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刚躺下的时候,其实浑身僵硬,一来在他剩下的记忆里,自己没什么跟人同住的经验,有点不习惯;二来祁言手臂还伤着一条,他怕自己不小心碰着人家,来个伤上加伤。
但好在祁言的床的确够大,而夏时也是个睡觉很安分的人。
预想中的尴尬没有出现,夏时折腾一通也是真累了,没一会儿就眼皮打架,被安心与舒适包裹着,慢慢沉入了梦乡。
这一回黑暗被驯服得人畜无害,没有再来打扰,如果要问原因,大概是祁言留了一盏阅读灯。
祁言听到旁边没什么动静,只余绵长的呼吸后,偏头轻轻看了一眼。
——只看到一个发丝软乎乎的后脑勺。
祁言失笑。
但只笑了一下,他的嘴角就拉平了。
在医院的时候,他们晚上拉了窗帘,也没什么光亮,但那会儿夏时也睡得很好,起码没有半夜惊动过祁言。
怎么回了屋就不行了?是一定要有光亮,还是旁边有人陪着他睡就行?
这种变量只能通过验证来确定结论。
祁言到底没把柜底那排夜灯拿出来用,阅读灯的光调到了最弱,晦暗不明,相机也被收了起来,夏时今晚神思不属,根本没注意到相机的存在。
祁言明明说好了不熬夜,结果要不是夏时来敲门,他指不定得抱着相机看到什么时候。
他们现在的关系看似平衡,实际上不过是两人对最大的问题视而不见,假装不存在。
那就是把他俩系在一块儿的婚约。
这样的平衡能维持多久?
大晚上的,干想也想不出所以然,祁言收回视线,算了,先睡吧,有什么都明天再说。
夏时在他身边睡得安安稳稳。
睡得太舒服了,意识在柔软的云层里飘着飘着,飘进了一扇窗户里。
夏时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低着头,笔尖刷刷摁过桌面,高中生的夏时正在聚精会神地刷题。
不像考试,但隔壁桌也有同样哒哒写字的声音,那节奏几乎跟他同步,夏时很想扭头去看,但梦境里的他非常专注,奋笔疾书,生怕被谁赶上似的。
旁边依稀有同学们压低的说话声。
“午休快结束了,你赌谁赢?”
“不赌,他俩每次比赛,不到最后一刻难下定论,我可不想输得裤衩子都没了。”
“话说他们保送都稳了,干嘛还要比赛刷题,是天生爱卷吗?”
“学神的世界你别猜。”
在依稀不清的窃窃私语里,夏时搁下笔,一按桌边手机时间,猛地偏头:“是我赢了。”
他终于能看看旁边跟他一起刷题的人是谁,然后……夏时看到了一张糊了马赛克的脸。
夏时:“……”
不是,他记忆还能不能好了!
马赛克同学几乎跟他同时停笔,把手机拿起来一晃,两人的时间一模一样,他翘起一点儿椅子腿,带着懒洋洋的口吻:“谁说你赢了。”
旁边的同学们声音大了些:“哇,平局!”
还有人说:“不是还没对答案吗?”
夏时却已经开始收拾卷子了,一看两人时间相同,他就没了兴趣:“这种题型都刷过多少遍了,还能做错?”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他很自信,觉得自己不可能做错,第二层就更有意思了,那就是夏时居然也无条件信任马赛克同学,认为他没道理犯低级错误。
更更微妙的是,马赛克同学居然也没非得拉着夏时对答案,他把桌子收拾好后起身:“说好输家请客,平局不算我赢,喝什么,我去买。”
夏时眼睛一亮:“冰淇淋!”
“问你喝什么……肠胃不行的人吃什么冰淇淋,忍着。”
夏时也起身:“照你的说法,我也该请客,又不是输不起,咖啡是吧,少爷赏你了,冰淇淋我自己买。”
“买什么买,馋猫转世啊你?”
“我想买就买,要你管。”
两人斗着嘴肩挤肩挤出了教室,扔下后边同学们的声音:“喂!都说午休快结束了,这时候出去不怕迟到啊!”
他俩还真不怕。
夏时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得到了一盒冰淇淋,马赛克同学买的。
而马赛克同学也得到一杯加冰咖啡,夏时付款。
他俩不出意料地迟到了,里头上着课,他们就在门口罚站,喝咖啡的喝咖啡,吃冰淇淋的吃冰淇淋。
罚站得非常嚣张。
实际上老师根本舍不得罚他们,班里有些保送的同学课都可以不来上了,他们迟到啊带手机之类的都不是问题,是夏时和马赛克同学自己非要站教室门口。
隔着门和墙,教室里的声音蒙了一层,走廊上空空荡荡,一眼望过去,只有他们两个。
走廊尽头树影的枝丫倒映在地面,婆娑摇曳,两人安安静静,半天无话,直到马赛克同学喝完咖啡后探头凑过来:“说好只准吃一半啊,别到时候难受。”
夏时又擓了一勺放进嘴里:“我又不会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喏,还剩一半。”
马赛克同学非常顺手地接过来,居然半点不嫌弃勺子是夏时用过的,舀起冰淇淋就往嘴里放,解决掉了剩下的半盒冰淇淋。
整个过程他俩的动作都非常自然,好像他们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梦里的夏时不知为什么,看着马赛克同学咽下冰淇淋的动作,心口怦然一跳。
树影晃动得更厉害了,走廊吹来一阵暖洋洋的风,风拂过夏时的发丝,连风中都是冰淇淋的清甜。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要是这样的时间能无限拉长就好了,要是……以后每一天都是这样就好了。
夏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他忽然很想很想,强烈地想看清身边这个人。
你是谁呢,你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呢?
你……也跟我一样,沉浸在这段时光中吗?
梦境中的夏时迫切地睁大眼,而梦境外,夏时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令人手忙脚乱的夜晚已经过去了,祁言已经先一步醒了,他还没起,摸过床头的手机。
八点,对暑假里的大学生来说还早,祁言已经看到了爸妈发来了晨间问候,他们刚出院,父母不够放心,联系得勤。
祁言本来就打算今天找父母问些事儿,既然二老已经醒了,他正好把消息发过去。
『对了爸妈,你们了解夏时的喜好吗,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以及,他是有怕黑或者类似惊恐症方面的病症吗?』
消息发在祁家小家庭群里,祁言刚发出去,那边爸妈的语音就你一言我一句很快过来了。
祁言开了听筒模式,调了音量放在耳边听,以免打扰到夏时睡觉。
他先是听到了夏时的各种爱好,自家爸妈对此如数家珍,可见他们是真的很喜欢夏时,紧接着,他听到了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怎么问起病症,是出了什么事吗?小夏以前是有过幽闭恐惧症,而且症状很多,不仅怕狭窄的地方,还怕黑,但如果有光或者有人陪着,他情况就会好不少,可是他已经痊愈了啊?”
因为已经痊愈了很多年,所以无论是夏家父母还是祁家父母都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就没提起,谁也没想到,一次失忆居然还能害得夏时旧病复发。
祁言立刻打字问:“他为什么会患上幽闭恐惧症?”
临床中,该病症产生的原因大多来自外部,比如成长经历、创伤等,夏时那样一看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是遇上了什么事,才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父母发来的语音里夹杂了叹息,以及一点儿不愿再揭儿子伤疤的小心翼翼。
“儿子,你还记得……你十岁时被绑架过吗?”
祁言握着手机的手一紧,他眼神冷了下来,他记得,虽然现在脑子出了问题想不起绑匪的脸,但其余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真是一段相当糟糕的经历,对他的性格和人生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不过这跟夏时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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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你跟夏时一起被绑架,他就是那次之后留下的创伤后遗症啊。”
祁言愣住了。
……什么?
夏时跟他一起被绑架了?
可在祁言的记忆里,分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祁言愣愣偏头,看向睡得安安稳稳的夏时。
所以,在那段几乎要把人逼疯的记忆里,他其实并不是一个人独自承受孤独和恐慌,当谩骂和殴打来袭,当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心生绝望时,他的身边,一直还有另一个人陪着他一起吗?
夏时也忍受了那样的痛苦吗?
祁言只觉得心脏和肋骨都忽然疼痛起来。
他十岁时被绑架,绑匪要钱,没想要他的命,大多数时间只是把他关起来丢着不管,到点就硬塞点面包和水避免饿死,小部分时间跟疯子似的乱发脾气,谩骂、殴打,折磨一个还不了手的孩子。
严格意义上来说,手臂被打出瘀血、脸被揍得青紫都只能算皮外伤,最痛的肋骨当时也没断过,在医学鉴定上都不严重。
但长时间的害怕恐惧、身处危险环境的惊惶,再加上身体上的疼痛,所有东西算在一块儿,对孩童心理上造成的伤害是不可估量的。
祁言本来以为,那些都是他一个人挨过来的。
现在父母告诉他,不是的。
有人真正与你感同身受,甚至那时候,你们或许是互相扶持着过来的。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非常模糊的,两个小孩儿依偎在一起的画面,好像那时候,真的有颗毛茸茸的脑袋跟他靠在一起,瑟瑟发抖蜷缩着。
光怪陆离的幻影,像梦,祁言有点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失去的记忆,还是臆想。
【……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这句话是他说的,还是夏时说的?
想不起来。
祁言深呼吸,隐隐有些焦躁。
他抬起左手挡住眼,半天没再有动静。
一旁的被子动了动,是终于睡饱的夏时揉了揉眼,悠悠转醒。
他迷迷瞪瞪睁开眼,还有点恍惚,或许是因为梦里的场景太让人怀念,他一半的脑子还在回味,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马赛克同学的音色出了梦境想不起来了,但那人的姿态和动作……跟祁言还真挺像。
就是马赛克同学偶尔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欠揍,他认识的祁言体贴又温柔,完全想象不出他跟自己斗嘴的模样。
过去的记忆还是太少了,这么点儿片段可能还有误吧。
祁言俩字触发了关键词,夏时终于完全清醒,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深更半夜,他由于不知名的惊恐,神智慌乱,走投无路间居然闯到了祁言房间,不仅让人看到了自己惨兮兮的一面,还占了人家的床。
夏时:“……”
啊啊啊!
丢人!
睡饱了的夏时不惊了,不恐了,但更慌了。
他蜷起身体,往被窝里缩了缩,而后悄悄转身,想看看祁言醒没醒,这一转身,就跟祁言来了个眼对眼。
祁言目光清明,显然早就醒了,冲他一笑:“早啊,睡得怎么样?”
“……早。”夏时用被子埋了半张脸,就剩眼睛露在外面,声如蚊讷,“昨晚谢谢了。”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不断往被子里滑,把自己整个团成了圆滚滚一团,祁言看着看着,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一笑,夏时就越觉得昨晚的自己丢人得要命,恨不得用枕头拍死自己算了。
祁言伸出手指,戳了戳圆团子,他先前眼中的复杂与沉思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通后的潇洒和轻松。
如果他和夏时短暂的平衡关系迟早得打破,那么不如主动拿出解决方案,尽量避免他们两人在这段关系中受伤。
祁言:“别埋了,不闷吗,出来我们谈谈。”
夏时冒出了一点点脑袋,声音还闷在被子里:“谈什么?”
“我有个提议,”祁言说,“不如试试看,我们到底能不能重新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