弩箭的样式。
她上手拾起,左右翻转着细细检查。右手摸着箭镞,目光一路向下,直到看见箭杆尾部暴露出的材质……
林芍落心中暗道不妙!
这——是骁沛军中之物。
难怪那日她觉得眼熟。
林芍落低垂着头,面色阴沉,原来顾乔引她至此是为试探。
她轻抬眼皮,目光与顾乔的眼神相接瞬间,似乎有暗流涌动,两人神情严肃,都在彼此猜疑。
林芍落握箭的手稍微收紧,率先开了口,“殿下知道此箭来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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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虽带着疑问的腔调却是肯定的语气。
顾乔避开她的眼神,转而去看她手中箭,“我只是好奇。将军才高八斗,深谙火.药制作又常年与弓箭打交道。对于这些应该是了如指掌,不是吗?”
“你觉得是我要加害言栾?”
林芍落眸色幽深,眼底尽带冷酷之意。
顾乔漫不经心地摆头,矫正道:“不敢妄议将军,也不敢胡乱猜测。本王……只是好奇。”
“我与他并无仇怨,杀他对我也没有好处。我何必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顾乔沉默不言,没有回应她。
林芍落见状从鼻腔中轻哼一声,冷声道:“是我。”
顾乔眉尾上扬,饶有兴趣地看向她,显然是觉得她还有话说。
林芍落将那箭放到桌上,开诚布公道:“此箭,是我军中之物。”
她抬眼紧盯着顾乔,几乎是从齿缝中憋出一句,“不知这个答案,殿下是否满意?”
顾乔听后,追问道:“如何确定?”
林芍落也不回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讳莫如深的样子,身体稍向后仰,恝然地看着他。
顾乔见后笑叹了口气,知道是自己的试探让她不满。他上前想再为林芍落添茶,却被林芍落先一步夺过茶杯,让他双手悬空,没能遂愿。
顾乔起身行礼,面露歉意地解释道:“是我不该无端猜忌林将军。我与三弟交情笃深,对他的安危自然也更在意些。方才之举还望将军宽宏大量,不要计较。”
“交情笃深?”林芍落呢喃着这几个字,揶揄道,“那看来平宁王还真是有位好哥哥。”
她冷脸不快道:“林某以为自己对殿下算是坦诚相待。还以为殿下也会推心置腹地说几句真话。没想到从方才起就一直在防备着我,想要套我的话。如今我已全然交代。殿下可以差人将我带走审问。林某,没有怨言。”
林芍落看着顾乔,面上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不过眉头一拧,目光略带不屑地朝下看,就能显出几分她骨子里的桀骜狂妄与无边威严。
怀疑、猜忌,甚至背叛,她都经历过,其程度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家常便饭。所以刚开始面临顾乔的质问和猜测时觉得情有可原,但没成想表露出诚心后仍会被算计,这才是她气愤和稍显傲慢的原因。
京中的人果然个个狡猾老练。
顾乔听她话中语气,便知林芍落心中不悦,只好柔声疏解道:“是我操之过急。想要尽早查出真凶,一早又在兵部查到了这箭的出处,所以对林将军有些好奇。不过……请将军放心,我对你的怀疑也仅限于此。”
他重坐回林芍落对面,目光肯定,“三弟信你,我亦信。你肯坦然说出来历,想来也不惧我这三言两语的试探。”
顾乔嘴角勾起一抹打趣的弧度,笑道:“更何况我相信三弟眼光。他既然肯不远万里非要将你从边关拉回京中,就必然对你是全身心的托付。如此,可否让林将军饶过我一回?”
林芍落脸上愠色渐消,对他这话虽是半信半疑,但见他已有所退让,索性给他一份薄面道:“箭杆所用木材乃是檫木。它喜光、喜湿润,多在东黎种植。骁沛军久居边关多是就地取材,所以军中大多箭的箭杆都用此木制作。”
顾乔眼珠骨碌一转,好奇道:“京中无法种植?”
林芍落摇摇头,“我初来京中,并不清楚是否有此木栽种。但看眼下的气候:干燥、大风、偶有尘土飞扬,应该少见。”
“仅凭此便可确定?”
林芍落狡黠一笑,也学着半遮半掩道:“当然有别的法子可辨,但殿下……未必会懂。”
顾乔了然一笑,也不再追问,只是侧头轻声喃喃一句:“难怪三弟当初说在川阳关见你时如猛兽可怕,如鬼魅可怖。其言不假。”
“川阳关?”林芍落耳朵微动,敏捷地抓住此话,一听这地名眼神霎变,犀利如刀的目光刺向顾乔,咬牙逼问道:“殿下是说,平宁王早在川阳关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