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雪在狂奔去县令府上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不少咳嗽不停的百姓,他们满面通红,咳得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街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吐痰声,但他们没有丝毫改变,咳完了继续做着自己原本的事情,卖菜、买肉、闲聊、吃酒,把这当成了秋日里最不起眼的风寒。
芮雪不由得用手帕捂紧口鼻,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县令府上。
杜县令躺在榻上懒懒地听芮雪慌张焦急地说着瘟疫之事,但他不以为意,招呼下人来要把芮雪打发走。
芮雪推开随从的手臂,喊道:“杜大人,瘟疫兹事体大,不可忽视啊!”
“只不过是风寒罢了,蒲城每年秋天都会如此,不必紧张。”杜县令不耐烦地喝了一口酒,“更何况,若真是瘟疫自有下官跟本官汇报,无需你一介女流操心。”
“那若是我有天金鱼符呢?”芮雪掏出冯麓交给她的鱼符,正色道。
“天金鱼符?”传言中五品以上的重臣才能拥有金色鱼符,而皇帝亲赐的天金鱼符在金色鱼符里更属上层,只有二品以上的顶级人臣才能拥有。
杜县令也没想到一个看似平凡的验方使居然会拥有天金鱼符,那就代表着她可以与皇帝直接对话,这是多少官员几辈子也没有的殊荣。
“杜大人,若是不及时封城,让瘟疫蔓延到长安被陛下得知,到那时您又该如何挽救?”
杜县令终于慌了神,呼唤来随从:“你立即传话给江县丞,立即封锁城门,不要让一个人出去!”
“是!”
蒲城有南北两个城门,全被江县丞派人关上。
“官爷怎的突然关门了?还没到关门时辰呢!”
“是啊,我们一家老小还得赶路去同州呢,能给我们开开门吗?”
守城官兵严肃拒绝:“不可,江大人交代下来了任何人都不准离开蒲城。”
“为何不准离开蒲城?”
“因为——”官兵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后面排着长队想出城的人,提高了音量,“蒲城出现了瘟疫,所以,连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蒲城。”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们纷纷从城门散开,恐慌和不安就这样从城门席卷到整个蒲城。
而另一边,冯麓跟随那个大娘回到了家,发现他的丈夫已经因为高热不退死在了床上。
“我还是来晚了,请节哀。”冯麓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睁睁地看着大娘抱着丈夫还有余温的尸体声泪俱下。
冯麓从包里掏出她从家紧急拿来的草药,“大娘,这几日拿这些煮水喝,若要出门就像我一样用麻布系在脸上出门。如今怕是还有很多人患病,我必须得去救其他人,您保重。”
仁医堂作为蒲城最大的医馆已经人满为患,人流量是平时的几倍还多,一时间像极了一个闹哄哄的菜市场。
“今日怎么有这么多咳逆者?”白理在前厅看着一波一波挤进来拿药的病患,仁医堂还从来没有一日内接诊过这么多人。
“不知啊,我记得昨日仁医堂都还没有出现这么多病患。而且,我观察了一下,大部分病患的症状都一样,高热、咳逆、无力以及胸痛。”杨凛在一旁说道。
小董疑惑道:“难道是最近准备入冬的缘故?毕竟往年大规模染上风寒也差不离是这时候。”
白理抿紧嘴唇,低声自言自语:“这恐怕不是风寒,是瘟疫。”
小董和杨凛缓缓扭过头看向眉头紧锁的白理。乍一听会觉得小题大做,但是仔细思考就会发现他的话不无道理。
普通风寒和这些人的病症不太相同,而且传播速度非常快,这样看着确实更像一场披着风寒外衣的瘟疫。
此时,负责去外县采购药材的杂役从后门进来,神色慌张地向白理禀报:“堂主,两个城门都被江县丞关掉了,据说是因为验方使跟县令汇报蒲城有瘟疫,必须封城。”
不愧是她。白理嘴角轻轻上扬。
“那堂主,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你去让包括杂役在内的所有人都用麻布系在脸上,从口鼻处阻挡戾气,我们还要救治病患,万不可自己先倒下。”
“药库里的药材各留出一部分作紧急备用,其余的全都用来诊治疫病。若遇到贫寒者无力支付药钱的,先给他们治病。”
“仁医堂这段日子不可关门,调集所有医师分时段坐镇接诊,不能让病患跑空。”
“是,堂主!”
白理镇定自若地安排好一切后,转身看着杨凛沉声问道:“你不是说跟我说要守护你家大人吗?”
“是啊。”
“现在她应该在病患最集中的地方,你立即送她回院子,保护好她,不能让她染上瘟疫。”
“我马上去!”
杨凛一溜烟儿从后门跑出去,可他去了她们往日义诊的地方,只有案桌和椅子还在原地。他又迅速回了家,结果家里也没看见人影。
“大人,你们去哪儿了?”杨凛焦急得原地打转。
突然,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立即出了房门,果然是冯麓。
她正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把一个比她壮实一倍的妇人扛进院子里,漂亮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但眼睛里没有丝毫怯懦只有非比寻常的坚毅。
“大人我来帮您。”杨凛赶紧跑上前,冯麓进房间前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是男子不要进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把口鼻遮住。”
杨凛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来得及遮住口鼻,迅速撕下一段衣袖系在脸上。
冯麓赶去找芮雪的路上又遇到一个因高热不退而昏倒在田野上的乡亲,毫不犹豫就把妇人带来家里救治。
而芮雪也很好地继承了冯麓这种喜欢四处捡病人的良好传统,冯麓前脚刚进屋,她后脚就也摇摇晃晃地扶着另一个比她稍高的少男走进院子。
杨凛迅速接过手臂搭在芮雪肩上的少男,“我来。”
芮雪已经体力不支,擦了擦脸上的汗说道:“谢谢……杨大人。”
“先别谢,我是为了让你腾出手去帮冯大人的。”
“但还是要……谢谢杨大人。”芮雪面罩上方的眼睛笑得像两道月牙。
屋子里,冯麓让妇人躺在左偏房的榻上,一边快速生火,一边对外面喊道:“杨凛,你去打两桶温水来放在门口。芮雪,你把病人放到右偏房,按我说的给他施行角法[1]。”
“是,大人!”“是,姐姐!”
冯麓将妇人翻转,以俯卧位趴在榻上。她掏出一个竹筒,用筷子夹住一块被燃烧过的艾绒在竹筒内晃了晃,迅速取出艾绒后立即扣在妇人的后背上。
“第一步,肺俞。”
“第二步,身柱。”
冯麓紧接着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第三步,施针,点刺大椎见血后行角法,一盏茶便可。”
“第四步,在病患背后涂上茶油,游走膀胱经。”
过了两刻钟,杨凛已经烧好水,将两桶温水放在门外。
冯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对门外待命的杨凛说:“杨凛,现在你去用一两桔梗、二两甘草,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拿来[2]。”
“可是我们家没有桔梗了,隔壁倒是种了不少桔梗。”
冯麓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说:“先摘来吧,晚点儿你给白理补上银子。”
毕竟救人重要,反正和白理关系已经很糟糕了,不差这一株桔梗的事儿。
冯麓从门外提进温水桶,打湿手帕后轻柔地把妇人的身子全擦了一遍。很快,妇人不停地发汗,高热总算退了下去。
“芮雪,那位公子退热了吗?”
“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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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麓深深呼出一口气,“那就证明这个法子有用。等会儿杨凛把药汤煮好,你和他一起给两人喝下,我先去一趟仁医堂。“
傍晚时分的仁医堂里,前厅和院子全都铺满了席子,席子上躺满了病患。柔柔的夕阳洒在众人脸上,却没有任何美感只有死气沉沉的残酷,因为其中一些人恐怕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白理和几个医师戴着面罩游走在众人之间,不停地把脉、施针和喂药,而另一边的煎药师扇火都扇出虚影了。
而有条件来仁医堂治病的还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只能喝点热水,试图靠自己熬过去,所以冯麓走在路上四处可见咳嗽不止的摊贩和已经昏倒在街边的老者。亲戚说这么说
只是一日,蒲城就变成了病毒肆虐的魔鬼城。
突然,躺在她面前的病患剧咳不止,痰液似乎卡在气管里难以呼吸。
冯麓立即蹲下,把病患扶起呈坐位,用空心掌自下到上、自外到内地叩击病患的后背。
“咳咳——”
冯麓的叩击和病患的剧烈咳嗽声引起了不远处白理的关注,他向这边快速走来。
最后,病患在冯麓的叩击排痰法下成功排出黄绿色伴血丝的痰液,没有陷入窒息的风险中。
白理问:“你怎么来了?”
“你有空问我为什么来,不如拿东西把所有病患的头和上半身垫高,他们这么躺着不便排痰。”冯麓淡淡地说。
白理立即转头向几个杂役吩咐下去:“去拿点秸秆或者干草来。”他也蹲下身来,看着冯麓说:“多谢,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冯麓眼神绕过白理,望了一眼其他病患们身上的针,问:“你们这里的病患都退热了吗?”
“没有,这场瘟疫来势汹汹,高热难退。”
冯麓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拿出银针,“我方才帮助我院中的两个病患成功退热了,让我来吧。”
白理行角法,冯麓行针灸,一起为仁医堂的病患们进行泄热解毒。其他的医师观摩过后也效仿其法,纷纷尝试起来。
不知不觉,他们忙到了深夜,好在所有病患都成功退了热。
“多谢白堂主协助。”冯麓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额头和脖子上的汗都没力气擦。
白理看着劳累了一天的冯麓,对前一日说出的那些话更为愧疚,“很抱歉昨日对验方使说的那些话,还得多谢验方使今日不计前嫌救蒲城于水火。”
“我没那么伟大,只是不希望验方前功尽弃罢了。昨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验方时没有考虑到仁医堂医师的意见和感受。”
冯麓抬头,看着被浅浅的云彩遮住的月亮,以往尖锐冷漠的语气变得淡然许多,“白堂主的确是一名仁医,但实在不是我想要的验方医师。若能顺利挨过这场瘟疫,我就和杨凛芮雪他们去潼关了,或许在那里验方更合适。”
冯麓站起身来,想回家看看那两条小尾巴。“哎?月亮怎么掉下来了?”她眼神迷离地指着天空。
“验方使你没事儿吧?”白理担忧地问。
冯麓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视线也变得模糊不已。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温暖和柔软的黑暗,和白理那担忧焦急的声音。
“验方使!冯大人!”
可能太累吧,冯麓是真的睁不开眼睛。但她还没有失去意识,可以听见外界的声音。
接着,她感受到白理正在抱着她放到一张软榻上,然后给她搭上了脉。
小董跟在旁边急忙问:“堂主,冯大人她也染上疫病了吗?”
“奇怪……”白理的声音变得迟疑。
“她居然也是‘气不摄血证’。”
注释及参考文献:
[1]角法:古代拔罐的名称。
[2]桔梗汤:最早可溯源于《伤寒论》张仲景(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