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容看得清楚,崔望之是给她来了个下马威,但她也不能明着反驳。
“女儿怕打扰父亲。”她走进些,裙摆摇曳,委婉的给出了一个理由。
崔望之没在这上面纠结,顺势往下,做出一副慈爱面孔问道:“身体可好些了?一会儿叫郎中好好给你调理,长安水土不比家里,鲜卑人也不如我们汉人精细,必须养好身体才是。”
“回父亲,女儿身体确实好些了。”
崔令容并不接招,她早已及笄,亲情牌只有在幼年时打才有效,而对现在的她来说显然并不管用。
真关心她,绝不会要用她时才来演戏,前十几年做什么去了。
“好,好。”崔望之见她无动容之态,面露感慨,又道:“你转眼长大,居然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但要记住,即便做了尉迟家的人,也不要忘了自己是崔氏女。”
“女儿明白。”崔令容淡淡道,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只当他的话为耳旁风。
她一心想着等会儿回寝院能吃上什么。
昨夜仔细品尝过了府内飧食,崔府的厨子相当用心,手艺也了得,比庄子里敷衍了事的吃食好百倍不止。
崔令容长得乖巧,崔望之被她安静的作态蒙骗,并未发现她走神,继续说道:“好好和疏桐学,嫁人后也要时常往家中来信。”
他顿了顿,接着意有所指地补充:“多写你的所见所闻,尉迟氏对你态度如何,是否受了委屈,有何奇闻异事啊,以及是否有不太明显的变动,唯有这般,我与你兄长才能安心啊。”
听了这话,崔令容的思绪才从神游天外中拔出。
崔望之说得详细,是生怕她听不懂言外之意。看来,送个女儿出去,不仅能够达成联姻关系获取利益,还能多一个探子。
结亲也就罢了,可面对这般要求,崔令容说不出答应的违心话语。
接受婚姻安排,是体现她可利用价值的一种方式,这能让她如往常那般活下来,但起码一切都是被动的、无从反抗的。
可一旦她开了这个口,就连最后一点坚持都失去了,不主动当工具是她的底线。
崔令容沉默。
崔氏还需要她,就不会让她饿死,更何况若是答应了,事情败露后尉迟氏要她死,崔氏可来不及保住她,相隔两地,再有实力也是鞭长莫及。
但能凡让事态变麻烦的行动,她都不会去做,受益者不是她,却要她来付出代价,绝无可能。
崔望之长久凝视着她,她一声不吭,半垂着头,仿佛没听到刚才的话语。
他这才意识到方才说的那些话,崔令容是一句也未能听进,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叫一个侍从进来。”
崔令容抬起头来,松了口气,赶忙出去了。
院门还是那几名侍从和寒酥站着,她没关门,径直走向院门口:“父亲要一人进去,有事吩咐。”
其余侍从听了她的话,没给反应,崔令容心生疑问,倒是和寒酥站一起的侍从马上积极地窜出来:“女郎,小人去就好。”
说完便往书房去了。
*
那天起,除了寒酥,服侍崔令容的侍女们态度逐渐发生了变化。
她大概明白原因。
崔望之的态度变化明显,起初还装装慈父模样,见她不乐意做事,便对她不再上心,只要她愿意嫁人即可。
而众多仆役面对这位新来的主人,必然先观望一番,避免得罪贵人,再根据宗主后续的态度调整来行事。崔望之改变了态度,侍女们自然也随之改变,一位即将嫁人又不被重视的女郎,她们也无须尽心尽力。
这期间,张疏桐每日都来教导她,如同之前说的那样,她果然严格。
学习礼仪不仅要理解记忆,还需起身实践,直到身体自然而然地摆出姿势,行走动作、就连微笑也有苛刻的规定。时间压缩至仅剩的十八天,想要达成目标必然增加了训练时间,崔令容本就体力不佳,一套操作下来更是苦不堪言。
书法其实也是体力活,若非张疏桐在身边,她甚至不知原来体弱在书法上也有弊端,最突出的弱势便是手不稳,字迹颤抖,其次是笔锋粗细变化需要力气控制,崔令容显然气力不足。
这便不是光练习可以改善的了。
一日三碗药灌下去,接着就需要她学习如何持家,这次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但如何采买分配、如何做账看账等事还得她了然于胸。
自东汉以后,贵族女性终于明确了自己的权力范围,那便是后宅,因此,她必须精通此事,避免被仆役糊弄。
通常天黑后张疏桐便会离开,这之后的崔令容才能休息,经过整整一日的高强度练习学习,已累得快要昏倒。
而侍女们的双面态度总在此时变化,张疏桐在场时,侍女们守本分的进行服侍,张疏桐一走,便对她多有怠慢。
这般坚苦过了数日,霜降后,天气越发寒冷。
今夜天暗得快,寒酥提了灯亲自送张疏桐出去,留下的侍女立即松懈,有个还丢了手里捧的东西。
崔令容浑身酸痛,软趴趴地坐在床榻边,只想倒头就睡,有气无力道:“我想净手洗漱。”
有侍女听了话,起身就要去取,却被其中一名拦住,她竟也没坚持,就这样被拦了下来。
崔令容半阖眼放空,一时间没发现。
等了许久没动静,才起了好奇心,睁眼打起精神看着拦人的侍女,不知她以何种理由与身份做出此事。
侍女穿着与别个侍女并无不同,只是头上并非寻常素簪,而是一根雕刻了花苞铜簪。
“女郎。”她先是行礼,随后上前一步,理所当然地说道:“若要就寝,还请等寒酥姐姐回来,服侍您洗漱并非婢等的职责。”
此言可谓是石破天惊,侍女们的确分工明确,但能近身伺候主人,哪个不视为荣耀?
崔令容学了这么久,这点东西还是懂的,顶撞她的侍女恐怕认为她还是空瓶,什么都不明白,拿规矩敷衍她来了。
“你以往……也这样服侍主人?”她轻飘飘地问,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
说到底又是捧高踩低,但凡换一位有权有势的主人,侍女绝不是这种态度。
崔令容确实习惯了仆役的怠慢,可只要做了事,别太耽误时间,她完全不在意一些小细节。
但这不代表侍女可以骑到她头上来。
“那是自然,婢尽职尽责,宗主与太夫人都满意婢的服侍。”侍女不觉有错,反倒振振有辞。
宗主和太夫人,这位侍女服侍她们的次数恐怕不到五指,真是夸大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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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背后有靠山吧。
崔令容疑惑,问道:“你的依仗是什么?即便我的出身再不堪,再不得重视,我也是崔氏血脉,崔筠的妹妹。”
如无意外,崔筠就是下任宗主,入府第一日还来找过她,崔望之的态度无法改变,她便扯了崔筠当大旗。
可那侍女似乎不这么觉得。
“大郎君事务繁忙,最近都没来过女郎寝院,根本不在意女郎,女郎不必拿大郎君来唬婢。”不知是蠢还是不善伪装,她的不屑溢于言表。
周边侍女不自觉动了动,被她大胆狂言吓到。主人再落魄也是主,她们是仆,这便是侍女们自小学到的观念,拖延已算偷懒,可万万没预料到她们中有一人竟对主人大放厥词。
崔令容想了想,觉得面对这种人要换种方式,就得威胁一番才好:“近来我又感觉身体不太利爽,怕是又要感染小小风寒,只是你们服侍不周,耽误了我出嫁,这是崔氏的大事,我定要向疏桐阿姊寻求帮助。”
距离出嫁没多少时日了,时期越近府内气氛就越是紧张。
张疏桐与太夫人亲厚,在这关头,此事若闹大了必然被太夫人知道,服侍她的这群侍女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自个儿的下场,室内一时噤若寒蝉,能在府里服侍的,没几个笨蛋,侍女们纷纷跪倒在地,战战兢兢。
唯有那名侍女脸涨得通红,依旧站着,在主人面前居然气极离开,放下一句话:“婢是服侍不了女郎了,明日就找管事将婢调走。”
说罢推门而去。
崔令容累得去了半条命,还要管这胆大包天的侍女,这回侍女主动离开,纵然不敬,但终究是她占了上风,而且她也没力气追究了。
她趴倒在床榻,机灵的几名侍女立即去端盆取巾,总算顺利完成洗漱。
*
崔令容向来只顾自己,不把其他人放心上,与其说她是无所谓,不如说是根本不在意此事。否则在山庄时,她非得把自己气得郁结于心不可。
毕竟离开的侍女,无法再给她的生活添堵。
所以第二日梳洗打扮时,她已然将昨日侍女忘了个干净,直到朝食,排列于前的侍女们少了一人,她才记起来发生过什么。
寒酥也得知了昨日之事,在崔令容问起侍女是否调到别处时,不悦道:“即便被调走,可调令未下达前,怎能不前来服侍女郎。”
“不来碍眼挺好,省得麻烦。”
崔令容慢吞吞进食。
人们不可能亲身体会别人的感受,情感尚且可以通过诗词歌赋传递,可身体感受又如何能够切身了解呢。
寒酥不明白,对崔令容来说,活着乃是第一位的,接着便是追求轻松简便的生活,她精力不济,走路都比旁人更容易疲倦,远大志向更不可能有。
即便有,脆弱的身体也无法支撑。
轻松的,只需要躺着、偶尔动一动的生活最适合她。她盼着早日结束折磨般的课业,之后在尉迟氏生活能让她多休息些。
崔令容吃了个半饱,将面前的碗往外推了推,侍女们立即上前收拾。
当所有人都以为今天依旧是寻常的一天时,一身尖叫响破云霄。
“啊——!”
声音之凄厉如同鬼哭神嚎,惊醒了整座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