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向书房的光线一沉,温琢抬眼看去,柳绮迎已经退下了,沈徵正抱着双臂,站在门口观瞧他。
日光罩在沈徵身上,拢出一圈泛着毛边的轮廓。
不知为何,他恍惚从沈徵眼中看到了某种久违的凝重,以一种很遥远的,旁观的角度,仿佛是要从他身上找寻一些蒙尘的痕迹。
或许该怪那双承自永宁侯的眼睛太过深邃,温琢几乎是要被注视的打一个激灵了,那种目光才悄然消失。
沈徵不等邀请,擅自迈了进来,笑叹道:“真遗憾。”
没想到开口居然是这句话,这让温琢早在心中推演好的思路被打乱,他忍不住问:“遗憾什么?”
沈徵目光掠过温琢衣襟:“掌院大人今日怎么不穿亵衣了?”
房里的空气凝了凝。
和上次的不拘小节不同,温琢这次是以辅臣的姿态看待沈徵的,所以他衣冠穿戴整整齐齐,交领直遮到颈窝,青袍也铺垂到脚踝。
他决定不去探究沈徵关注亵衣有什么隐喻,因为这人重生后好像真有点变态了。
“殿下知道我今日找你是为何事?”温琢一边说着,一边又不自觉摸向领口,确认遮得严严实实,才直视沈徵投来的目光。
“这次连椅子都准备了,应该不是坏事吧。”沈徵笑笑。
书房里并排放着四张檀木椅,椅面擦得光滑透亮,沈徵径直走向离温琢最近的那张,不疾不徐,一撩袍角,顺势坐下,右腿自然叠在左腿上,毫不拖泥带水。
他靠坐时背脊微向后倾,右膝将银灰色袍裾顶出一道浅弧,分明很漫不经心的坐姿,却有股不容忽视的威压,但看他的面容,还是笑盈盈的,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竟也不觉得违和。
“先前在武英殿,你果真没提春台棋会。”
“不是不让我提。”
“你就这么信我不会诓你?”
“怎么说我也救了柳姑娘,温掌院不至于对我这么无情吧。”
温琢顿了顿,挑起那双含情目:“当今圣上身体不好,太子贤王相争已久,然这两人都非宽善之辈,我想要殿下一句话,殿下当真只想做一个就藩远疆的王爷吗?”
沈徵诚恳问:“我能吗?”
“不能。”温琢缓缓吐字,冷冰冰的告诉他。
沈徵果然不意外:“看来我也没什么选择嘛。”
“所以殿下是宽善之辈吗?”
“其实我性格挺好的,脾气也稳定,整体上积极健康,除了......”
“什么?”
“在情爱之事上有点特殊的癖好。”
“......”
温琢沉默了一会儿。
情爱之事与他无关,只要不影响大计就行。
“殿下棋艺怎么样?”温琢宽了宽袖,坐的挺直一些。
大乾皇室,无有不会棋的,但沈徵毕竟八岁就离开了皇宫,他必须了解一下沈徵的根底。
“嗯...青少年围棋大赛业余水平?反正高考没加上分。”沈徵很客观的答。
温琢从一段莫名其妙的话里挑重点,业余。
也能理解,毕竟南屏没有全民下棋的风气,沈徵后来还爱上盗墓了。
他从桌案边起身,青袍垂落如瀑,他顺手拽平衣服上的褶皱:“京城自尚书下至杂职共有一万四千余人,其中三分为八脉子弟,个中佼佼者又分别投入太子,贤王,三皇子门下,如猢狲共索,一荣俱荣。你离朝十年,仅有赋闲在家的永宁侯与戍守边关的君定渊可用,却对朝中朋党知之甚少。”
他骄矜的微微昂首,眼角眉梢藏着鲜活的傲意:“我温晚山,十三岁过童试,十六岁乡试折桂,十七岁殿试榜眼登科,泊州三年,做到五品知府,入翰林院四年,官拜掌院。我入仕才摸棋谱,未久得封国手,文辞诗古,颇著清誉,无论从哪里算,我都堪为帝师,授你取天下,你若愿意,那今日之事就此达成。”
沈徵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坐着没动。
温琢皱眉,大乾所有皇子,谁不想拜他为师得他助力,是他一向不愿与人为师罢了。
那点被挑起来的自尊,像油灯里的火星子似的噼啪炸着。
他可以不给,但沈徵不能不要。
见温琢唇角危险地压了下去,沈徵这才托着扶手站起身,笑意比方才深一些。
“别生气,我是想问,温掌院条件这么优秀,为什么选我?”
“殿下觉得我该选谁。”
“父皇儿子还挺多的,掌院之前就一个也没看上?”沈徵问。
看来大美人眼神有所欠缺,若是像谢琅泱一样辅佐了未来的盛德帝,身负从龙之功,也不至于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吧。
温琢淡道:“殿下就当我在赌吧,赌你那日所言皆出自本心。”
沈徵竖起两根手指:“我可以发誓,我从上学那天起受的就是这教育。”
看来现代社会普世价值观对古人有奇效啊。
所以接下来,他就要和大奸臣结盟,在神仙打架的夺嫡剧本里干掉正统盛德帝和名臣谢琅泱?
温琢不好意思说他,听说他六岁时一首《静夜思》背了三个月,受什么教育了?
温琢:“我信殿下。”
沈徵没急着拜,他又为自己争取道:“我叫你学长行吗。”
“学长,是什么?”温琢不解。
“学业上的师长。”沈徵顺口胡诌。
“不行,听起来很像同门。”语气里嫌弃得明明白白。
沈徵:“......”不好骗啊。
但他话锋转得很快:“好吧,不过我实在不习惯给人跪下,这个拜师仪式,能不能按南屏的来,大乾的规矩我不熟。”
温琢眉峰皱了皱,想到他在南屏待的时日比大乾还要久一些,于是迟疑地点点头,松了口:“南屏是什么仪式?”
“等会儿!”
沈徵袍角带过一阵风,人便出了书房门。
院中白梨树斜斜探着,他从树下折了一段草枝,没半分停顿,指尖捏着草茎,三绕两缠就将草枝穿插起来,围成个约有手指大小的环。
没等风吹过来,他已经转身跑回书房了。
他走到温琢身前,恬不知耻说:“把手给我。”
然后,他又非常煞有介事地补了一句:“一会儿我问你愿不愿意,你就说愿意,在南屏这个仪式特别严肃,开弓没有回头箭,否则就是不敬赫赫有名的丘比特丘圣人。”
温琢目光里带着几分警惕,南屏的圣人他没听过,但没等他细想,沈徵就非常自然地撩起衣袍,将一只膝盖磕在地上。
单膝?
沈徵忽的一笑,然后就去拉温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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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腕子。
这点便宜占占没事吧?
温琢犹豫了一下,但不想冒犯圣人,还是没躲。
接着他便眼睁睁看着沈徵把那枚刚编好的草环,不由分说套在了他指头上。
草环还带着干燥的清香,圈住他的指腹,稍微有点大。
“温掌院,那你愿意吗?”
温琢盯着草环,感觉怪。
但他还是选择尊重南屏的仪式,吐出两个字:“愿意。”
“好。”沈徵话音刚落,突然就扯着温琢的指尖,没给半分反应的余地,将唇覆了上去。
温琢只觉指根触到一片温热,又带着唇上的干燥糙意,像是灯盏里的麻油溅到他身上,燎的他一惊。
温琢骤然睁大眼,指节猛的绷紧,就要将手抽回来。
沈徵用力捏住,根本不由他挣脱,嗓音像石子敲在青石阶上:“别动。拜师这么严肃的事,温掌院也要临阵变卦吗?”
他说话时,湿热的呼吸从温琢指缝漫进去,裹着内侧最嫩的肉,让温琢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羞耻感。
“......怎会。”
太怪了!
南屏简直令人发指!
沈徵余光瞥见他又惊又疑的模样,干脆在这位罪名昭彰的大奸臣指缝又亲两下。
纯情成这样。
到底是如何变坏的,如何变得那么坏的。
怕把人惹急了,沈徵见好就收,拍了拍膝上的余灰,一本正经道:“好了,以后温掌院就是我的老......”他故意顿了顿,才不紧不慢接完最后那个字,“师了。”
温琢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烫着般,迅速将手缩回了连袖里,五根手指无措地碾磨在一起。
沈徵的呼吸还在上面,让他指节都是僵的。
但他脸上倒是平静,装作很见过世面,将声音压得很稳:“丘圣人在上,你既拜我为师,以后我也会尽心为你筹谋。”
沈徵目光落在他拢紧的袖管上,憋着笑说:“谢谢老师。”
“明日下朝后,观棋街东楼,报赵师秀的诗,自有人带你入雅室,我教你下棋。”温琢说。
“为什么不在你府里?”
“我这里有人盯着。”
谢琅泱与沈瞋能想到的,温琢自然也能想到,春台棋会对沈瞋有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谢琅泱要尽忠,必然要在这上面使劲儿。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麻痹住谢琅泱和沈瞋的眼线,直到那关键一局。
“春台棋会完成之前,你都不可以再来。”
“噢......”沈徵拖长语调应了一声。
温琢缓缓道:“一会儿我得再将你赶出去,今日就当你来套近乎,被我拒了。”
“等会儿,你想怎么把我赶出去?”沈徵终于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温琢偏头,那双黑琉璃般的眸子静静落在沈徵脸颊上。
少顷。
沈徵顶着发烫的左脸站在温府门口,哭笑不得。
应该没有哪个dom比他更悲催,吃一点甜头,转头就得还回来。
书房里,温琢蹙眉看着指间的草环,拽下来,抡起手臂,朝院子里挥了两下。
但最终还是一松手,将草环原封不动放在了桌案上。
他一甩袖,低低哼了句:“南屏,蛮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