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屋里死静。
李砚安没看手机，就看着姜畔。
这丫头浑身湿透往下淌水，脸色煞白，左边眉骨到太阳穴那大块青紫肿得很大，新伤旧伤叠着，她嘴角竟然还带着笑。
“周笠，”李砚安开口，嗓音哑得厉害，“东西取出来。”
小周警官立刻上前。
那破手机后盖卡得死紧，她用小工具撬开，小心取出来。
旁边小张警察递上读卡器，插进开着的笔记本电脑。
教导主任如梦初醒，赶紧过去帮忙开机连接。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对面空白的墙壁上，映出原始界面。
刘小慧的脸一点点褪了血色，她爸的烟也抽不下去了。
电脑屏幕亮起，一个文件夹弹开。
里面躺着几个视频文件，文件名简单粗暴，就是日期加地点。
李砚安握着鼠标，光标悬在最顶上一个文件上，顿了顿，点下去。
视频窗口弹出，画面抖得厉害，像素粗糙。
画面里不知道是哪出废弃空地，下午的光线有点暗。
画面中央，姜畔被狠狠掼在地上，书包甩出去老远。
刘小慧背对着镜头，一只手薅着姜畔的头发使劲往上拽。
“装死是吧？”苏晨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哑巴了？刚才不是挺能装的吗？林子琪到底是你爹还是你妈，这么护着她，嗯？”
镜头凑近了点，显然拍摄者是藏在什么角落偷拍的，角度刁钻。
放到最大录制下来的画面里，是姜畔被迫仰起的脸。
啪！
一个耳光抽过去，声音很大。
接着是王锦的手，从画面边缘闪进来。
姜畔的脸被打得倏地一偏，垂落的头发遮住了半边眼睛。
视频里没她的声音，只有急急的喘息。
过了许久，王锦带着笑挤进来：“掰！把她那贱爪子掰开！看她还敢不敢指手画脚！”
画面倏地一晃，像是拍摄的人手抖了一下。紧接着，镜头对准了姜畔那只被强行掰开的手。食指的指甲盖被硬生生往上掀开，血珠瞬间就冒了出来，稀稀拉拉掉在了地上。
“啊——！”
王锦妈惊叫一声，捂住了嘴。
画面骤然一黑，被强行掐断。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姜畔小半张背影。
李砚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电脑旁，冷冷看向房间里每一个人。
“周警官，”他全然低气压，“把无关人员，请出去。立刻。”
教导主任还想说什么，被周警官一个眼神定在原地，有看了一眼王老师，王老师没动，只示意他先走。
门关上，屋里只剩下警察、涉事学生、家长、王老师，还有浑身泥水的姜畔。
林子琪父母看着屏幕，眼泪止不住往下淌。
李砚安点了继续播放。
一个接一个的视频文件被打开。
画面跳跃着，每一个都无比令人揪心。
跑道上，姜畔被人从背后狠狠推倒。
推她的人只拍到半截校服袖子，但王锦那幸灾乐祸笑声清晰可闻。
教学楼僻静的楼梯拐角，姜畔被堵在墙角。
苏晨手里拿着一个迷你的卷发棒。
“你不是挺能躲吗？能说会道的，来，姐给你烫个新发型！”
画面倏地一抖，卷发棒擦着眼眶过去的瞬间被放大，皮肤接触高温的声音刺耳。
排球场上，球带着风声呼啸着砸向姜畔的额角，“砰”一声响。
对面，刘小慧捂着鼻子，指缝里全是血，表情扭曲地尖叫。
然后就是所有人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个视频，是在女厕所。
光线昏暗，画面晃动得更厉害，只能勉强看清人影。
刘小慧掐着姜畔的下巴，“……我要是不小心，在你脸上划那么一下……”
接着裁纸刀弹出来，紧贴少女脸颊。
“划啊！小慧！划一刀试试！”
画面外的背景音里，甚至能隐约听到倒抽冷气的声音，不知道是拍摄者，还是当时在场的其他人的。
视频在这里中断。
是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大喇叭广播打断的。
画面黑了，全部文件播放完毕。
每一个片段都冲击力十足，每一个施暴者的表情，都被镜头放大，纤毫毕现。
王锦和苏晨早就瘫在了椅子上，面无人色。
刘小慧直挺挺站着，但小腿肚子明显在打颤，她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她爸一眼。
刘小慧她爸的脸，由红转青，再由青转成一种难看的猪肝色，整个人都在发抖。
林母的啜泣声再也压不住，涌了出来。
而事件的主人公，姜畔就坐在最前面，正对着投影的白墙。
屏幕的光映在她神色寡冷的脸上，明暗交错。
那些暴行在她眼前重放，她的身体却坐得放松。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有多么高兴，快乐的几乎眩晕。
她成功了。
看吧。
都好好观看吧。
这就是你们的女儿。
这就是她们干的好事。
姜畔几乎能听到自己心中的笑声。
她必须要极力克制脸上的表情，才能勉强压住嘴角。
就在这时，一只冒着热气的纸杯，轻轻放到了她面前。
是小周警官。
她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拿着，暖暖。”
姜畔愣了一下，接过杯子。
温热透过杯壁传来，她一哆嗦，这才后知后觉感到一股寒意从身体里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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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
她用力握紧了那个杯子，汲取着那点热量。
李砚安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搓了搓脸。
他闭着眼，腮帮子绷着，顶起一个清晰的棱角。
他明白了。
全明白了。
这段时间她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因为找到吃饭的办法了，不是因为生活过得去，不想和警察有关系了，而是因为她之前问他关于校园霸凌和证据的问题……
这死丫头，她把自己当成了鱼饵，就为了钓出这群人渣。
为了拿到这些东西，一次次把脸凑上去。
周警官看李砚安脸色实在难看，清了清嗓子，打破寂静。
“根据视频证据显示，刘小慧、苏晨、王锦三位同学的行为，已经构成明显的、持续的校园欺凌和故意伤害。情节严重，证据确凿。按照相关法律法规……”
她的话还没说完，刘小慧她爸倏地站了起来。
“法律法规？放屁！”他指着墙上的投影，又倏地指向桌上那部泥糊糊的手机，“拍这种东西！故意设局陷害！这种证据也能算数？！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眼瞎了吗？！”
“我没工夫听你们在这儿扯淡！”他咆哮着，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向门口。
“爸！”刘小慧慌了，尖叫一声就想追出去。
一直没说话的刘小慧妈妈也站了起来，一把揪住女儿的胳膊，往回一拽。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抽在刘小慧脸上。
刘小慧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看着她妈。
刘母眼神里有愤怒，有失望。
她嘴唇哆嗦着，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丢人现眼的东西！我早就说过，管好你自己！别总给你哥哥丢脸！”
说完，她像是再也不想和自己女儿有任何关系，快步离开了。
门没关严，冷风灌进来。
刘小慧捂着脸站在原地，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苏晨和王锦的啜泣声更大了。
姜畔看着这一切，刘小慧脸上那巴掌印很深。
刚才被热水压下去的那股灼热，又冲了上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烧得她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她好像在这个计划中，终于感到了久违的快乐，几乎要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罩了下来。
李砚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
姜畔脸上隐秘的窃喜瞬间僵住，心里哗的一下，热水晃出来，落到了手背上。
李砚安垂眼看着她，脸色难看得吓人。
他盯着她眉骨那块青紫，那股山雨欲来的低气压，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俯身，凑近姜畔，嗓音冷硬：
“这些人还有的闹。”
“你，先跟我来。”
“我有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