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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作者:罗桑浅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屏风外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左右听不懂,便不必聚精会神。


    雌虫意识有些昏沉,刚刚喝的那碗东西里面或许有安神的成分,感谢那位慷慨的雄虫阁下,他原本已经忘了无痛的睡眠是什么滋味。


    这些虫无疑是在救治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当然不会主动告诉他们自己罪奴的身份,他还得仔细琢磨琢磨,怎么才能让那位强大的雄虫阁下答应为自己精神疏导....


    来日方长,想起刚刚那个短促的拥抱,他莫名觉得自己有来日了。


    哪怕他只是一只C级雌虫。


    他出生在原弗维尔街区,应该是孵化中心,他不清楚,等他长大回去找时,原弗维尔街区已经没入赛塔克星的历史尘埃中,不复存在了,连记得的虫也没有。


    他的雌父大概率和他一样也是只低级雌虫,在他还没有记住他脸的时候就离开了他,没给他起个像样的名字,他叫原,没有什么具体含义,就是原弗维尔的第一个音节,这对他同为中低级雌虫的同伴而言,简洁好记。


    受基因影响,低级雌虫的大脑结构很简单,复杂思考对他们而言是天方夜谭,一个意蕴丰富的名字对他们是一种负担,他原本也是这样认为,可他有天发现,自己记得所有同伴潦草简单的名字。


    那些意义不明的音节符号后面是一只只傻乎乎的雌虫,只知道服从命令,哪怕是送死的命令,他们没有过多的脑容量去思考命令的具体含义,执行命令可能导致的各种结果,自然也从来没有想过,帝国也许是故意让他们去死的。


    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思考,为什么会在同伴尸骸垒成的高山面前心惊胆寒。


    他明明只有C级。


    C级雌虫的报销率是一个固定的数值,一般会在三次到四次大型战役后达到百分之百,他很特殊,他是那亿万分之零点零零一,但无虫在意。


    他成长的时期,正是帝国又一轮高速扩张期,每天都会有成山成海的低级雌虫死去,然后又会有成山成海的低级雌虫填充进去,去最危险的战场,和流着毒液的异兽、挥舞着激光武器的敌人厮杀,或者冲击某个重重武装的堡垒,他们强大的肉/体就是最好的武器,帝国从来不吝惜他们的血肉之躯。


    那时候他很茫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出生,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去。


    可很快他就没有功夫茫然了,他熬过了不知道多少轮战役,从一只不起眼的低级雌虫,变成了队伍的小队长,升职、升职、再升职,等智脑将他升到只有高级虫才能染指的职位时,没有虫知道他是C级。


    B级以上的雌虫互相打听等级是件不太礼貌的事情,等级只有在求偶的时候有用,战场上大家凭实力说话,虽然战力通常都和基因等级挂钩,但也不是绝对。


    可C级D级,只是物品而已,从帝国诞生之日起,从来没有一只低级雌虫和他们平起平坐过。


    包括他在内,一开始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件事,没有虫能在他手上撑过十分钟,雌虫慕强,他度过了堪称平和愉悦的一段时光,直到有一次聚餐,他们谈起求偶,谈起雌虫固有的狂化症状,基因等级成了不容回避的议题。


    “桑菲斯上将获得了进入圣岛的资格,他能得到一位A级以上阁下的青睐。”


    “真羡慕啊,他可以摆脱难喝的精神稳定剂了。”


    “不知道高级雄虫的精神疏导是什么滋味,要是圣岛不设置等级门槛就好了。”哀叹的是一位中将,一只B级雌虫。


    “胡说什么,没有等级限制,岂不是C级D级的杂碎也能去圣岛打扰阁下?”说话的虫很生气,甚至顾不得优雅,把刀叉往瓷盘上一掷,碰撞出巨大的声响。


    他的军衔不如那位中将,但在这个问题上,一只A级雌虫当然拥有更大的发言权,中将没有反驳。


    话题顺势导到对低级雌虫的鄙夷上来,有虫故作大度地笑笑:


    “原谅他们吧,他们短暂的一生根本没工夫考虑是否要追求一位阁下。”


    “是没工夫还是没脑子?那群蠢蛋,在蛋里就把脑子碰坏了,说真的,他们可能都分不清营养剂和精神稳定剂的区别。”


    “哦你们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才带领一支C级小队出完任务,一个完整的命令,为了他们要拆成十八个指令,虫皇在上,回来我差点连话也不会讲了。”那只虫还模仿了手底下某只虫笨拙的讲话方式,在餐厅里诱发一阵快活的大笑。


    “你确保他们每一个都殉职了吧,仁慈一点,这样的虫在世上多喘一口气对他们都是残酷的折磨。”


    的确非常残酷——原没有出声,机械地切割着盘子里的肉,他分得清营养剂和精神稳定剂的不同,这些年精神稳定剂的效力不断减弱,他的头痛越来越明显了。


    可智脑依旧没有为他匹配雄虫做精神疏导。


    “这种事原最有发言权,他在一线最久,带过的低级货最多,请一定告诉我,真的有虫这样说话吗?”那只把话题扯到他身上的虫正笑的喘不过气,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大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因而没看见他冰冷的目光。


    “我就是一只C级雌虫。”


    他的声音不大,成功静音了整个餐厅。


    所有虫的反应出奇一致,先是一脸空白,像是完全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继而难以置信,再然后起身,比如压在他身上的这位,几乎是弹射离开,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想擦一下手,却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忍住了。


    然后是一声大笑,有虫自以为是地理解了:


    “你在开玩笑对吧,难得的休息日,连原也会开玩笑了。”


    气氛为之一松,却在他依旧冷漠的反应中又一次冻结,终有虫想起一些异样的地方,就比如,原从未告诉过任何虫他姓什么。


    也许并不是强者的冷傲,也许只是因为...他没有姓。


    作为消耗品的低级雌虫都没有姓。


    他们陆陆续续反应过来,仿佛蒙受奇耻大辱一般面色铁青,有虫试图冲过来,可抬起脚又不知道过去干嘛——


    帝国没有法律规定一只低级雌虫不能担任中将。


    可帝国又怎么能允许?!


    在这样的撕扯中,这场聚会草草收场。


    那之后再也没有虫笑着叫他原中将,或者亲昵地凑过来想和他打一场,哪怕是他的下属,在不得不和他独处一室时也下意识屏住呼吸,别开视线,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原终于又一次知道了残酷的意思。


    他是一只C级,他没有按照帝国期盼的那样死去,他甚至还不知好歹地立下无数战功,从寂寂无名一路升到中将。


    而后他将更加不知好歹地挑战更高级的雌虫,角逐进入圣岛的资格。


    那是帝国对功勋者的仁慈,圣岛为强者敞开大门,允许他们为了雄虫阁下一个眼神碰的头破血流。


    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在精神稳定剂效用减弱以后,他也尝试越过智脑匹配,独自寻找雄虫为他做精神疏导,但同等级雄虫稍一尝试,总会尖叫着从他身边跑开,有几次他甚至惹来了保护协会,若非交易记录和监控录像明明白白,他可能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高级雄虫不是他在外面随便能碰到的,只有圣岛,也唯有圣岛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没有死在战场,也绝不会死在狂化症下,他会向圣岛的阁下证明,他是最强的。


    当那只双S级雌虫败于他手时,他做到了,整个帝国亿万雌虫,他就是最强——他的功勋、他的战绩、他手上的鲜血、身上的伤疤证明等级不是绝对的禁锢,这一代的最强就是一只C级。


    他滚烫的目光投向帷幕,现在轮到帝国向他践行诺言的时候了,帷幕一动不动。


    他没有继续关注那只战败的双S,没看到他心如死灰的惨淡,可帷幕却在他因为羞愧即将引刀自刭时起了涟漪,一只雄虫冲出来拉住他,盈满泪水的美目嫌恶地瞪着他:


    “你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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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赢了,还要怎么样?!”


    那一瞬间原觉得荒谬无比,正如他不理解这只双S为什么战败就要自杀,也不理解雄虫在质问什么,可哪怕不理解,他依旧诚实地表达了心意:


    “我希望能成为一位A级雄虫阁下的正君。”


    S级雄虫十分罕有,不知道有没有出现在这一代,圣岛没有公布雄虫阁下等级的义务,但A级应该是有的,他赢了武斗,他有资格提要求。


    可对面那位雄虫也仿佛蒙受了什么奇耻大辱,咬牙切齿地回绝他:


    “你做梦。”


    “我不是指您。”圣岛总不至于就一只雄虫吧?他不想和其他雌虫分享自己的雄虫,他有信心能保护好自己的雄虫。


    他自认为当时的回应并无冒犯,可他被驱逐了,并永久禁止参与此类比赛。


    这只是开始,他发现有虫把他从帝国的婚姻匹配系统中剔了出来,他将不可能通过智脑获得一位合法的伴侣,可婚姻匹配系统关联军功系统,只要他上战场,军工系统又会自动把他的名字推送到婚姻系统。


    那些虫又不得不把他从军事系统中单拎出来,哪怕帝国因此失去了一个巨大的战力,哪怕少了他的任务死伤无数。


    可那也无法长久。


    上面的虫很快又发现他的名字出现在系统中,低级雌虫的命运在他出生前就决定好了,他是一只军雌,他生来就该上战场。


    每次一次系统更新都会把他的名字补上去。


    他可以想象那些虫看到他的时候有多么抓狂,可他们无可奈何,直到他们下了决心,在系统中把他的状态改为死亡。


    那是一段不可理喻的时光,同僚看他的目光躲闪,连上级眼中也有了羞愧的味道,他们没有剥夺他的军衔,他的任务由专门的虫指派,再如何凶险的任务他都不再晋升,他被固定在那,心一天天冷下去。


    等他狂化症状越发明显的那天,他们就有了名正言顺淘汰他的理由。


    无数虫企盼他死去,落在他身上的每一道视线都在问:你怎么还不死?


    他的叛逃也如帝国所愿,那些虫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说:


    果然是低级雌虫,不知忠诚为何物。


    然后就是倾尽全力的抓捕,每一只前来抓捕他的虫似乎都在无声询问:


    你怎么还不死呢?


    他有时候也会纳闷,自己怎么还活着呢?


    可他到底没死,如果没死,那他一定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他得找到它。


    ....


    雌虫睁开眼,帐外夜色已深,他需要找到自己的翻译器,然后找到那位阁下,明白他的意思,寻求他的帮助。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帐篷里的医卒正在打瞌睡,被床榻的动静惊醒,看过去发现“祥瑞”大人光着身子下床,吓得赶紧把衣裤递过去,扯开嗓子喊人。


    雌虫穿好遮羞的布料,拨开挡路的小矮子往门口走去。


    那医卒追上去苦口婆心地劝:“大人,外边冷的很,您上哪去,您稍等,我给您找件厚衣裳...”


    就在他手忙脚乱翻找时,雌虫已经掀开门帘,北地的冷冬伤人,寒意刺骨,风呼啸着,瞬间就吞噬了帐篷内的暖意。


    他一身单衣暴露在寒风中,也不禁瑟缩一下,紧接着却咬咬牙,赤脚踩在雪地上。


    “大人,大人!”医卒抱着一堆没用的零碎追过去,目标就停在帐篷门口,没有走远,他刚松的一口气下一秒又提起。


    “这么冷的天,怎么就穿这样出来?”


    裴时济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大氅给他披上,见这人又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忍不住笑了笑,拥着他回到帐篷里:


    “着什么急呢,身子好点了?”


    雌虫摸了摸领子边柔软的绒毛,被他按回床上,一下子暖的好像骨头都软了,下意识按住贴在肩上的手——


    他没找到他的翻译器,可他好像找到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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