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都没穿警服，就是普通的外套休闲裤，但那股子劲儿在那儿，往那儿一站，就跟周围买奶茶的学生格格不入。
路灯下，男人瘦高身影立在道边。
李研安微俯身，侧影利落，正拿着杯东西，听周警官说话。
就在这时，李砚安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马路，落在了刚走出校门的姜畔身上。
姜畔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和他打招呼。
可李砚安的动作更快。
他冲她招手，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姜畔大概猜到李砚安在工作，没想过去打扰，可两条腿已经不受控制迈开了。
她像条被无形线牵引的小鱼，穿过放学的人流，绕开几辆缓慢行驶的自行车，径直走到了街对面饮品店的门口。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饮品店门口了。
“放学了？”李砚安看着她走近，随口问了一句。
“嗯。”姜畔应了一声，看向他们三个。
周警官对她笑了笑：“姜畔同学。”
小张警官也点点头：“你好。”
“喝点什么？”李砚安抬手指了指饮品店的招牌，“别客气，你小周姐姐请客。”
周警官笑着拍了他胳膊一下：“李队！这次算你的！”
李砚安也不争，看向姜畔：“点吧。”
姜畔没立刻回答，视线先落在了饮品店墙上贴着的花花绿绿的价目表上。
珍珠奶茶：15元
芋泥波波：18元
奶盖四季春：22元
……
她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一杯奶茶，够她吃三顿食堂午饭。
“不用了，周警官，我不渴。”她立刻摇头。
“瞎客气什么，”李砚安流露出懒洋洋的调子，他朝柜台招手，“给她来杯那个……热的，叫什么来着，红枣桂圆茶？暖胃的。少糖。”
他又看向周警官和小张：“你俩还要添点什么？”
周警官摆摆手：“够了够了，刚喝了大半杯了。”
小张也摇头。
姜畔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破罐破摔的想算了，反正欠了这么多了，再多一点也没事。
很快，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放在了她面前。
深红色的液体，里面浮沉着几颗圆润的红枣和干瘪的桂圆肉，散发着甜丝丝的暖香。
但李砚安他们显然不是专门等她的。
三个人又凑近了点，声音压低了继续刚才的话题。
“……就前面那个巷子口，拐进去第三家，挂着温馨美发牌子的。”小张警官低声说，手里比划着，“线报说，看着正经理发店，里面工作人员好像有问题。”
周警官皱着眉：“举报电话打了好几次了，说是有中学生模样的孩子进出。但咱们直接进去查，没证据，容易打草惊蛇，也怕吓着孩子。”
“可不进去，怎么取证？”小张有点愁，“总不能干等着。”
“得有人进去看看情况。”李砚安捏了捏眉心，“最好能套套话，摸摸底。”
三个人都沉默了。
怎么进去？谁进去？
一脸正气的进去理发？可这地方看着就不对劲，理发师也不是傻子。
装作找人的顾客？理由呢？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压得很低。
“我进去？”小张警官试探着说，“我就说想剪个头发？”
“不行，”周警官摇头，“你进去，目标太明显。人家一看你这寸头，像是要剪头发的吗？”
小张摸了摸自己那板寸脑袋，不吭声了。
“要不……我去？”周警官犹豫了一下，“我就说……路过洗个头？”
李砚安没立刻表态，似乎在琢磨可行性。
姜畔一直安静站在旁边，小口小口地合着热茶。
她听着他们仨在那纠结“怎么进去最自然”，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看的那些狗血电视剧片段。
“美人计。”姜畔说。
李砚安三人的目光转向她。
周警官的脸一下就红了，流露出窘迫和慌乱：“哎呀！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马上就要结婚了，那怎么行啊！不行不行！”
小张警官先是一愣，噗嗤一声没憋住，赶紧低头。
李砚安咳了一声，强压下笑意。
姜畔看着周警官那副又急又羞的样子，有点茫然。
她眨了下眼，视线很自然地就落到了旁边正忍笑的李砚安脸上。
李砚安那张脸，在傍晚灰蓝色的天光里，线条清晰，下颌线绷着，薄薄的眼皮垂着，嘴角还残留着一点没压下去的弧度。
姜畔觉得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她抬手指了指李砚安，语气流露出理所当然的疑惑：
“我说的是他啊。”
“美人计。”
“那家店里的老板是个年轻阿姨，让他去问一问，也许就能问出来点什么。”
“噗——！”
“咳咳咳！！！”
小张警官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奶茶，直接喷了出来，呛得惊天动地，。
周警官手里的奶茶杯差点脱手，看着姜畔，又看看李砚安。
李砚安脸上的笑意停滞了。
他转过头，那双深陷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姜畔，似乎难以置信。
姜畔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我……”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能说什么？难道不是事实吗？李砚安……不漂亮吗？
小张警官还在那儿咳，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咳一边还忍不住笑，断断续续地说：“李、李队……咳咳咳！姜畔同学，夸你呢……”
周警官也终于缓过劲来，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指着李砚安：“哎哟……哎哟喂……李队……哈哈哈……美人计……哈哈哈……”
李砚安没理那俩笑得快抽过去的下属。
他的目光依旧在姜畔脸上，像要穿透她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姜畔，”他开口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再说一遍？”
姜畔看着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心里刚冒出来的底气瞬间瘪了。
姜畔：“……就……你挺好看的……”
李砚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他脸上的表情还残留着一丝被雷劈过的余韵。
他不再看姜畔，转向还在努力憋笑的周警官和小张，“笑够了没？笑够了说正事！”
周警官赶紧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努力绷着脸：“咳……说正事，说正事。”
小张也站直了身体。
李砚安没再搭理小张和周警官那快要憋不住的笑，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两张红色的钞票，塞到姜畔手里。
“拿着。”李砚安说。
姜畔抓紧了那两张纸币。
“街角那家小炒，看见没？”李砚安扶着她的肩膀，朝巷子口方向抬了抬下巴，“去那儿，点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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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菜，找个暖和地儿坐着等我们。点你想吃的，多点几个硬菜。一会儿我们完事了就过去找你，一块吃。”
他交代完，也不等姜畔点头或拒绝，转身就朝巷子深处走去。
小张警官和周警官赶紧收敛了笑意，朝姜畔挥挥手，快步跟上李砚安，身影很快也消失在巷子昏暗的光线里。
姜畔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她低头看看钱，又看看手里那杯红枣茶。
什么等他们一起吃饭啊，李砚安分明就是怕她今晚又没着落，找个由头塞钱给她，带着她吃顿热乎的饱饭。
一股微弱的暖意，从攥着钱的指尖蔓延开来。
姜畔拿着钱，走进老刘小炒。
店里人声嗡嗡，油烟味和饭菜香混在一起，热烘烘的。
她找了个靠墙，挨着旧暖气片的角落坐下，把书包抱在怀里取暖。
系着油亮围裙的老板娘甩过来一张菜单。
姜畔没怎么翻，直接指着最实在的菜色：“青椒炒肉丝，红烧排骨，酸辣土豆丝，麻婆豆腐，西红柿鸡蛋汤。”
她顿了一下，又说：“四个人，等他们到了再上，麻烦您了。”
“行嘞！”老板娘嗓门洪亮，转身朝后厨喊菜名。
姜畔松了口气，把手伸向暖气片上方，冻疮的刺痒被热气稍微压下去一点。
时间过得很慢。
她脑子里有点空，又有点乱，一会儿是刘小慧那张错愕的脸，一会儿是那两千块生活费。
书包侧袋突然闷闷地震动起来，嗡嗡嗡……嗡嗡嗡……
姜畔皱着眉掏出来那个屏幕裂了的旧手机。
短信发件人：刘子浩。
她心里忽闪一下，手指划开屏幕。
刘子浩：在哪？有活儿，急！手快有手慢无！
姜畔指尖飞快地敲：没空。
屏幕立刻又亮。
“别啊姐！上次便利店全靠你仗义没供出哥几个！这次真就盯个梢，目标贼肥，完了分你大头！够你吃香的喝辣的好几天！兄弟们就信你手稳！”
“真就帮这一回！江湖救急！那家店新来的收银是个傻白甜，好弄得很！干完这票大家都能松快一阵！”
“姜畔？回话啊！真等着你呢！”
一大串文字噼里啪啦涌进来。
姜畔只觉得一股说不清楚的羞耻。
当初要不是因为李雅慧不给她饭吃，实在走投无路了，偷东西……那确实是没办法的事，可即使到了现在，只要稍微回想那个时刻，她都想把自己藏起来。
那不仅仅是对行为的后悔，更像是一种对自身曾如此狼狈的抵触和难堪。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用力戳着屏幕。
说了不行。别再找我。
发完，她立刻点开刘子浩的联系人信息，手指悬在黑名单选项上。
拉黑，一了百了。
她吸了口气，像是要摆脱什么，指尖正要用力按下去——
吱呀。
塑料门帘被掀开，姜畔心口一紧，下意识抬头。
李砚安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带着一身寒气。
他身后跟着周警官和小张警官，三人脸上都流露出刚办完事的松快。
姜畔手里的破手机瞬间变得滚烫，惊慌之下，她手腕一抖，那裂了屏的手机直直地从手里滑脱，重重摔在了地砖上。
屏幕朝上。
刘子浩和她的短信还摆在上面。
姜畔全身冰凉，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