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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租客

作者:东边小耳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直到从府衙里出来两三日之后,卢闰闰都仍然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她年纪轻轻,名下就这样多了一座大宅子。


    还是在汴京城内,靠在御街附近,地段十分繁华的宅子。


    即便她一直都清楚宅子有自己的份,可就这么亲眼看着,过了官府的明路,房契上白纸黑字只有自己的名字,还是叫卢闰闰觉得虚浮不真切,脚底踩的地都似乎软绵绵的。


    她的琵琶弹着弹着,竟然就走神了,手下动作一慢,错了一个音。


    拿着一柄腰扇,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听着她弹琵琶的文娘子摇扇子的动作一停,慢悠悠睁开美目,画着侍女游园图的竹腰扇轻轻一敲卢闰闰的手背。


    “错了。”文娘子的声音如珠玉相撞一般悦耳好听,尾调微微扬起,带着一丝喑哑,好似绕到人心里,使得心头也泛起一丝丝焦虑的痒意。


    卢闰闰顺势停了下来,抱着琵琶,低头玩着弦。


    难得能看见卢闰闰安静失神的样子,文娘子一手支着脸侧,饶有兴致地盯了会儿,她姣好美丽的脸上泛起漫不经意的笑,“怎么?在为宅子的事烦心?


    “要我说,这有什么好多寻思的。有个宅子傍身,后半生无忧,多好呐。你这小娘子可真有福气,有个好娘。”


    文娘子嘴上说好,眼里却不羡慕,只在说起卢闰闰有个好娘时,眸光才微微一动,添了些真切,似有淡淡惆怅。


    但这份惆怅,转瞬即逝,在文娘子细长外挑的美目中留不下半点波澜。


    她对着窗纸透进来的浮散白光,举着纤若无骨的修长手指,欣赏着指甲上头艳红的丹寇,姿态悠闲,眉眼间好像总是似笑非笑,若真探究地望去,她眼底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的。


    “我说啊,你有什么好烦的?怕你娘日后不疼你了?怕你那后爹不是个好相与的?总不会是为你生父抱不平吧?”


    卢闰闰都摇头。


    “我娘虽不像婆婆事事顺着我,什么都恨不得替我做了,但对我的疼爱是实打实的,该有的关怀从来没少过,更是事事为我计深远。至于怕她将来不疼我,这话讲出来要丧良心的,更会伤了她的心。


    “后爹?我不为还未出现的事忧心。而亲爹,说句真心话,我虽得了他的余荫,有这么一座可以遮风挡雨、安身立命的宅院,但已没什么印象了,更莫说感情,抱什么不平。


    “忧心什么呢?”卢闰闰低下头,自嘲一笑,“我自己也说不好,只是总觉得怅然若失。非要说什么,我只盼着我娘能过得好,她性子好强又寡言,从不向人诉苦,也不在人前掉泪,可我知道她这些年来撑得不容易。


    “文娘子,文姐姐,不,文师父,你说,我娘成婚后能开怀吗?”


    “呵呵。”文娘子若葱白修美的手指轻轻一点卢闰闰的额头,嗤笑一声,“少攀关系,我不过教你几回琵琶,可算不得师徒。不过嘛,倒是瞧不出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


    “好了,你娘什么人啊,用得着你在这杞人忧天。她出入权贵宗室之家,三教九流皆要打交道,还没传出半点不是,眼光毒辣着呢。


    “你啊,资质驽钝,学琵琶是成不了什么名家了,架势倒是还成,但也就是唬唬外道人。还是只管跟着你娘学好厨艺吧,终归是有个一技之长傍身,再好好寻个赘婿上门,撑起你家的门户便是。真要愁,还是愁愁你自己吧,可别寻个中山狼,到时哭都没地哭。”


    文娘子说的话不好听,偏偏音色曼妙,和那琵琶声一样悦耳,挖苦讽刺的话也好似变得中听起来。


    卢闰闰本来就不是什么爱自苦的人,被文娘子这么看似排揎的一点拨,很快就重整旗鼓,笑容满面地求文娘子指点指法。


    文娘子睨了她一眼,语气里颇有些挖苦的意味,“怎么?不伤春悲秋了?”


    被这样一个风采绝绝的大美人睨一眼,不对,莫说是睨,便是被翻白眼,也很难反应过来,只沉浸在她的美貌里,都来不及想旁的。


    卢闰闰不敢说文娘子是什么当世第一美,或者什么倾国倾城,但的确是她认识的说过话的人里头,最为美貌也最有美人风姿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美而自知,且随心所欲利用自己美貌的人。


    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每一刻都赏心悦目极了。


    面对这样的大美人,卢闰闰觉得自己的狗腿,很是应该,不会有一丝半毫的不好意思。所以她毫无顾忌地对着文娘子灿烂谄媚地笑着,竖着拇指,“文娘子您可是当世琵琶独弄第一手,名家中的名家,能得您指点,是我上辈子积了大德,怎么能只顾伤春悲秋!


    “再说了,文娘子的指点,千金难买,我方才一怔一愣之间,也不知道丢了多少金……”


    卢闰闰能说会道,讲起俏皮话很能哄人开心。


    文娘子果然展颜了,但旋即,她忽而露出促狭的笑意,“你啊你,倒是愈发像陈妈妈了,话多得数不清。”


    卢闰闰震惊。


    卢闰闰悲伤。


    这已经是她近日来第二回听人说自己像陈妈妈一样叨唠了。


    她要心碎了!


    看到卢闰闰悲伤、不可置信的小模样,文娘子露出了今日头一次的大笑,笑得半靠在长枕上,肩膀一颤一颤的。


    她在热闹至极的瓦子勾栏里弹琵琶,她技艺精湛,追捧的人不少,耳畔总是喧闹的乐声、赞声、此起彼伏的说话声,有时去达官贵人家中献技表演,那声更多了,觥筹交错,恍然间,她甚至以为自己会醉死在席间,伴着鼓声乐声,在虚伪的恭维、编织阴谋的谎言中升天西去。


    而当席冷人散,她坐在小轿里,经过一重又一重幽静的小巷时,又似乎是有种虚芜的阴冷攀上心间。


    她真是怕极了寂寞。


    好像阴湿的老鼠在攀爬脚踝。


    这儿却很好。


    天真的小娘子叽叽喳喳,笨拙地学琵琶,与她说笑,有时生涩地说点赞美的话,眼里的光却是真心实意的,是发自内心的赞美,而没有令人作呕的欲望与觊觎。


    文娘子还在大笑着,心情渐好。


    她坐起身,拿过另一把琵琶,拨了几下琴弦,就开始弹起来。


    一气呵成,其音铮铮,其势凛冽。


    一曲终,卢闰闰都忘了反应,只觉得耳畔似乎仍留有余音,难以回神。


    文娘子没去理会她,自顾自地把琵琶收好,然后才道:“再练练吧。”


    卢闰闰回过神,仍有些神思不属,觉得意犹未尽。


    “我何时能练到您这般厉害?”


    “哈,下辈子吧。”


    卢闰闰认命地继续弹起来。


    隔壁屋舍却开始传来朗朗读书声,是未变声的少年的清朗声音。


    “又到休沐的日子了啊?这般快么?”文娘子成日在浮华声色中打滚,都快有些分不清白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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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了,更遑论是记休沐的日子,她总觉得昨日还是前日刚听隔壁念了一整日的书呢。


    卢闰闰因为终日很忙,还要每月两次还愿,对日子倒是很有数,她点点头,“对啊。这郑家哥儿还真是勤奋呢,休沐回来,也是一学一整日,我又是在院子里玩也能听见他的读书声。”


    正说话间,文娘子的屋门就被轻轻敲响。


    “文娘子可在?”


    卢闰闰麻利地起身,把琵琶放好,然后去开门。


    却见周娘子捧着一盘洗好的枇杷站在门前,她真正是荆钗布裙,素面朝天,没涂口脂,耳边连耳珰都没有,她也没穿宋朝女子偏爱的褙子,而是件肥大的粗布斜领上衣,下裙束得很高,显得人微微丰腴。


    她的打扮,就像是做粗重活计的仆妇。


    实则差不多,她是在汴河边上捶打衣物的浣衣妇,还兼打扫卢家的庭院屋舍。


    因着陈妈妈年纪大了,家里又只有唤儿一个婢女,每日要做饭、管烧水洗衣等等的杂事,就已经很忙碌了,更遑论收拾这么大的宅子,免不得费心费神还有漏了的。


    正巧当时周娘子四处托经纪看房,看到了卢家,卢家地段好,屋子干净宽敞,本来她是租不起的,谭贤娘看她孤儿寡母来汴京求学不容易,又兼家里忙不过来,索性做主,他们母子二人租两间屋子,但只算一间的房钱,平日里帮着洒扫庭除,做点杂事。


    周娘子一看是卢闰闰,她本是迂讷的人,却逼着自己殷勤地笑,但再如何努力,也显得有些局促,手脚瞧着都不太自在,“是卢家姐儿啊,我这几日在城外做了摘果子的杂活,主家心善,送了些枇杷,我挑了些好的送来,哦,这碟是送给文娘子的,不是给您的,不不,是因着您家里那碟我送去陈妈妈那了。”


    话都是好话,心意也是好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周娘子的语气不太对,听着总觉得怪。


    好在卢闰闰直到周娘子不善言辞,她主动接过来,笑着缓和周娘子的紧张,“那我一会儿回去可有口福了。”


    文娘子也客气地请周娘子进来坐坐。


    周娘子看里头摆的东西多,既有多宝架,又串了珠帘,和她屋里四面空荡荡的模样截然不同,有些不敢下脚踩进门。


    但周娘子最后挣扎犹豫一番还是进去了,却是拿着文娘子屋里的茶壶走了,执意要帮她装热水,说是已用柴火烧了水,不好浪费。


    文娘子平日里要用热水都是买的,站院门前一挥手就成,她并不怎么去灶房。


    周娘子因没有太多的进项,她做一日活,得一百文工钱,一月不过三贯钱,还要付一贯五百文的掠房钱,真是捉襟见肘。


    文娘子看着周娘子匆匆走的身影,有些无奈,“她这是怕我嫌她家哥儿念书吵。”


    其实文娘子很喜欢听这些,少年的读书声、巷子孩童的嬉闹声、陈妈妈偶尔中气十足的骂人声,这些声都要认真仔细的生活才能听见,会叫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退一万步说,她常常弹琵琶,真扰邻居清净的也是她。


    奈何周娘子是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生怕扰了旁人的人。


    卢闰闰跟着道:“周娘子是个好人。”


    接着,她又扬唇笑起来,真心为其高兴,“好在郑家哥儿从小学考入太学做外舍生,不但能在太学用饭,每月还有三百文钱的日常贴补,以及一百文的油烛钱,周娘子能稍稍松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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