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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20章

作者:生姜雪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幕降临,京城南大街。


    未干的路面掬着水坑,一辆马车呼啸而过,揉碎了水坑里映着的霓虹灯火。


    翟笙揣着回信,躲开马车,钻入粉巷。


    怜花楼上,狎客们已来了不少,可翟笙却不像刚来的那些日子一样,仔仔细细地强迫自己,记下每个厢房狎客的体貌特征。这些天,他只要一眼望过去,大约就能知晓这人身价几何,是否自愿,可否为常客。


    眼白浑浊,口中污秽者,大多跑不了。


    他走上楼梯,看着与胡姬勾肩搭背的白胡子官员,鄙夷地侧过了身。


    窗下那间小室,是他从老鸨那说断了舌头为自己争来的休息处。他草草敲开几间房门看了眼,随手记了记,便合上折子,又揣了揣怀里的信,走向小室。


    可手下还没使力,房门便被人从里推开。


    香粉气息扑面而来,一个簪着牡丹的脑袋便扑在了他面前。


    姑娘粉面含春,一见他就脸红,笑意盈盈朝他侧身行礼:“翟公子好……翟公子今日怎姗姗来迟了些?”


    这姑娘名叫叶香芙,本是世家小姐,可家父数年前妄议皇位正统之事,陛下龙颜大怒,一道敕令下来,叶家男子该发配的发配,该斩首的斩首,女眷们不是充了官妓,就是在宫里做了奴婢。


    叶香芙命不好,原是在宫中托关系做了淑妃婢女,可谁知有人花的银子比她更多,便只好落在了怜花楼。


    怜花楼中,数她年纪最轻,又会几分诗书,字也不错,只接最尊贵的客人,楼中便多批了她些假日,她这才有机会匿在这小室中,看看楼下的车水马龙,吹吹晚风。


    虽流落烟花,可叶香芙却像朵开在岩缝里的芬芳,每每见到读书人,总是习惯放下身段讨问两句。


    翟笙和她多聊了些,自认算得上半个相知朋友。


    可每当她这般抬起头看自己时,翟笙心里还是会错跳一拍。


    并非乱跳,而是“错跳”。


    他想,若元雪棠当初没有被阿婆救下,或许就会沦为和她一般的境地。


    巧合的是,她眉眼弯弯,就连模样也与元雪棠有几分相似。


    翟笙四下看了看,二人一起挤进了门。


    他扣上房门:“你不怕被巡事的找到……在这里躲着吹风?”


    “今天我有假。”叶香芙歪过头,眨一双杏眼,嗔道,“倒是公子,看着神色匆匆,面色不宁,莫不是家中有事,还是……心里有了人呀?”


    香软的气息扑在心口,翟笙面色一红,连忙别过身,坐在桌案旁:“别,别闹了……街上有水,这才来晚了些。”


    半开的窗前,夜风夹着酒气拂面而过,衬地翟笙甚是安静好看。


    叶香芙笑了笑。


    怜花楼中,她素有解语花之称。


    “公子有烦心事。”她站远了些,半倚在立柜旁,绕弄着袖间布条,“倒不如让奴看看……奴守口如瓶,帮您纾解一二。”


    翟笙心神一晃,掏出那回信,抻在掌中。


    这信中的内容,他也是看了一二。


    这也是他心神不宁的原因。


    叶香芙也不说话,悄悄走在他身后,忽一转身,茜笑着夺去了他掌中信件。


    翟笙本想上手拦,可刚站起身,就缩回了手,低下头任她拿去。


    她捏着那信于柔夷之中,徐徐打开,眼神却不移他身。


    可当她收回目光,那缕笑便荡然无存,她眼神向下扫着,先是震惊,再是意外,而后却慌了神,最终被一团落空所笼罩侵占。


    她哑着嗓子,缓缓把信交由他手中:“公子艳福不浅啊……那姑娘开窍了。”


    翟笙意外,向她讨教:“你,你是如何看出的?”


    他看到信的那一刻,心脏跳得快要蹦出咽喉,他宁愿相信是元雪棠在戏弄他,只为了说魏琰的坏话,却不敢设想,她或许是真开了窍。


    叶香芙后悔自己夺了信,她不想说,却还是耐着性开口:“奴身处这烟花之地,若连这几句艳诗都读不明白,那才是奴的过错呢……


    “是哪家的姑娘,福气真好……”


    她尽力咬着一对樱花般的唇,背过身,朝着窗外默默抹眼泪。


    翟笙还沉浸在她是否真开窍的怀疑中,既惊又喜。


    这么些年,翟笙知道她只把他当哥哥看待……那哥哥,是能写艳诗的吗?


    说不定……只是她太想自己了,若真有心思,那她早说了。


    翟笙错愕之际,掌中又倏地一空,抬眼看去,叶香芙已将那书信夺过,藏在背后。


    他紧忙翻过桌子,带翻了笔墨砚台。


    乌黑的墨汁泼脏了她的裙摆,翟笙伸手去夺信,叶香芙便抬高手向后靠去。


    他擒住她纤细的腕,二人距离陡然逼仄,温热的气息扑撒在对方鼻尖。


    她冲他笑,暗含泪光。


    翟笙愕然,松开了她,退回桌前。


    她咳了咳,挤出笑脸:“翟公子,你放心,你不会回信,我教你。”


    他心绪未平,肢体却开始找笔墨:“好,我,我听着。”


    他坐在桌前,刚要抬笔,头顶却传来又一段更为露骨的艳诗来。


    叶香芙面无表情,神色麻木,望向窗外,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像是串珠般从她口中倾吐而出,与她清丽可人的样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愿结春交梦,花好共红烛,莫说海棠不可压,自有郎相拥,暖玉……”


    她数日前交欢于那狎客床笫上的神情又浮现眼前,翟笙一时不能接受。


    可他此刻不能接受的是那张和元雪棠极为相像的脸,还是面前这个姑娘,他自己也道不清楚。


    叶香芙说完,翟笙停笔,她用袖角沾了沾眼。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是风,风眯了眼睛。”


    他关上窗,又用镇纸压了压那信,可刚回头,门外却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是端王!


    不论是那封信,还是叶香芙,亦或是自己……这屋里的一切,都不应被端王看到!


    叶香芙慌了神,翟笙示意她向后退去,自己则上前准备锁门,可手刚搭上门环,便被人自外向内推开。


    “就说翟公子怎么到处都寻不到。”端王推门而入,睁大眼看了看叶香芙,“……原是在此处偷腥啊。”


    翟笙连忙跪地,余光瞥见端王走过自己身旁,坐在那书台旁,一手推开了窗。


    信就在书案上……端王又身为文臣,哪有不看的道理。


    翟笙本就跪在地上,此刻更是觉得气血坠在心头,扯得自己心脏乱跳。


    “翟笙啊……”端王敲了敲镇纸。


    翟笙转过身又跪向他:“在,小人在。”


    端王看着坐下这二人,徐缓开口:“翟公子与我同为男子,某些秉性……我自是了解,只是这般关起门来小家子气的做派……本王倒有些瞧不起了。


    “瞧,折子也扔在了厢房里……”


    端王将那本红粉折子扔在他面前,翟笙将头沉得更低了些。


    “不如这样,本王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翟笙一直心慌地想着那信的事,竟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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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王靠在椅边,哂笑道:“怎么,不要?”


    那声音渐渐清晰,翟笙瞬间回过神来:“殿下但说无妨,翟笙必肝脑涂地!”


    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寥,端王远远看了眼跪在立柜下的叶香芙,又低头望向跪在脚下的翟笙。


    “磅啷——”


    端王抽出一柄短刃,扔在他面前。


    短刃银光闪闪,是开过刃,见过血的。


    端王向后靠在椅背上,舒适地活动着脖颈:“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当着我的面,宽衣解裳与这姑娘欢好,要么,就用这把刀把她杀掉……可好?”


    此刻,那有关信件的所有事都被翟笙抛之脑后,随之而来的,是五雷轰顶般的惊恐惧怕。


    要么当着众人的面与她欢好,要么取她性命……


    不论哪一个,她都活不下去;不论哪一个,他都下不去手。


    翟笙向身后看去,只看得见她颤抖的肩膀,以及那乌黑发髻上的娇嫩牡丹。


    “只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若还没有想好……那今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房间。”


    端王好整以暇地俾睨着二人,燃了炷香。


    香气缭绕在室内,他拍拍衣袖,转身走出了房间。


    翟笙看着她如水般的双眼。


    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


    怜花楼特有的暖香气息氤氲在二人之间。


    “叶姑娘,是我害了你……”翟笙颤着双手,扇向自己的脸。


    叶香芙跪行到他面前,泪珠揉花了精致的妆面。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将他的头揽在自己下颌前,如花瓣轻柔:“翟公子,你心里有人,你杀了奴吧。”


    一阵无力感酸涩地涌上心头,翟笙又狠狠地扇向自己,只不过这一次,有一双温软的手将他拦住。


    她泣道:“你有爱你的姑娘,有高高在上的主子……公子的前途不可限量,奴看得见,是一片光芒。”


    她瞟了眼燃起的香,又闭上眼将他向自己揽了揽:“公子……我本就是烟花之人,又不想失了命……求您抱我。”


    翟笙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想杀他,更不可与她宣淫。


    只不过受她的拥抱,是另一码事。


    他卸下力,二人间那道光线即将熄灭,可正当他嗅见她发香之时,她吐了他满背的血。


    *


    那柄短刃,被她捏在手中,刀柄冲他,横贯二人之间。


    “香芙,香芙!你怎——”


    靠在他怀中,叶香芙松手,刀刃落地,她看了眼自己腰间汩汩冒血的伤口,笑着抚上他侧脸。


    “奴本就是最贱烂的人……奴还要谢过公子,给奴了个痛快。”


    她声音越来越小,痛得发颤。


    “公子……你拥着我,这是我十九年来,最欢喜的一天……”


    她看着眼前的公子,任凭鲜血像朵红牡丹浸透襦裙,穿过他的手,开在身前。


    “我多么希望……那是你写给我的信件……”


    话音落定,一只被卷好的信件自她袖中滚落地面。


    自此,玉殒香消。


    她闭上双眼,与元雪棠甚至一模一样。


    翟笙颅内轰鸣,他好像失去了某种意识,他看向怀中面色惨白的姑娘,只知道心痛,却辨不出她是谁。


    她是芙蓉,她是海棠。


    同为暗开的花,是否凋落的时候,也是同一番样子?


    他不敢细想。


    总有一日,他谁也保护不了——没有权力的人,太过可怜。


    翟笙抓起刀,向门口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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