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①
苏云碧主动找到了晏熙和商隐之。
一向爽朗大方的她几次欲言又止,晏熙和商隐之什么也没说,只是抿着茶静静地等待着。
“晏公子、商公子,我……”苏云碧鼓足勇气开口,却又戛然而止。
晏熙将茶杯放下,看向苏云碧,“契苾月姑娘其实是你的亲妹妹,是吗?”
苏云碧震惊了一瞬,随后释然一笑,“晏公子好眼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晏熙看向苏云碧的双眸,“契苾月姑娘的眉骨虽然高耸入云,可你们的眼睛却颇为相似,无论是形状还是瞳色,都几乎一模一样。”
“先前我曾问你来自何处,你说汝州,这汝州,恰与洛阳相邻,想必习俗相近,也不怕人询问。阿信曾被明武明礼推倒在地,他用来涂抹伤口的膏药,是你给他的,那膏药的瓶底刻着钟歧堂,正是洛阳最有名的医院。”
“李县令等人来云娘店那天,你主动请缨替月姑娘跳舞,平日里对她也是格外照顾,远超出了掌柜对普通住客的关心,而且,每直年关,月姑娘都要来这里和你一起过年,即便不是亲姐妹,你们也已经情同姐妹了。”
“原来,我们早就露出了破绽。”苏云碧喟叹一声。
“师先生的儿子救的那对姐妹,便是你和月姑娘吧。”晏熙抬眼紧盯着苏云碧的眼睛,“其实,你们之所以从一开便想将明武明礼之死推到山魅的头上,是害怕再继续追查的话,你们三个人的身份要瞒不住了。”
苏云碧的眼眶泛出了泪光,“当年之事,皆因我一人而起。今日云娘店众人扯谎欺瞒,也都只是为了可以保全我,两位大人既已猜到,我便将一切全盘托出,只希望二位可以宽宥其他人。”
师玄温原名叫裴书章,苏云碧原名贺兰云,契苾月原名贺兰月。
苏云碧和契苾月两姐妹的父亲原本是来洛阳经商的珠宝贩子,后来结识了她们的母亲,便从此定居在了洛阳。
两姐妹从小便是姐姐长得像母亲,妹妹长得像父亲,小时候曾有人故意挑事,说这两姐妹长得不像,看起来不是亲生,不如他把妹妹抱走,让父母再生一个和苏云碧长得像的妹妹。
契苾月委屈地躲在苏云碧身后哭,苏云碧提起一旁的扫帚将那人扫了出去。“你们谁再敢乱说话,欺负我妹妹,我就把你们都赶出去!”
契苾月问苏云碧,“姐姐,为什么我们长得不像,我们真的不是亲姐妹吗?”苏云碧轻轻托住妹妹的小脸,“我们的父亲母亲长得也不像啊,不管你和我长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妹妹,我永远都会保护你。”
苏云碧十五岁那年,她和契苾月的父母在做生意的时候,被当地的恶霸范戎城给盯上了。
这范戎城年近三十却整日游手好闲,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当地人都苦他久矣,可偏偏他家中势力强大,无人能奈他何。
一开始他带着几个彪形大汉来到苏云碧和契苾月父母的店铺之中,只买东西却不付钱。苏云碧的父母拿他没有办法,便只能勉强陪笑。
后来他开始索要钱财,如果不给他便坐在店中,让他身边的那几个大汉堵在门口,导致苏云碧的父母店铺无法正常运营。
这些苏云碧的父母都忍了,直到某一天,他看见了苏云碧和契苾月。
苏云碧和契苾月的父母当场翻脸,他们用身体拦住范戎城等人,让苏云碧和契苾月快跑。
姐妹二人一路狂奔,在路上遇到了砍柴归来的裴青茂,也就是当时的裴书章,现在的师玄温的儿子。
裴青茂看见了追在苏云碧和契苾月身后的范戎城,无需询问便已知晓发生了何事。
裴青茂让苏云碧和契苾月先躲起来,自己却迎着范戎城而上。
“滚开,别在这里挡老子的道。”范戎城不耐烦地推了一把裴青茂,却没能推动。
裴青茂长得一副文人模样,从小便跟着父亲学习算术,没想到他力气居然这么大。范戎城意外地看了一眼裴青茂,“什么意思,不让是吗?”
裴青茂看向范戎城,“光天化日,你追着两个小姑娘不放,有点不太合适吧?”
范戎城嗤笑一声,“笑话,老子我想干什么干什么,想什么时候干就什么时候干,轮得到你来说话吗?”
范戎城说着又推了裴青茂一把,结果还是没能推动。这样一向嚣张跋扈惯了的范戎城甚为恼火,他抬手便打了裴青茂一巴掌。两个人登时便打了起来。
看见这一幕的苏云碧让契苾月继续躲着不许动,自己则上前劝架。
范戎城指着裴青茂和苏云碧说,“就凭你们两个,也想和老子作对?告诉你们,今天我就要把你们砍成碎片扔到大街上让狗吃,还有你们的父母也一样!”
范戎城一把掐住苏云碧的脖子,“说,你那个妹妹呢?快把她交出来。”
苏云碧狠狠地看向他,“你休想知道。”
见苏云碧不肯说范戎城手下的力道便更狠了。苏云碧偷偷对着想要冲出来的契苾月摇了摇头,随后便决心赴死。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一生要结束的时候,脖子上的那双手却突然松开了。
苏云碧大喘了几口气,眼前才恢复过来,她看到裴青茂砍了范戎城的后背一斧头。
疼痛让范戎城瞬间爆发,他冲向裴青茂,抢过他手中的斧头开始对着裴青茂一顿乱砍。
没几下裴青茂便跪倒在地,身上的衣服也浸出了鲜血。苏云碧抓起地上的泥土便洒在了范戎城后背的伤口处,疼痛让他暂缓了行动,裴青茂也趁机再次握住了斧头。
苏云碧对着范戎城的伤口开始猛烈地攻击。用尽最后的力气,裴青茂把斧头从范戎城手中抢走,扔向了远处。
随后裴青茂向来直挺地脊背直直地倒了下去。范戎城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随后扑向了苏云碧。
苏云碧坐在地上慢慢向着斧头所在的方向移动,同时不停地向范戎城的眼睛和伤口扔着泥土。
就在苏云碧快要够到斧头的时候,范戎城一把按住苏云碧,开始狠狠地捶打。苏云碧用力地抵抗着,突然范戎城倒了下去。
苏云碧看到他的头上插着一把斧头,他的身后站着双目通红的契苾月。
苏云碧将颤抖哭泣的契苾月拥入怀中,安抚她让她冷静下来。
“你听我说,现在不是害怕和哭泣的时候,我们的爹娘是拦不住范戎城的那些手下的。他们很快便会找过来了,我们得赶紧把范戎城的尸体和青茂大哥的尸体藏起来,然后回家叫上父母和裴先生一起离开洛阳。”
契苾月用染着鲜血的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然后对着苏云碧点了点头。
两个人把范戎城的尸体扔到了山下,然后把裴青茂的尸体拖到一旁的山洞中,匆匆拿草先遮盖了起来,想着之后再回来掩埋。
两个人跑回家中,地上一片鲜血,她们的父亲和母亲就躺在血泊之中。
两个人跪扑了上去,发现父母皆已离开。顾不得伤心,苏云碧和契苾月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家中所有的钱财,便离开了。
关门时,苏云碧和契苾月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她们的父母。
两个人找到师玄温,让他和她们一起逃。苏云碧和契苾月身上沾染着的泥土和血污还没有处理干净,苏云碧满含泪水地向师玄温道歉,“裴先生,对不起,青茂大哥是为了救我和妹妹,才平白送了自己的姓名,日后你想怎么责怪我姐妹二人都可以,但现在,就请您跟我们一起逃吧,那范家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您的。”
听完苏云碧的话,师玄温一下子坐倒在旁边的椅子上,“你说什么,我儿子,我儿子他……”
契苾月也痛哭流涕,“裴先生,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连累了青茂大哥。”
师玄温在原地怔愣片刻,然后倏然起身。起身后他眼前一黑,苏云碧和契苾月连忙扶住了他。
师玄温看向苏云碧和契苾月,“我儿子,他真的和范建城一起死了?”
苏云碧和契苾月点了点头,师玄温突然大笑两声,“好样的,好样的,能带走一个坏人,他比他老子可强多了。”
师玄温看向苏云碧和契苾月,“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说的对,我们现在需要赶紧离开,我去收拾东西,你们两个赶紧洗把脸换身衣服,不然现在这个样子,是走不远的。”
三人收拾妥当,苏云碧便和契苾月带着师玄温离开,师玄温发现她们似乎并不打算今天就离开洛阳,便问她们作何打算。
苏云碧告诉师玄温,“我们打算等到夜间,把青茂大哥和父亲母亲的尸体埋葬了再离开。”
师玄温摇了摇头,“傻孩子们,真等到那时候,我们就走不了了。”
契苾月瞬间哭了出了,“可是,青茂大哥的尸体就在那山上扔着,我阿爹阿娘的尸体,还在家中躺着。”
苏云碧抱住契苾月,让妹妹倚靠在自己那并不宽厚的肩膀上哭泣。苏云碧深深吸了一口气,“师先生说得对,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尽快离开洛阳吧。”
从洛阳离开后,苏云碧和契苾月带着师玄温一路风餐露宿,他们改名换姓,连续走了几个月,才停下脚步。
苏云碧暂时租借了一间宅子,“走了这么多日子,他们暂时应该追不上我们,我们便在此安顿一段时日,考虑一下之后的事情吧。”
最终三人决定,先由契苾月留在这里照看师玄温,苏云碧则出去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开一家旅店,以维持三人后续的生活,等旅店开好后她再把契苾月和师玄温接过去。
苏云碧找到了云岫山。这里位于晋桑县的边缘,既隶属于上县消息灵通,又居于深山远离人烟,且山中地形复杂多变,万一东窗事发,也便于他们逃走和躲藏。
然而苏云碧去接契苾月和师玄温的时候,契苾月却说自己不去了。“我们三人在一起,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姐姐你还是带师先生一起去吧,这样你们两个,更容易隐藏。”
苏云碧不解,“我找的那个地方很清净的,平日里人不会很多,且我们三人都换了姓名,不会被人发现的。”
契苾月摇了摇头,“我们的姓名变了,可曾经发生的一切不会改变。而且,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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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的人是我,我实在是不能安心待在你们身边。姐姐,你想想师先生,他年纪已经大了,要是再被发现,我们俩可以跑,他还能跑得动吗?就让他安稳地和你一起度过余生吧。”
苏云碧哭了出来,“那你一个人,你要怎么办啊?”
契苾月笑笑,“我已经想好了,我一个人去哪里都可以。大唐的疆域这么大,我正好四处看看。”
契苾月握紧苏云碧的双手,“你放心,每年年底我都会去看看你和师先生的,或许将来有一天,等这件事真的过去了,我便可以留在你的身边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只能辛苦你一个人照顾师先生了。”
姐妹二人就此分离,每年只在年末相见,即使相见,也只作陌生人。
苏云碧拭去自己鬓角的泪痕,“至于阿信、顺平、丁大厨还有张大哥,他们其实并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只不过是看我如此执意要一切归于山魅头上,许是猜到背后或许另有缘故,才尽自己之力来帮我混淆视听,还请两位公子不要责怪他们。”
晏熙追问道,“所以,月姑娘所说的校书郎案和张大虎所讲的山间怪谈,全部都是假的吗?”
苏云碧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校书郎一案却有其事,也确实有山魅作祟的传言,但我和妹妹都不相信。说实话,明武出事之时,我还以为是当年杀害校书郎一家那个凶手又出现了。”
晏熙看向苏云碧,“云娘,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云碧意外又惊喜地看着晏熙,原本已经收回去的泪水决堤一般涌了出来。“晏公子,谢谢你。”
一旁的商隐之缓缓开口,“云娘,那你可知,那件事后来究竟如何了?”
苏云碧深吸一口气,“阿月在外独自闯荡时曾打听过。听说我们离开的当夜,范家人就找上了门,一把火将我爹娘的尸骨全部烧了。范家人知我和妹妹还有师先生出逃,便派了人到处搜查,前几年风声比较紧,这两年好像范家老爷子去世,那范戎城的弟弟成了掌事人,找我们的人便少了很多。不过因为我们的父亲是胡人,所以他们派出去的人大多都去了西域。”
商隐之接着问道,“那云娘,你可曾想过主动报官?”
云娘震惊地看向商隐之,“报官?那范家人在当地势力庞大,官官相护,没有人会管我们的。而且我们确实杀了范戎城,杀人偿命,罪责难逃。”
商隐之皱了皱眉,“可是,你们是在范戎城先杀了你们的父母以及裴青茂的情况下为了自保才动手的,这属于正当防卫。再者,范戎城在当地恶行累累早已家喻户晓,一定会有人愿意出来为你们作证的。”
苏云碧笑了笑,“可这些话,我们又该说与谁人听呢?”
商隐之顿了顿,然后指了指一旁的晏熙,“有晏大人在此,他可是有权直接向当今圣上直接汇报的人。”
苏云碧看了看晏熙,“这点小事,何至于惊动圣上。且晏公子公事繁忙,你们今日愿意听完我的故事,我已万分感激。”
晏熙看了一眼商隐之,“其实,云娘你也可以告诉商公子啊,他哥哥可是在大理寺任职,专门负责这些冤假错案的,我相信商公子一定愿意为你和月姑娘还有师先生声张正义。”
商隐之和晏熙对视片刻,“可以,云娘,你完了把你的这些情况都写下来,之后我会再去洛阳进行一番调查取证,如果你所言非虚的话,也许很快你和月姑娘便可以正大光明的相见了。”
晏熙起身和商隐之一同送苏云碧出门,走到门口时,苏云碧欲言又止,晏熙问她“云娘,怎么了,是还有话想说吗?”
苏云碧看了一眼商隐之,“商公子,我可以单独和晏公子说几句话吗?”
商隐之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啊,没问题,我这就离开。”
晏熙将门关上,“云娘你放心,这件事情你交给商公子一定没问题。”
苏云碧摇摇头,“晏公子,我找你不是想说这件事。”
晏熙疑惑地看向苏云碧,“那是?”
苏云碧抬手捋了捋晏熙的鬓角,“晏公子,男人的鬓角要比女子生硬许多。而且,你太香了。”
晏熙惊恐地看向苏云碧,“你……”
苏云碧笑了笑,“晏公子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虽然身材高挑,脸上棱骨锋利,看起来雌雄莫辨,少年英气,且声音步伐等也应该经过多年的训练,只是,你眼神中的悲悯,是只有女孩子才会有的。且我和妹妹当年逃亡之时,也曾女扮男装,所以不难分辨。”
“我想,你也一定是由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如此吧。你若要装作男子,便要做到万无一失。”
“商公子应当还不知道吧?所以刚才他提议让我把我的事情交给你,我才委婉拒绝,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圣上派下来的那个黜陟使。”
晏熙向苏云碧行礼,“多谢云娘关照。”
临走前,苏云碧最后提醒了晏熙一句,“晏公子,恕我直言,你和商公子,走得有点太近了。人一旦和别人接触的多了,想藏的秘密便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