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为难
梁承这阵子过得极不痛快，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年前，杜光瑞请她吃饭，“和我们营销部门一起聚聚。”话是这么说的。但梁承作为乙方代表，怎么能让甲方付钱，于是快结束时，她偷偷地将聚餐的账给结了。
一千四百多块，令她肉痛不已。
“哎呀，怎么能让你请客呢？”杜光瑞嘴上这么说着，主动要求送她回去。兴许是梁承对于项目的关注与急迫太过显眼，起初还算含蓄的杜光瑞，上了车之后忽然变得赤裸裸，话语极其轻佻。
“刚刚饭钱多少，我给你报销。”他笑的时候，眼神有些猥琐。
梁承连忙拒绝，表示自己早该请这顿饭的。
“你们平时挣得多吗？”
“还好吧。”
“我们项目还要售卖很多年，体量不小，关系要用心维护的，也不是说请吃一顿饭就行的。”
梁承侧过脸看他，想要弄清楚他究竟什么意思。
杜光瑞面上掩饰不住的欲望。
见梁承不接茬，杜光瑞笑了笑，“知道怎么用心维护吗？”
梁承不傻，她见过男人，更见过下流的男人，她很郑重地说：“我经验浅薄，今后会用心做好服务的。”
杜光瑞看她，用那种像看傻子似的眼神。
“有男朋友吗？”
梁承犹豫了下，说：“有。”
“做什么的？”
“跟我差不多，销售。”梁承扯着谎。
“同学？”
梁承含糊地点头。
“也是唱评弹的啊？还是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
“家里条件怎么样啊？”
“还行。”
“本地男孩子都没什么上进心的吧？还让女朋友出来做销售，不靠谱嘛。”
梁承不知该怎么接话。
杜光瑞忽然笑了笑，以为说中梁承心事，他循循善诱，悉心指导道：“这个社会啊，选择比努力重要多了。小梁啊，你这个年纪就不应该谈恋爱呀，你懂吗？”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撇过头来，脸上挂着智者般的笑容。“知道为什么吗？人生很短暂的，一个人……特别是女孩子，往上爬的时间，就这两年。同龄人在往上爬，你在谈恋爱，等你醒悟过来的时候，早就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了。你……能听懂吗？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听懂吧？”
梁承不愿看他，眼睛紧盯着前方的道路。
她留意到，杜光瑞在绕路。
“是不是走错了？”她问。
“走错了吗？”杜光瑞打了把方向，“哦，是走错了。还好，走错这点路不要紧的——”他将尾音拖长，“工作很辛苦吧？年后你也不用来驻场了，驻场太辛苦了。”
梁承摇摇头，“不辛苦，驻场是应该的，我确实对项目不够了解。”
杜光瑞不屑地笑了一声，“怎么？怕谢总啊？老谢其实说不上什么话的，你不用特别把他的话放心上。”他咂着舌头，“就像我说的，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不要往不该努力的方向瞎努力，他自己明年能不能保住位置还两说呢。”
车停稳，杜光瑞转过身来，“选择呢，没那么难，就好比……”他忽然从主驾驶位伸过手来，试图握住梁承放在腿上的手。
梁承身体猛地往后缩，躲开后，震惊地望向他。
杜光瑞先是一愣，见梁承惊慌的眼神，尴尬地笑了两声。他试图为自己的失手找话。只是这尴尬转瞬即逝，很快，愤怒便将它取而代之，他摸着下巴冷笑了一下。
而梁承也失却耐心，不再同他寒暄，快速推门下车。
谁知杜光瑞紧跟她，也下了车来，拽住疾步前行的她，将她拉得一个踉跄。
他似乎没有想过自己会失手，坚持在寒风中与她拉锯。
“没那心思，每天穿那么骚给谁看啊？”杜光瑞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傲慢与不屑，他不再掩饰自己肮脏的企图。
巨大的羞耻与愤怒将梁承淹没。她明白了一件事，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如果说谢恍是君子，那杜光瑞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穿什么衣服是我的自由！”
杜光瑞笑得嘴巴都咧开了，“别跟我谈这些虚头巴脑的！你也不希望年后工作很难开展吧？”他威胁道。
梁承撩开被风吹乱的头发，无比烦乱地说：“杜总，我有男朋友了。”
杜光瑞好笑地上前，意欲抓她的手，嘴里说着与行为背道而驰的话：“有男朋友了？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想跟你怎么样。”
眼看着摆脱不掉，梁承想着应该给谁打电话求助时，谢恍的语音电话忽然拨了进来。
梁承很想当面感谢一下当时那个及时的电话，即便只是个拨错了的电话。但面对谢恍的诘问，她张了张嘴，只憋出三个字，“上火了。”
谢恍那张冷酷的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上火上到眼睛？”
“啊？”梁承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眼里蒙着层水雾。
“眼睛发炎了吧？”
梁承又揉了揉。
“别揉了，去买瓶眼药水吧。”说完这话，谢恍便走开了。
梁承望着他的背影，磕巴地说：“哦好，谢谢谢总。”
但她根本没时间去买眼药水，事实上，她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设计稿连续被毙了好几稿，杜光瑞还是不满意。她与设计盛晴线上沟通，盛晴明显有了情绪，消息也不回复。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沟通，盛晴语气相当冲：“你这个客户到底要什么，能不能说清楚？一会儿素材要放大，一会儿又嫌素材背景太扎眼，调了十几稿了，一个小时一稿，我是只服务你一个吗？我这边一堆稿子等着做呢！”
梁承连连道歉，又安抚，好不容易才哄得盛晴松口，答应再做最后一稿。她扶着头回到办公室，星空城的策划李筱将一卷小样甩到她临时办公的桌上。
“领导说，画面还要重新修改。”
“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问画面里为什么没有项目信息？”
梁承觉得有些无语，“这个问题一开始我们就沟通过，因为项目的预售许可证还没有下来，依据广告法的规定，出街宣传的画面上是不能有任何项目的售卖信息的，如果说……”
“别跟我说。”李筱摆摆手，打断她，“跟我说没用，现在领导就这意思，别人都可以违规操作，为什么偏就我们不行？”
“我去跟杜总沟通。”她说。
“他出去开会了。”李筱说完这句话，掉头就走，“你快点处理，别连累我加班，今天稿子一定要定下来。”
梁承咬着牙，又给盛晴打了电话，“稿子先不改吧，客户又有别的意见。”话音刚落，那边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她饿得胃都疼了。
杜光瑞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她坐在项目等他回来，等到下班点，都还没等到他人现身。项目营销部门也是灯火通明，李筱怨气冲天地问她：“你们就不能直接按照他意思出稿子吗？不能出街，就把压力给到配套的广告公司。”
“这个是违规操作，如果后期被举报，项目和广告公司都是要被罚款的，而且金额不小。”这个问题，梁承已经请教过周瑜白，且再三确认，“之前我同事那边就有过处罚案例。”
李筱皱着眉，不说话。
“要不你先回家吧，我一个人等就行了。”
李筱叹口气，“回什么家呀，我还有很多别的活要干呢。”
的确，项目公开在即，不止梁承，策划营销部许多人，包括李筱也已经连续加了许多天的班了。办公室每天都是灯火通明，个个黑眼圈拖到下巴。盛晴也还在公司等着改稿。想到此处，梁承问道：“杜总在哪里开会？”
“在公司那边吧，也许，我也不清楚。”
梁承咬咬牙，“我去公司找他。”
李筱提醒她：“你可能连大门都进不去。”
梁承没听劝，抓着小样就往外走。
星空城项目与ANY集团苏城分公司办公大楼的距离并不远，相距两个路口，当时拍地时，是连同办公用地和住宅商业用地一同拍下来的。
梁承几乎是跑着过去的。她跑得气喘吁吁，到了楼下，发现果然就如李筱所说大门都进不去，因为前台压根儿没人。她站在大厅里，眼睛通红，手里那卷小样已经被她捏扁。手机里的消息没有停歇，李筱、盛晴、各家等着画面上刊出街的广告公司……所有人都在催她。
她抖着手给杜光瑞发消息：「杜总，我就在公司楼下，关于稿子的事情还得跟您当面沟通。」
没有回复。
她不甘心，又给杜光瑞打电话。
电话被掐断。
隔了两秒，消息进来：「等。」
多一个字也没有。
但梁承却笑了，至少有回复，说明杜光瑞的确在这栋大楼里。
她在一楼大厅里踱着步。大厅空荡荡的，好像一只巨大的石砌盒子，冰冰凉。手机嗡嗡嗡震个不停，手心都被震麻了。会议比她预计得还要漫长，将近晚上十点，才有人陆陆续续从电梯里出来。
三五人群里有张熟悉的面孔，是谢恍。他望见梁承，也是一愣。
梁承舔舔干涩的嘴唇，喊了一声“谢总”。
谢恍眼神凌厉，他站在原地，等他人散去，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问她：“等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