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听得腿肚子一软,浑身发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动作也跟着踉跄,整个人扑倒在这茶几之上,连带庄清蘩的百褶裙都学蝶飞凤舞。
怀枝最是灵敏,几乎同一时间单手撑着那面前的茶几,才不至于叫齐明整个人给撞翻了这上头的许多东西。
庄清蘩及时拎起茶壶,不然齐明还要做一只落汤鸡。
不过这茶盏和那石榴可就没这茶几这般好运了,瓷盏和青石板砖八字不合般打了一架,而后又亲昵地行了一个贴面礼。
又一朵莲花开在旱地青石板上,离了粼粼水泽的滋养。
艳红的石榴籽更是殷勤地与这碎了一地的瓷片结为连理,忙不迭地踩在它上头。
只见那天青色中多了一点红,原是石榴籽争做那莲花的花蕊,反成了点睛之笔。
其余看戏的掌柜更是目瞪口呆,座上人没有请护卫,齐明却不厌其烦地将人请过来了。
又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乌压压一般的侍卫仍一列排开,高大的影子覆在齐明身前。
“请我的侍卫为齐掌柜保驾护航一次,要十万金。”庄清蘩将那天青色茶壶重新放回茶几上,视线转回到狼狈的齐明身上。
齐明肥肿的胖手扶住描金茶几的一条细腿,缓缓站起,吼叫的语气直冲云霄,似要学窦娥喊冤:“这是今上御赐的龙凤团茶?我不过喝了一口,值万两金?”
“而今异于平常,茶水珍贵,售价高一些才合其值。”庄清蘩自如复述齐明自己的说辞,杏眸斜对齐明因嘶吼而通红的脸。
齐明被当场噎得说不出话,不知道的还以为适才那杯茶里放了足量的哑药。
“这不是掌柜您自己说的话吗?”庄清蘩以扇尾支头,乜眼瞧着喘着粗气的齐明。
“我要告官,你这是强买强卖。大不了公堂上见,来一个鱼死网破。”齐明不甘地回想起适才面子扫地的狼狈情形,竭力压下心中的粗话,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一句话。
“好啊,秦大人不正好在此吗?”庄清蘩单手给扇柄转了个方向,扇肩往左手手心间重重一拍,如惊堂木一般的响声,好似那疾雷闪过。
“齐明,我今日便要告你。”庄清蘩起身,高声朝齐明说。
“你以贩粮谋生,却联合县内商贾高价售粮,为难种地而生的老农。这便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我朝有律曰,凡遇灾情,贾中有伺机抬价者,重者罚其家资;屡劝不改者,系狱治罪。”
“而你屡经教化,仍怀恶心,仍行恶行,该当何罪?”庄清蘩手持不到一寸长的折扇,横向高指齐明,如要拿一把宝剑刺进他的胸膛一般。
齐明本就是只纸老虎,被这威势吓到了,直觉肋骨被人擒住,心脏被人捏住,忍不住朝后退两步。
秦默有些担心是否能成,这些利害他已经不厌其烦地和这群掌柜们说过了,但他们并不肯让步。
热锅上的蚂蚁急切地想咬上庄清蘩的指节,庄清蘩只轻轻碾住蚂蚁的腹部,不让他乱攀,也不让他死。
“可洛昌近日并未遇天灾,这粮价也是我们大家商议后,合理定出来的。”有掌柜见齐明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了,梗着脖子,开始牛头不对马嘴地胡说八道。
“哦?是吗?那现下诸位在我的宅院中,嘴里吸的是我院内千金难买的空气,站的是我寸土寸金的地盘,经我合理议价,一人付我万金就好了。”庄清蘩跟着诡辩。
“你这是不讲理!”
“原来你们也知道这是不讲理啊。”庄清蘩哂之,臊得对面脸皮青一阵,白一阵。
齐明最是不敢抬头。
“诸位都口渴了吧?”庄清蘩挥袖,让侍婢给每一个掌柜都上茶。
真是不走常理的一步路,刚刚还在唇枪舌战,如今怎么就开始体恤人了?
掌柜们狐疑地接下茶,有人试探性地喝了一口,有人端着不敢进口。
“齐明,你适才早喝了那茶,是否感觉滋味一般,连家中有头脸的下人都不喝此般陈茶?”庄清蘩点名缩头缩脑的齐明。
“这茶我也觉着一般。但秦大人堂堂一个七品的县令,府上喝得便是这样的次茶。他甚至自己喝的都是不加任何东西的熟水,而非茶。”
“难道洛昌县已经到山穷水尽,发不起月俸的地步了吗?”
“是他,是秦默,是你们的县令将自己全部的俸禄拿去买粮施粥了。”庄清蘩伸直小臂,引导掌柜们的目光看往秦默的方向。
“你们在这哄抬粮价,他却在善后。”
“若你们还执意在这卖天价粮食,那便是洛昌的狗有两颗心,洛昌的狼生来便是两个肺。”庄清蘩言罢,不再看这群掌柜。
秦默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带着几分惊诧,黝黑的肤色里晕着一层酡红,他没想到庄清蘩细心至此,还注意到了这点微末小事。
他双亲已逝,又尚未成家,府里开销有限,拿私产救济百姓是他做一方父母官的责任,至少问心无愧。
齐明哑语,他并非一个狼心狗肺的大奸之人,此时是真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应了。
庄清蘩将颓着的齐明驱逐回商人的队伍。
烈日暴晒在他们裸露的皮肤上,经历了庄清蘩这一番质问,也许此时,他们更想住回暗森森的牢房吧。
但庄清蘩保准,一但送他们回阴湿的监狱,他们又会怀恋太阳的温暖。
一群贪婪而又贪念的人。
齐明真的被动摇了,可就在他回心转意之时,一个年轻的掌柜咳嗽了一声。
庄清蘩循着微弱的声源想找到这个横插一脚的人,却被齐明肥硕的身材给挡得死死的。
再去看,他已隐入那群面生的掌柜之中了。
而齐明似将刚才一遭又抛之脑后了,坚定地不肯让步。
这群掌柜立马又同仇敌忾起来了。
“我知道诸位有本事,但我相信大家都想和气生财的,不想做断头买卖。”庄清蘩打了他们一个巴掌,开始送不要钱的甜枣。
既然他们牙口不好,吃不下硬的,那便软硬兼施。
“不如各退一步,粮食按照正常市价出售。每卖出一斤,我暗中补偿诸位一成的价格。”庄清蘩将他们的各色表情尽收眼底。
秦默皱眉不语,提笔间动作一顿。
只一小部分掌柜心动了,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齐明带着绝大部分人坚持不让步,不愿少吃半碗羹。
殊不知庄清蘩狠起来,连碗都可以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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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留。
“一成半。”庄清蘩耐心抛出更加肥大的饵。
掌柜们无一例外地摇头不应。对面的商人们比之前更坚定,他们想着庄清蘩的心志松动了,就是胜利的前兆。
“两成。”庄清蘩用折扇无节奏地敲着茶几边缘,梆梆几声,响得人心烦意乱。
这便是最后的通牒。
商人们显然不能意会,他们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银白的光,像用银块塞成的眼珠子,在等着庄清蘩更为丰厚的报酬。
“一成半。”庄清蘩语气已然冷硬下来。
商人们惊呼事情走向不对劲,但也不肯松开嘴边煮熟的鸭子。
“一成。”庄清蘩竖起扇身,像买定离手般敲定答案。
卖粮本身就有就是进账,庄清蘩再补一成,便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了。
可惜他们不懂得知足。
商人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贪婪的欲望被放大,属于商人天生的对数字的敏锐性被模糊。
“我给足你们两刻钟的时间思虑,否则就都横着出去吧。”庄清蘩装出一副不耐模样。
这是直白的死亡威胁,但无人敢起争执,因为护卫手中的刀已然离开刀鞘,银白剑光明晃晃地威胁着做着白日梦的商人。
此时真刀真剑摆在他们眼前,掌柜们也不敢拿自己的命赌荣华富贵。
于是乎又陷入了令人讨厌的整体性的沉默。
而太阳也到了最精力充沛的时候。
一刻钟后,一位看着年纪稍长的长须掌柜率先走出来,朝庄清蘩拱手,“我是受不了日头晒了,您补我两成我立刻恢复原价。”
“可以。”庄清蘩点头应了。
一语惊出千层浪,商人们炸开了锅。
“诶,说好都不低头的,杨掌柜怎么先走了。”
“啊呸,老杨你这还是人吗?”
“要不咱们也走吧?”
……
侍女端上凉好的茶水,这杨掌柜一个人喝完了一壶茶,咕咚声从他的喉咙里滚出,满足的喟叹声让后面的掌柜红眼与羡慕。
亦有两个小厮扶着杨掌柜去阴凉处休息。
杨掌柜人还没走呢,紧接着又有掌柜跟着他妥协的步伐。
“哎呀,有钱不赚才是傻子,等会真罚钱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现在不走,真想回去坐牢啊?”
庄清蘩一一答应给他们两成补贴,局势一瞬间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倒戈。
秦默心下最是欣喜不过,终于是解决了一桩大难题,不过他亦觉得庄清蘩给这些黑心掌柜开出的条件太过优渥了。
只有三四个仍在坚持的掌柜狠狠唾骂这些“半途而废”的盟友。
眼见绝大部分人都妥协了,齐明最是随大流,也跟着同意:“我同意恢复市价,望您也补我两成。”
连洛昌县最大的粮商都不再坚持,于是那三四个掌柜也只能叹气同意了。
庄清蘩拾起一片经受无妄之灾的碎茶盏,围着它的“浅塘”早已退水,只剩一朵孤零零的开败的莲花。
经此一事,若能让秦默明白一些隐晦的道理,也算物尽其用了。
愿一朵莲华,可以养出千千朵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