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梦魇 18 (终 章)
再次来到蒋家的厂区别墅,一切都还是那么的富丽堂皇,家里的阿姨也把房间整理的井然有序,但是空气中却毫不掩饰地弥漫着清冷衰败的味道。
跟着管家上了楼梯,本以为方海兰是在自己的卧房,没想到王阿姨却将二人直接领到了蒋方正的房间。王阿姨敲门打了声招呼,然后推门而入。方海兰正憔悴地合被躺在儿子的床上,见着几人进屋,直接使了个眼色让王阿姨先到外面候着。
“你们不是已经查明蒋星的死因了吗?为什么还要抓我儿子。”门刚关闭,方海兰便硬撑着坐起了身。
陈晨与何胖对视了一眼,看来所谓的自首只是引他们过来的借口而已。
“凡事皆有因果,蒋方正已经承认他多年前就开始密谋夺取遗产了。而这次的悲剧,也正是他的计划一手造成。”既然已经过来,何胖也只能简单地给出解释。
“夺取遗产?多年前?咳咳”方海兰用力地捶了捶胸口,稍稍止住了咳嗽便赶忙接着说道:“怎么可能,蒋星死后我才告诉了他真实身份,他怎么可能密谋什么遗产?那天让方如潜回家里,完全是我的主意,和方正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了。那晚我有给方正打电话,我当时是想找他商量来着,但是电话一直没通,不信你们可以看我的通话记录。”方海兰说着便开始在床上各处翻找手机。
“这个先放下不说。”何胖不想浪费时间长篇大论地跟她解释蒋方正几年前是如何知道的真实身份,以及这些年的暗中计划,“这次蒋方正被捕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杀了蒋思怡。”
“这这怎么可能?蒋思怡都是要死的人了,怎么”似乎想到了什么,方海兰赶忙又补道:“我知道了,方正那天走之前跟我哭诉过思怡已经生不如死。一定是蒋思怡自己的意愿,才让正儿干了傻事。”
“我国法律不承认被害人承诺制度,而且蒋思怡当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根本不可能表达自己的意愿。按照刑法,蒋方正属于故意杀人。”
“故意杀人,杀人”杀人的字眼很明显刺激到了方海兰,她的眼神立刻变得空洞起来。
“考虑到情况特殊,我想最终法院判罚的时候会酌情考虑的。”陈晨见状只能是稍作安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方海兰嘴里梦呓般地重复着无意义的话语,似乎已经忘了陈晨二人的存在,“这对蛇蝎父女,为什么到死都不放过我儿子”
接下来不论再说什么,方海兰都只是魔怔般地自言自语,何胖只能朝着陈晨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的情况很显然已经不适合再进行沟通,两人只好退出房间待她情绪恢复。
“那个还请留步。”走出房间关上门,两人刚准备离开,却被候在门外的王阿姨从身后叫住。
“还有什么事吗?”何胖和陈晨止步转身。
“有件事虽然讲出来并不合适,但是如果不说出来,我又觉得愧对老爷和思怡小姐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王阿姨小心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然后才挤出了细如苍蝇般的声音。
“什么事?”陈晨好奇地问道。
“这个”王阿姨四下环顾,然后才指着对面的走廊说道:“我们换个地方。”
王阿姨领着二人走到了楼梯旁,似乎对蒋星房间有所顾虑,所以又往西边蒋思怡房间的方向挪了几步。
“老爷还有思怡小姐的死,应该都是方正少爷一手造成的。”
听到王阿姨的说法,陈晨与何胖皆是一愣。
“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什么依据吗?”蒋方正的证词根本就没有对外公布,陈晨很好奇王阿姨为什么也有这样的说法。
“是思怡小姐告诉我的。”王阿姨下意识地将手拢向了嘴边。
“蒋思怡?”陈晨心里一颤,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结果。
“是的。之前我一个人在医院照顾思怡小姐的时候,她醒过来几次。虽然每次都很短暂,但是她还是陆陆续续跟我说了这些事情。”
“会不会是有什么误解?”蒋思怡亲口指证蒋方正说起来有些矛盾,不排除是在蒋方如将蒋思怡迷晕后,蒋方正参与处理的过程中让她有了什么误解。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思怡小姐是意识不清乱说话,但是她和我讲了一个他们之前在国外的事情,再加上后来知道了方正少爷的真实身份后,我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王阿姨赶忙补充道。
“什么事情?”
“四年前他们在国外遭遇了一场车祸,当时是方正少爷救下了思怡小姐。”
“然后呢?”这段遭遇,蒋方正的确有交代过,不过陈晨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蒋方正应该是有选择地隐瞒了什么。
“车祸发生时,思怡小姐的男友也在车上,方正少爷本来是有机会救的,但是他站在车外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加以施救。当时方正少爷以为思怡小姐昏了过去,但是实际上,她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王阿姨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思怡小姐在病房告诉我,之后方正少爷送她去了医院,还给她献了血,而她也正是因此知道了方正少爷的真实身份。之后,思怡小姐才知道方正少爷刻意接近她就是为了夺回未来并不属于他的遗产。”
话音刚落,东边的卧房便传出来些动静,王阿姨回头望了望然后赶忙说道:“这件事你们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透露是我说的啊。”
“等等。”陈晨看着王阿姨要离开,赶忙出声拦住,“还有一个问题,那次车祸回国之后,他们两人表现出来的关系是怎样的?”
“这”听着方海兰在房间里发出的动静,王阿姨有些着急,快速地回忆了一下立刻回答道:“他俩从小关系就好,回国的这几年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听到这里,陈晨便不再发问,王阿姨稍稍致歉,然后抹着眼角转身朝蒋方正的房间碎步跑去。
“看来蒋方正还是说了谎。”沉默了许久,何胖才叹息地说道。
陈晨默默地点了点头,不过立刻又转成了摇头。
“不仅蒋方正说了慌,更大的谎言则来自于蒋思怡。”
“什么意思?”何胖有些不明白。
“你没发现蒋思怡对蒋方正的恨意吗?”陈晨反问道。
“你是说四年前蒋方正的见死不救?”
“是的。”陈晨忽然抬起头,“而且现在看来,从四年前的献血事件中知道身份真相的或许不是蒋方正,而是蒋思怡。”
“有可能。”
“这样看来,或许案子的真相就并非是蒋方正最后自白所描述的那样了。”陈晨的眼中开始闪动了起来。
看着陈晨严肃的模样,何胖脑中也冒出了一些想法,不过却无法将之有效地串联起来。
“如果蒋方正是利用蒋思怡,回国后他不可能蠢到让蒋星甚至身边的所有人都发现他和蒋思怡的关系。从刚刚王阿姨的描述来看,两人表现出来的关系也并非像蒋方正描述的那样趁虚而入,主动追求。”陈晨分析道。
“的确。蒋思怡因为见死不救而产生了恨意,她就更不可能接受蒋方正。”何胖回应道:“可是,蒋星又为什么会认为蒋方正虏获了蒋思怡的感情呢?这可是他无可奈何下选择自杀嫁祸的前提。”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陈晨脑中慢慢地清晰起来,“我们一直遗漏了几个关键的线索没有解答。首先,是蒋思怡对于嫁入钟家一直没有反抗,而是选择在订婚的最后一刻选择了逃跑;另外,蒋思怡逃婚之后为什么不躲到其它地方,而是直接回了家?”
“你的意思,是蒋思怡杀了蒋星来嫁祸蒋方正?”何胖惊的张圆了嘴巴。
“并不是,蒋星自杀的现场证据确凿无疑。”陈晨摇了摇头,“还记得沈队之前在佛堂的密室里说过的,就算蒋方如不做动作,蒋思怡也会想办法帮蒋方正处理掉被嫁祸的痕迹这句话吗?”
何胖点了点头。
“沈队其实已经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但是猜测的方向却是恰恰相反。真实的情况应该是,如果蒋星最终没有自杀嫁祸,那蒋思怡也会想办法让这场嫁祸发生。”说完稍稍顿了顿,陈晨才最后总结道:“从四年前就开始筹划的应该是蒋思怡才对,而真正的诱导杀人的幕后人也并非蒋方正,而是蒋思怡。”
“顺着这条思路,前面没有解答的问题也就有了最合理的答案。蒋星最终无奈选择自杀嫁祸,并非因为从蒋方正身上发现了什么,只有亲生女儿义无反顾的表态,才会让他觉得已经无路可走。几十年的养育之恩,就算并非亲生,也不至于置于死地。我相信哪怕半年前偷立了遗嘱,蒋星也没有想过要将儿子逼上绝境。而这却并非蒋思怡愿意看到的,所以她才在订婚的最后一刻爆发。回到家后的争吵,也是以主动表示要和蒋方正在一起来逼迫蒋星做出最后的选择。”
“如果蒋方正没有逃出佛堂,蒋星的死亡报案应该不会等到第二天早上。司机搬礼箱进佛堂时遇到蒋思怡,应该就是她想要把蒋星身亡的事情当场捅破。可是她没想到蒋方正已经离开,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还引来了潜伏回家的蒋方如。而蒋方如的介入,无疑打破了她接下来的补救措施,也正是蒋方如的搅局,才让整个案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可是,蒋思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报蒋方正当年见死不救的仇?”听完陈晨的分析,何胖难免唏嘘,不过却还是无法理解蒋思怡如此狠绝的动机。
“不仅仅如此。”陈晨想了想然后说道:“不过当年的见死不救却也是最重要的诱因。就像你说的,遗产和蒋思怡是绑定在一起的,哪怕蒋方正的见死不救只是因为嫉妒和对她的单恋,但是这样的情况,也只会让蒋思怡把他的行为理解成对自己的欺骗和利用。就算是误会,也只能说是生在这样家庭必然的悲哀了。”
“唉”何胖长叹一声,“这么看来,蒋方正反而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咯?”
“也不能这样说。”陈晨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从主观意识来讲,当年的见死不救也相当于变相地杀人了。我相信,蒋方正一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深陷自责,同时我想他也应该是最后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个,这也就是蒋思怡在定下要嫁到钟家之后的这么久时间,他虽然困扰但却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冲动举措的原因。一是因为伦理,另外困扰他的则是已经犯过的错要不要再犯一遍的道德拷问。”
“那蒋方正最后担下所有又是为了什么呢?”
“凡事皆需有因。蒋星虽然证实死于自杀,但是按照流程,我们依然会往上溯源。抹黑自己,无非就是不想让蒋思怡沾上污点。最终蒋方正所作的选择,只不过让自己成为了蒋思怡所认为他应该是的样子罢了,当然”陈晨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当然,他也是为了自己的救赎和解脱吧。”
“不行,还是得把真相厘清。拔掉蒋思怡的维生系统,应该会酌情轻判,但是加上诱导杀人这一条,量刑标准可就不一样了。”话音刚落,何胖又烦躁地挠起了头,“可是,这些已经很难取证了,除非蒋方正自己愿意翻供。但是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还有方法。逃婚时的那纸鉴定证书。如果我们的推断没错,那份血缘关系的证明就应该是蒋思怡自己到医院鉴定开具的。”说完,陈晨便跑向了蒋思怡的房间。
进入房间,何胖一通翻找,而陈晨的注意力却被窗台的画架所吸引。画架上的那副无脸油画已经被填上了五官,还未干透的笔触和细节与旧时的轮廓略有差异,但是深邃的西方面相却是帅气异常。而画架旁并立而放的还有一尊洁白的石膏头像,石膏像和蒋方正房间摆放的那许多塑像一样,不同的则是原本缺少的五官也终于被重新凿刻了出来,整个雕像惟妙惟肖,很轻易就能辨认出是蒋思怡的模样。
久久驻足后,陈晨刚走上前想要细看,而这时,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掏出看了看屏幕,看守所的号码让她心里没来由的猛然一跳。
听筒中的急切声音和一通杂音交绕,陈晨握着手机的手臂却从耳边缓缓滑落,而蒋方正在看守所医务室借换药空当自杀抢救无效的讯息却依然在耳边回荡。
不知不觉,陈晨眼中已经有些闪烁,而晶莹之中,她却突然在蒋思怡石膏像的嘴唇上发现了一道淡淡的唇纹。
透过那枚细微的唇纹,她似乎看到了蒋方正面对着多年后终于有了面容的塑像纠结压抑的模样,但是最终,他还是只能在他心中的虚像上留下一吻后,将雕像摆到了那副油画旁,然后独自去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找不到也没关系,只要顺着鉴定证书上的地址找过去查证一番就是了。”一番寻找无果后,何胖见到陈晨默然呆立,眼眶发红的样子,于是赶忙出言安慰。
“不用找了。”陈晨轻抚着洁白无暇的雕像,然后慢慢地说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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