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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桃花糜(十六)

作者:叁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祈年的声音淡淡的,很低,细听还能发现里面藏着短促笑意。


    可却如毒蛇吐信子一般,每一个字都是试探的钩子,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他编织的圈套。


    他又开口:“小师妹,怎么不说话了?”


    江南枝吞咽一下,眼神犀利反问他,“我不该紧张吗?这是在救人,又不是过家家。”


    谢祈年笑意渐浓,低头向她认错。可一双黑眸依旧打量着江南枝,一瞬都不曾离开。


    江南枝内心想法更加坚定,这伤口就是幻境中她见过的白瞳掩面男子留下的。


    甚至连时间都相差不大,那人用此邪术吸收他人精血,绝对在谋划害人之法。


    她深吸一口气,不是她未雨绸缪,这场谋划早在十多年前就开始了,如今恐怕……


    江南枝不敢细想,在谢祈年不加掩饰的注视下,用心为楚辞韵疗伤。


    ——


    于此同时,同样陷入幻境的余苓和徐南飞的处境并不乐观。


    余苓始终无法从幻境为她量身定做的恐惧中剥离出来……


    阴雨绵绵,雨水从马头墙上砖瓦上蓄满,淅淅沥沥顺势流下。


    “啪嗒——”


    “啪嗒——”


    身着正红色袄裙的小姑娘踏过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拼了命地往远处跑。


    周遭围墙层层叠叠,仿佛要将她这个小姑娘吞噬在中央,试图永恒地留下她,留在这片没有尽头的围城当中。


    小姑娘的脸上沾了淤泥,原本梳戴整齐的双丫髻早已散了大半,干枯毛躁的头发乱糟糟搭在脸颊两侧。她身上的袄裙也沾满了湿泥,像是摔过了几跤,从泥坑中爬起。


    上面锦绣的金色喜鹊被污泥遮住。


    急促的呼吸声,雨水落在泥土地里的鞭挞声,心脏激烈的跳动声,这些声音联合起来,像是深水中的铁牢笼,将她禁锢其中,逼迫她沉往深处。


    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的酸胀感不断传来,但她始终不敢停下脚步。


    任何思想放空的瞬间,都会被无穷无尽的恐怖惊悚画面填满,将她的思维压缩到极点。


    没有脸的黑色妖物,沾满鲜血的獠牙,被野兽妖怪啃食的家仆……


    一幅幅远超她接受程度的血腥画面,强迫她不停迈动双腿。


    逃。


    她要逃走这里,她要活下去。


    思想上哪怕一刻懈怠,或许下一个妖怪尖牙下被撕咬烂的人,就会是她。


    余苓那双灵动的眼睛此刻了无生气,灰扑扑的,溢满了麻木。


    跑。


    她要跑到哪里去?


    ……


    徐南飞的幻境在师尊莲慕子出现后,瞬间被他参破。


    他皱眉,睁开眼睛。


    朦胧月色投映湖中,潺潺细流泠泠作响。


    徐南飞后怕地观望自己摊开的双手,莫名松了一口气。


    太惊悚了,幻境中的莲慕子简直判若两人,酒也不喝了,觉也不睡了。


    天天盯着他不放,还非要亲手下厨。


    太恐怖了……


    徐南飞单手撑地,从草坪上爬起。余光蓦然瞥见昏睡不醒的余苓,他眸光一顿,几步来到余苓身侧。


    “余苓?醒醒!”


    “醒醒!”


    余苓双目紧闭,眉心一簇,额前是细密的汗珠,唇瓣发白。


    “余苓!”


    徐南飞将她捞起,抱入怀中,伸手为她输送灵力。


    余苓如今久久无法清醒,越陷越深。


    这种情况是最为致命的,幻境会不断蚕食她的意志,直至灵力溃散,沦为废人。


    若灵力也被蚕食殆尽……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徐南飞冷着脸扶正余苓,源源不断的灵力从掌心输送。


    一连几天,余苓依然不见苏醒。


    徐南飞从自己腰带上扯下一个流苏小挂坠,流苏穗上,是一支小巧的飞刀,最中间的红色纹路精巧地围成一朵梅花。


    转眼间,他两指闭拢,默念心诀,为小飞刀开了刃。


    刀锋划过他的指腹,留下一道不浅的划痕,血珠滴在余苓惨白的唇瓣上,顺着浅浅的唇纹流进唇缝……


    幻境之中,麻木奔跑的余苓,双眼蓦地恢复清明。


    她伸出自己稚嫩的双手,凭空捏了两下空气。


    打量四周幻境后,她大致明白了情况。


    她被困在了十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当时她刚六岁不久,妖患突然爆发在江城。


    一时血染江城,她被阿娘藏进陶瓷缸中躲过一劫。透过缝隙,余苓能清楚地看着妖物是如何用獠牙撕扯开人的皮囊,又是怎样狰狞地吞食着皮肉。


    而后,她拼了命地逃跑,跑出了血腥味弥天的郡县府,逃出了妖患四起,瘟疫不断的江城,却逃不过心中的枷锁。


    她从江城逃走了,但她的心却落下来了,稚嫩的心脏被重重叠叠禁锢在这所亡地,再无逃走的可能。


    一连多少天,她滴水未沾,只知逃亡。


    在某个雨过天晴的日子,阳光穿透树冠,落在浑身污泥,狼狈得宛若乞丐的余苓身上。


    一颗早已枯竭干涸的心经不起阳光的爱抚,她重重倒在山脚下,不省人事。


    被莲慕子捡回莲云山后。


    余苓一连发了五天的高烧,古剑宗医修长老为她施医后,说她命不久矣,活不了一个月。


    或许她向来就命硬吧,所以才从江城,从郡县府里逃了出来,苟延残喘地吊着一口气。


    她在第六日醒了过来,伴随着发不了声的喉咙和感知不到光芒的眼眸。


    “我以后就是你的大师兄了哦,我叫徐南飞。”


    余苓面前凑来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孔,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有一种独属于这个阶段的骄傲劲。


    “这是我们的师尊,莲慕子。”


    “其实我应该是关门弟子的,但没办法,你来都来了,那就做锁门弟子吧。”


    在这段双眼不见光明的时光里,余苓只能听见徐南飞的声音。


    徐南飞的话很多,不厌其烦地向她分享山中大大小小的琐事。


    至于师尊,貌似是个话很少的人。


    余苓鲜少听见她开口,只是每每莲慕子靠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酒香和清莲香。


    师尊身上的味道,是雨后初霁,空山新雨后的滋味。


    余苓恢复嗓子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自己的名字。


    “余泠。”


    泠。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这次,她听见师尊说了完整的一句话,和她往日里听见的简短的气音既相似,又不同。


    “余苓,茯苓的苓吗?”


    茯苓?


    生长在松根旁的中草药,她担得起这样坚毅,象征着健康高洁的名字吗?


    她干裂的唇瓣轻抿,只有粗糙唇皮摩擦带来的轻微疼痛感。


    “嗯。”


    余苓清楚地听见自己沙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很难听。


    没有徐南飞的朝气,也没有莲慕子的轻灵。


    她就像是濒死的麻雀,撕扯着嗓子发出低沉的两声哀嚎,呕哑嘲哳,惹人生厌。


    她说谎了。


    她偷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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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余苓意识回笼,略显幼态的稚嫩面庞露出微笑,大彻大悟般停下了脚步。


    在巷子最中心,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回自己逃出的地方。


    每一步都坚定不移。


    “余泠”从江城,回到了郡县府。


    一路上追着她不放的黑影被阳光普照,阴雨连绵变为丝丝细小的太阳雨。


    她毫不犹豫走回最里的那间厢房。


    “吱呀——”


    门后到底有什么,余苓也无法看清。凭空出现的桃花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紧紧包裹住她。发丝纷飞,她在花瓣中心褪去稚嫩的皮囊,变得高挑,富有力量。


    她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急促呼吸后,余苓撑着草地,从徐南飞怀中坐直。


    “余苓。”


    “你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一般。”


    唇瓣轻闭之时,她尝到了铁锈味,皱眉追问:“谁准你开刃的?”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再不想点办法,你怎么办?”


    “……谢了。”


    余苓伸手轻揉眉心位置,往事突然被强迫回忆起来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脑袋昏沉得不行。


    “你醒多久了?”


    徐南飞思索一瞬,答道:“三天吧。”


    余苓沉默。


    余苓开口:“所以你看着我被困了三天多,才开始开刃,然后用你的金贵血来救我吗?”


    够谨慎,够理智。


    但余苓依旧莫名想打骂一顿徐南飞。


    “也不全是,你状态不好,我先断断续续为你输入了几日灵力,而后才敢以血为引唤醒你的意识。”


    “直接唤醒的话,我怕你会因超负载而受更严重的伤。”


    余苓静默。的确,她刚苏醒时头疼欲裂,倘若真的直接采取这等方式……


    恐怕就不是头疼这么简单了,少说脑袋也要开个瓢,或者来场走火入魔。


    徐南飞见余苓不吭声,拉下脸来示好:“师妹,飞刀是你送的,其上所附的血引功效也只不过是工具。”


    “你平安便好,若是南枝和祈年出事,我也会为他们开刃。”


    余苓眸光落在徐南飞的脸上,这样一个傻子,总是乐于奉献。


    所谓大师兄这个名头,真值得徐南飞这样既要做无私的“父母”,又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日日勤勤恳恳变着花样做菜讨他们欢心吗。


    这一枚梅花飞刀,是她珍藏的宝物,在徐南飞行冠礼时作为生辰礼送出。


    若不开刃,则可作为护身符,其上还留有莲慕子闭关时耗费精力所施加的灵力。


    留在徐南飞身上,只有好处。世上再多奇珍异宝,都比不上这样一件完美贴合他修炼需求的宝贝。


    徐南飞就这么随便用了?还是用在她身上……


    罢了,用就用了。


    余苓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淡漠。


    往日她再寻更好的便是。


    余苓起身,拍下衣裙上沾着的杂草,忽然留意到腰带处栓着的一枚通灵暖玉,此刻正发着微弱幽光。


    她指尖一挑,轻车熟路开启暖玉信笺。


    面前金字歪歪扭扭拼凑在眼前。


    「与师兄已入幻局,全力破阵,无危险,勿挂念。」


    余苓转头与徐南飞对视,仅一眼,他们俩一拍即合,默契地拔腿就走。


    倘若只有谢祈年一人,或许此局可破。


    若是只有江南枝一人,此局亦可求稳。


    可这是他们二人携手……


    恐怕不是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就是两个人剑走偏锋,险中求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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