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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尾声1

作者:稳重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燕京有多久没下过雪了,叶微瑄也记不清,至少在这个冬日还没有下过。


    “人们都说雪后的燕京叫北平。冰河映残阳,白雪覆红墙。不瞒你说,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几次雪。快点下雪吧,雪天一定很快乐。”


    “我劝你不要太期待。就算下,多半也是一脚的泥汤子。”


    “又瞎说。你之前说长城就是一堵墙,没意思,去了还不是玩的很开心。”


    “确实。可仔细想想……”


    “怎么?”


    “它就是一堵墙——一堵伟大的墙。”


    “哈哈哈。”


    楚零生前的笑声适时的出现在叶微瑄的耳边,即使购物中心的背景音乐很是吵闹。今天是大年二十九,明天是大年三十。本就不热闹的购物中心空荡荡的,儿童区有孩子在淘气堡中玩耍,除此之外几乎见不到逛街的人。咖啡店的窗户被擦的锃亮,上面贴着雪花,两侧挂着中国结。店员靠着吧台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店内的位子都空着,不见抱着电脑冥思苦想的客人。


    春节在即,那些装作上班、实则来购物中心打发时间的客人也能松一口气了吧,叶微瑄心想。


    她沿着扶梯下到地下一层。运动卖场也比往日冷清,入口处的留守员工搓着手原地踏步。显然,巨大的红色广告墙没能起到暖场的作用。


    叶微瑄是来辞职的。今天之后,哦不,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告别这份兼职工作了。其实她有点过意不去,从入职到现在才两周的时间。她是本地人,卖场本打算安排她在春节期间值班,并许诺三倍工资。不过即使是这样,也没能打动她。


    “实在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在言语中表达了歉意。由于她只是一个兼职,离职手续并不复杂。为她办理手续的是临时店长,也是老熟人——原来跑步区的部门经理。


    “你们找好兼职了吗?”问完她就后悔了。明明都要离职了,还假惺惺的关心,对方一定会这么想的。


    “不劳您操心啦。”店长用调侃的语气回应道,“工资会在节后打到你的银行账户。上边说了,以后无论是报销还是工资,一律不许用现金发放。”


    “是因为……”


    “没错。郭宇和杨浩鑫肯定会被裁掉,目前没有办手续是因为牵扯楚零的案子。我打听过了,上层很生气,准备起诉他们。哦,还有帮他们的财务。严重的话,他们可能真的会进去。”


    “这样最好。”


    她的声音有点小,对方没听清。“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


    她笑着向店长告别,转身离开办公室。门口有人等她,看清对方的脸后,她有些惊讶。“你是在等我?”她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同时瞥了一眼对方崭新的工作牌,职务一栏写着“部门经理”。


    “就是等你。”常颖眯起那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就像一条破折号,“有样东西我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好。”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生硬,就好像叶微瑄欠她几百万似的。


    虽是不乐意,但叶微瑄还是跟常颖来到徒步区。常颖取代郭宇后,喜欢吃章鱼小丸子的女同事被调到徒步区,此时正哭丧着脸整理徒步鞋。她们路过对方时,女同事朝叶微瑄挤了挤眉毛,“常颖真不是人。”——对方似乎这么说。叶微瑄偷偷笑了笑,耸着肩,朝同事释放出一个同情的眼神。


    常颖没有察觉到二人的小动作。她走到柜台前,打开柜门,里面放着各种杯子,全部都是员工的。“应该是这个。”她拨开前排的杯子,从后面掏出一个保温杯,转身面对叶微瑄。


    保温杯是浅绿色的,一看就使用过很多年,都掉漆了。不过只要仔细看,还是能看到杯面上简易的图案——一根残缺的柳枝。


    “这不是……”叶微瑄睁大眼睛。


    “你果然认识她。”


    “啊?”


    “别装了。”常颖从鼻根发出一个不屑的哼声,上下打量叶微瑄,“你认识楚零。这是她落在这里的,你拿走吧,不然也是被扔掉。”


    叶微瑄眼眶温热,接过保温杯,放进包里。她没有问常颖是怎么知道的。可能是从第一天到卖场打听楚零,结合一连串发生的事,常颖猜到了;也可能是常颖和几位老员工当着她的面调侃楚零,她忽然发脾气引起对方的怀疑。总之,对方知道了,但是不重要。案子结束了,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常颖没有拆穿她,大概也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叶微瑄心想。至少从现场看,卖场运营规矩了很多。


    “谢——”


    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常颖就甩下她走了。“我说几遍了!鞋子要按大小号挂才整齐。你们这帮闲散惯了的,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常颖大声地训斥同事,像是在彰显权威。被训斥的同事咬着嘴唇,看上去快哭了。


    好惨啊。叶微瑄悄悄离开徒步区,或许留在那里会让挨说的同事感到难堪。不过她没有立刻离开卖场,而是前往卖场的休闲服饰区为父母挑了两件春秋穿的运动夹克,白色防晒的送给丘静,黑色防水的送给叶建文。长这么大好像没送过父母什么礼物,她抱着两件衣服,在心中唏嘘。


    趁过年送给他们好了,虽然可能会被说“乱花钱”,叶微瑄简直能想到父母抱怨的模样,当初买孔雀鱼时就是这般情形。买衣服也是一样的,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战。真是没办法啊,她在自助收银机前结了账。


    昨晚到家,她躺在床上思考了很久。丘静和叶建文是喜欢叨叨她,并且经常提出一些过时且令人生厌的建议。但仔细想想,她的父母似乎从未真正的干涉过她的决定。正相反,那些抱怨和不满的背后藏着一种含蓄且真实的情感——“支持”。


    叶微瑄拎起装着运动夹克的购物袋,走向电梯,手中沉甸甸的。


    要和卖场说再见了。不出意外的话,她不会再回来了。短短两周遇到的人和事都将成为过去,这两周的经历本就是因为楚零才存在的,倒也没什么遗憾。更何况,楚零——她最好的朋友,已经成为过去。


    那就好好告别吧。她扭头,最后看了一眼运动卖场。那是……她将目光落在出入口贴着的告示牌上,下面两行是投诉电话。其中一个号码是店长办公室的座机,她认识。


    她微微提起嘴角,转过头,电梯缓慢上行。真好,电话没有被换掉,她心想。


    ……


    与边何再次见面是在大年初六,地点是市区的游乐园,每年春节那里都会举办庙会。窗外天气阴沉,适合睡懒觉。边何约叶微瑄的时候不到十点,她刚醒,正躺在父母家的次卧百无聊赖的刷短视频。春节期间,她一直住在这里,每日随父母走亲访友。


    出门前,丘静拦在门口。按一家人的计划,三口子今日要去拜访一位老街坊。那位老街坊的儿子目前在钢铁公司的采购部门,算是部门小领导,兴许可以帮叶微瑄在公司谋求一份工作。


    “您聊好了告诉我就成,我随时可以面试。但我现在有急事,得赶紧出门。”叶微瑄说这话时,已将围脖挂在脖子上,并随手拿起一顶针织帽,“对不住啦——”她难得撒了个娇。


    “这孩子。”丘静拧着眉毛摇摇头,放她出门。


    “哈哈,你也挺气人的。”边何听叶微瑄绘声绘色地形容母亲无奈的表情,发出一个爽朗的笑声。队里人少任务多,他没能回家过年。“这要是我妈,她会直接揪着我的耳朵给我拽回去。”


    确实挺气人的,明明说好的事,放了父母鸽子。叶微瑄认同边何的话,不过她也有点得意。让她感到得意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对再普通不过的父母。


    “你也有进步。”边何继续“自大”地做着评价。


    叶微瑄将两张纸质门票递给检票员。是她执意要买纸质票的,边何为此不得不退了电子票。“我怎么进步了?还请您指教。”她将其中一张票的票根递给边何,“喏,留作纪念。”


    “谢谢。我是觉得你竟然愿意接受父母的安排了。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干涉你找工作的事吗?”


    好像是哦。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叶微瑄嘟起嘴,没有回答边何的问题。她清楚这其中的原由,她不是向现实低了头,只是不想辜负父母的心意。她“嘿嘿”地傻笑了两声,没有解释,这话真说出口会显得有点矫情。


    二人肩并肩,随着人流向游乐园深处走去。虽然是庙会的倒数第二天,现场却人头攒动,十分的热闹。过山车在轰隆作响,火箭蹦极携带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直上云霄。小吃街附近白烟缕缕、热气蒸腾,摊主们在卖力地吆喝,“羊肉串、爆肚、油面茶……”,就好像谁的声音大,谁家的美食就最好吃。路灯、树间挂着的中国结和红灯笼也不甘寂寞,在西北风中摇晃,欢快的模样就像因美食而兴奋的游客。人们似乎忘却了寒冷,穿梭于温暖、诱人的烟火气中,满是喧嚣与吵闹。


    正前方卖炸薯塔的餐车前排起了长队,叶微瑄与边何站到队尾。“你约我出来不单纯是为了逛庙会吧?”她问出心中所想。


    很想是,但确实不是。边何沉下肩膀,点点头。


    “零零案子的事?结案了吗?”


    “离结案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在整理证据和笔录,然后交给检方。忘记告诉你了,我们在顾锵然准备埋藏的东西中发现了楚零的日记。”


    “零零的日记?”叶微瑄有些惊讶。仔细想想,顾锵然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时,确实有一个笔记本。“为什么会在……算了……”她咽了下口水,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能够拿走楚零日记的只有顾锵然。


    “就是你想的那样。日记的内容与楚零生前最后的遭遇有关,和你、我,警方的推测几乎一致。顾锵然与楚零说分手的当晚,她做出了割腕的行为。巧的是,就在她犹豫时,接到了父母打来的电话。”


    “啊……”


    “是的。父母盼着她回家过年,说要给她做最爱吃的卤鸡爪。”


    边何的语气波澜不惊,叶微瑄却红了眼睛。


    “在证据面前,顾晓兰和顾锵然还算配合,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后面就看检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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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诉了。可以肯定的是,顾晓兰涉嫌故意杀人。麻烦的是顾锵然,他的犯罪事实不好定性。”


    叶微瑄本就不平静的内心再次感到一丝异样。时至今日,她仍然无法将“犯罪”两字与昔日好友联系在一起。这感觉很矛盾,并且十分的酸楚。


    “我相信锵然对零零是真心的。只是……”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顾锵然与她说话和面对母亲时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我理解你的感受。顾锵然对楚零是真心的,对他妈妈也是真心的。”边何苦笑道,“我不否认他是一个真诚的人。可他明明是好心,却间接酿成如此悲惨的后果。而且,不得不说……”


    “但说无妨。”


    “他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小朋友对人都是真诚的,但面对困难时,也确实没有太多的办法。顾锵然被母亲包容,被女朋友包容。他很聪明,能够做出异于常人的行为,可关键时刻却缺乏主见。她们让他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


    案发时,顾锵然得知母亲的所作所为后若能第一时间报警、叫救护车,结局或许会不同。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犯罪事实不好定性。涉嫌销毁、伪造证据,这没什么可说的。尚存争议的是,顾晓兰的行为是否造成楚零当场死亡。顾锵然要求顾晓兰立刻离开案发现场有协助犯罪的嫌疑。


    边何暂时没把这件事告诉叶微瑄,但她早晚会知道。未来庭审时,叶微瑄会以证人的身份出庭作证。


    边何叹了一口气。“说他懦弱吧,好像又不是。他想寻求两全,最终却失去了所有。”


    “蜿蜒向前的铁轨出现道岔,该选出一条的。”


    “嗯?”他惊讶于叶微瑄的形容。


    “大学的时候,我和零零经常去学校附近的旧钢铁厂散步,那里有一条废弃的铁路。零零曾站在道岔间问我,毕业要不要来燕京发展。我当时可是举双手赞同呢。如果我当时说了模棱两可的话,零零会失望吧,因为那样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帮助。或许有时,我们该坚定的做出选择。”


    “可是存在出错的可能啊。我问你,如果让你再做一次选择的话,你还会赞同吗?”


    印象中,边何问过类似的问题。叶微瑄的答案没有变。“会。”


    “你就不为此感到后悔?”


    “我后悔过,只是我发现后悔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情感。与其后悔,不如在未来做出改变。人生就像不停奔袭的火车,道岔会改变火车行进的方向。可是我要说,扳动道岔转换装置的是我们自己,命运终究决定在自己的手里。更何况,我不认为零零的选择有问题,不是吗?”


    “嗯,同意。”


    “与我而言,那些令人感到后悔的事并不是人生的拦路石。”


    “什么意思?”


    “时间的脚步从不停歇,人生没有退路。即便是因为选择出了错,即便是摔倒了,我们也是在朝前走。换句话说,等老了以后再回首,那些年少时莽撞的选择就像宝贵的经验,丰富着我们的人生阅历,造就了我们每个人的与众不同。”


    叶微瑄说这话时很轻松,边何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一道光,在天色昏暗的冬日里异常明亮。


    他内心动容,伸手想去揉叶微瑄的脑袋,对方下意识地躲开了。有点尴尬,幸好卖薯塔的大哥嚷嚷了一嗓子。“接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轮到他们了。


    他接过大哥递过来的薯塔,分给叶微瑄一根。刚出锅的薯塔色泽诱人,对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吃啊,看我干嘛?”


    “嗯嗯,吃。”边何配合着也咬了一口,啊,烫死了。“对了,我找你是想聊聊楚零父母的事。他们明天就回老家了,等检方起诉再来。你要不要和我去送他们?咱们要不要一起给他们买点特产什么的……”脸莫名的发烫,耳朵烧得慌,他脸红的如同小朋友手中拿着的冰糖葫芦。


    对哦……叶微瑄垂下视线。她没察觉边何的小心思,而是想起楚零的保温杯还在她这儿,她思忖着要不要还给对方父母。“边何……”她将心中的顾虑与对方说了说。


    边何挠了挠脑袋。“你怕楚零父母感到内疚?”


    “嗯,零零如此珍惜他们送的保温杯,一用就是很多年。她的爸妈会不会因此感到内疚?后悔没有对女儿再好一点?活着的人很容易这样谴责自己吧。”


    “有道理……”边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二人陷入思考时,一颗细小的白色“砂砾”从他们的眼前飞过。他们朝彼此露出一个惊喜的眼神,仰头看向天空。


    “啊——下雪啦——”不知是谁大叫一声。洁白的雪花从空中缓缓飘落,热闹的人群愈发沸腾了,笑声、尖叫声也随之而来。雪花点亮了人们脸上的笑容,笑容点亮了这个平凡的冬日。


    雪天果然能给人带来快乐。而且不止,洁净的雪花仿佛能抚平杂乱不堪的思绪,叶微瑄似乎找到了答案。


    “不还了。”她笑着看向边何。


    “决定了?”


    “嗯!”她肯定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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