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姑娘,”李霁看向对面,“借琵琶一用。”
姑娘的琵琶是裴昭赏的,黑漆螺钿,样式纤细秀气,材质上乘,但配不上李霁。裴昭正想说让随从回府取最好的琵琶来,李霁已经抱住琵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戴义甲了。
那双手是真漂亮,修长白皙,骨肉匀称,指甲修剪的干净齐整,指间的檀香木嵌珠戒指清雅古朴,指骨的红痣却艳冶,如同李霁这个人,骨相清隽,皮囊秀丽,合出这么一个“盈盈风骨小神仙①”。
李霁戴好义甲,抱正琵琶,瞧了眼定定看着自己的裴昭,笑了笑,指间一动,弦音如水如烟,迤逦而下。
“‘恰离了绿水青山那搭,早来到竹篱茅舍人家……’②”他先前喝了半杯酒,唇上一点水光,音中一点轻哑,听得旁人先有三分醉意,“‘野花路畔开,村酒糟头榨。直吃的欠欠答答。’”懒懒地一抬眼,蓄着曲中意,“‘醉了山童不劝咱,白发上黄花乱插。’”
歌停了,琵琶还没停,屋子里静悄悄的。
裴昭痴迷,游曳怔忪,五皇子含笑欣赏,四皇子盯着垂眸的李霁,觉得他在糟践自己的身份,堂堂皇子竟然在众人面前弹琵琶唱小曲,又觉得这曲子如斯美妙不算糟蹋,囫囵地思来想去,总算明确了一个心思——
幸好裴度不在!
一墙之隔,元三九在弦音停止后睁开眼睛,笑着说:“曲中有情,最是难得。”
对坐的梅易握着不知何时凉下来的茶杯,微微颔首,“的确。”
他眼前出现一片桃林,一座木亭,一把摇椅,一个青葱少年长了双明珠皎然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他。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李霁长大。他声音里少了脆生生的孩子气,如同他这个人,变作了神仪明秀的年轻人,举手投足间不知会引得多少人注目倾心。
“若九殿下不是皇子,为着他那手琵琶,那把嗓子,都不知有多少人对他趋之若鹜,重金捧护。爱才爱色都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少年出去洗漱了,屋中没有外人,元三九看着垂眸思索的梅易,眉梢微挑,“六哥,你为什么而来?”
梅易轻笑,说:“为这一曲。”
“一曲值千金!”
裴昭鼓掌鼓得手心都痛,他顾不上,又摇头说:“不,不对,提钱俗了……”
他不知该怎么说,李霁还了琵琶,笑着说:“钱俗,我也俗,小侯爷这么夸我,我能懂。”
“叫什么小侯爷!”裴昭恨不得捧着李霁的手帮他取义甲,“殿下不嫌,以后以表字称我才好。”
游曳盯着李霁含笑的侧脸发神,闻言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喜欢就要喝彩,我这叫表里如一。”裴昭白了游曳一眼,挤着李霁说,“我府上有一把象牙琵琶——”
疯了吧!四皇子对李霁说:“那是永平侯夫人的嫁妆,要传给儿媳妇儿的!”
“是嫁妆不假,但没说一定要传给儿媳妇啊,我娘也喜欢弹琵琶,要是她方才在这儿,必定也舍得!”裴昭争辩。
“好了好了。”李霁哭笑不得,“子照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自己有琵琶,是故人所赠,我一直用着,舍不得换。”
他把义甲装好,递给上前来的伶人,“我那琵琶是蚕丝弦,和京城盛行的弦不一样,这义甲我刚才戴着还有点不习惯呢。”
裴昭立马说:“下次能听你手弹吗!”
“能。”李霁爽快地说。
四皇子瞅裴昭那没出息的样,估计这会儿李霁要他家祖宅他都能双手奉上,不冷不热地说:“下次把令堂也带上吧。”
——让她狠狠抽醒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子!
永平侯夫人虽然擅琵琶,但鞭子也舞得不错,经常抽得裴昭这个孽子嗷嗷叫。
“好啊!”裴昭全然没听出来四皇子的言外之意,立刻拍手赞同,“我娘是同好,您二位肯定有得聊,四殿下,还是您聪明!”
四皇子:“……”
五皇子噗嗤笑出了声,被身旁的人狠狠瞪了一眼,立马憋了回去,过了一瞬又笑了出来,叫四皇子捏了把耳朵。
“再笑就给我滚蛋!”
“九弟妙音,偏偏这里有个不懂欣赏的,”五皇子悠悠叹气,“牛嚼牡丹。”
四皇子一巴掌拍在案上,握住五皇子的后颈把人拎起来往外拽,五皇子笑着求饶,没被原谅,两人推推搡搡地出去了。
“五殿下又要挨骂了。”游曳笑笑,“我表哥的脾气,就他能忍。”
“我看五哥挺乐在其中的,”李霁压低声音,揶揄说,“好比养了只天天嗷嗷叫唤发脾气的狗子,只有养狗的人才知道其中的乐趣。”
“嗯……”游曳和裴昭同时沉吟。
游曳啧道:“你这么说……”
“……似乎也有道理。”裴昭似懂非懂。
雅间外,五皇子任凭四哥搓磨训了一会儿,笑得声音都哑了,“好皇兄,我错了,饶了我吧,啊。”
“你就气我吧!”四皇子终于松手,语气硬邦邦的,“你也要学游曳那小畜生,胳膊肘向外拐是不是?”
“弟弟的胳膊肘永远拐向您。”五皇子整理仪容,熟练地哄。
四皇子说:“哼。”
“别哼了。”五皇子面色正了正,“你瞧见了吧,先是裴子和、你表弟,后是裴子照,九弟讨人喜欢。”
四皇子嗤之以鼻,“他们心思简单。”
“要让他们这样的人喜欢,最简单也最难,你别小瞧了九弟,”五皇子说,“他并非一无是处。”
四皇子没反驳。
“我叫人去金陵查了,九弟在县学年年名列前茅,射科和武科年年第一——当然,这一方面,那日中秋宴上咱们亲自见识过了。”五皇子说。
“马术,骑术,武功,琵琶,”四皇子笑了笑,“的确是允文允武,但对皇子来说,这些不是最要紧的。”
“不要紧才好。”五皇子说。
四皇子一顿,“你是说……”
“九弟初来乍到,没有母亲和舅家帮衬,他纵然和孔经交好,但孔家的声势到底只在地方上——在京城,他没人。”五皇子说,“这个时候,谁待他好,他就和谁亲近,就能成为谁的人。”
四皇子明白这个道理,但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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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什么用?让他去父皇跟前弹琵琶耍弓逗父皇高兴啊?”
五皇子笑了笑,说:“锦衣卫。”
四皇子挑眉不语。
“李弥有点不中用了,底下的江因和仇酽最近在闹,锦衣卫里头已经划了线,分了江因和仇酽两派。司礼监声势太大,元三九继梅易后提督东厂,那下一个掌锦衣卫事的人多半不会出自内廷,而若从外廷选一个,这个人便要继续夹在司礼监和内阁中间左右平衡,谁敢?”五皇子说,“李弥有从龙之功,深得父皇信任,不与清流有染又厌恶宦官,从下数到上,还有第二个李弥吗?”
四皇子沉吟道:“从勋戚中选最合适。”
“沾亲带故的,真要选一个,必定要斗狠。”五皇子叹气,“这件事难就难在不能轻飘飘地让给别人,但哪怕咱们自个儿赢了,以后稍不注意就要对上司礼监,说不定还会招惹父皇猜忌。”
是美差,也是烫手山芋。
李霁背后没有舅家支持,但勋戚这方面有的是法子解决,譬如让暗中支持他们的大臣和李霁联姻,总归李霁只是个靶子。四皇子思索,“可让老九去,对咱们也没好处。”
“不一定。”五皇子说,“九弟早晚会和三哥结仇。”
四皇子纳闷,“怎么说?”
“一在花瑜。”五皇子说,“花瑜对九弟恐有不轨之心。”
四皇子长眉一拧,厌恶道:“老九再如何都是皇子,他也配!”
“花瑜和老八是一丘之貉,‘分寸’二字他俩一字不识,互相撺掇着,不做点过界的事情都算稀罕。”五皇子说,“九弟脾气再好,也受不了那等奇耻大辱。”
四皇子颔首,“其二呢?”
“二嘛,”五皇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裴子和。风花雪月、拈酸吃醋那点事儿,咱们心照不宣。”
四皇子不悦地看了弟弟一眼,“不是不行,但司礼监那边……”
“梅相的心思不好猜,但比起你与三哥,九弟根基浅,显然更好对付。”五皇子说。
四皇子笑了一声,“咱们打算的好,也不知老九有没有那份意气,我看他怂得很。”
“那是你太凶了。”五皇子说,“他生在这个位置,又招了花瑜的色|心,有时候,意气是被逼出来的。”
*
花瑜在家躺了两日,实在无聊,院子里的东西摔了、人也打了睡了,没事可做,恰好听说万宝楼拍卖会,李霁也在,立马就出门了。
他这两日躺在床上,手是痛的,但鼻尖却是香的,那是李霁身上的竹香,和他身边那群男女身上的味儿不一样,清冽冽的,莫名就勾人心肠。
花瑜想起那日自己故意撞到李霁身上,李霁生得高挑瘦削,一把风流腰身,看一眼就让人眼热,他再蹙眉把你看一眼……花瑜一下就硬|了。
他猛地拍了下车窗,“快点儿!”
马车在万宝楼门前停下,花瑜熟门熟路地上了四楼,正好瞧见一道淡紫色的身影从侧楼楼梯下去,一截鹤颈,一把细腰,不是李霁是谁?
“在这儿等着!”
花瑜撇下随从,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