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行进在出京的官道上，扬起的尘土像是为这支不起眼的队伍披上了一层灰败的伪装。
马车内，徐恪闭目养神，手指随着车轮的颠簸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膝盖。
他看似在休憩，实则透过车窗的窄缝，如同一只冷酷的猎鹰，审视着自己的团队。
丞相的眼线李斯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唾沫横飞地对一名悬镜司百户指手画脚，一会儿嫌队伍行进的速度有失“官家体统”，一会儿又斥责护卫的站位不够“威严齐整”，官僚的酸腐气几乎要溢出官袍。
曾在北疆当过十年斥候的老兵王五，则默默地走在队伍最前方，凭着经验安排着前哨与后卫，却与其他成员没有任何交流，像一头独来独往的孤狼。
而在队伍末尾那辆加固过的囚车里，户部“账神”郑谦被镣铐锁着，面如死灰，眼神晦暗地盯着车厢的木板，一言不发，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桶。
整个团队，貌合神离，就是一盘被强行捏在一起的散沙。
“大人。”赵恪策马靠近徐恪的车窗，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压不住的焦躁，“这队伍人心不齐，尤其是那个姓李的，一路指手画脚，要不要属下找个机会，给他立立威？”
徐恪的眼睛依旧闭着，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不急。”
“等到了第一个驿站再说。”
黄昏时分，车队抵达了官道旁的“风陵驿”。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驿站，众人旅途劳顿，戒备之心不免松懈了几分。
李斯明正颐指气使地要求驿丞为他准备上好的厢房和热水，老兵王五则自顾自地检查着马匹的草料，而钱三两早已抱着他的算盘，在角落里算起了今日的花销。
就在众人安顿下来，准备用饭之时，一声压抑着极致恐惧的惊呼，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驿站后院！
“大人！”
赵恪脸色煞白地冲进徐恪的房间，嘴唇都在哆嗦，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大人……存放女帝密旨和玄铁鱼符的那个铁盒……不见了！”
“轰！”
整个驿站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第一个跳起来的，是李斯明。他那张素来矜持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尖叫道：“什么？完了！这……这是掉脑袋的死罪！必须立刻封锁驿站！然后……然后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请丞相大人定夺！”
他的第一反应，是惊慌失措地推卸责任，和条件反射般地向自己的权力上级求助。
老兵王五则二话不说，抄起腰刀，招呼着几个老兵就冲向了马车停放处，开始仔细检查车辙和周围的地面，试图寻找窃贼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的行动力极强，但思路也完全局限在了“抓小偷”这个层面。
囚车旁，郑谦听着外面的混乱，那双死灰般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驿站那扇通往荒野的后门。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看到了逃跑的机会？
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徐恪房间的方向，想看看这个将他从地狱里拖出来的年轻人，要如何应对这等足以让神仙都束手无策的绝境。
在一片足以将人逼疯的混乱中，徐恪是唯一镇定的人。
他缓缓站起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第一，闭嘴。”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早已六神无主的李斯明，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谁再敢言‘上报’二字，视为动摇军心，就地格杀。”
李斯明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第二，封锁。”徐恪转向早已方寸大乱的赵恪，下达了清晰的指令，“以查验驿站防火为名，控制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进出。讯息全断。”
“第三，复盘。”他转向负责保管文书的护卫和钱三两，“从离开京城开始，一炷香一炷香地回忆，铁盒在谁的视线里，谁接触过，画出时间线和接触图。”
最后，他缓步走到郑谦的囚车前，在后者惊愕的目光中，竟亲手解开了他一只手上的镣铐，将纸笔丢了进去。
“你，”徐恪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假设你是燕王的人，想在第一站就瘫痪我们，你会怎么做？写下至少三种方案，以及你认为最有可能的藏匿地点。”
半个时辰后，驿站内依旧鸡飞狗跳，所有人都被徐恪这套闻所未闻的“危机管理”流程折腾得焦头烂额，却依旧一无所获。
李斯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就在所有人都濒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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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之际，徐恪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在众人惊愕、愤怒、不解的目光中，从自己的床铺枕头底下，慢条斯理地拿出了那个“失窃”的铁盒。
真相大白。
是他自己，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将铁盒藏了起来。
驿站大堂，死一般寂静。
徐恪将铁盒重重地放在桌上，环视着这群表情各异的下属，开始了这支团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课。
“记住刚才的感觉，”他的声音冰冷而锐利，“那是我们未来每一天都可能面对的真实险境。但你们刚才的表现，不及格。”
他首先指向面如死灰的李斯明：“遇到问题，第一反应是求援和推责，这是懦夫的行为。记住，在北疆，没人会救我们，我们就是自己的神。”
他又转向风尘仆仆的老兵王五：“经验可贵，但单打独斗，效率低下。我们是一个整体，不是一群独狼。”
随即，他拿起郑谦写满字迹的纸，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想到了利用驿站的暗渠和送泔水的车。你的价值，在于你的头脑，而不是你的**身份。”
最后，他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地宣布了团队的第一条，也是日后被所有人刻进骨子里的铁律。
“从今天起，抛弃你们在官场、在江湖的一切旧**。在这里，只有三条规矩。”
“一、绝对服从！”
“二、遇事不想谁之过，只思如何解！”
“三、信息内部绝对共享，对外绝对保密！”
“我们是一个整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是我们的第一课，也是最后一课。再有下次，就不是演习了。”
北疆，燕王府。
烛火通明的书房内，燕王李玄成将一封来自京城丞相的密信随手投入了火盆。信中将徐恪的队伍描述得如同草芥：“不过一文弱书生，携数名爪牙，并一罪臣郑谦而已……不足为虑。”
燕王看着那信纸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对身边的谋士淡淡说道：“京城的那帮老狐狸，还是只懂得朝堂争斗。派这么个东西来，是女帝无人可用了，还是在羞辱本王？”
他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必大动干戈，让沿途的朋友们，给徐大人找点‘乐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